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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4 章

  说了,高门大嗓接过了话茬:“这第三也是最要紧的一条,使君口口声声自托于朝廷,以忠良而自诩,怎么可以夺人之地干犯他州之地呢?”这两句话说得太重了,简直把曹cāo的私心批得体无完肤,在场之人都脑袋压得低低的,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曹cāo则紧紧逼视着他们俩,森然问道:“这就是二公的看法吗?”

  “是。”万潜不卑不亢作了个揖;毕谌虽感胆怯,但也点了点头。

  “哈哈哈……”曹cāo突然转怒为喜,“说得好!说得好啊!”

  除了荀彧三人,大家都呆住了,不知他是不是说反话。

  曹cāo冲万潜、毕谌深施一礼:“两位真是金玉良言,曹某感恩不尽。”他回头瞅了瞅呆立的众人,“兖州之业草创,南有袁术东有公孙,皆非顷刻能敌,我怎么可能现在就去攻打青徐之地呢?我曹cāo不喜欢一味顺从,要的就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样才能治理好兖州之土。因为这不光是我曹某人的事业,也是列位大人的功名,更是天下人的安危!望列公三思……徐佗,你将这件事记下,回去后取我家私有的锦缎送与万、毕二公。”

  万潜、毕谌可出了一身冷汗,此刻便不再推辞这实惠,躬身致谢;而那些一味顺从之人却满脸难看。曹cāo也怕他们面子过不去,伸手挽过李封道:“叔节,此次平灭黄巾,你们李家出力非小,实为兖州百姓谋利匪浅。设使人人皆可推心置腹同舟共济,天下事不难矣!”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很自然地扫向许汜、王楷。

  这三个人皆欣然微笑,但心里还是愤愤不平。许汜、王楷是刘岱旧部,曹cāo一到兖州,就将二人升为中郎将,可实际的兵权却被削弱了;李封与族兄李乾的观点始终不同,不甘心自己私盐变成曹cāo的官盐。他们都觉得曹cāo不过是做作表演,不能真正相信。

  这时,城外的兵马cāo练已毕,所有的兵丁高举旌旗刀qiāng,呼喊保卫兖州,场面异常热烈,声音震撼天地。曹cāo摘下兜鍪向兵士招呼了一番,又回头道:“好了,该看的咱们也看了,大家各自回去处理公事吧。一会儿咱们在馆驿与各位太守及属官一并饮宴,我还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办,就先行一步了。”

  徐佗笑着提醒道:“今日诸位郡将大人都到了,您还有什么事情要办啊?不如先与大家见见面吧。”

  “你不知道,鲍信曾向我推举过一位毛玠先生,我已经派程立、魏种携带厚礼相请,辟他为从事。这会儿人恐怕已经到了,我得赶紧去见见啦。”说着曹cāo笑盈盈看了一眼戏志才,“志才兄,《吕览》有云‘圣王不务归之者,而务其所以归’,没错吧?”

  “咳、咳……”戏志才咳嗽几声,缓了口气道,“将军举一反三,我这点儿学问卖弄不出来了……咳、咳……”

  “我也是班门弄斧罢了……您好像咳嗽了一个多月,一定得保重好身体。”曹cāo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带着徐佗下城而去。

  “送使君。”李封、薛兰等人纷纷趋身施礼相送,心里却极不痛快:曹孟德自入濮阳越来越重用私党了,私自任命夏侯惇为东郡太守,举魏种为孝廉,请程立出来效力,荀彧、戏志才处理州事,陈宫、乐进、于禁分割州兵,连公文往来都被徐佗垄断了,现在又不问情由找来一个毛玠,这样下去我们这帮人的立足之地何在?难道就心甘情愿给人家当副手吗?

  曹cāo却没有工夫考虑这些,离开城楼马上快马回府。在这半年征战中,他一直耿耿于怀的就是鲍信之死。为了弥补这个遗憾,他将鲍信的家人接到濮阳,抚养其子鲍邵、鲍勋,给予他们曹真一样的待遇。此后他又想起鲍信临死前曾推举过陈留毛玠,赶紧叫魏种、程立两个本土人携带重礼前去辟用,尚未见面就先任命为治中从事。

  都说百闻不如一见,这位毛玠却是百见不如一闻。当程立、魏种兴冲冲把他领进来的时候,曹cāo只望了一眼就觉得后悔了。这位毛玠不到四十岁,身高倒有七尺,身穿着粗布衣,面色蜡黄,鹰钩鼻子薄片嘴,稀疏的ròu梗子眉毛,胡须又短又黄。所谓的慧眼倒是不小,但却是一双暗淡无光的死鱼眼,空洞无神,更有一对下坠的大眼袋,夸张一点儿讲,快要坠到下巴了!

  曹cāo自身容貌不佳,但对别人的要求倒是很高,见他这般长相,心里就厌恶了三分,可还是很客气地起身道:“闻毛先生前来,有失远迎,当面请罪。”

  “不敢不敢。”这毛玠说话的声音嗡嗡的,鼻音很重,听起来就像一口破钟。

  “请坐。”

  毛玠大模大样就坐下了,正襟危坐垂着他那双死鱼眼,一句话都没有说。论理来说,既然接受了刺史的辟用,再老气的人也得稍微客套客套,但这个人连场面话都懒得说上一句,不言不语在那里一坐,气氛顿时就冷了下来。

  程立见状,赶紧没话找话:“孝先兄,人皆道你有慧眼,我看我也不差。当初刘公山几次想要辟用我,我都没来。可是一见到昔日的曹县令,马上就甘愿驱驰,你说我这还不算慧眼吗?”

