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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9 章

  楼。

  房间里的窗户都挂满了颜色深暗的窗帘。

  阳光很难打透窗帘照shè进来。

  一室昏暗。

  名贵奢华的高软床上,林婉言安静地斜躺在那里,瘦骨如柴,她的脸白得像一张纸,身子轻得像一片枯叶,仿佛一阵风吹来,就能把她从尘世中带走。

  赫连尹呼吸一窒。

  慢慢跪倒在林婉言床前,紧紧握着她的手,赫连尹的心里很不安,很不安。

  “妈妈。”这句话是她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出来的,她心头酸涩,惶恐,沉重,几种复杂的情绪搅dàng在她心中,令她呼吸压抑,心脏闷痛。

  林婉言的手被一握,挣开了眼睛,看见来人是赫连尹,竟露出了一丝虚弱的笑容,往日那张美丽的脸庞变得灰败苍白,竟像是一卷被褪掉浓重色彩的油画,空洞死寂,“小尹,你回来了。”

  “妈妈你怎么了?”她忍住要夺眶而出的眼泪问,这个时候她很想哭,但是她告诉自己不能哭,因为她还有好多问题要问妈妈。

  “没事。”林婉言仍然是那副报喜不报忧的脾气,把赫连尹拉了起来,坐在她床边,才道:“你给我拿yào上来了是吗?那你帮妈妈把yào碾成yào粉吧,妈妈现在没力气吞yào了。”

  “好。”赫连尹心中的恐慌在无限扩大,可是她却没有表现出来,强迫自己镇定着,将林婉言的yào碾成了yào粉,掺和在水中喂她喝了下去,而后,温柔地替妈妈顺了顺心脏,摸摸后背,体贴轻柔。

  林婉言高兴地笑了,“小尹,你真孝顺。”

  “妈妈,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跟爸爸分房睡了?你是不是,是不是……”这句话她无论如何都问不下去,其实她已经猜到了,只是她没有勇气问出口,妈妈忽然变得这么瘦,又低烧不退,这明显就是癌的症状啊。

  林婉言像是听懂了赫连尹的话,轻轻点头,避开话题道:“小尹,你成绩还好吗?”

  赫连尹望着她,不忍心逼问她,只好点头,“妈妈,我的成绩很好,从来不挂科。”

  “妈妈就知道你是个很能干的孩子。”

  “妈妈……”赫连尹眼眶通红。

  “小尹,妈妈知道你聪明能干,我的病,先不要告诉阿胤,我不想打扰他的事业。”

  赫连尹摇头,“妈妈,这个要求小尹不能同意,目前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假如哥哥知道你瞒着他,他一定会很伤心的,你已经瞒了我们一个学期,难道还要继续瞒下去?”

  “我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他……小尹……我……阿胜他……”她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喘了好半天,才用力握住赫连尹的手道:“小尹,有些话妈妈现在不说,可能就晚了,但这些话妈妈只能告诉你一个人,小尹,你要认真听着。”

  赫连尹点头,再也忍不住,眼泪‘啪嗒’一声,落在身下的蚕丝被上。

  “你觉不觉得爸爸常年都很忙碌,甚至很少回家?其实赫连家的幸福一直都是假象,阿胜他,几年前在外面就有了另一个家庭,我和他也早已没有了感情,本来想等到阿胤大学毕业了在告诉他的,只是没想到,我等不及那一天了,小尹,你记住妈妈的话,爸爸没有做错,他很疼阿胤,要不是为了阿胤,他不会跟我扮演着模范夫妻的形象,他是一个好爸爸,等我走后,阿胤就只剩下爸爸了,我希望阿胤不要憎恨他,小尹,你要帮妈妈好好照顾阿胤,以后,阿胜会有自己的新家庭,阿胤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你要好好照顾他,还有爷爷,万不可跟爷爷闹僵,虽然爷爷xìng格古板,但他是真疼阿胤的,爸爸有了新家庭,可能就顾不到阿胤了,他的未来,全部寄托在爷爷身上了,小尹,保护好阿胤……”

  林婉言断断续续地说着深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这个秘密这样苦,这样重,赫连尹静静地听着,神色僵硬苍白。

  当天晚上。

  赫连家的人就都聚到了一起,不断有人进出林婉言的房间,安慰她,鼓励她,赫连爷爷也来了,他匆忙赶到港岛,没有看赫连尹一眼,沉默地坐在林婉言床边的位置上,紧紧握着手中的拐杖,面色沉遂。

  谁都不知道老人家在想什么,但此刻,赫连爷爷眼中确确实实流动着痛楚。他虽然不喜爱这个儿媳fù,但是这个儿媳fù却替他生了个最喜爱的孙子,这种感情是矛盾的,他即不喜她,又很担心她的病情,害怕她去了阿胤没有人可以照顾,这对年纪小小的阿胤来说,会是怎么样的一场打击?

