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松语文学 > 其他类型 >孽海花最新章节 > 孽海花TXT下载
错误举报

第 47 章

  降黑旗兵的功劳,由吏部主事外放了台湾道,不到一年升了藩司,在宦途上总算一帆风顺的了。景嵩却自命知兵,不甘做庸碌官僚,只想建些英雄事业,所以最喜欢招罗些江湖无赖做他的扈从。内中有两个是他最赏识的,一个姓方,名德义;还有一个便是李文魁。方德义本是哥老会的会员,在湘军里充过管带,年纪不过三十来岁,为人勇敢忠直,相貌也魁梧奇伟。李文魁不过一个直隶游匪,混在淮军里做了几年营混子。只为他诡计多端,生相凶恶,大家送他绰号,叫做‘李鬼子’。两人都有些膂力。景嵩在越南替徐延旭护军时,收抚来充自己心腹的。后来景嵩和刘永福、丁槐合攻宣光,两人都很出力。景嵩把方德义保了守备,文魁只授了把总。文魁因此心上不愤,常常和德义发生冲突。等到景嵩到了台湾,两人自然跟去,各派差使。又为了差使的好坏,意见越闹越深。文魁是个有心计的人,那时驻台提督杨岐珍统带的又都是淮军;被文魁暗中勾结,结识了不少党羽,势力渐渐扩大起来。景嵩一升抚台,便马马虎虎委了德义武巡捕,文魁亲兵管带。文魁更加不服。景嵩知道了,心里想代为调和,又要深结文魁的心。正没有办法,也是合当有事,一日方在内衙闲坐,妻妾子女围聚谈天,忽见他已出嫁的大女儿余姑太身边站着一个美貌丫环,名唤银荷。那银荷本是景嵩向来注意,款待得和群婢不同,合衙人都戏唤她做候补姨太太。其实景嵩倒并没自己享用的意思,他想把她来做钩饵,在紧急时钓取将士们死力的。那时,他既代台廉村接了巡抚印,已移刘永福军去守台南,自任守台北。日本军舰有来攻文良港消消息,正在用人之际,也是利用银荷的好时机,不觉就动了把银荷许配文魁的心。当下出去,立刻把文魁叫到签押房,私下把亲事当面说定,勉励了一番,又吩咐以后不许再和德义结仇。在景嵩自以为cāo纵得法,总可得到两人的同心协力。谁知事实恰与思想相反。只为德义同文魁平常都算景嵩的心腹,一般穿房入户,一般看中了银荷,彼此都要向她献些小殷勤,不过因为景嵩的态度不明,大家不敢十分放肆罢了。如今嵩景忽然把银荷赏配了文魁,文魁狼子野心,未必能知恩敛迹。这个消息一传到德义耳中,好似打了个焦雷。最奇怪的,连银荷也哭泣了数天。不久,景嵩的中军黄翼德出差到广东募兵,就派德义署了中军。文魁恃宠骄纵,往往不服从他的命令,德义真有些耐不得了。有一次,竟查到文魁在外结党招摇的事,拿到了喢血的盟书,不客气地揭禀景嵩。景嵩见事情闹的实了,只得从宽发落,把文魁斥革驱逐了。文魁大恨,暗暗先将他的党羽布满城中和抚署内外,日夜图谋,报仇雪恨。恰好独立宣布,景嵩命女婿余鋆保护家眷行李,乘轮内渡,银荷当然随行。文魁知道了署里肯依,立时集合了同党,商议定计,一来抢回银荷;二来趁此机会反戈抚署,把景嵩连德义一并戕杀,投效日军献功。这是文魁原定的办法。当时文魁率领了党徒三百多人,在城外要道分散埋伏下了,等到余鋆等一行人走近的当儿,呼哨一声,无数涂花脸的强徒蜂拥四出。