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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呆呆地站着。丹尼斯却早已蹦到了那双鞋子跟前,把它拿给了她。她微笑了一下,然后安然地坐着,把一只穿了鞋但没穿长统袜的、洒了香水的脚伸了出来。丹尼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替她脱鞋,并虔敬地把新鞋试穿在她那白皙的脚上。既然发现有个一厢情愿自我牺牲的奴仆,她便滥用起这个机会,先试一双,又试一双,再试第一双,依此试来试去,权衡犹豫了半个小时之久。这使杰勒德感到厌恶,而丹尼斯也只得到不多的一点愉快。最后她终于觉得合适了,于是把两双黄的、一双红的递给了她的仆人。这时有人叹了声气,叹息声是从店主口里迸发出来的。原来他已经从睡意朦胧中醒过来,恰像一只鹧鸪在一旁保护它遭到危险的一窝雏鸟那样在周围逡巡。“我那些彩色鞋一双也没有了。”看到鞋子消失在侍女的围裙中时,他伤心地说。

  贵fù人走后,杰勒德试了一双结实的鞋,问完价,二话没说就付了钱,把旧的一双给了街上的一个乞丐。这乞丐在市场上向他祝福,但到郊外就气冲冲地将它扔进了井里。两个旅伴离开了鞋店。店里两个郁郁不乐的人看起来,甚至谈起来,就仿佛被强盗抢了个精光。

  “我的鞋也穿得很破了,”丹尼斯咬着牙说道,“但我宁肯光着脚走到法国也不愿让钱落在这样一些怪脾气的草包手上。”

  荷兰人安详地对答道:“鞋倒缝得不错。”

  他们穿过一个接一个的森林,逐渐走近了莱茵河。

  现在他们开始听到围炉而坐的旅客们嘴里讲着一些可怕的字眼:“小偷”、“黑匪帮”、“行凶犯”等等。

  听说这一带农夫具有在yīn暗的密林中谋害不警觉的旅客的习惯,因为密林里黑暗而曲折的幽径,使得熟悉它们的歹徒可以干谋财害命的勾当而不会被觉察,即使被觉察,也很容易逃脱追捕。

  事情果然如此。他们遇到的每一个乡下佬,不管是为了进攻还是为了自卫,都带着一件可怕的武器——一种头上带有短矛的轻斧,以及一个用经过良好的干燥处理的木岑木和水杉木做的细长斧柄。这些武器当地人都能极其准确地投掷,在几码远的地方把矛头击中目标。他们还能把斧子一挥,就劈死近旁的一头阉公牛。杰勒德买了一把来练习。丹尼斯则悠闲地挫着和磨着他的箭头,一边吹着口哨。当他们进入森林时,他便解下十字弩,拿在手里准备战斗。但与其说是像一个旅客害怕突袭,不如说他像一个运动员保持警觉,以使速shè能够命中。

  一天,他们走在离杜塞尔多夫几里格的一个森林中。杰勒德恍如梦游,一心想着玛格丽特,几乎没看见他所走的路。他的旅伴忽然将一只手搁在他肩上,目光炯炯地张开十字弩。“安静!”他说道,声音虽轻如耳语,但惊得杰勒德胜似雷鸣。杰勒德紧握着他的斧钺,稍稍打了一个哆嗦。他听到近旁林中有沙沙声。顷刻之间,丹尼斯跳进了树林,与此同时,十字弩已拉到肩上。当!金属弦响了一下。停了片刻后他喊道:“往前跑,挡住路。shè中了!shè中了!”

  杰勒德冲向前去。他正跑着的时候,一只幼熊冲出树林,向他奔来。发现受到拦截,幼熊嚎叫了一声,用后腿立着。尽管它还没有长大,但已能张开它那可怕的大嘴和长长的爪子了。在突如其来的兴奋和激动之下,杰勒德向它扑去,用斧子朝它鼻子上狠狠一劈,那小熊摇晃起来,再一斧子,便趴倒在地上。杰勒德又朝它猛砍了一阵。

  “喂!别砍了!你真疯,把ròu给糟蹋了。”

  “我把它看成强盗了,”杰勒德喘着气说道,“我是说,我本是做好准备对付强盗的,所以我一砍就没法住手了。”

  “唉,那些爱唠叨的旅客使你脑袋瓜里塞满了盗贼和凶手。他们在整个德国还没活捉到一个真正的强盗哩。得了,我来扛这畜牲,你来拿我的十字弯吧。”

  “让我们轮流扛好了,”杰勒德说道,“因为这是一个沉重的包袱。可怜的家伙,血流得多厉害。我们干吗要杀死它呢?”