  赫连胤是在当晚凌晨2点赶到家里的,林婉言已经睡下了,他独自一个人跪在林婉言身前,背脊僵直,眼神失焦。

  “哥哥。”赫连尹的手落在他的肩上,她的指握得紧紧的,希望能给他一点力量。

  赫连胤回头看她,此刻的他,眼瞳暗黑得好像什么都映不进去,他没有说话,抿紧唇线,跪在林婉言的床头,如石雕一般,良久良久不动。

  赫连尹默默地站在一边陪他。

  幽暗的灯光下。

  赫连胤机械般地把林婉言的被子拉到肩膀的位置,轻声问赫连尹:“你知道妈妈得了什么病吗?”

  他此刻的表情,成熟得让人陌生。

  赫连尹望着脸色苍白的妈妈,微点头,“宋姐说,妈妈几个关键的器官,都发现了癌细胞。”

  从前她觉得癌症好遥远好遥远。

  今天。

  却真真实实的发生在他们身边。

  让人措手不及。

  赫连胤身子一震,低下头去,似乎是在克制自己的情绪,他冰冷地坐在床边,仿佛没有任何温度,呆呆地看着妈妈消瘦的容颜,脑中一片空白。

  幽暗的灯光。

  两人都没有在说话,怕吵醒林婉言,他们沉默地守在床边,一步不离。

  第二天林婉言的精神很好。

  她摸着赫连胤的头发,说她想出去外面散散心。

  赫连胤重重点头,命人去准备车子。

  癌症到最后的扩散是非常速度的,一夜之间,就长满了身体内所有的器官。

  林婉言知道自己这是回光返照了,但是她很坚强,没有表现出什么悲伤的情绪,自己换了衣服,化了妆,穿上新年的衣服,名贵的鞋子,牵着赫连胤和赫连尹的手,到了街上散心,他们去了赫连家祠堂,去了山顶,亦去吃了林婉言以忌口良久的海鲜。

  赫连胤一路都很沉默。

  赫连尹却一直在跟妈妈聊天,妈妈坐在梧桐树下,遥望远处的水波粼面,轻声说:“你们都不要难过,不要为我难过,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如果可以在陪陪你们,妈妈也想多活一些时日的吗,可惜极乐世界太喜欢妈妈了,要把妈妈招走,没事的孩子,妈妈不难过,也不伤心,你们活得的人,要好好活着,把妈妈的那份希望,加倍地一起活着。”

  “妈妈,医生是怎么说的?还有多大的几率?我可以给你捐赠器官。”赫连胤握着林婉言的手说,他要用他的生命,给妈妈延命。

  林婉言摇头,“不行了,三个月前开始我就没做化疗了,不是不做,是不可以了,体内的细胞都被病dú吞噬了,后来改了微创,把肋骨撬开,用热焰刀chā进去,定点燃烧癌细胞,真疼,阿胤,妈妈当时疼得快把牙都咬碎了,所以妈妈不想在这样痛苦了,就出了医院,其实人能活多久都是天定的,多一秒也是受罪啊,所以阿胤,要对妈妈的离开释怀,妈妈是不想在痛苦了,所以才选择看开的……”

  那天,林婉言给他们讲了很多事情,很多道理,她的精神一直不错,还跟赫连胤与赫连尹游了河,回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很困,想去楼上休息,赫连胤背着她上去了,赫连尹去请家庭医生李医生过来看她,李医生到的时候,全赫连族的人都聚在屋内,林婉言已经进入了昏迷的状态,意志不清了。

  李医生沉重地说:“太太已经走了,你们节哀吧。”

  “不能再给妈妈开点yào维持一下吗?”赫连尹哽咽着声音,瞳孔泛红。

  “没有用了,人在最痛的时候,中枢神经会自动把痛感降低,太太已经离去了,并不是在痛苦中。”

  后来李医生对他们说,“其实太太这样选择也好,癌症如同万蚁噬骨,多活一天,便是多折磨一天,既然她坚强的选择看开,大家应该尊重她的选择。”

  赫连胤终于承受不住,在林婉言闭上眼睛的那一刻,猛地冲出了房间,毫无目的地奔跑着。

  赫连尹追出去。

  屋外在下大雨。

  漫天的暴雨中。

  少年没有目的地行走着,冰冷的雨滴狂乱地打在他的身上。他浑身已经被大雨淋得湿透,心里却仿佛有痛苦火焰在燃烧,要硬生生将他焚烧成灰烬,痛楚,恐惧,绝望,从他的骨髓里蔓延出来……

  赫连尹跟在他身后,纤弱的身体在雨水中飘摇,寸步不离。

  不知道过了多久。

  少年忽然快速走了回来,把赫连尹用力地抱在怀里,暗黑的雨幕中,已经分不清他有没有落泪,他紧紧抱着她,身体不住颤抖,“小尹,我撑不住了。”

