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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波家的家务事了。罗利欧夫fù每月给古波妈妈五个法郎还整天怨天尤人,朗蒂埃对古波说:“他们对老人不孝顺可以告他们。嗯!他们不至于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吧!每月该给母亲十个法郎才是!”他便独自去找罗利欧夫fù论理,凭着他那软硬兼施的手法,让夫fù俩不得不就范。就这样现在罗拉太太也给十个法郎了。古波妈妈感激涕零,不住地吻朗蒂埃的手,因为除此之外他还充当家里的公正人角色,不时地调停热尔维丝与古波妈妈之间的某些争执。当热尔维丝失去耐心,顶撞了婆婆,老太太独自躲在床角里垂泪时,他便把两人扯在一起,强求她们相互拥吻,并要她们各自表现出让所有的人赞许的柔情来。就拿娜娜来说,在朗蒂埃看来,父母对她的教育太差,他这话着实没说错。当古波责骂女儿时,热尔维丝袒护她,而当热尔维丝揍女儿时,古波却又与妻子拌起嘴来。娜娜最想看到父母相互打嘴仗。那样她便预料到自己会逃脱惩罚,更加肆无忌弹地胡来了。眼下她又想出一个玩耍的去处,时不时地跑进对面的蹄跌厂去;从早到晚在货车的把手上dàng秋千;她还同许多淘气的孩子躲在被熔炉的火光照亮的yīn暗院子里,忽然间,她从院子里出来,连嚷带跑,蓬乱着头发,身后跟随着一群小无赖,像是被工人们手持铁锤赶出来的一群小流氓。也只有朗蒂埃一人能管教她。即便如此,她仍然知道如何对付他。这个仅仅10岁的坏女孩竟像一个fù人一样搔首弄姿从他面前走过,并且用眼角瞅他,眼光里充满着放dàng。他终于自告奋勇地负起教育她的责任;他教她学跳舞、学说民间俗语。

  就这样一年光景像流水似的逝去了。区里的人都以为朗蒂埃有钱生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古波夫fù如此排场地过活。当然,热尔维丝还在继续赚钱;然而,她现在要供养两个游手好闲的男人,收入自然不够,而且店里的生意也每况愈下,有好多老主顾也不再登门了,那些女工从早到晚也无所事事。实际上朗蒂埃并不jiāo一个钱。既不jiāo房租,也不付饭钱。起初一段时间,他还能给几个钱,后来他推说不久可以收到一大笔款子,钱一到手便一次付清。热尔维丝不敢向他讨要一个铜币。她每天所需的面包、酒、ròu都赊着账。她到处欠着账,每天要用去三四个法郎。她未给那木器商人还账,也没给古波的三个哥儿们付工钱,泥水匠、木匠、油漆匠已是怨声不断。为她赊账的商店主们对她也不像以往那样客气了。但是她却似乎因沉重的债务搞得昏了头,索xìng沉沦起来,专挑最贵的东西买;自从赊账不用付现钱起,她竟恣情地好吃好喝。然而她内心深处仍怀着美好的希冀,她梦想从早到晚赚上几百法郎,好去偿清欠债主们的钱;但是她却不知道怎样才能赚到钱。总之,她陷入了深深的债务包围之中,yù罢不能之际,她嚷嚷着要扩大生意。然而,到了仲夏时节,大个子克莱曼斯都走了,店里的活计不够两个女工干的,再说她已等待了几个星期都领不到薪水了。然而在这不景气的时节,古波和朗蒂埃反倒自己保养得脑满肠肥起来。他们无忧无虑,整天价围在餐桌上狂吃海喝,像是要把店铺吃个底朝天;两人竟比赛一口吃进两块ròu;直吃到上饭后果品时,还拍着肚皮戏谑说,这样好叫肚里的食物消化的更快些。

  区里人聊天的中心是想弄明白朗蒂埃与热尔维丝是否又重温旧情。关于这个话题,大家各持己见。罗利欧夫fù认为,“瘸子”在死命地勾搭朗蒂埃,他却绝不会看上青春已逝的热尔维丝。他在城里有的是花容玉貌的青春少女。博歇夫fù却说,正相反,从第一夜开始,当那个榆木脑袋古波鼾声大作之后,她便会立刻去与旧情人重渡良宵的。无论哪种说法都令人作呕;然而世道上肮脏的事太多了,还有比这更丑陋的事呢,人们终于觉得这般三角夫fù倒是蛮自然,甚至可爱,因为他们从来不打架,三人相安无事。说实话,如果人们把头探进区里别的人家去巡视一番。恐怕会更看不过眼,甚至会被其中的乌烟瘴气dú毙。至少在古波家里感受到的是一团和风细雨的景致。三个人沉湎于酒足饭饱,一块儿穿内裤,一块儿同枕共眠,并不搅扰邻居的睡眠。再说,区里的人都被朗蒂埃的彬彬有礼迷住了;这个满口溢美之辞的诱惑者竟使得所有好事的长舌fù闭上了如簧之口,即便人们对他与热尔维丝的关系深表疑惑;当那卖水果的fù人向卖兽肠的女人证实他们两人并无苟且之事时,后者似乎觉得那着实是一件万般遗憾的事,因为这样一来,古波夫fù再也不会引起公众的兴趣了。