余鋆见不是头,忙叫护送的一队抚标兵,排开了放qiāng抵御,自己弹压着轿夫,抬着女眷们飞奔地逃回。抚标兵究竟寡不敌众,死的死,逃的逃,差不多全打散了。幸亏余鋆已进了城,将近抚署。那时德义正在署中,闻知有变,急急奔出,正要严令闭门,余鋆已押了眷轿踉跄而入。背后qiāng声,随着似连珠般地轰发,门前已开了火了。德义还未举步,不提防文魁手持大扑刀,突门冲进。正是仇人明见,分外眼明,兜头一刀斫下,血ròu淋漓,飞去了半个头颅。德义狂叫一声,返奔了十余步倒在大堂阶下。人声qiāng声鼎沸中,忽然眷轿里跳出一人,扑在德义血泊的尸身上号啕痛哭。原来便是银荷。文魁提刀赶到,看见了倒怔住了。忽然暖阁门呯硼地大开,景嵩昂然地走了出来。那时大堂外的甬道上立满了叛徒,人人怒容满面,个个杀气冲天。文魁两眼只注shè染血的刀锋上。忽然尸旁的哭声停了,银荷倏地站了起来,突然拉住了文魁的右臂喊道:‘你看见了吗?我们的恩主唐抚台出来了。’如疯狗一般的文魁,被银荷这句话一提,仿佛梦中惊醒似的文魁的刀锋慢慢地朝了下。景嵩已走到他面前,很从容地问道:‘李文魁,你来做什么?’文魁低了头,垂了手,忸怩似地道:‘来保护大帅。’景嵩道:‘好。’手执一支令箭,递给文魁,吩咐道:‘我正要添募新兵,你认得的兄弟们很多,限你两天招足六营。派你做统领,星夜开拔,赴狮球岭驻扎。’文魁叩头受命。各统领闻警来救,景嵩托言叛徒已散,都抚慰遣归。另行出示,缉拿戕官凶犯。一天大祸,无形消弥。也亏了景嵩应变的急智,而银荷的寥寥数语,魔力更大。景嵩正待另眼相看,不想隔了一夜,银荷竟在暑中投缳自尽。大家也猜不透她死的缘故,有人说她和方德义早发生了关系,这回见德义惨死,誓不独生。这也是情理中或有之事。但银荷的死,看似平常,其实却有关台湾的存亡、景嵩的成败。为什么呢?就为李文魁的肯服从命令,募兵赴防,目的还在yù得银荷。一听见银荷死信,便绝了希望,还疑心景嵩藏匿起来,假造死信哄他,所以又生了叛心,想驱逐景嵩,去迎降日军。等到日军攻破基隆的这一日,三貂岭正在危急,文魁在狮球岭领了他的大队,挟了快qiāng,驰回城中,直入抚暑,向景嵩大呼道:‘狮球岭破在旦夕了,职已计穷力竭,请大帅亲往督战罢!’景嵩见前后左右,狞目张牙,环侍的都是他的党徒,自己亲兵反而瑟缩退后。知道事不可为,强自震慑,举案上令箭掷下,拍案道:‘什么话!速去传令,敢退后的军法从事!’说罢,拂袖而入。叹道:‘文魁误我,我误台民!’就在此时,景嵩带印潜登了英国商轮,内渡回国,署中竟没一个人知道,连文魁都瞒过了。这样说来,景嵩守台的失败,原因全在李文魁的内变。这种内变,事生肘腋,无从预防,固不关于军略,也无所施其才能,只好委之于命了。我们责备景嵩说他用人不当,他固无辞。若把他助无告御外侮的一片苦心一笔抹杀,倒责他违旨失信,这变了日本人的论调了,我是极端反对的。”肇廷举起一大杯酒,一口吸尽道:“骥兄快人,这段议论,一涂我数月以来的闷气,当浮一大白!就是刘永福的事,前天有个从台湾回来的友人,谈起来也和传闻的不同。今天索xìng把台湾的事,谈个痛快罢!”大家都说道:“那更好了,快说,快说!”

