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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在这个屋子里。我能画她的像,从而挣我的钱吗?她说:‘怎么,你能画像吗?’我告诉她我可以试试。她的服装很适合画像。于是她急于要我给她画张像,好送给她的情郎。我让她站在一个很有利的受光的角度,很快就画了两张素描像。其中一张我寄给你。这张我利用零星时间上了色彩。另一张我画得很潦草,只是良心有愧地涂了一阵。愿上帝原谅我,但时间的确也太仓促。可怜的乡下佬,他们也不懂得好坏,倒感到非常骄傲、快活。两人都按他们乡下人的方式吻了我。原来,那帮工的就是她的情郎。他们向我道别,祝上帝保佑我。我便动身朝莱茵河的方向走去。”

  这时,玛格丽特暂停读信,将彩色画递给丹尼斯拿去传看。母女二人很感兴趣地仔细看着这张画,因为画中姑娘的装束在某些方面不同于荷兰女仆的装束。她的头发是包在一个紧的亚麻布发袋里。一块黄色的半头巾盖住了头部和两只耳朵,但伸出一个长方形的巾尖,坠在前额的中央。她穿着红的长袖外裙,前面褶裙很高。底下穿的是绿色裙子,一个红皮大钱包吊在裙子上面。脚上穿的是红袜子、黄皮鞋,式样新颖,超越了当时那个时代,因为皮鞋是低跟。方头,鞋带是绕过脚背再用鞋扣扣紧。这种系鞋带的鞋扣十分少见,也许还是未来出现的钻石形鞋扣的雏型。

  玛格丽特继续读道:

  “我是怎样每走一步都想念着我的丹尼斯啊!我经常坐在路当中痛苦地呻吟。那天下午,我碰巧来到两条道路的jiāo叉口,因乏地坐了下来,头脑沉重,心也沉重,想到了不幸的爱人、失去的朋友,也想到了特尔哥的老家。家里的亲人曾经那么喜爱我,如今喜爱却变成了憎恨。”

  凯瑟琳:“天哪,他竟会这样想!”

  伊莱:“嘘,老婆子!”

  “我经常大声叹息。当我这么唉声叹气的时候,有个家伙像只鸟儿似的在那边路上欢唱起来。‘好,你就哪哪叫吧,’我伤心地哭道,‘反正你没失去爱人、朋友,没失去自己的老家,没失去母亲的微笑,也没失去身上的每一文钱。’最后他唱得那么高兴,我不得不生气地跳了起来,拔腿就走,好避开他那刺耳的欢唱声。但在我离开之前,我往路上扫了一眼,看究竟是什么东西能使得一个人在这令人厌倦的世界上显得如此轻松愉快。瞧!那唱歌的人原来是个残废的驼背,眼睛上系着一块带血的绷带,两条腿齐膝部完全被锯断。”

  “嘻!嘻!嘻!嘻!嘻!”西布兰特格格地笑了起来。

  玛格丽特的眼睛愤怒地闪着光。她开始把信叠起来。

  “别这样,姑娘,”伊莱说道,“别理他!你这不像人样的狗崽子,你胆敢再笑,我就把你撵出去。”

  “喂,西布兰特,这有什么可嘲笑的呢?”凯瑟琳较温和地抗议道,“我们的凯特不也残废了吗?但她不也是我们当中最知足的人,并且在痛苦的间歇当中能像只山鸟那样歌唱吗?不过,我也和你一样糟糕。姑娘,你继续念吧。求你用值得一听的东西来堵塞我们的无聊话吧。”

  “‘那么,’我说道,‘这种乐天派是可能的咯?’接着我责备自己说,‘杰勒德,伊莱之子呀,你既有青春又有健康,反倒哀叹自己的命运。而这大自然创造出来的残废,却拄着拐棍,像只画眉那样歌唱上帝的善良。想想看,你做得对吗?’”

  凯瑟琳:“你瞧,他说得多好。”

  伊莱:“住嘴!老婆子,住嘴!”

  “每次他看见我,他就停止歌唱,马上跛着脚走上来哼道:‘看在上帝的分上,发发慈悲吧。亲爱的老爷,发发慈悲吧。’声音里带着一种风吹过钥匙孔般的凄凉的呜咽声。‘唉呀,可怜人,’我说道,‘慈悲在我的心里,但不在我的钱包里。我像你一样贫穷。’他不相信我的话。为了感动我,他卷起袖子,露出胳膊上一个溃烂的伤口说:‘虽然我已经是一个不幸的残废,但很可能我还会失去这只眼睛。你瞧。’我看到他指给我看的伤口,并为他的不幸沉痛地哼了一声。作为辩解,我告诉他我如何被人抢走了最后一枚铜板。听这一说,他顿时停止了呜咽,用一个男子汉的粗大声音说道:‘那么我得休息一会。喂,小伙子,你拉拉这根皮带吧。嘿,别害怕!’我一拉,忽然从他背上掉下两只结实的腿,半个驼背也化为乌有,眼睛上的伤口并不比绷带更深。”