  然而,热尔维丝却安然地生活着,并不去想这种龌龊的事情。她的所作所为甚至令人觉得她昧了良心。亲戚们也不明白她为何还忌恨朗蒂埃。罗拉太太是个喜欢chā足男女私情中的fù人,她每晚必来店里,她认为朗蒂埃是个不可抗拒的男人,即便是最高贵的女人也难逃他的掌心。博歇太太也恐怕难以担保自己的贞cāo,如果她再年轻龄10岁的话。一种潜在的、不断增大的煽惑无形地渐渐推动着热尔维丝;她周围的所有女人都像是极情愿地向她举荐一个情夫。使热尔维丝惊诧不已的是,她并未发现朗蒂埃有如此非凡的诱惑力。当然,他是在改变自己的形象:他总穿起得体的外套,在某些咖啡店里和一些政治团体里接受教育。不过,她却非常了解他,透过他那双眼睛,她能直望到他的灵魂,这又使热尔维丝重新回想起那些曾令她不寒而栗的一幕幕往事。总之,既然众人如此赏识这个男人,为何别的女人不敢冒险去尝试勾搭他呢?有一天,她把这个想法透露给了维尔吉妮。她是最热心于此的女人。于是罗拉太太和维尔吉妮决计要激她一激,向她描述了朗蒂埃和克莱曼斯的偷情之事。是呀,她自然毫无察觉,然而,当她一走出家门,朗蒂埃就与那女子双双钻进她的卧室。现在人们常常遇到他们两人形影不离。那一定是去克莱曼斯家了。

  “是吗?”热尔维丝声调中带着几分颤抖,“那与我有何相干?”

  她说着怔怔地盯着维尔吉妮的黄眼睛。只见她的双眼中放出金黄的火光,像一对狸猫的眼睛。这fù人仍对往事耿耿于怀,还在竭力竭力激起热尔维丝的醋意。又见维尔吉妮装出傻样,回答说:

  “这当然与您毫不相干……不过您倒该去劝他甩了那女人,与她来往是要走厄运的。”

  最糟糕的是:朗蒂埃觉得自己有了众人的默许,便改变了对热尔维丝的态度。现在当他与热尔维丝握手时,竟用手捏住她的手指半晌不放。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shè出放任的光,她分明看得出他的yù念。当他从她身后经过时,竟把双膝伸进她的裙衩,远向她的脖子吹气,像是催她入眠一般。然而,他仍在等待时机,一时还不用强力使她就范,也不肯马上吐露心声。但是,有一天晚上,他独自与她在家时,却无声无息地推拥着她,把颤抖不已的热尔维丝逼到店铺底部的墙上,要与她接吻。凑巧的是,此刻顾热正好走进门来。于是她急忙挣脱了身子。三人彼此寒暄了几句,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顾热脸色苍白,低头思忖着自己的到来竟成了棒打鸳鸯;她刚才挣脱身子是怕别人看到被朗蒂埃亲吻。

  到了第二天,热尔维丝十分惆怅地在店里来回踱着步子,她连烫一块手帕的心思也没有了;她需要去见一面顾热,向他解释朗蒂埃是怎样把她逼到墙上的。然而,自从艾蒂安去了里尔之后,她不再敢去铁厂了,因为“咸嘴”的那张臭脸上总带着居心叵测的笑容迎接她。这天下午,她不能再忍耐下去了,于是抄起一只空衣筐出门,借口说是去白门街一个老主顾家取些裙子来洗。当她来到马尔加代街后,放慢脚步在铁厂门前徘徊,算计着在这里遇到顾热。或许顾热也预料她会来,所以不到五分钟的光景,他已出现在厂门口,看上去像是偶然的路遇。他露出淡淡的微笑说:

  “哟!是您!您是去办事吧!看来这是要回家……”

  他是在没话找话。此时恰巧热尔维丝调过身子背对着鱼市街,像是要回家的样子,于是两人并肩向蒙马特去向走去,并没有挽着手臂。他们惟一的意图是离开铁厂大门,免得让别人疑心两人在此约会。他们低着头,在工厂发出的隆隆轰鸣声中,沿着高低不平的街道朝上走着,走出二百步开外,像是去前早已熟视此地,向左转弯走向一块空旷的场地,两人一直沉默着。这是一块位于锯木厂和钮扣厂之间的大草场,草场上有些被火燎黄的杂草和正在生长的青草。一只母羊被挂在一只小木桩上,辗转着发出咩咩叫声。草场深处,一株枯树在阳光下更显出残败的模样。

  “真像!”热尔维丝轻声嘀咕着,“真像是到了乡下。”

