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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以为,先生,‘遥遥无期’这词很不恰当。除非发生什么不测,需要等待的时间不会超过我所说的。”

  “可是两个月!两个月得呆在这个地方!真是荒谬!康维,你可别指望这个!这是怎么回事?两个月已经够长了厂

  张拉了拉长衫,轻微地作了个姿势表示该结束谈话了。“请原谅,我不希望冒犯你们,不论你们得在这待多长时间,喇嘛寺都会继续给你们最热情的照顾,我不能再说什么了。”

  “用不着你说什么,”马林逊怒气冲冲地反驳道,“要说你可以支配我们,这就大错特错!别担心,我们会找到我们需要的向导。你可以打躬作揖,随你想说什么……”

  康维用手拉一拉他的胳膊想制止他。这马林逊在耍小孩脾气,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不顾有没有意义和体不体面。康维觉得这可以体谅,何况他是这样一种xìng格,又处在这样的环境,但他很担心这会冒犯了这个汉族人,让他多心。好在张很知趣地自己退了出去,以一种让人佩服的明智及时地避开这最尴尬的局面。

  第五章

  整个上午他们几个都在议论这桩事。

  要是在正常情况下,他们四个人该是在白夏瓦尽情享受夜总会的豪华喧腾和礼拜堂的宁静闲适的,而现在却面临着要在一座喇嘛寺中熬上两个月这样一种情境,这当然要令他们大为震惊。可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当初他们刚到时的那份震惊该会让他们心中仍存一丝微弱的义愤或者惊诧;现在就连马林逊,经过一番暴怒之后也渐渐平静了下来,被一种jiāo织着迷惑的宿命情绪所占据。“我懒得再扯这事,康维,”他说着,一面神经过敏地猛吸了一口烟,“你明白我是什么感觉,我一直都说这事有些离奇,现在弄得更加复杂。我不愿再说这事。”

  “你这么做我不会责怪,”康维回答道,“很不幸的是,这不是我们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我们现在都不得不忍受这一现实。坦率地说,假如这些人不愿意或者不可能为我们提供必要的向导的话,那就只有等别的那帮人到达了。非常遗憾,却不得不承认,我们对此毫无办法,这恐怕是事实。”

  “你的意思是我们必须在这呆上两个月?”

  “可我想不出我们还能怎么办。”

  马林逊若无其事地弹了一下烟灰,“行了,就这样,两个月,现在让咱们为此欢呼吧。”

  康维接过话头:“我看不出这会比在别的任何偏僻的地方呆上两个月差多少。从事我们这一行当的人,已习惯于被派驻偏僻的地区,我想可以说我们大伙都差不多。当然,对有亲戚朋友的人来说这很不方便。以我个人而言,我有幸能适应这样的生活和环境,我无牵无挂,还有我的工作,不管是什么样的行当,干起来比别人要轻松自如。”

  他转向其他几个,像是有意邀请他们说说各自的情况。马林逊没讲什么,可康维粗略了解他的境况如何,他的父母和女友都在英国,这使得他有些为难。

  巴纳德,从另一个方面讲,他自己承认康维所说的是个天生的幽默家。“哎哟,我想我真是三生有幸,两个月呆在监狱里不会把我弄死,我家里的父老兄弟,他们不会放过每一个字眼,所以我老是写不好信。”

  “别忘了把我们的名字写进信中去,”康维提醒他说,“我们的信件都无法投递,人们很自然朝最坏的方面想。”此刻,巴纳德恍然大悟,他咧开嘴笑着回答:“噢,对了,那是真的,可这对我没有什么影响,请你放心好了。”

  康维感到高兴这没有什么大问题,不过这句话还是有些令人迷惑。他转向仍然不说半句的布琳克罗小姐,与张讨论时她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于是他估计她相对来说没有多少可担忧的事情。

  布琳克罗突然轻快地说:“就像巴纳德先生所言,在这呆上两个月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只要你受到主的款待,不论在哪里都一样,上天把我送到这里,我就把它当作主的召唤。”

  康维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这样的态度很可取。他鼓励她说:“我敢肯定,当你回去之后,你会发现你的教会社团对你很满意,你还可以给他们提供许多有价值的信息。因为这次我们大伙都有过一番不同寻常的经历;那也不失为一种收获。”

  此后,他们几个七嘴八舌都聊了起来。巴纳德和布琳克罗小姐如此容易就适应了新的环境这让康维吃惊不小,然而,他自己也放松了许多,现在只剩一个闷闷不乐的马林逊需要对付。但是,经过这一系列的争辩之后也有所转变,虽然他仍然有些不安,但已经愿意朝好的方面去看问题了。“天知道我们到底该怎么办?”他嚷嚷道,但这么说只不过是在调整自己的情绪罢了。