  正是:

  华筵会合皆名宿,孤岛兴亡属女戍。

  不知肇廷说出如何的不同,且听下回分解。

  ------------------

  第三十三回 保残疆血战台南府 谋革命举义广东城

  话说肇廷提起了刘永福守台南的事,大家知道他离开台湾还不甚久,从那边内渡的熟人又多,听到的一定比别人要真确,都催着他讲。肇廷道:“刘永福虽然现在已一败涂地,听说没多时,才给德国人营救了出险。但外面议论,还是沸沸扬扬,有赞的,有骂的。赞他说的神出鬼没,成了《封神榜》上的姜子牙;骂他的又看做抗旨害民,像是《平台记》里的朱一桂;其实这些都是挟持成见的话。平心而论,刘永福固然不是什么天神天将,也决不会谋反叛逆,不过是个有些胆略、有些经验的老军务罢了。他的死抗日军,并不想建什么功,立什么业,并且也不是和威毅伯有意别扭着,闹法、越战争时被排斥的旧意见。他明知道马关议约时,威毅伯曾经向伊藤博文声明过,如果日本去收台,台民反抗,自己不能负责。现在台民真的反抗了。自从台北一陷,邱逢甲、林朝栋这班士绅,率领了全台民众,慷慨激昂地把总统印绶硬献给他。你们想,刘永福是和外国人打过死仗的老将,岂有不晓得四无援助的孤岛,怎抗得过乘胜长驱的日军呢!无如他被全台的公愤,逼迫得没有回旋余地,只好挺身而出,作孤注一掷了。只看他不就总统任,仍用帮办名义担任防守,足见他不得已的态度了。老实说,就是大家喧传刘大将军在安平pào台上亲手开pào,打退日本的海军这才是笑话呢!要晓得台南海上,常有极利害的风暴,在四五月里起的,土人叫做台风,比着英、法海峡上的雪风还要凶恶。那一次,日舰来犯安平,恰恰遇到这危险的风暴。永福在pào台上只发了三pào,日舰就不还pào地从容退去,那全靠着台风的威力,何尝是黑旗的本领呢?讲到永福手下的将领,也只有杨紫云、吴彭年、袁锡清三四个人肯出些死力,其余都是不中用的。所以据愚见看来,对于刘永福,我们不必给他捧场,也不忍加以攻击,我们认他是个有志未成的老将罢了。我现在要讲的,是台湾民族的一部惨史。虽然后来依然葬送在一班无耻的土人手里,然内中却出了几个为种族牺牲、死抗强权的志士。”合座都鼓着掌道:“有这等奇事,愿闻,愿闻!”