  “啊!”玛格丽特的听众一齐吃惊地叫道。

  “看到我很惊奇,他当着我的面大笑起来,说我简直值不得他欺哄,并表示愿对我提供保护。‘你的脸很有点预兆。’他说道。我问什么样的预兆。他说:‘哎呀,预兆这面孔的主人会在这强盗多的国家里饿死。’旅行也能教给年轻人一些智慧。要是从前,我会转过身来,像逃避瘟疫似的摆脱这个骗子。但现在我却耐心地听他讲,以便拾取点滴的可资参考的净言。我算是做对了,因为天xìng和冒险生活使得这可怜的骗子脑子里充满了机灵和鄙俗的知识——在他旁边我简直是个小孩。当他把我彻底地盘问了一番之后,他说:‘你离开法国去德国做得很好。你就别再考虑回荷兰了。你可以去奥格斯堡和纽lún堡。这两个地方都是工艺美术师的天堂。假如你愿意,你可以从那儿去威尼斯。但你。旦尝到德国大城市的滋味以后,你就再也不想在意大利或别的国家呆下去了。要晓得,欧洲只有一个诚实的国家,那便是德国。既然你很老实,我又是个流浪汉,对我们两人来说德国真是天造地设。’我叫他把这点说清楚。一个国家怎么能既适合老实人又适合骗子?‘嘿,你真是个初出茅庐的人。’他说道,‘这道理很简单。这是因为,在一个诚实的国家里,敲诈老实人的骗子要少些,而可供骗子敲诈的老实人更多些。由于我老实,我曾有幸碰到一个友好的骗子。你就做我的伙伴吧。’他说道,‘我去纽lún堡。我们将会钱袋装得满满地到达那儿。我将教会你库尔·德·布瓦、库尔·德·扎特,教你如何乞讨,如何哼唱,如何哇里哇啦地说黑话,如何伪造肿瘤,以及在身上画上脓疮、溃疡。而这些连魔鬼也骗得住。’我颤抖着告诉他,我宁可死也不愿干这种事来羞辱自己和家里的人。”

  伊莱:“好小子!好小子!”

