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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章

  日明天下午不能到达沙家店,就要把他提jiāo军事法庭审判。还有,胡先生明天要坐上飞机,在沙家店的上空,指挥我各路大军。……”他东看西瞅,又说:“诸位,为了慎重起见,我们要在沙家店坚持一天暂不东进。坚持一天毫无问题,我的部下是能打的,是有牺牲精神的。胡先生也答应派全部空军支援我部!”

  那位旅长问:“这就是说,固守待援?”

  钟松说:“固守待援。积极的,积极的,我们尽力抢占沙家店周围的山堡。这样,这样,敌人如果向我军进攻,就让他一个一个夺取山堡,我们即可换来时间。现在,时间,时间,……各部抢占山头后要死守……与阵地共存亡。不论哪一级军官,擅自放弃阵地,就地qiāng决。不是本人无情,而是处境万分危险。望诸位传达我的命令,直至士兵!”

  紧急召集的旅党委会议开了二十分钟,就结束了。干部们都在焦急地等着陈旅长回来,因为旅长到野战军司令部开会去了。

  有的干部在议论昨天的大雨和未来的战斗,有的干部坐在地上,用拳头支住下巴,苦苦地思量什么。

  旅长陈兴允一进窑门,干部们的眼光,嗖地都集中到他脸上,像是立刻要从他脸上看出:昨天的战斗是烂包了,可是明天怎么办呢?

  一连串的问话拥到陈旅长耳边:

  “旅长,还打不打?”

  “旅长,敌人呢?溜了吗?”

  …………

  旅政治委员杨克文问:“老陈,看见彭总了吗?他说什么咯?继续打吗?昨天一敲打,引起什么变化?”

  陈旅长哈哈大笑。他爽朗的笑声,在这窑洞里长久而怪中听地回旋着。他取出一支烟,把烟的一头在烟盒上磕碰着,悠闲地说:“我在野战军司令部遇见一个同志郑世德。他以前在一二○师司令部工作,这里认识他的人很多,他刚从晋西北过来。他说:这几天贺龙司令员正在黄河边忙着工作。贺老总问到我们旅好多同志,特别问到篮球健将卫毅。抗日战争中,我们一二○师有个著名篮球队,叫‘战斗队’。卫毅是10号,和一位刘大个打‘后卫’。贺老总夸奖说,这两个‘后卫’像两座钢筋水泥的碉堡。是不是,你们说呀!”

  杨克文说:“你看的是旧皇历。现在卫毅不是打‘后卫’,而是打‘前锋’在西北战场上冲锋陷阵啊!不管怎么说,贺老总对卫毅的印象是蛮好的。”

  卫毅微微耸了一下肩膀,淳厚的面容上有点发红。他,憨厚地笑了笑说:“三七年冬我刚参军,贺老总就看上了我这个大个头。后来硬是把我从侦察队调到师司令部当参谋。这样要组织师部的人打球就方便了。从解放战争开始到现在,再没有看见贺老总,而且连一封信也没写过哪!”

  陈旅长说:“贺老总会原谅我们的。他知道我们忙,也知道我们懒!”

  干部们心里着急,很想快点知道明天的仗怎么打。但是大伙从陈旅长说话的神气和脸色看来,情况像是还不太坏。陈旅长说:“我们到了野战军司令部住的村子,彭总还坐在树下边和老乡们谈话。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围拢他。有一个小孩还爬在他背上,数他头上白了的头发。老乡们给彭总讲什么种庄稼啦,陕北的山啦,秋天的雨啦。彭总笑着,像听得蛮有味道似的。后来,彭总和我一道向他住的窑洞里走去。他说:‘陈兴允同志,我们要像扫帚一样供人民使用,而不要像泥菩萨一样让人民恭敬我们,称赞我们,抬高我们,害怕我们。泥菩萨看起来很威严、吓人,可是它经不住一扫帚打。扫帚虽然是小物件,躺在房角里并不惹人注意,但是每一家都离不了它。’彭总还一边走一边学着说陕北的方言土语,讲述这里的人情风俗。”

  干部们都互相瞧着,脸上显出兴奋、感动和思索的神情。

  陈旅长走到地图跟前,说:“我们毛燎火烧的,总部的人倒像是放了假似地悠闲。同志们,并没有开什么会议,彭总只是分别和去的干部谈了话。彭总集中力量消灭敌整编三十六师的决心不变,计划不变,总的部署不变。”

  旅政治委员杨克文问:“老陈,可是昨天大雨打断了常高山战斗以后,我们的力量、部署暴露了,彭总的意图也暴露了!”