  他的心脏剧烈疼痛。

  他哭了出来。

  紧紧攥着赫连尹的衣角,指节发白。

  她没有任何动作,就那样被他紧紧抱着,低下了头,哥哥已这样伤心,她不想再让他看见她眼底的水气,用力环住他的腰,似乎想要将全身的力量都传递给他,安抚他悲痛yù绝的情绪。

  妈妈死后,是举行火葬的,她的牌位被摆在赫连祠的祠堂里,写上了赫连胜之爱妻林婉言。

  赫连胤大病了一场。

  赫连尹日夜不休地守在他身边,替他擦汗盖被。

  第五天。

  赫连胤的高烧终于退了,他在黑暗中坐了起来,眼睛亮得就像黑夜中一盏风灯。

  “小尹,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原来病痛离我们一直这样近,妈妈的离去,让我知道,原来人的一生这么短,我们所拥有的东西也原来这样少,所以有生的时光,我们更要珍惜自己所得到的东西和眼前的人,不可以一味的悲伤,因为悲伤是一种没有用的情绪,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悲伤里,不如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他很冷静,像是反思了自己的整个人生,形同脱胎换骨,成熟严肃得令人心惊。

  赫连尹不懂他说这些话出于何意,到底是在告诉她,还是在告诉自己?但不管怎么样,哥哥能说出这样的话,证明他想开了妈妈的事情,不再颓废,不再悲伤。

  他说完,轻轻拉过赫连尹的手放在脸颊边上摩挲,似乎她是他有生之年,剩下的唯一依靠。

  第144章 美国结婚

  无数个夜晚,因为林婉言的逝去,赫连胤陷入了梦魇之中,他的睫毛和身体不住颤抖,脸色痛苦苍白。

  赫连尹在浓黑的夜色中抱紧他,轻声宽慰,“哥哥,只是做梦了,不要害怕,哥哥,我会永远守在你身边,不要怕……”

  赫连胤时常梦见林婉言,这是对至离去不舍的表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常常梦见林婉言,因而心中的痛被更大的扩大出来,痛得他夜夜难眠,浑身抽搐。赫连尹晚上总睡不好,她要在赫连胤身边照顾他,尽管他振作了,但有些东西不是说要放下就能轻易放下的,林婉言是赫连胤的母亲,是他的挚友,是他的明灯,从前他们就像好朋友一样相处,林婉言死后,赫连胤等于是失去了至亲,也失去了一个挚友。

  赫连胤把公司通告统统推掉了,每日躲在房间里睡觉,赫连尹怕哥哥会闷坏自己,便经常约他出去吃饭,散步。

  山顶的餐厅里。

  容纳千万书的大型书城里。

  曲折崎岖的山道口。

  极度刺激的蹦极。

  这些地方都留下了他们的身影,赫连胤身上绑着蹦极的安全带,从海拔两三千米的高山之上纵然一跃,美丽修长的身影一下脱离站立点飞行在山谷之间,他甚至跃入了水面,在明镜一般的溪水间撩起一圈圈涟漪。

  赫连尹看得一阵心惊ròu跳。

  但是她没有说一个不字,但凡哥哥想去的地方,她都义无反顾地跟着,两人结伴出行,去夜店流连,赫连尹始终沉默地呆在他身边,他不语,她陪伴,他喝酒,她看着,他呕吐,她照顾,不离不弃。

  林婉言死后的第十六天,迎来了除夕夜,她的逝去导致除夕夜气氛冷淡,所有人脸上都不见喜色,兴趣缺缺。

  当天晚上。

  赫连胜没有在家里过节。

  赫连爷爷由赫连涵涵陪同着去了三叔家里。

  都尽可能地避开欢庆。

  气候十来度的除夕夜,赫连胤跟赫连尹穿着大红色的喜庆服装,坐在家里吃火锅,赫连胤沉默地垂着睫毛,灯光打在脸上,剪影出了孤独深重的暗影。

  “小尹,我们出去玩吧。”饭后,他低声提议。

  “去玩?”

  “嗯。”他点头,最近他虽然过得浑噩恍惚,但他始终没有忘却身后的少女,在这样沉重悲伤的日子里,她像影子一样如影相随,他很感动。

  赫连尹没有再问什么,清晰地说了一句,“好。”

  赫连胤的玩是出海。

  夜间的海洋波涛汹涌。

  赫连尹站在白浪之上的甲板栏杆处。

  风大如吼。

  甲板上还有一架白色的钢琴。

  少年把游艇开入海域中心,停了下来。

  忽然之间,世界也像停了下来,一望无垠的海面就像一面静止的镜子,月光破云而来,洒照在海面上,dàng出了清冷的微光。

  就在这无言表达的孤独夜里。

  少年噗通一声,跃入了海面,波光粼粼的水面瞬间分裂,他钻了进去,美丽的身影在万籁俱寂,波澜壮阔的海洋里游动。

  赫连尹在月光之中凝视他,他越游越远,越游越远,仿佛想随着白色海浪,飘dàng在海洋深处去。

  “哥哥!”她站在甲板上大声喊他,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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