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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2 章

  好的不在家中守孝,到荒凉的坟地里结草庐而居,不就躲过了这一劫?

  孟家祖坟。

  钟氏忍无可忍,抱怨道“这哪是人住的地方?我不管了,我要回家。”孟赉温和劝解“短日子好熬。没多少时日,咱们便能回了。太太且耐一耐。”钟氏从没吃过这种苦,心中大为不满,他任由妾室在京城逍遥,自己这正房太太反倒陪着他在荒郊野外受苦!没天理啊。

  孟正宣、孟正宪也过来劝,“娘亲且忍耐数日。逆王许是很快便兵败。”钟氏气咻咻骂道“亲王府已是富贵至极,居然还挟众造反,呸,真是人心不足!”都怪这见鬼的鲁王,把人坑苦了!

  季筠、钟炜本是见钟氏生气便要来陪笑奉承的,这时俱俱怀抱幼儿,沉默不语。已是到了生死关头,还闹意气呢。孟正宣、孟正宪是亲生子,对着自己亲娘再不厌烦的,直把好话说尽,钟氏方带着气躺下歇息了。

  孟赉把自己的被子也盖在钟氏身上,“郊外冷。”钟氏心中一暖,若他总是这般体贴,住郊外便住郊外罢。

  孟家大房那边,鸦雀无声。孟正宽刚刚露出不满神色,顾青鸾便拉住他,低低警告“相公切莫出声!”你娘做了什么事呢,把大家伙害成这样,你还敢说话呢。孟正宽楞了楞,脸上有羞愧之色,讪讪抱起yù睡的女儿琳姐儿,轻轻拍孩子,哄她入睡。

  顾青鸾悄无声息的叹了口气。乐安顾氏族长、泰安孟氏族长,两族族长共同决定的事,那定是证据确焀了。顾氏显是犯了大错,不然,有儿有女几十岁的人了,也不至于要了她的xìng命。这当儿大房还敢说什么话,夹着尾巴做人罢。

  孟赟病着,孟蔚然也病着,里里外外这一摊子的事,顾青鸾想起来便头疼。这功夫抬眼看见枯瘦的胡晓礼,心里更烦。当初也是好好的姑娘家,生生弄成这副模样,做孽啊。

  孟正宽拍睡了女儿,出来见妻子定定望着胡晓礼,咳了一声,“我早说过,放她嫁人去罢,留着她有什么意思。”他虽然从来也对胡晓礼无意,但也不忍心见一个妙龄女子憔悴成这样。

  “好,便是这样。”顾青鸾郑重点头,“我送她一副妆奁,觅一个厚道人家,让她安生过下半辈子。”如今顾氏已不在,自己也不怕被人说“嫉妒不容人”,可以正大光明放走胡晓礼了。

  “这苦日子还要过多久,”孟正宽跟妻子发牢骚,“大人还好,我怕琳姐儿小孩家吃不消。”这坟地,对人可是极不好。

  “不用多久。”顾青鸾淡淡道“藩王府撤了护卫,没有兵权,能不了大事。”真像开国时的藩王“带甲八万,革车六千”,那或者可以跟朝廷争一争。“咱们琳姐儿一向身子骨皮实,没事。”话虽如此说,顾青鸾到底盼着快点回家,这结庐而居,真不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鲁王起兵后次日,孟赉接到一封信,看后便命孟正宣兄弟三人护送fù孺全部悄悄回府,只留自己和孟赟还守在草庐。孟正宽心急,“我爹还病着。”他想开口说道,被顾青鸾拉住了,“全凭二叔做主。”不许他说什么。

  孟赉望着妻儿远走,心中沉重:京中到底是何形势?难道皇帝非要让鲁王再攻几个城池,才能下手处置,才不怕背上“薄待宗亲”的名声?难道济南卫所指挥使等诸将,非要让鲁王先大显神威,才发力去对付他,以搏取军功,以扬名天下?

  如此,倒霉的,全是百姓。

  两仪殿。皇帝接到战报,笑笑,扔到一边。一个藩王,不足为惧,他年轻时能打,如今可不成了,老矣。

  皇帝扔下恼人的政务,去了太后宫中。太后的宫中,可常是笑声阵阵,最是令人心生欢喜。果然,他没有失望,还没进正殿,已听见太后、皇后的笑声,“小磊,可怜的小磊。”

  任磊的声音也传了出来,“外祖母,您给评评理。我还能叫不懂事啊,岳父信中偏来了这么一句:借曰未知,亦既抱子。您说我冤不冤呢。”

  皇帝大笑着走了进去,“你不冤!你那襟兄,比你如何?他也得了这么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借曰未知,亦既抱子”,说你不懂事