  “首要的一点就是我们必须得避免相互动气,”康维说道,“还好,这地方看来够大的,而且人口一点都不密,除了几个传者之外,到目前我们也只见过一个居民。”

  巴纳德还找到另外一个让人乐观的理由,“我们不会挨饿,不管怎么说,咱们这几顿饭吃得还很像样呢,你知道,康维,这地方并不是没有大量的现金来经营的,比如这些浴室,肯定得花钱。还有,我看不出有任何人有收入,除非山谷里有活路的那些家伙;即使如此,他们不可能生产足够的东西可供出口,我倒想知道他们是不是在开采什么矿物。”

  “整个地方就是一个令人疑惑的神秘所在,”马林逊应声说道,“我敢说他们有大笔大笔的钱藏了起来,就像耶稣会一样。像这些浴缸,很可能是一些腰缠万贯的赞助者捐赠的。不管怎样,一旦离开这里,我也就不会心烦了。要是在一个适当地点,这里该是个不错的冬季运动中心,我搞不清楚能否到远处那些山坡上去滑雪什么的?”

  康维朝他扫去锐利而逗趣的目光,“昨天,当我发现雪城花的时候,是你提醒我说这儿不是阿尔卑斯山。我想现在该轮到我来说这话了。我可不会建议你在这地方要什么文根·斯德基的花招。”

  “我估计这里还没有人见过腾跳式滑雪。”

  “冰球赛就更不可能,”康维开玩笑似地附和道,“你应该试一试组建一个队,就叫它‘绅士喇嘛队’怎么样?”

  “这肯定得教他们如何比赛。”布琳克罗小姐一脸诙谐而郑重其事的样子chā了一句。

  要寻根究底地评说这事那会是困难的,也没有这个必要,午餐差不多准备好了;菜上得非常迅速,而且都很有特色,令人印象深刻。到后来,当张进来的时候,差点又吵了起来,好在那汉族人以他的宽宏大度和聪明老道,还能装出一副和好如初的样子,而这四位异乡游子也没有耿耿于怀。确实,当他邀请几位到喇嘛寺里走走多看些地方时,他们都立刻高兴地接受了。

  “为什么不呢!肯定得看看,”巴纳德说道,“我们可以趁在这期间从头到尾看一看这个地方,我想,我们以后再也难得来第二次。”

  布琳克罗突然迸出一句更有意思的话,“我们坐上那架飞机离开巴斯库时,我做梦都没想到我们会到这样一个地方来。”她喃喃自语道。

  在张的陪同下他们开始动身参观寺院。

  “我们还搞不懂为什么我们会来到这里。”马林逊没忘加上一句。

  康维没有种族和肤色的偏见;而这只是成了他伪装的幌子,有时在夜总会和火车的一等客厢里他就经常这么做——他尤其注意脑门下那张ròu红色的脸的“白色成分”。可这也让他省去很多麻烦也不用费心假装,特别是在印度。而康维也确实善于审时度势避免麻烦。但在中国很用不着这一套,他有很多中国朋友,而且他从来就未曾想过拿他们当下等人看待。因而在同张打jiāo道时,他毫无偏差地看出这位颇有风度的老先生,虽不是完全可靠却绝对是见多识广,精明博学之人。马林逊只是通过直觉和想象的框套来看待张;布琳克罗小姐呢尖刻而活泼,正如她身上那种不开化的盲目;巴纳德精明幽默而温和像是被某个男管家调教出来似的。

  同时,这非同寻常的香格里拉之旅,如此妙趣横生足以超越所有这些凡俗之见。这不是第一座康维造访的寺院机构。可这恐怕是他所见过最大的,也是最非同寻常的一个,且不管它所在的位置如何偏僻,光是在各厅室与院坝之中迂回穿行就得花整整一个下午的功夫。的确,康维注意到他们从许多公寓式的房屋前经过,也留意到整座整座的楼房,可张没有允许他们进去。经这么一看,大伙几个差不多都形成了自己的看法。巴纳德比原先更加肯定地认为喇嘛很富裕,布琳克罗找到充分的证据说明他们猥亵。而马林逊头一回的新鲜感消失之后,只觉得并不比在低海拔地区许多次的游览观光轻松多少,这些喇嘛恐怕不是他心目中的英雄。

  惟独康维渐渐被这里丰富迷人的勉力所倾倒。还没有任何一件事物以其逐渐显露的雅致与朴实、无懈可击的格调以及让人目不暇接的和谐之美如此深深地吸引过他。

  确实,只能有意识地努力寻味和思索才得以让他从艺术家的陶醉之中恢复到鉴赏家的品味中来。于是他认出了那些博物馆和百万富翁们都会竞相讨价还价的珍品:精美的珍珠蓝宋代陶器,珍藏了千年以上的水墨画,还有上面给有冷清却可爱的仙境的漆器,那笔触如此细腻仿佛是自然天成,加上那些泛shè出近乎完美的瞬息灵感的瓷器和釉彩,迭dàng出一片微微震颤的无可比拟的精美世界。没有夸耀,没有强求的后续效果,也没有对观赏者的情感造成集中的撞击。