  “为了我们的晚餐和下一个城市的官府将给我们的赏钱。”

  “而为了这个,它就必须在它刚开始生活的时候死去。也许,它妈今晚会因为失去它而悲痛yù绝。要知道,它妈爱它就像我们的母亲爱我们,我敢说,甚至胜过我的母亲爱我杰勒德。”

  “怎么,你不知道吗?熊妈妈上个月掉进一个陷阱被活捉了,皮正在鞣皮房加工哩。而它爹前两天也全身chā满了码尺长的箭,像儒略·恺撒那样死去了:双手jiāo叉着合在胸前,每只手握着一只死狗。”

  杰勒德不愿以开玩笑的态度对待这种事。“要是这样的话,”他说,“我们就是杀死了一个在世上孤独无助的弱小生命——和今天飘泊在异乡的我一样孤苦伶仃的弱小生命。”

  “你这吃nǎi的没出息的年轻人,”丹尼斯吼道,“这些事绝不能这样看待,要不人们就不敢再shè箭,也不敢再在森林里或战场上打仗了。要知道,若是一队长矛手有一个你这样xìng格的和他们在一起,你准会把他们都变成一排无用的nǎi桶。就这样了,你不能一个人到罗马去,因为你决不可能平安地到达阿尔卑斯山。我要把你带到我的家乡雷米赫蒙,把我妹妹嫁给你。她美得像个熟透的桃子。你摇头吗?唉,我忘了。你别有所欢。你是个心中只装有一个女人的男人,是个对我来说简直不可思议的人。好吧,我将不给你找老婆或者情fù,而给你找个朋友,找个老实的勃艮第人。他将陪你一直走到里昂。我恐怕这个老实人很可能就是我自己。你在我喝的酒里一定是放了各种各样的yào来使我疼爱你,因为以前我是不能忍受穿紧身衣和马裤的鸽派男人的。到了里昂,我就可以放心让你坐船去意大利。根据各方面的传说,意大利正是没出息的男人的大本营,你在那儿将很安全。他们将会听你讲的话,并转眼之间把你变成他们的公爵。”

  杰勒德叹了口气。“说实在的,好朋友,我也不愿意想到我们即将在杜塞尔多夫分手。”

  他们默默地走着,各自想着即将到来的离别,忧思避免了一些琐屑的谈话。在这种时刻,人们可以做点哪怕很无聊的事来缓和一下气氛和心情。杰勒德要丹尼斯借给他一支箭。“我以前经常用长弓shè箭,但从来没有用十字弩shè过!”

  “抽出你的刀,把这支箭从小熊身上割下来吧。”丹尼斯狡黠地说道。

  “不行,不行,我要支干净的。”

  丹尼斯从箭筒里取出三支给他。

  杰勒德张开弓,对着稍远处一根掉在路中间的粗树枝瞄准。

  这武器的威力使他吃惊。当箭shè出的时候,那短而粗的钢弓使得他全身一震,一直震到脚后跟。快速的钢箭在飞行中是看不见的,只看见窄路上铺了一地的深秋的枯叶在粗枝的那一边飞了起来。

  “你瞄得稍稍高了一点。”丹尼斯说道。

  “多么厉害的武器!难怪它正在挤掉长弓——马丁对此很不满意。”

  “说得很好,小伙子。”丹尼斯得意洋洋地讲道,“尽管人们制定法令,颁发通告来维护水松木造的弓,它还是每天都在节节胜利。他们之所以要维护老式的弓,是因为他们的老祖宗不知道有更好的,便世世代代用它来shè箭。要晓得,杰勒德,战争不是儿戏。人们是用最准的、杀伤力最强的,而不是用最长的、最不准的来shè杀敌人。”

  “这么说的话,那我听说过的一些新式武器就会使这两类弓都被淘汰,因为只消用一撮黑粉末和一个铅球,再加小孩的手指头一扳,就能替你杀死玛尔斯、歌利亚和七大金刚。”

  “呸!呸!”丹尼斯兴奋地说道,“不管是土雷、土pào,都绝不能淘汰弓弩爵士。要晓得,等到他们把焦炭和铅放进他们的皮烟筒里,再点燃火柴的时候,我们满可以shè它十回箭了。那一套对战场说来太麻烦。在战场上,兵士的武器必须像他的心那样时刻准备好。”

  杰勒德没有回答,因为他的耳朵被他身后一个响声吸引住了。这是一种特殊的声音,像某个沉重但并不坚实的东西轻轻掠过枯叶的声音。他略感好奇地转过身去。在仅隔六十步远的地方,一个巨大的动物正沿着道路过来。

  他先是不动声色地、痴痴地望着它,但马上脸就变成了死灰色。

  “丹尼斯!”他喊道,“啊,上帝!丹尼斯!”

  丹尼斯猛地转过身来。

  这是只大熊,大得像匹拉车的马。

  它正低垂着巨大的脑袋,追踪着臭迹狂奔而来。

  一看见这大熊,丹尼斯就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声说道:

  “幼熊!”

