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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6 章

  第一的好孩子,这样的好孩子,也就她玉舫能生得出来,

  雷家全体——包括躺在坟里的祖宗们——都应该过来对她道谢。

  穷表妹千恩万谢的接了银子,领着严清章告辞离去。房内一时寂静起来,玉舫慢慢的喝了一杯热茶,嗑了几粒瓜子,忽然问旁边的大丫头道:“小和尚呢?”

  丫头答道:“外头下了大雪,大少爷八成是在院子里玩呢。”

  玉舫透过那玻璃窗往外看,发现外头确实是纷纷扬扬的飘着雪花,便来了兴致。伸腿下床披了狐皮斗篷,她推了门往外走,在房后的一小片空地上,她瞧见了她的小和尚。

  雷一鸣正在和他同父异母的弟弟雷一飞在雪地上打闹,雷一鸣今年是十岁,雷一飞比他小了两岁,然而个子和他齐平,并不矮小,因为雷一飞处处都像父亲,雷大爷是个大身架子,雷一飞便也比同龄人高了一头。

  除了身材模样,雷一飞的xìng情脾气以及其它的一切,也都像父亲。当着玉舫的面,雷大爷见了雷一飞,就像是见了个问路的,一点笑模样都没有;可雷家众人都瞧出来了,其实雷大爷更爱这个二儿子——他总偷着看这个老二,看画似的,一看能看半天。对待大儿子,他则是挺和气,除了和气,就再没别的了,很有一点敬而远之的意思。

  玉舫不爱看着自家儿子和那个“娼fù养的狗崽子”在一起摔跤打雪仗,可又不敢明着禁止,怕儿子不高兴,只能抬手唤道:“小和尚,跟

  娘进屋去,外头怪冷的,咱们回屋,娘给你炖莲子羹喝。”

  雷一鸣头都没回,直接吼了一声“我不”,然后就冲向雷一飞,抱着他滚进了雪堆里。雷一飞叽叽嘎嘎的笑,一边笑一边往起爬,反败为胜的骑到了他身上,粗着喉咙叫:“哥我赢了,我赢了!”

  话音落下,仰卧在雪里的雷一鸣脱下手套,扬手就甩了他一个嘴巴子:“反了你了!我是你哥,你也敢赢?”

  这个嘴巴子抽得十分响脆,深得了玉舫的真传。雷一飞怔了怔,抬腿坐到了一旁,脸蛋都冻得麻木了,所以他没觉出疼痛来,只是莫名其妙。

  玉舫见状,稍微满意了一点,又觉着这天气实在是冷,故而转身回了屋子。后院这回被那兄弟二人彻底占据,雷一鸣见雷一飞还傻头傻脑的看着自己,便在他脑袋上又打了一巴掌:“你他妈的成天就知道傻吃闷睡,瞧着就是个没出息的!光长力气不长脑子,连个上下尊卑都不知道,往后我长大当了官,你这样的给我当马弁我都不要!”

  雷一飞不敢和哥哥吵架,哥哥骂他,他垂着头,用手抓了雪去攥雪团玩。雷一鸣见了,又把他推了个仰面朝天:“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

  雷一飞坐了起来:“听见了。”

  雷一鸣看他穿得胖墩墩的,坐在地上正好是“一堆”,便灵机一动,起身说道:“你别动啊,咱们玩个好玩的!”

  雷一

  鸣突发奇想,在雷一飞周身堆了白雪,垒出了个雪人。

  他垒得很细致,忙活了两个时辰,累得顺着鬓角往下流热汗。雷一飞几次三番的想要逃,一会儿说自己冷了一会儿说自己渴了,他听着都像是借口,故而虎了脸瞪了眼,直接把弟弟骂成了哑巴。等到把雪人堆成了,他匆匆跑回屋里,将玉舫拽了出来,让她看自己的作品。玉舫,以及玉舫身边的丫头老妈子们,全都没瞧出那雪人里头还藏着个雷一飞。

  众人热热闹闹的夸奖了一番大少爷的手艺,然后拥着大少爷回房休息。如此又过了一个时辰,雷家的二姨nǎinǎi总不见自己儿子回来,又不敢在这家里大声的呼唤,便一路寻寻觅觅的找到了后院,而等到她发现了雪人里的儿子时,雷一飞已经冻得关节都硬了。

  二姨nǎinǎi登时就哭了,硬把儿子扛回了房里,幸而雷一飞像个铁打的孩子一样,这么冻也没冻出毛病来。二姨nǎinǎi不敢把雷一飞往热炕头上放,怕这么一冷一热,孩子的皮ròu会冻伤,只得抱着他坐在小凳子上,一边轻轻揉搓摩挲着他的手脚头脸,一边低低的骂:“你个傻子,他叫你去玩,你就去玩?你因为和他玩,吃了多少亏?受了多少罪?怎么就一点记xìng都不长?”说到这里,她带了哭腔:“你爹现在不在家,你还不给我老老实实的?往后你就给我乖乖的呆在这屋子里

  ,再敢往外跑,看我不揍你。”

  雷一飞一晃脑袋,打了个大喷嚏。二姨nǎinǎi连忙摸他的额头,感觉像有些热似的,便心疼得哭了出来:“这回还不得冻坏了?”