  ☆、138视尔梦梦

  见到皇帝大笑着进来,皇后心中一振,亲生子的叛乱,亲叔叔的叛乱,从这两场叛乱中揪出来的文臣武将,凡此种种都令人烦燥难堪,他今日竟笑得这般花枝乱颤,真是难得难得。

  行礼厮见毕,任磊继续嬉皮笑脸,“舅舅您说句公道话,我算不算懂事的。”尽心公务,孝顺母亲,友爱兄长,关怀妻儿,这样的绝世好男人还不算懂事,有没有天理啊。

  皇帝笑得极是开怀,“什么时候你岳父说你懂事了,那你便真是懂事了。”你跟张并那小子一样,先过老泰山这关吧。

  皇帝乐呵呵想起,张并谈及军事,是镇静自若的大将之风,“鲁王便是果真有十万精兵,也不足为惧。”提及家事,却一下子没了气焰,“若能得岳父一句称许,足慰平生。”这小子老被岳父嫌弃,都成这样了,真逗乐。

  太后微笑道,“做岳父做到孟大人这份儿上,可真是威风凛凛。”也不知孟赉一介文官,看上去极为俊雅温和的一个人,是怎么把平北侯这样的伟男子,管束得服服帖帖的。

  任磊收起嬉闹,正色说道“岳父可不只是威风,他老人家,真是为儿女cāo碎了心,称得上呕心沥血。”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畏惧和敬服,都是有原因的。像张并和任磊这样从小缺父亲教导的男人,对孟赉这种一片苦心为子女着想的岳父,心中都是感激。

  太后大乐,一迭声道,“好好好,野马笼上了缰绳,小磊这往后可有人管束了。”皇帝皇后都凑趣,“极好!往后小磊有人管,必会学得懂事孝顺,也少气母亲几回。”任磊这小子,从小没少让太后费神。

  任磊惊了,“我,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懂事的好孙子……”敢情不是啊,任磊做出委屈状,“外祖母,我最疼您了!哪舍得气您啊。”可怜兮兮的模样把太后心疼坏了,“莫听他们胡说!我小磊最孝顺了!”拉着任磊好一通哄,跟哄小孩似的。

  也就是孙子能这般放肆大胆,搁到儿子身上,敢跟太后说“我最疼您了!”,那不是找抽么?皇帝从小接受严格的储君教育,鲜有在太后跟前撒娇嬉闹,这时满心艳羡,看着祖孙二人黏黏呼呼。还是太后宫中好,太后、妹妹、外甥,这都是不涉政只叙天lún的,永远只有温情,没有背叛。

  皇帝刚这么想,太后已是支开了皇后、任磊,秘密拉着皇帝询问“鲁王如何了?”军国大事她也从来不懂,皇帝说了她也不甚明白,只说“是先帝的亲弟弟,你的亲叔叔,还是宽宏大度些为好。”皇帝满口答应,“是,那是自然。”心中却想:就是因为血缘太近,就是因为是亲叔叔,我才让他多威风阵子,多攻陷几座城池,让他为害江山社稷,将来才有理由收拾掉他。将来收拾他的时候才不会有腐儒来唧唧歪歪。

  皇帝走后,任磊在宫中其乐融融的陪了太后半天,才告辞,太后依依不舍的放了他,jiāo待“常来。还有你娘亲,你媳fù,都要常来。”任磊笑道“她们去平北侯府洗三,要不也得来。”又说了几句话,退了出来,回到福宁公主府。

  府中婆媳二人已是回来了,福宁长公主满脸是笑,“张家这小子,真喜人!那小胳膊,小腿儿,可真有劲儿!这小模样像极了他爹,有趣,有趣。”

  欣然抱着玥姐儿在旁陪笑凑趣。任磊看出欣然有些强颜欢笑,回房后悄悄安慰妻子,“有什么?咱们下回也生儿子。襟兄他还下气不是闺女呢,看见咱们玥姐儿,看见阿菁,把他眼谗的。他家那臭小子,哪比得上咱们宝贝闺女。”

  欣然被丈夫逗笑了,夫妻二人逗逗女儿,闲话家常,温馨和乐。欣然忽叹道“也不知爹爹如今怎样了。”再怎么说,泰安也是战乱之地。

  任磊神色也凝重起来,“岳父说,他有万全之策。他老人家既这么说,那定是十舀九稳。”欣然依旧是担心,却也没有法子,只好罢了。

  泰安,孟家祖坟旁的草庐中,孟大伯脸颊已深深陷了下去,整个人毫无生气。孟赉急得跺脚,“大哥!你这是想逼死弟弟?”

  孟大伯面向里壁,愧疚道“老二,我没脸活着。”自己心软,舍不得逼蔚然;疏于防范,令顾氏有机会对老太太下dú手,把一大家人害得回家奔丧,正好遇到这场叛乱。幸好老二有决断,不然,若是被鲁王府请去,不管从逆,还是反抗,都是死路一条。自己约束不了妻儿,这样罪孽深重,哪有脸再活着。

  “顾氏外表温柔敦厚,谁知她会是蛇蝎心肠?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不怪大哥。”孟赉此时只想救回自己亲哥哥,不能任他这样自暴自弃,“顾氏便是有千般错,却也无意中救了大哥一命。”

  如果孟老太太还健在,孟赟做为董县县令,此时已是鲁王士兵刀下亡魂。

  “可是娘,娘这么去了,我……”孟赟哭了出来,想到是自己留顾氏在家照看老太太,老太太因此送命,他真是自责。孟赉沉声道“死者已矣。大哥只想自己,怎不想想我?咱们三兄弟,老三已是早早的去了,大哥再扔下我,这世间,只剩我孤零零一人,大哥忍心?!”