  啊!睁着一对瞳孔放大的眼睛,用嘶哑的低声说出“幼熊”二字,凝聚着多大的恐惧!因为在那个音节里,两人都感到一切都像黑暗中突如其来的闪电冲击着他们——血的迹印,被杀死的幼熊,母熊向他们和幼熊奔来,接着是死亡。

  这一切都是一瞬间的事。而下一瞬间,母熊已看见了他们。它十分庞大,而此刻,它的身躯似乎又增大了一倍(这是因为它全身的长毛因愤怒而竖立了起来)。它抬起公牛头般的大脑袋,朝他们张开猪嘴般的血盆大口,眼睛变成了一团血和火。它向他们冲了过来,像一阵旋风似的吹散着周围的树叶。

  “shè!”丹尼斯尖声叫道,但杰勒德却呆站着,从头抖到脚,一筹莫展。

  “shè!年轻人!shè!来不及了!上树!上树!”说着他扔下幼熊,把杰勒德往路边一推,扑到最近的一棵树跟前便往上爬。杰勒德在他旁边爬着同一棵树。两人一边逃命,一边像从死神边上擦过去的野人似的发出非人的嗥叫。

  尽管他们速度很快,但要不是母熊在幼熊旁边停了片刻,他们当中本会有一个在树底下就被撕成了碎片。

  母熊一边把充血的眼睛盯住它要追的人,一边在幼熊身上嗅来嗅去,终于发现(只有造物主知道是怎么发现的)它死了,完全死了。母熊顿时发出一声被追逐者谁也没听到过、谁做梦也没想到真会听到过的叫声,跟着就向丹尼斯扑过去。它站立着。他一边爬,它一边在后面抓。他仅以毫厘之差没被它的爪子够着。

  突然它抓住树,用它的大牙齿“咋嚓”一声撕掉一大块树皮,然后又立起来,将爪子深深地卡进木头,开始像猴子似的慢而稳地向上爬去。

  丹尼斯真倒霉,爬上了一棵枯树。这树只剩一根树干,而且也不高。他比追赶的母熊爬得快,很快就到了树顶。他看看这边,望望那边,想找到另一棵树的一根粗树枝好蹦过去。但一根也找不到。要是他往下跳,他知道他还来不及从坠落的震动中恢复神志,熊就会扑在他身上,转眼之间把他吃掉。再说,丹尼斯是很不习惯在危险面前当逃兵的,看到熊如此追赶他,不禁怒火万丈,他转过身来,准备和熊作最后的殊死战。

  “我见上帝的时候到了,”他想,“像个大丈夫那样迎接死亡吧。”他跪下去,抓住一根小树枝来使身体保持稳定,然后抽出长刀,咬紧牙关,准备好等那巨兽一爬到够得着的地方就向它捅去。

  战斗的结局是毫无疑问的。

  这巨兽的骨头结实,毛又多又密,头部和颈部是很难击破的。人只会使熊刺痛一下,而熊将像砸碎一个核桃那样使人粉身碎骨。

  杰勒德心地的善良战胜了他神经的脆弱。他看到朋友正处于千钧一发的危险之中,立刻从恐惧转入狂怒。刹那间,他从树上滑下来,拿起扔在路上的十字管,拼命地奔上前去,大喊一声,把一支箭送进了熊的躯体。那熊发出一声愤怒和疼痛的曝叫,犹豫不决地把头转了过来。

  “跑开!”丹尼斯叫道,“要不你就没命了。”

  “我不怕。”跟着他又准备好另一支箭,猛地shè到熊身上,一边尖声叫着,“中!中!”

  丹尼斯对他倾泻了一大串咒骂的话。“跑开!你这白痴!”

  他骂得很对,因为那熊发现身后这样一个嚣张可怕的敌人之后,嚎叫着滑下树来。下滑时,树上划下了一道道深深的沟纹。杰勒德跑回原来躲藏的树,迅速向上爬。但当他的腿正在离地面约八英尺的高度上摆动时,熊竖立着跑来用前爪抓他。顿时,从杰勒德的马裤上飞出血淋淋的一块布。他爬着,爬着,忽然听见仿佛半空中有个声音喊道:“爬到粗树枝上去!”他一望,果然在他前面稍斜地向上伸着一根又长又粗的树枝,他将身一纵,扑在那根树枝上,通过一系列痉挛而吃力的动作爬到了树枝的顶端。

  这时他才喘着气向四周望望。

  那熊正在另一边上树。他听得见它那爪子刮着树皮的声音,看见它的躯体在树的两边鼓得大大的。由于它的眼睛不很敏锐,它爬到树杈以后,继续向上爬去,攀登树的主于。杰勒德感到松了口气。那熊既没有听见他,也没通过嗅觉发现它的错误。它停了片刻,忽然发现了他,便死死盯着他,并从容地下到树杈所在的位置。

  它缓慢而谨慎地伸出一只爪子试试那根树枝。这是根坚硬的橡树枝,铁一般结实。本能教会了熊这一手:它小心地攀到那树枝上,一边发出野xìng的嚎叫,一边往上爬。

  杰勒德狂乱地向下面张望。他离地面足有四十英尺高。往下跳就是找死。但死亡正以更恐怖的形式慢而稳地向他走来。他头发直竖,汗如雨下,着了魔似的一筹莫展,一声不响地坐着。

  当这可怕的巨兽嚎叫着向他爬来时,不连贯的思绪一一掠过杰勒德的心头:玛格丽特,拉丁文《圣经》,《圣经》中谈到过被夺去幼熊的母熊的狂怒,罗马——永恒。

  熊继续在爬。面临死亡的杰勒德出现了死前的痴呆状态。他看见——但像是在雾里看见——张着的大口、血红的眼睛正向他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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