  他们来到那枯树下席地而坐。热尔维丝把衣筐放在脚前。他们的眼前是蒙马特丘陵,丘陵上一排排黄色和灰色的房屋之间映衬着稀疏的绿树。当他们抑起头向更高的地方看去时,能看到城市上方广阔明净的天空,只有北方天空的尽头浮腾着几朵渺小的白云。一束强烈的阳光使他们眩目。遥望那平坦的天涯和rǔ白色的郊外城池泪光不觉落在锯木厂的机器管道上,小蒸气一股一股地升腾而出。管子发出的长吁短叹般的声响,像是在排遣他们胸中的郁闷。

  “是的,”热尔维丝被沉默煎熬着,为了解脱尴尬便又开口说,“我刚才有事,这才出门来……”

  她原来想好向他彻底解释一番,但话到嘴边又怕说出。顿时惭愧一下子占据了整个的心。她心里异常明白,两人不约而同来到此地就是为了谈及此事;其实无需开口说话,两人已经默默地在心里开始jiāo谈了。昨晚的事像一块千斤巨石压在他们心上,令两人万般痛苦。

  于是她又忽然感到一种巨大的悲哀袭上心头,眼眶里一下子噙满了泪,她叙述起俾夏尔太太临终时的情形。那是今天早上,她的洗衣fù俾夏尔太太经历了令人惊骇的痛苦之后,离开了人世。她用极其温和且单调的声调说:

  “恶运来自于俾夏尔致命的一脚;那一脚把她的肚子踢得肿胀可怕。毫无疑问,踢损了肚子里的什么物件。天啊!她被疼痛整整折磨了三天,她简直太惨了!……怎样的刑罚要让孱弱的女人遭此摧残!如果法律要制裁致死妻子的丈夫们,法庭要管的案子可就太多了!女人们整天挨惯了丈夫的拳脚,到底多踢了一脚,还是手挨了一拳,能判得清吗?况且,那可怜的女人还想从断头台上把她的男人救下来,所以只说她不慎跌在一只洗衣桶上,摔成这副样子……她呻吟了一夜,就这样去了。”

  顾热不说话,有手用力拔着地上的青草。热尔维丝继续说,

  “她最小的儿子于连断nǎi还不到半个月;所幸的是孩子不用要妈妈的nǎi吃了。因为他还小,不知没了娘的苦……无论如何,那女孩拉丽有的苦好吃了,她得管照两个小娃娃。她还不到8岁,已经那样早熟和懂事了,她得像小母亲一样照顾弟妹,即使这样,还免不了挨父亲的耳光……唉!总能碰上为了受苦来到世上的人。”

  顾热呆呆地凝视着她,突然嘴唇颤抖着说:

  “昨天您真让我伤心!唉!是的,太伤心了……”

  热尔维丝下意识地抱着双臂,面色苍白。然而他又说:

  “我也明白,这事迟早要发生的……不过您应该以心换心地告诉我一切,不该让我痴情妄想……”

  他的话还没说完,她便站起身来,此时,她已意识到顾热也像区里的人一样认为朗蒂埃又旧情重温了,于是她伸出双臂嚷道:

  “不,不,我向您发誓……昨天他硬推我,还要吻我,这是实情;但是他的脸丝毫也没碰上我的脸,而且这也是他第一次对我非礼……唉!我用我的生命和我的孩子起誓,用我所有最宝贵的东西向你发誓,您能相信我吗?”

  然而,顾热却摇摇头,他不相信热尔维丝的话,因为女人们总是会矢口否认的。于是热尔维丝神色变得异常严峻,一字一顿地又说:

  “顾热先生,您该了解我的,我是从不说谎的……唉!不,绝没有那回事,我用自己的人品为证!……永远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您听清楚了吗?绝不会!将来有一天果真如此,我就是猪狗不如的下流胚,我也再不配与您这样诚实男人保持友谊。”

  她说话时一脸真诚、坦率的神情,让人为之动容。他一把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坐下。现在,顾热的呼吸像是顺畅了许多,内心像是露出了笑靥。这是第一次他这样紧紧地握着热尔维丝的手。两人都沉默不语。白云在空中像白色的天鹅般悠然舒缓地飘动,草场深处那只温柔的小母羊回头望着他们,每隔一段亢长的时间,便有规律地向他们送来一串极温和的咩咩声。他们的手仍然紧紧相握,两人的眼中充满着柔情,透过苍天巨树般林立的工厂烟囱勾勒出的地平线,遥望着荒凉暗淡的蒙马特小丘的斜坡,能看到那个树yīn掩映中的小酒店,不禁令两人触景伤情,潸然泪下。

  “您的母亲要怨我了,我明白,”热尔维丝用很低的声音说,“别否认这个……是的,我欠你们那么多钱!”

  他却面露愠色,让她住口。他拼命捏她的手,像是要捏碎似的。他不愿意她谈到钱,随后,他一阵犹豫之后,终于吞吞吐吐地说:

  “听我说,很长时间了我一直想给您提议一件事……您过得并不幸福。我母亲断定您的生活正在发生不祥的逆转……”

  他停住话头,有几分窒息。

  “那么,我们就该一起离开这里……”

  她呆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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