  孟赟楞了楞,大哭起来。孟赉松了口气,他能哭出来,总比死气沉沉的要强多了。孟赟大哭一场后,开始正常进食,开始时不时跟孟赉说话谈心,开始一天天好转,孟赉放心了。

  兄弟二人又在草庐住了一个月。每日有信鸽飞来,孟赉看过信后即烧掉。眼看得孟赉的神色越来越轻松,这日,终于露出欣慰之色,告诉孟赟,“大哥,鲁王战败,伏诛。”皇帝一点后路没给他留。

  “那,他那个孙子呢?”孟赟咬牙切齿的问道。孟赉沉默片刻,说道“鲁王世孙,兵败自尽了。”孟赟大笑,“该!活该!”

  孟赉叹道“大哥莫再想这些。好在蔚姐儿只是心思单纯,和那人发乎情,止乎礼,并未做下事体。对家人从未生过歹念。她就是年纪小不懂事,又有些好高骛远。好生静静心,蔚姐儿还有大好前程。”只要她不再犯糊涂。

  孟赟思及爱女,心如刀搅,“这傻孩子!这傻孩子!可让人如何是好。”他只此一女,哪怕蔚然再怎么不争气,也是下不了狠心处置。

  “大不了,我养她到老也罢。”孟赟再无良策,只能这么决定。孟赉安慰他,“也不见得。人生际遇实难遇料,也许蔚姐儿只是缘份未到。”

  又过了半个月,新任泰安县令亲至草庐探望,表达过一番景仰之情后,见孟家兄弟二人皆是赢弱不堪,怫然道,“请二位老世翁回府休养!虽说亲亲为大,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须要爱惜。”这是个考上二甲后第一回当地方官的二楞子,不容分说,命人强行把孟家兄弟二人送回府中。

  又马上一道表章,把泰安孟氏兄弟二人的贤孝事迹,上报朝廷。这县令科班出身,文采极佳,皇帝看着这表章,微笑:怪不得,满泰安城的官员,要么当场被杀,要么从逆,最后还是被杀,只有这孟赉,逃过一劫,还落了个孝子名声。怪不得小磊和张并对此人心折。当即朱笔批示“准!”

  孟家兄弟回府后每日静养,身体渐渐恢复。数月后,孟赉正喜滋滋看京中来信,悠然这丫头真会玩,把小张勍的各项英雄事迹画成图,写成话本,图是请高手画的,栩栩如生;话本是悠然自己写的,风趣诙谐。

  孟赉看到一副小张勍尿尿到他爹脸上的图,心中大笑,你小子也有今天!图边有悠然的解释:他爹总是盯着儿子看,看来看去看个不够;人家想要尿尿他还盯着看,结果人家恼了,直接一泡急尿尿到他爹脸上了。

  下幅图是一脸傻笑的张并:我儿子真厉害!被尿到脸上了还得意呢,孟赉又是心中一阵狂笑。这时,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门帘一挑,一位素衣素服的青年女子走了进来,“爹爹!我不依!”

  孟赉冷冷盯着她,不说话。青年女子慢慢胆怯了,恭恭敬敬行礼问安,“义父。”孟赉见她做足礼数,方缓缓道“依儿免礼。”

  孟依然心中气苦,好好的亲生女,变成了族中的外室女,亲爹的义女!这是从哪里说起!“我不就是偷跑出去跟着蔚姐儿,想看看她能看上什么人,竟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是觉着委屈。

  孟赉狠狠瞪了她一眼。干脆笨死算了,什么也没听到,弄成这样,到了此时此刻还不知错在哪里!

  “爹爹,您想法子,我要做回您的亲生女儿,我要做回相公的妻子!”孟依然不甘心改变身份,拉着孟赉的衣襟央求。

  孟赉把悠然的来信一张一张叠起,装好。抬头对眼前这女儿说道“说了多少遍了,你还是不懂,你要回复身份,是想害死全家不成?”说出这话后孟赉心中悲伤,流下眼泪,“有爹在,大不了爹陪着你一辈子住在乡下,永不回京;若爹不在时,你怎么办?”

  孟赉痛苦的闭上眼睛。若是自己临死,她还是这副不生死活的样子,只能……做爹的能由着她连累,可不能让她连累旁的儿女!一大家子人,不能全给她陪葬!

  “依儿,义父若能教好你,万事皆休。若不能教好你,咱们父女二人,便一同去了!”听到孟赉这句话,孟依然傻在当场。

  作者有话要说:“视尔梦梦,我心惨惨”,梦(ménɡ)梦,同"瞢瞢",昏而不明。“看你那种糊涂样,我心烦闷又悲哀。”

  嫣然快把我累死了,我昨晚才到了妥善解决她问题的法子,愁死我了。我下午应该会再写一章,悠然一家回泰安探望老爹。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大结局。下周有几个番处。

  ☆、139彼有遗秉

  一年多之后,金秋时节。孟赉带着孟依然,在田间地头看农夫秋收。孟依然沉静了不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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