  雷一飞小声答道:“妈,不是我傻,是他不许我动,我一动,他就生气。他一生气,娘就又该来骂你了。”

  他虽是二姨nǎinǎi生的,但是按照规矩,他得叫玉舫为娘,二姨nǎinǎi则是他的妈。这里头究竟有什么区别,他不知道,反正他不乐意瞧见妈挨娘的骂。二姨nǎinǎi听了儿子这一番话,越发的想哭,又不敢哭出声来,只觉着自己对不起这个孩子。

  二姨nǎinǎi的小屋子里,娘儿俩是互相搂着垂泪了。而隔了一个院子,在玉舫的大屋子里,也并不喜乐平和。雷一鸣在炕上玩火,把玉舫新上身的衣裳烧了个大窟窿。玉舫气急了,在他后背上打了一巴掌,结果儿子当场掀了旁边的小炕桌,桌上的果子点心热茶稀里哗啦撒了一地,其中有一只墨彩山水小茶杯,是玉舫从娘家带过来的心爱之物,这回也在地上跌了个稀碎。玉舫见状,“哎呀”了一声,可未等她惊呼完毕,她那十岁的儿子站了起来,开始又叫又跳:“你打我,为了件破衣裳你就打我——”叫到这里,他在炕边一失足,一头栽到了炕下。

  这回他可摔狠了,顺势在地上翻翻滚滚的嚎啕起来。玉舫怕他滚到那碎瓷片子上去,慌忙下炕要去抱他:“娘错了娘错了,我的心肝宝贝小和尚,我的儿——”她没什么力气,须得咬着牙才能抱起儿子来,还是旁边的仆fù一拥而上,把活龙似的小和尚运回到了炕上。

  雷一鸣挨了一巴掌,十分委屈,所以一直闹到了半夜,闹得玉舫头晕目眩,最后也哭了起来。他一见他娘落了泪,这才作罢,饶了他娘。

  翌日清晨,他早早的醒了过来,吃了早饭便跑出院子,堵着二姨nǎinǎi的房门口喊:“老二,出来呀!咱们一块儿上书房去!”

  雷一飞没出声,二姨nǎinǎi陪笑走了出来:“大少爷,您今天得自己去念书了。”她往房内一指:“昨天冻着了,今天还在发烧,起不来了。”

  雷一鸣一听这话,撅了嘴,转过身往回走,心里知道二姨nǎinǎi脸上虽然和气,心里肯定是在怨恨自己冻坏了雷一飞。都说雷一飞身体结实,偏和自己玩了一下午,就冻病了,可见他八成是在装病,他其实也是不想陪自己玩的。

  可是这家里除了雷一飞之外,他就再也找不到同龄的伙伴了。

  闷闷的独自往前走,走过了一重院子之后,他进了前头的书房。他来早了,老先生还没到呢,可房里已经坐了个小孩子。他看那小孩子,那小孩子回头见他进来了,也站起了身,喃喃的唤道:“大少爷。”

  他没回答,但是脸上有了笑模样——他想自己可得对这个小

  弟弟好一点,要是这个小弟弟也跑了,那自己可真是要闷死了。

  他笑了,他的小弟弟严清章见他笑,便也跟着笑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战术

  雷一鸣带兵一路北上,最后在一个名叫安土的镇子上扎了营。

  一个镇子容不下他这支上万人的军队,他把总指挥部安在了镇上的一间教堂里,一支警卫团围着教堂保护了他,另一支警卫团则是驻扎在镇边,陈运基所带的那个师暂时落脚在了附近的一个大村庄里。从陈运基的师部,到雷一鸣所在的总指挥部,骑马快跑也就是小半个时辰的距离,双方联系起来,倒也是十分的方便。

  对于雷一鸣的军事水平,陈运基一直是有点拿不准——雷一鸣瞧着不像是个骁勇善战的名将,可若说他是徒有其表,也不甚准确,毕竟当巡阅使和选美比赛还不是一回事,不是光凭着“仪表堂堂”四个字,便有资格走马上任的。他当初能当上督理,后来能当上巡阅使,足可证明他定是有点过人之处。陈运基总觉得自己是没赶上雷一鸣的黄金时代——他投到雷一鸣麾下时,雷一鸣已经在冰河之中冻坏了身体,看上去没有几分锐气了。

  雷一鸣占据了教堂的一楼,二楼留给了神父。神父在中国许多年,也是见多识广的人了,尤其是常和此地你来我往的军阀们打jiāo道,所以此刻一点意见也没有,悄悄的藏在楼上房间里,他甚至连声都不出。

  雷一鸣这住惯了洋楼公馆的人,此时夜里就只有木板床可以睡,白雪峰心中不安,怕他吃不香睡不好,要对着自己闹脾

  气,哪知道他到了这非常的时期,竟然很能凑合,木板床也能睡,土炕也能睡,吃得差一点也没关系,只要别受冻就成。于是白雪峰在各间屋子里都生了小火炉。这天陈运基策马赶了过来,进门时正赶上雷一鸣在吃午饭——雷一鸣披着灰色披风,坐在一只小炉子前,捧了一碗热粥慢慢的喝,炉子旁放着个凳子,凳子上摆着两碗炒菜和一盘子馒头。抬头见陈运基到了,他放下碗,开口问道:“吃饭了么?”