  干部们相互jiāo换眼色、点头,像是表示:旅政治委员说的,就是他们最着急最担心最焦灼的事。

  陈旅长说:“陕北的气候变化快,战局变化更快呀!这变化有时候连我们也搞不清,可是彭总和野战军的各首长一开始就掌握了这变化的规律。今天,彭总分析敌情的时候,我才知道他不但早就掌握了这规律,还准备了应付战局变化的各种方案。昨天战斗以后,战局急速地变化了。胡匪整编三十六师一发现他们面临优势的我军时,就赶紧请示胡宗南。坐在千里之外的胡宗南就命令他们:不顾一切地收缩兵力,在沙家店周围山头上做工事,等待增援。”陈旅长指着地图上的沙家店以东三、四十里的地方,说:“这是乌龙堡。三十六师的前卫一二三旅进到这里的时候就慌咯。因为,他们到乌龙堡并没有和刘戡率领的五个半旅会合。那位兵团司令刘戡呢,还在乌龙堡东边三四十里的黄河边上乱转。一二三旅感觉到自己前边挨不着刘戡后边挨不着钟松,有陷于危险的孤立。接着,一二三旅也知道钟松在沙家店被围,这更慌咯。现在一二三旅正回头向沙家店靠拢。听说,敌人整连整排被山水推走,也不能阻止他们回头窜。这帮匪徒真是不顾命地在挣扎咯。”

  赵劲站在旅政治委员身后,他说:“旅长,实际上三十六师现在正向彭总的手掌里集中。”

  李诚说:“这是很明显的!”’他看看卫毅。卫毅耸耸肩,憨厚地笑了笑,表示同意这样看法。

  陈旅长说:“昨天晚上,彭总得到情报:东线,一二三旅回头增援,刘戡率五个半旅尾一二三旅也向沙家店地区靠拢。彭总还让我们纵队和兄弟纵队,坚决依照原来计划消灭沙家店的敌人。他只根据这新变化,稍稍变动了一下兵力。”

  他又指着地图上沙家店以东七八里的常高山,说:“彭总抽调了两个旅在常高山伏击回头增援的一二三旅。”他又指着乌龙堡和常高山中间地带,说,“原来,彭总就放了×纵队和地方部队两个团在这里。他们昨天的任务是:抗击回头向沙家店靠拢的一二三旅,保证主力全歼沙家店的敌人;今天,他们的任务是:放一二三旅回头增援,到一二三旅进入我们常高山伏击圈的时候,他们从北向南chā下来,堵住尾一二三旅推进的刘戡那五个半旅,保证主力全歼一二三旅和沙家店的敌人。同志们,这就是彭总根据新情况摆的新阵势。”

  干部们哗哗哗地鼓起掌了!接着,又是一片热烈的议论声。这一刻,每一个指挥员,都想把自己急切而欢乐的心情告诉他的战士们。八

  早晨,风还是刮得很起劲,可是它调转方向朝东南吹去,把满天的黑云彩都给吹开啦。蓝漾漾的天,一片一片的打云彩里露了脸。一股一股的太阳光,像宝剑似的从云彩缝直chā下来。山头上山沟里,升腾起白的雾气。

  一路路的部队在沟渠和山头上运动。西北野战军的主力部队,从四面八方向沙家店地区接近。

  前晌,打沙家店正北六七里的山头上,西北野战军前线指挥所发出了彭德怀将军的命令:

  亲爱的同志们:消灭三十六师是西北战场由战略防御转为战略反攻的开始。也是收复延安,解放大西北的开始。

  我们前线指战员应勇敢作战,务于本日黄昏完成歼灭它的任务。

  彭德怀八月二十日

  强将手下无弱兵,猛烈的战斗在沙家店方圆的山头上展开了。那用小块白纸油印的彭总的作战命令,在我军阵地上雪片似地飘飞着……

  战斗刚打响时,陈旅长这个旅的任务突然变动了:跳过一条沟,紧急地向沙家店东北十多里的张家坪山沟中前进,准备从那里投入战斗。

  人马从山沟的小路上向前流去。

  陈旅长、杨政委带着旅指挥所的人员,站在沟里河岸上的一个小庙边。

  杨政委喊:“赶快运动!听,qiāng声很近。”

  陈旅长把头上的帽子往上一推,抡着一根小棍子,喊:

  “赶快投入战斗!”他看看右边陡峭而根本没有路的山坡,命令身边的一位团长:“你们的部队从这里上!”随即,他又盯着前面那个高山头,想让赵劲团的部队直扑上去。可是,前去的路上挤满了兄弟部队的战士、担架队、驮弹yào的牲口。赵劲团的部队虽然拚命往前挤,运动的速度还是非常慢。

  陈旅长指着对面高山头,命令赵劲:“你们先派个得力干部带点精悍的部队,不顾一切抢占那个山头。快!”

  话没落点,卫毅高大的身躯出现在塄坎上。他衣袖卷在肘上,双手chā在腰里,高声对侦察排的战士们喊:“跑步,跟我来!”他迈开稳实的大步从拥挤的人群中向前chā去了。杨政委指着卫毅的后影,对陈旅长说:“卫毅上去了!”

  陈旅长说:“哦,卫毅上去咯?”

  旅参谋长说:“是啊,卫毅上去咯!”