  这些完美、精妙而典雅的珍品蕴含着一种犹如从鲜花的叶瓣之间飘散出的高雅气息,这一切定会让收藏家发狂,但康维不是个收藏家。他既没有金钱也缺乏渴望占有的天xìng;他欣赏中国艺术只是出于心灵的感受,在这个不断变得喧嚣和繁杂的世界里,他转而垂青于可以独自享有的那些温雅、清晰而小巧玲珑的东西。当他一间接一间地穿梭在各个馆室之内时,一面想着卡拉卡尔山积玉堆琼的宏大之美就雄踞和烘托着这么些脆弱乖巧的扭力,心灵深处升腾起一种哀婉的憧憬。

  然而,这喇嘛寺能够展示的何止是中国的艺术珍品。举个例子,它诸多的特色构建之一就是那间非常令人满意的图书室,高大而且定做,拥有众多的书籍,如此孤寂而冷落地收藏在壁龛和橱架之中,显示出一种智慧超乎学问,风度与气派超乎庄严的氛围。康维迅速地扫描着其中的一些书架。他十分惊讶地发现那里居然就有世界文坛的精华作品;似乎还有许多深奥而稀奇古怪的东西他无法评价。

  大部头的英文、法文、德文以及俄文版的书籍不占少数,还有大量中文和其他东方文学的书刊。特别让康维感兴趣的是有关西藏的那一部分,应该说,他注意到几部罕见的作品,其中就有:《NoV Descublnent de op MyO ondos Regu de Tibe》,由安东尼奥·文多拉塔着,(里斯本,1626年),《艾塞纳修斯·克切的作品种国》(安特卫普,1625年);特凡纳特的《In Chne des Pers Gnjetwer etd》。

  当康维正仔细翻看着最后这部书时,他注意到张也正惊异而温和地注视着他。“也许,你是个学者?”他问道。

  康维感到难于回答。凭他在牛津当过学监的经历他可以说是。他明白“学者”一词虽然是一个中国人给予他的最高评价,可是在英国人的耳朵听来仍会有中气不足却自命不凡之嫌。而且,出于要照顾他几个同伴的感觉,他不想接受这一称谓。他说:“当然,我喜欢读书,可最近几年的工作中没有多少机会搞学术研究。”

  “可你仍有这种愿望?”

  “唉,那不好说,不过我当然知道其中自有乐趣。”

  马林逊拿起一部书打断了康维:“可有东西让你研究噗,康维,这儿有一张这一地区的地图。”

  “我们收藏有上百张哪。”张说道,“这些地图都可供你们查阅,不过,也许有一点得告诉你们省得你们白费心机:你们在任何一张地图上都找不到香格里拉。”

  “真稀奇,”康维不解,“我想知道这为什么?”

  “有一个很好的理由,但我恐怕只能说这么多了。”

  康维只是笑了笑,可马林逊又不高兴了。“搞什么神秘,故弄玄虚,”他说,“到现在为止我们看不出有任何人有必要隐瞒什么嘛。”

  突然,布琳克罗小姐从全神贯注的沉默中猛醒过来,“难道你不让我们看看那些正在修炼的喇嘛吗?”她咄咄逼人的语调让人吓一跳,让人又觉得她满脑子都是迷迷糊糊一大雄本地手工艺品的图像,诸如什么毛织跪毯,或者是某种她回去之后可以大吹特吹的非常别致而又原始的东西。她有一种很不一般的窍门让自己总显得处变不惊,然而,又总显得很有些愤愤不平的样子,多种顽固习惯jiāo织在她身上。就连张的回答都满不在乎:“很抱歉这不可能,那些喇嘛绝不可能,或者该说很少,很少让喇嘛以外的人看到。”

  “我想我们就没有机会见见他们噗,”巴纳德不同意,“但这真太可惜了。你根本不了解我多想与你们的头领握握手。”

  张宽厚而严肃地认可了他这句话。可布琳克罗小姐还不肯罢休,“喇嘛都干些什么?”

  “他们都全身心地致力于静坐冥想以及对智慧的追求,女士。”

  “但这并不算在做什么。”

  “那么,女士,他们无所事事。”

  “我想差不多,”她趁机开始总结,“好了,张先生,我们非常愉快地看了所有这些东西,这是肯定的,可你没有用充分的理由让我信服,这样一个地方真在行什么善事。我倒更想看着更实际的东西。”

  “或许你想喝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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