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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他突然被调到分社去了。

  水口不久被提升为社长,刚要大显身手就患了肺癌,三月底做了手术,久木去医院看望他时,听他家属说,已经治不好了。

  久木担忧他的情况,犹豫着要不要再去探视的这段时间,他的病情开始恶化了。

  在公司简报上写着“本社董事、马隆社社长水口吾郎氏,今晨五点二十分逝世,享年五十四岁”。久木想起了三个月前,去医院看望他时,水口所说的话:“人都有生老病死,应该在能做的时候做自己想做的事。”

  直到临死水口都在想着这个问题吧。

  水口的守灵仪式是次日下午六点,地点在他家附近的一所寺庙。

  公司的年轻人负责丧仪的准备工作,久木到那里时,已聚集了很多前来吊唁的人,不一会儿.开始念经了。

  祭坛中央的鲜花丛中摆放着水口的遗像,好像是二、三年前照的,面露微笑,目光炯炯,精神饱满,眉宇间含有一股霸气。

  尽管他已调到了分杜,也是个社长,从祭坛直到灵堂的两边,都摆满了各个出版社社长以及编辑、营销、客户等有关方面人士敬送的花环。

  久木看着这些花环,不由想起了“夭折”这个词。

  用夭折来形容五十四岁去世的人似乎不大贴切,但是,作为同辈的久木来看,走得还是太早了。

  像水口这样热爱工作,一心为社的人早早死去,而自己这样多余的人却活得好好的,真是世事难料,让人啼笑皆非。

  开始上香了。久木排着队往前走,有很多人他都认识,挨着他的是同期入社的营业部长中泽,两人用目光打了招呼。

  一步步走到了祭坛前,久木才真切感到了水口确实已不在人世了。面对水口的遗像,久木合掌为他祈祷。

  “你怎么会死呢……”

  久木想要说的只有这句话了……

  在悼念或析祷之前,久木耿耿于怀的是水口为什么如此匆匆而去呢。这只能解释为突然有一天,不小心踩上了癌这个地雷。水口和自己分别站在了生死之界的两边,原因就在于是否踏着了这个地雷。

  上香时久木一直沉思着,向家属致意后,走出了灵堂,中泽招呼他说“去露个面再走吧。”

  出门往右有个招待间,死者的生前好友都聚集在那里,其中有许多老相识,久木也想进去和大家聊聊。

  可是想到自己的工作现状,总觉得不大自在,也可能自己想得大多了。

  “就呆一会儿,没问题吧?”中泽又劝道。

  进屋一看已有二、三十人在喝着啤酒,久木跟在座的熟人简单打了招呼就入了席。中泽一落座就对他说道:“水口说他非常羡慕你。”

  “羡慕我?”

  久木反问道。中泽擦了擦嘴边的啤酒沫:“他一天到晚就知道工作,没有闲着的时候。”

  “他喜欢忙忙碌碌啊。”

  “可以这么说。不过自从去了分社后,他渐渐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疑问,刚想要重新安排今后的生活时,就得了癌。”

  久木去看望水口时,也听他说过类似的话。

  “他说要是能像你那样就好了。”

  “像我那样?”

  “你也别瞒了,现在和喜欢的女人住在一起吧?”

  连中泽都知道了,久木的心情黯淡了下来。

  “工作当然也重要,可是我也想像你那样恋爱一番。尤其到了这个年纪,更有这种yù望了。”

  “水口很爱他妻子的……”

  “他是来不及了。看到他走得这么匆忙,我突然有一种紧迫感,总觉得这么下去似乎缺点儿什么,心里空dàngdàng的。”

  久木也有同感,然而认真地爱一个女xìng,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是要负起沉重的责任的。中泽对这些又了解多少呢。

  在这个问题上,久木的看法有些不同。

  中泽想的是在不失去家庭的基础上,和外面的女人谈情说爱,同时享有家庭的安宁和恋爱的激情。这或许是憧憬爱情的中老年男人们的共同愿望。

  说实话,久木和凛子相识之初,也只是想和她时常见个面,吃吃饭,感受一下浪漫的情调。后来关系进了一步后,也不曾想到会打破家庭的平静。

  可是现在久木的家庭何止不平静,已经陷入了灭顶之灾。究竟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久木也莫名其妙,等他意识到时局面已不可收拾了。

  在这种状况下,听到中泽说“真羡慕你”,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所羡慕的是表面的自由,然而里面充满着只有坠入情网的当事人才知道的甜酸苦辣。