  那当儿,席面上刚刚上到鱼翅,梦兰出堂唱尚未回来。娘姨大姐满张罗的斟酒,各人叫的林、陆、金、张四金刚等几个名妓,都还花枝招展地坐在肩下。肇廷道:“自从永福击退了日舰后,台民自然益发兴高采烈。不到十日,投军效命的已有万余人。永福趁这机会,把防务严密部署了一番。又将民团编成二十营,选定台民中著名勇士二人分统了。一个最勇敢的叫徐骧,生得矮小精悍,膂力过人,跳山越涧,如履平地,不论生番和土人,都有些怕他。一个林义成,原是福州人,从他祖上落籍在嘉义县,是个魁伟的丈夫,和徐骧是师兄弟,本事也相仿。把这两个人统率民团,自然是永福的善于驾驭。还有一个叫做刘通华,是朱一桂部将刘国基的子孙,在当地也有些势力,和徐、林两人常在一起,台人称做‘台南三虎’。不过刘通华生得獐头鼠目,心计很深,远不如徐、林两人的豪侠。徐骧因为是自己的同道,也把他引荐给永福,做了自己部下的帮统。编派已定,徐、林两人日夜cāo练兵马。甫有头绪,那时日军大队已猛攻新竹。守将杨紫云只抗月余,大小二十余战,势危请援。徐骧和林义成都奉了永福命令,星夜开赴前敌。刚走过太甲溪,半路遇见吴彭年,方知道赴援不及,新竹已失,杨紫云阵亡。日军乘胜长驱,势不可当。于是大家商定,只好退守太甲溪。且说那太甲溪,原是一个临河依山的要隘,沿着溪河的左岸,还留下旧时的砖垒,山巅上可以安置pào位。当下徐骧、林义成领着民团,帮同吴彭年把队伍分扎在岸旁和山上,专候日兵来攻。那天正是布置好了防务的临晚,一轮火红的落日,已渐渐没入树一般粗的高竹林后面,在竹罅里散出万道紫光,返照在正在埋锅造饭的野营和沿河的古垒上,映得满地都成了血色。夏天炙蒸已过,吹来的湿风,还是热烘烘的。就在这惨澹的暮霭里,有两个少年在砖垒上面,肩并肩地靠在古垒的pào堵子上低低讲话。两人头上都绕着黑布,身上穿着黑布短衣,黑缠腰。腰带上左挂马qiāng,右chā标qiāng。两腿满缠着一色的布,脚蹬草鞋。一个长不满五尺,面似干柴一般的瘦,两眼炯炯有威;一个是个稍长大汉,圆而黑的一张巨脸。那瘦小的不用说是徐骧,长大的便是林义成。那时徐骧眼望着对岸,愤愤地道:‘他妈的!那矮鬼的qiāngpào真利害,凭你多大本领,皮ròu总挡不住子弹。我们总得想一个巧妙的法子,不管他成不成,杀他一个痛快,也是好的!’林义成道:‘说的是!有什么法子呢?’徐骧沉吟了一回道:‘大冈山上的女武师郑姑姑,不是你晓得的吗?拳脚固然练得不坏,又会一手好标qiāng。懂得兵法,有神出鬼没的手段,番人没个不畏服,奉她做女神圣。我想若能请她出来带助我们,或者有些办法。’林义成扬了一扬眉,望着徐骧道:‘她肯出来吗?你该知道郑姑姑是郑芝龙的子孙,世代传着仇满的祖训。他们宁可和生番打jiāo道,怎肯出来帮助官军呃!’徐骧摇头道:‘老林,你差了!我们现在和满清政府有什么关系呢?他们早把我们和死狗一般的丢了!我们目前和日本打仗,原是台湾人自争种族的存亡,胜固可贺,败也留些悲壮的纪念,下后来复仇的种子。况且这回日军到处,不但掳掠,而且任意jiānyín,台中fù女全做了异族纵yù的机械。郑姑姑也是个女子,就这一点讲,她也一定肯挺身而出。’林义成道:‘就算她肯,谁去请呢?’徐骧指着自己道:‘是我。’林义成正要说话,忽听背后一人喊道:‘团长,你敢吗?’两人却吃了一吓。回过头来,见是自己的帮统刘通华,满脸毛茸茸未剃的胡子,两条板刷般的眉毛下露出狡猾的笑容。徐骧怒道:‘为什么我不敢!’刘通华道:‘郑姑姑住在二鲲身大冈山铁猫椗龙耳瓮旁边。从这里去,路程不过十来里,可是要经过几处危险的山洞溪涧。瘴气dú蛇,不算一回事,最凶险的是那猴闷溪。那是两个山岬中间的急流溪,在两崖巅冲下象银龙般的一大条瀑布。凡到大冈山的,必要越过这溪。除了番人,任你好汉,都要淌下海去。团长,你敢冒这个险吗?’徐骧道:‘什么险不险,去的,就敢!’通华道:‘敢去我也不赞成。台湾的男子汉都死绝了,要请一个半人半鬼的女妖去杀敌?说也羞人!’义成冷笑道:‘老刘不必说了,你不过为了从前迷恋郑姑姑的美貌,想吃天鹅ròu吃不到,倒受了她一标qiāng,记着旧仇

  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