  陈运基在他面前笔直站了,答道:“回大帅的话,我已经吃过午饭了。”

  雷一鸣端起碗来,又喝了一口粥:“那你吃得倒早。”

  “大帅上午派人叫我过来,我怕是有要紧的事情,所以不敢耽搁。”

  雷一鸣点了点头,不喝粥了,拿起一个馒头揪下一块送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站了起来,走到旁边墙壁上钉着的大地图前。等到把嘴里的馒头咽下去了,他从胸前口袋里抽出半截铅笔,在图上一点画了个圈:“张嘉田如今是在这里——”他向下挪了挪笔尖,又画了个圈:“我们是在这里——”

  陈运基完全了解这些情况,所以站着没动,听他继续往下说。

  雷一鸣又咬了一口馒头,三嚼两嚼囫囵着咽了,然后继续用铅笔在地图上描画路线:“今天傍晚,你带两千人出发,沿着大路急行军,要在天明之前到达张嘉田所在的林县,正面攻

  打县城。张嘉田措手不及,要么是关了城门抵抗到底,要么是向西撤退,往青余县逃。”说到这里,他在青余县的位置又画了个圈:“青余县是曹正雄的地盘,张嘉田如今有了难,只能是去投奔他。”

  说到这里,他转身面对了陈运基:“我亲自带人到林县西面等着他,林县西面有一段高山密林,正适合打伏击。”

  陈运基当即问道:“大帅,张嘉田若是肯向我抵抗一阵,倒也罢了,万一他一打就跑,那您可怎么截他?时间上面来不及啊!”

  “来得及!”雷一鸣一扬头,斩钉截铁的说话:“我当年急行军,一天最快走过一百三十里。从这里到林县县西,统共还不到一百五十里地,我下午带两个团出发,走到明日凌晨,还走不完这些路吗?”

  陈运基听了这话,沉默片刻,却是反问道:“大帅,您就是真能在天明之前赶到林县县西,可那个时候兵马劳顿,又怎么打仗呢?”

  雷一鸣微微一笑:“怎么不能打?刀架在脖子上,钱在县城里,只要攻进城了就有钱拿,你说他们能不能打?”说到这里,他的微笑转成了苦笑:“其实我也知道,这么个走法,别说下头的小兵受不了,就连我这有马骑的长官,也吃不消。可不这么干不行,张嘉田那小子,是个危险的人物,我们必须速战速决。万一让他活着跑去了曹正雄那里,我们岂不是又要

  和姓曹的为敌了?说来说去,我们是为张嘉田来的,不是为了土地而来的。在这个地方打个不休,除了多结几个仇家之外,再无任何好处。”

  陈运基听到这里,也承认雷一鸣说得有理,心乱如麻的想了又想,他开口说道:“大帅,那咱俩换一换,我到林县县西打伏击去!”

  雷一鸣摇了摇头:“你没打过这种仗,让你去,我不放心。”说到这里,他离开地图,把手里的小半个馒头放回了盘子里:“不吃了,我们定一定时间。”

  雷一鸣把其余的亲信军官召集过来,火速开了个会。然后陈运基回去调兵遣将,他则是把那两支警卫团集合起来,在这天大亮的时候就上了路。

  警卫团是他这一年来新组建的精锐队伍,士兵的身体好,武器好,所受的训练也严格,若非如此,他也不敢定下这样险伶伶的计划。白雪峰跟着他上了战马,表面上是平平静静的,其实心里叫苦连天——这位大帅平时总是懒洋洋的,能躺着都不坐着,谁能料到他会为了张嘉田那小子的人命,卖这么大的力气呢?而白雪峰虽然从早到晚跟着他,仿佛是总不闲着,其实从来也不出大力气,早已养得身娇ròu贵,如今冷不丁的让他跟着队伍急行军,他自己琢磨着,这一趟怕是要走掉自己半条命。

  警卫团的士兵披挂整齐了,排着队伍一声不出,闷头飞快的只是走。白雪峰骑在马上,紧跟在雷一鸣身旁,一边紧盯着前方的道路,一边用眼角余光扫着斜前方的大帅,就瞧见雷一鸣的腮帮子一动一动,正在嚼糖——在做“大事”之前,雷一鸣的胃口向来是非常之好,出发之前,他抢时间吃了三个大馒头,还想吃几张烙饼,然而时间不等人,他身为一军的统帅,又不便公然在马上大嚼烙饼,所以无可奈何,只得抓了一把糖块放到了口袋里,从上路到现在,他的嘴就没闲过,一口气把糖块吃了个精光。

  队伍走出十里地,全体就地休息了五分钟,走出了二十里地,就地休息了十分钟,多一秒的闲暇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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