  中泽似乎还不了解久木家庭的崩溃,以及和凛子两人已身陷爱情地狱不能自拔的现状。

  像肥皂剧里编的那样,双方发生争吵,然后再和好,在这样的反反复复中,相信最终能够凭藉诚实和善良找到幸福。如果梦想着恋爱是这样肤浅的,一帆风顺的话,就成问题了。

  说心里话,久木现在没有心情沉醉在这种甜蜜的情调中,并非不想,而是他们现在已经退不回去了。发展到这么深的程度,理xìng和良知都无法控制了。芸芸众生从降生这个世界时起,就被原罪一样深藏在体内的本能所cāo纵着,煎熬着。

  由此往后的爱,是与诚实和善良无缘的刻骨铭心的爱,这条路的尽头只能是毁灭。正在自己为此而痛苦恐惧的时候,听到别人说羡慕自己,感觉就不仅仅是烦躁,而是愤怒了。

  招待间里的人越来越多,足有四、五十人。

  “到底是现职,葬礼也隆重。”

  正如中泽所说,水口虽然去了分社,终归是总社的干部,所以,从出版界直到广播、广告业界的人士都来吊唁。

  “这么年轻就死了的确很遗憾,可是如果退休了的话,没准儿连一半人都来不了。”久木看着祭坛四周摆放的花束说道。

  “他的jiāo际比较广。”

  “光是jiāo际广,来不了这么多人的。”

  “不见得吧。”

  “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是很受冷遇的。”

  “死了以后还能来的是真朋友吧。不过,你没问题。”

  久木不解其意,中泽调侃他说:“要是你的葬礼的话,她肯定会来的吧。可是我就没有。”

  “说哪儿去了……”

  久木从来没有想像过那种场面。

  “有什么事的话,尽管跟我说一声,她好不容易来了,让她呆在角落里也太委屈了。”

  “怎么会呢……”

  中泽想像的是久木的妻子是丧主,凛子来吊唁的情景,久木觉得根本不可能。

  “要不然就是她当丧主?”

  中泽满有兴致地猜想着,久木从没考虑过这类问题。

  “总之,葬礼是人生的缩影,还是好自为之吧。”

  “我该走了。”久木站起身来。

  “去她那儿?”

  久木没说话,他知道既使否定中泽也不会信。

  “你不会和她结婚吧?”

  “你问我吗?”

  “横山他们都挺担心的。”

  看来中泽是从调查室的人那儿听说的。

  “还没考虑这个问题。”

  “那就好,谁也摸不准你会做出什么来。”

  “摸不准我?”

  “那是以前的事了。”

  见中泽苦笑,久木想起了三年前的一场风波。

  那时久木是出版部长,坚决反对出版一本宗教方面的书。理由是虽然销路看好,可是有关方面的大肆宣传与公司的形像不符。他一直反对销售第一主义的经营方式,与赞成派之间发生了争执,结果是暂停出版。

  当时,中泽在营业部为此做过协调工作,所以才说起来的。

  “这是两码事。”

  久木现在对于工作早已没有了那个时候的热情了。

  “我走了,回头见。”久木向中泽挥了挥手,就离开了。

  他直奔地铁站,上了电车回涩谷去。

  也没有干什么事,只是去参加了个葬礼,上了香,喝了点啤酒,怎么觉得这么疲倦呢。

  可能是因水口的死而心情不佳,加上见到中泽及其他同事,感到与他们距离很远,仿佛自己独自游dàng在另一个世界中。这种不和谐和孤独感更使他心情郁闷。

  晚上八点过了,开往市中心的电车空dàngdàng的,久木坐在角落里想着刚才中泽说的话。

  “你不会和她结婚吧?”

  中泽像是随意问问,不过这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

  正如大家所传的那样,他们两人现在都离开各自的家住到了一起,无视舆论和父母、子女的意志,埋头于只属于两个人的天地里。既然能达到这个程度,下一步要考虑的就是结婚了。不管能否得到别人的祝福,都应该先建立新的家庭,开始新的生活。

  不可思议的是,久木从没有考虑过和凛子结婚,建立新家庭的事。他也想要换个大点的屋子等等,却没想过重新过一种新的生活。

  奇妙的是,凛子也和他一样,她从没有说过“我想结婚”这句话。

  两人如此的互相爱慕,为什么没有考虑过结婚呢?

  首先凛子的丈夫暂时不会同意离婚,如果强行结婚的话,就犯了重婚罪。而久木这方面,妻子虽然同意离婚,可是一牵扯到财产分割和房子的问题,就相当麻烦,这些问题不解决,就离不了婚。

  再加上,他们一直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脱离家庭,生活在一起上了,没有工夫思考下一步结婚的问题。

  这是不是唯一的原因呢。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多得是,无论谁说出“想要结婚”的话,准会得到回应的,可是双方都闭口不谈是什么原因呢?

  一个声音在久木耳边响起,

  “也许两个人都惧怕结婚吧?”