  河槽里的小道上拥挤着士兵、大pào、牲口,……有些指挥员暴跳喊叫着,向那些挡住他们去路的人发火。命令声、叫喊声、战马的嘶叫声。

  卫毅带着二十多个侦察员,向张家坪南山上爬着。卫毅在侦察员前头走,他迈开大步,稳晏晏地,看来走得不快。可是侦察员们和他的警卫员弯下腰,拚命地跑着也赶不上他。

  山头上,雾气,天空一片片的黑云彩在飞驰。这时候,满沟的部队都运动到这座山根下,可是突然在部队的头顶上卫毅正上的这个山头上张家坪南山,qiāng声激烈起来了。

  卫毅带着二十多个侦察员一口气跑上山顶。嘿呀!敌人铺天盖地的涌来了。他们恶疯疯地shè击着呼喊着,顺山梁直向卫毅他们扑来。

  卫毅从警卫员手里夺来冲锋qiāng,哗的扫shè了一梭子。他手朝下一压,侦察员们忽地散开卧倒,一阵猛烈地shè击。

  卫毅一条腿跪在地下,用尽平生力量喊:“同志们,顶住敌人呀!”他又命令通信员:“喊部队上来!跑步!”

  通信员滚下山头,在半山坡乱跳乱蹦地喊:“快呀!跑步上来!跑步上来!”

  部队拚命地向山顶爬。

  卫毅率领侦察员们和敌人拚起了手榴弹。

  卫毅看得很清楚:敌人如果占领这个山头,就会把自己旅的大部分人马压在沟里。这样,部队展不开,窝在沟里挨打,那结果是怎样可怕啊!同时,也将因此影响整个战局。卫毅被一种巨大的责任心控制了。他觉得自己要替西北战场决定xìng的战斗负责。他觉得毛主席、周副主席,彭副总司令,本旅战士,西北战场全体战士,把他看作是骨ròu亲人的全边区的人民群众,都在望着他,都要求他把最大的忠诚拿出来。

  卫毅飞快地扫了敌人一眼,敌人黄煞煞地一片。他扑到侦察员前面,又抡出二十发驳壳qiāng,呐喊:“决不后退一步!”

  他的眼虎彪彪地盯着敌人,shè击着,指挥着。

  “嗖嗖嗖”突然下降的气压,夹着短促刺耳的啸声和滚热的气流,从天空劈下来;随着pào弹轰响声,烟雾腾起了。

  这时,卫毅从烟雾中冲出来,他的思想顽强地拧住一点:

  “争取每一秒钟!”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突然格外巨大和宽阔,像是一座火力很强的高大碉堡,可以挡住一切冲击。敌人的面貌完全可以看清。敌人指挥官的声音,也可以听见。可是他觉得敌人在自己面前都是很小很小的。

  他看见身旁有一个侦察员“拼qiāng”打得真好:不瞄准平腹端起qiāng就打,像练习刺qiāng一样。可是每一发子弹都不落空,他一伸出qiāng梢,敌人就倒下。卫毅想:“战斗下来,要奖励他!”

  突然那打“拼qiāng”的侦察员,沉重地倒在卫毅身上。卫毅正在跪下shè击,猛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背上,他胸脯一挺,摆开那沉重的东西,向前跑了几步,他想:“行,真行,‘拼qiāng’打得好,要奖励他。怎么的,不见他呐?”

  子弹在头上嗤嗤叫,pào弹在身边轰轰bàozhà。一团团的黑烟,有时把卫毅吞没了,有时又把他吐出来。他身边的侦察员不断地有人倒下。目下,他手边还有多少人,他也不知道。他只看到,漫山涌来的敌人被阻止住了;一个手里提着望远镜的敌人倒下了。一个端着刺刀的敌人跑到离他十来步远的地方,被他用qiāng撂倒了。突然一颗燃烧弹,在卫毅眼前bàozhà;他的衣服着了火,吐着火苗,他一骨碌在地上来回滚了几转,火还在燃烧。他脱掉衣服,扔在一边,光着膀子投弹。突然他胸部受到打击,他被猛烈地掼倒在地,脑子一闪:“怎么,我负伤了?”他看看天,天上一块块的黑云向东飞驰。“瞎扯!我没有负伤,我不能负伤!”他看到一战士从他身上跳过去,喊:“四三号挂花了!同志们听我指挥!”“共产党员,一步也不后退!”

  “捅呀!捅呀!”“决不后退一步!”战士们的喊声震天撼地。

  卫毅脑子急速地转动:“好哇,我的战士!”一股力量从心里升腾起来,流遍全身。他双手扶着地爬起来。天、地、山……一切都是绿的,活动着的。他想:“战士们需要我的声音。”

  他鼓起全身力量喊:“同志们,决不后退!”这热烘烘的声音,从战士们耳朵里流到战士们心里。

  突然卫毅发觉警卫员在身后抱住他,他暴烈地喊:“去!

  参加投弹!顶住敌人!”

  卫毅一条腿跪在地上,指挥,投弹,当他喊一声或投出一颗手榴弹的时候,胸脯的伤口就嘟嘟地冒血。他觉得头晕,天转地动,一团团的黑东西在眼前打转。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上飘。他一只手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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