  “嘿,当叫化子对我这种人说来能算什么耻辱呢?乞讨是一个既古老而又十分受人尊敬的奥妙东西。如果神圣的僧侣、主教、帝王想赢得上帝的微笑,他们该怎么办呢?嘿,洗洗乞丐的脚就行了,因为乞丐都是圣徒们的宠儿。‘圣徒们都不是傻瓜。’他对我说道,然后真的把脚伸了出来,‘瞧吧。这只脚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国王——法国的路易王——在上个升天节给我洗的;而第二天礼拜五它却被一个小村庄的刑官铐在脚枷里。’我对他说,愿上帝开恩,让我的脚能在如此崇高的荣誉和如此卑下的耻辱之间走一条诚实而安全的道路。他说,既然我没有勇气乞讨,他将迁就迁就我的怪德行。我将在他领导之下干活。他充当大脑,我充当手指。这时他摆出一副法官的神气,坐在路旁一堆沙灰上,严格地盘问我能干些什么。起先我说我身强体壮,肯干活。‘呸!’他说道,‘一条牛也是身强体壮肯干活嘛。你说说,哪些是公牛爵士不能干而你能干的?’‘我会写字,我曾获得一个书法奖。’‘你能写得有印刷工人那么快?’他嘲笑道,‘还有什么?’‘我能画油画。’‘这倒好些。’听到他这么说,我几乎想撕扯自己的头发,因为我的目的就是去罗马以书法谋生。我又说,我能弹点索特里琴。‘那很好。你能讲故事吗?’我说能,能讲成打的故事。‘那么,’他说道,‘我从现在起就雇你。’‘雇我干什么?’我问道。他说:‘你放心,淳朴的先生,不是叫你干什么昧良心的事。我将一路上负担你吃的,给你找工作。我只取你收入的一半。’我说‘同意’,和他握手表示一言为定。‘仆人,’他说道,‘我们将用餐了。不过你用不着站在我椅子后面。这有两个原因:第一,我没有椅子;第二,我更喜欢讲友谊,而不喜欢讲排场。’说着他从行囊中取出鸡、ròu、酥饼、十几种包在亚麻纸里的香料,以及国王才吃得起的酒。我一生还从没吃过比这个乞丐(也就是我当今的主人)从行囊里取出来的更好的食物。等我们吃饱了,我就主张开步走。‘不行,’他说道,‘当仆人的不可过急地催促主人,特别是在吃了东西之后身体需要休息,而心灵倾向于思索。’于是他躺在地上,宁静地仰望天空。忽然他问我天上是否也有乞丐。我告诉他我只听说有一个,名叫拉撒路。‘他唱库尔·德·扎特比我更拿手吧?’他问道,看来十分忌妒。我告诉他不是这样。拉撒路尽管是个乞丐,却很诚实。他每天用富人桌上掉下来的面包屑充饥,并让狗用舌头舔他的脓疮。‘仆人,’他说道,‘我发现你身上有个很坏的毛病。你喜欢乱社谎。扯谎的目的既然是为了骗人,那么乱撒谎就和乱摸魔鬼的尾巴一样糟糕。我祷告上帝,但愿你能表明你画油画比你扯谎更拿手一些。否则我就算被你骗吃了一顿饭。要知道,没有哪个叫化子会吃面包屑的。他只可能吃一个国家的山珍海味。狗也不会舔叫化子的脓疮,因为它们都是用老鼠yào或吃来口涩的酸液伪造的。而这些东西,不光是狗,就连猪也觉得恶心。我的脓疮是根据我自己的配方假造的,我看没有哪只狗想舔它两下。我算是做了一笔很坏的生意。你是个骗人的家伙,我疑心你还是个傻子。’我不屑于理睬他这一大堆废话,因为它们把上帝的真话指责为谎言,只因为我说的不合他的口味。他站起来之后,我们便一道上路。我们很快来到一个地方,见有两家小客栈,相距还不到一浪远。‘歇下来吧,’我的主人说道,‘它们的纹章退色得很厉害——这正合我意。你进去,别和主人打jiāo道,要找到他的老婆,把她这客栈吹得天花乱坠,但切莫吹它的纹章。然后你提出愿意十分廉价地给纹章上色。’我走了进去,告诉那主fù我是个油画家,愿以低廉的价格把她旅店的纹章修饰一新。但她给我碰了一鼻子灰,马上打发我走。我去见我的主人。他难过地唉声叹气。他说:‘你只有灵巧的手指,没有能说会道的舌头。我算是做了笔很坏的生意。你来听我是怎么哇里哇啦地奉承人家吧。’在两家客栈之间有道很高的篱笆。他走到篱笆后面,一分钟之后就扮成个体面的商人走了出来。我们走到别一家客栈。我听见他如此ròu麻地吹捧它,以至那女店主也不禁脸红起来。‘不过,’他说道,‘你们店有个小小的、小小的缺点。你们的纹章已经退色,不光彩了。只要你同意,只消花你一个银法郎,我这徒弟当中最聪明的一个就能使您客店的纹章光彩夺目。’她还在犹豫,那无赖便对她说他已经给近旁的一家小客店修饰过纹章,现在那客店的面貌简直像星空般灿烂。‘你听见了吧,我的男人?’她嚷道,‘三蛙客店的纹章已经油漆一新了,难道四谓客店要在它面前显得寒lún吗?’于是,我就开始给纹章上油彩。我的主人像个老爷似的站在一边,指点我该怎么做,同时给我使眼色,叫我别听他的。最后我赚得了一个银法郎。不料他又带我返回三蛙客店。在路上他给我添上胡须,化了装。对三蛙客店吹捧一番之后,他便介绍他是怎样对四猖客店进行装饰的。于是,那三只头脑简单的可怜青蛙便欣然跳进了他的罗网,而我又赚得了一个银法郎。接着我们又继续往前走。他找到他的拐杖,叫我走在前面。我们又回到四猬客店,这次他表演了一番他所谓的‘印上的疮疤’以及他的一些痼疾,从而既搞到了金钱又搞到了食物。他说:‘来,让我们平分吧。’我立刻给了他一个法郎。‘我做了一笔好生意。’他说道,‘你是个了不起的画师,不过花的时间太多。’我告诉他:‘在诚实的手艺活计上总不能既快又好。’他说:‘那么你就干快些吧。’他告诉我,他给我取了个名字,叫蓬·贝克。我可以叫他库尔·德·扎特,因为这是我们初次见面时他唱的小调的名字。当我们来到下一个城市的时候,我的主人库尔·德·扎特给我买了一个索特里琴。他在路边神气十足地摆出一副音乐鉴赏家的样子,活像人们过去评判出于虚荣而吹奏的马尔西雅斯及阿波罗的派头。我弹了支曲子。‘懂音乐的蓬·贝克,你奏得还可以,’他高傲地说道,‘现在你用喉咙唱唱吧。’于是我唱了一首善良的僧侣教给我的动听的歌曲;唱着唱着,不禁使蓬·贝克,即过去的杰勒德,想起了他的少年时代和家庭,眼里冒出了泪水。我的主人抬起头来,面孔像个挨了一顿痛打或喝了一口难吃的yào水的小娃娃。‘得了吧。别再唱那叫人肚子疼的玩意了,’他说道,‘那玩意永远不可能从庄稼人的钱包里骗走一文钱,而只能使nǎi妈的nǎi变酸,使nǎi牛跳河,以免听见这种调调。怎么,你这伪善的家伙,难道我给你买了这么个又新又好的索特里琴,是为了叫我想起我未来的下场吗?你听着,你唱的必须是能使心灵欢畅,能使行吟诗人的钱袋装满钱的歌曲。’接着,他唱了如此亵渎神明的一段小调,而且唱得如此yín秽,我只得避开他一段距离,以免惩罚的雷电会击毁我的新索特里琴。好在这是冬天,没有雷电袭击的危险。于是我说:‘主人,上帝很和善。要是我掌握雷电的话,你先前唱的那个很亵的小曲将是你唱的最后一曲。你真是个脏嘴脏舌的家伙。’

  “‘嘿,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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