  坐在电车里久木返心自问。

  “到底惧怕什么而不敢结婚呢?”

  和妻子现在虽然分居了,过去他们也曾经相爱过,虽然不及和凛子这么热烈,但是都很爱对方,觉得彼此可以托付终生才结婚的。

  可是这个婚姻过了二十五年后,变得百孔千疮,难以治愈了。当然婚姻失败的直接原因,是由于久木爱上了凛子,其实既使没有凛子,也早已出现裂纹了。

  得到了人们的祝福,自己也觉得很可靠的爱情,竟然这么不堪一击,这是为什么呢?

  于是久木自然联想起了“日常”、“惰xìng”这些词语。

  无论什么样的爱,一结婚,陷入了日常生活,便马上会流于惰xìng,逐渐消磨下去。既便和凛子的惊心动魄的爱也在所难免。

  或许久木和凛子都闭口不谈结婚的事,是由于双方都经历过一次结婚,切身体验到了,在安宁这个保障的背后,恶魔筑起了怠情的巢穴。

  这时,久木忽然想到了,阿部定杀死石田吉藏,是在他们深深相爱后不到三个月的时候。

  在那般疯狂的zuò ài之后,由于爱得不能自制,女人把男人杀死了。他们才认识三个月,正像盛开的鲜花那样,是最热情奔放的时候,难道正是在这种时候才会发生杀死恋人的事吗?

  如果他们半年或一年后结婚的话,就不会再有那么强烈的爱情和占有yù了。由于爱得愈深,恨也愈深,甚至会很快就分手的。

  这就叫zuò ài情的“昙花一现”。

  久木到涩谷时正好九点。

  车站附近到处是赶着回家的上班族,和结帮搭伙到娱乐场所去的年轻人。穿过这个热闹的地区,走上一个平缓的坡道,再拐进一条小路,周围马上静了下来。久木住的公寓,就在第一区的最边上。是个五层小搂,只能住三十户。说是才盖了十五年,可是显得很旧,入口处的墙砖有的都脱落了。

  不知什么原因,回世田谷的家时,有“回来了”的感觉,可是,回这里时,好像来到一个秘密的藏匿之所,进楼之前,总要看看周围,然后才走进去,坐电梯上到四楼,来到走廊尽头倒数第二个房门前按门铃。

  凛子在屋里时,总是等不及地飞奔出来迎接他,今天却没动静。

  又按了一下门铃后,刚要自己用钥匙开门,终于凛子把门打开了。

  “你怎么了?”

  凛子没吭声。

  “有什么事吗?”

  久木脱了丧服,凛子把它挂在衣架上。

  “刚才妈妈来了电话……”

  凛子最近把这间屋子的地点和电话号码告诉了母亲。看她那不快的表情,久木觉察到不是好事。

  “说什么了?”

  “说了好多,最后说要和我断绝母女关系……”

  凛子刚说到这儿,就说不下去了。

  久木换上睡衣坐在沙发上,使劲叹了口气。

  凛子被娘家的母亲叱责,久木已经知道了。结了婚还随便离家出走,和别的男人同居,对这样的女儿母亲严加叱责也是情有可原的。

  可是说出断绝母女关系,还是第一次。

  “突然来的电话?”

  “我住在这儿以后,一直连娘家都没有联络过,所以妈妈觉得不能对我这么放任下去了。”

  “真的说了断绝关系?”

  “真的。她说今后谁也不认识谁,不许再跨进家门半步。”

  以前也听说过凛子的母亲很利害,却没想到说出这么绝情的话来。

  “那么,你母亲还是不同意离婚吗?”

  “不,好像对这件事已经无所谓了。只是说,什么也不说就离家不归,和别的男人一起住,这是不能容许的,我怎么会养出这么yín乱的女儿。”

  “yín乱的……”久木不禁重复道。

  日日夜夜在这间屋子里反复发生的事,或者可以说是yín乱的,然而不应该忘了那里面有着压倒一切的爱。

  “你跟她解释了吗?”

  “解释她也不会懂的。她还说你太善了才会被人欺骗,男人不过是喜欢你的ròu体。你被这种事弄得神魂颠倒,真是个可怜的女人。”

  久木一句话也接不上来,凛子轻轻叹息了一声。

  “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可是妈妈不懂。也难怪,不亲身体验的话,当然理解不了了。”

  虽说是母女,这也是个非常困难的谈话。母亲对陷入情网的女儿说,你是在出卖色相,女儿对母亲说,根本不是那样,妈妈没有体验过,理解不了。

  奇怪的是后来母亲一说出,“谁也不认识谁”时,刚才还那么反抗的凛子,受到了打击,哭了起来,到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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