  毛玠揪着他那两撇小胡子,笑而不言。

  这样冷淡的场面曹cāo有些不快了,这个人有什么资本恃才傲物呢?于是做作地问道:“毛先生,鲍信曾对我举荐您,还说您曾到刘景升、袁公路帐下,都不甚满意,敢问先生平生之志愿。”

  “在下平生从未考虑过什么志愿,”毛玠略微抬了抬眼皮,用那双死鱼眼瞅着曹cāo,“现在若说志愿嘛……就是一心一意办好上司jiāo代好的差事。”

  这算什么志愿,办好差事是普通小吏该做的事情,费了这么大的力气,难道就招来一个小吏?曹cāo有些不客气了:“先生未免太过谦虚,如果我随便指派你差事,您能办好吗?”

  “在下勉励为之。”

  “好,我现在jiāo您一个差事……敢问先生,在下身处兖州四战之地,如何才能成就霸业呢?”曹cāo这就是故意为难他了。

  只见毛玠缓缓起身,不紧不慢道:“今天下分崩,国主迁移,生民废业,饥馑流亡,公家无经岁之储,百姓无固安之志,难以持久。今袁绍、刘表虽士民众强,皆无经远之虑,未有树基建本者也。夫兵义者胜,守位以财,宜奉天子以讨不臣,修耕植以畜军资,如此则霸王之业可成也。”

  奉天子以讨不臣,修耕植以畜军资!

  闻听这样的至理之言曹cāo惊愕异常,匆忙起身作揖:“先生一言若当头棒喝、指点迷津,下官方才多有怠慢,请您莫要挂怀。”

  “不敢不敢。”毛玠推手相让。

  “快快请坐。”

  毛玠二次落座,还是大模大样正襟危坐,垂着他那双死鱼眼,依旧又冷了场。曹cāo觉得这个人有意思了,原来这是个不爱说话的死脑筋,一肚子都是学问却不善吐露,赶紧主动问道:“人道先生有慧眼,不知何意?”

  毛玠微微颔首:“在下微末之士,又谈何慧眼?这其实是友人谬奖。不过在下游历各地,有一些选任官吏的心得倒是真的。”

  “愿闻其详。”

  “大汉天下沦落至此虽是董贼暴虐,却祸根已久。宦官主政、外戚干权,所选拔官吏多有不实。官者以道德而正世俗,吏者以才干而理民事,这两处要是处理不当,便不能使百姓归心。考梁冀、王甫所任之官皆为谄佞,这样的官再由他们选吏,也必然是污吏酷吏。大汉长年用这等不堪之人,岂能没有黄巾之乱?”毛玠顿了一下又说,“咱们以此为鉴,多多慎行。现在将军已经总涉兖州之事,接下来就应该好好考察一下官吏了。首先观出身门第,看看世家子弟有没有依仗权势不法欺人的,看看贫寒出身的有没有贪赃纳贿的。留其善者,弃其劣者,这还仅仅是第一步。”

  曹cāo连连点头赞许。

  “然后,再观其能。可以看一看文宗案卷,考察一下那些留有的官吏,是不是案宗处理得当,有没有过错失误。当然,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那就看看理事失误多不多,该不该失误。择其优者或提拔或常任,劣者或贬或迁。”毛玠睁着他那双死鱼眼,嗡嗡着鼻子又道,“再接下来将军就要留心了,要仔细观察官吏言行,再从那些处事得当的人里优中取优。看看他们是不是据理审势,有没有真知灼见,能不能直言相争,这样的人挑出来,就是将军后备的要员人选,随着势力事务的增加,将这些人提拔出来补缺,然后再寻新的人才。如此往复,称职官员层出不绝,民事处理得当,那用兵便可无忧了。”

  “哎呀!”魏种连伸大拇指,“先生真是不愧慧眼二字。我看当这个小小州从事屈才了,您可堪一位选部尚书!”

  曹cāo不禁感叹:“若是先生当年代梁鹄为选部尚书,我岂会仅到洛阳城北当一个小县尉。”

  “将军之言差矣。”毛玠却摇头道,“用官选吏贵在资历见闻,再有能力的人也应亲历其事积累经验。若是在下担当昔日梁鹄之任,将军连个洛阳北部尉都当不上,先寻个小县历练两年,看看政绩再说吧。”

  “哈哈哈……孝先兄直言不讳!”曹cāo心中赏识,这会儿听他嗡嗡的声音好似黄钟大吕洪亮动听,也不像破钟了,“我观您不屈权威秉公而行,有古人之风。那就请您替我考选官吏,把好这一关吧。”

  “诺。”毛玠既不谦让,也无虚礼。

  程立笑道:“我看时辰不早了,将军不可怠慢了诸家郡将。今天不妨谈到这里,我们先带孝先兄到署衙去,顺便将官衣印信付与他,今天就好好休息一下,过两天再迁家眷。将军您也速速更衣,馆驿那边可能都准备好了。”

  “好,那咱们改日再谈。”曹cāo彬彬有礼将毛玠送出大门,才回转后堂更换深服。

  锦绣的新礼服裁制得丝丝入扣,由新纳的秦氏娘子与爱妾环儿为他穿上,真是可心可人。曹cāo越发觉得神采飞扬,亲自拿起小梳子,梳理自己的胡须,一边收拾还一边哼着小曲。

  卞氏挺着大肚子歪在一旁,忍不住笑道:“你今天可真够得意的,莫非吃了蜜蜂屎,都快美到天上去了。”

  “那当然了,兖州大定,兵强马壮,又得了一位贤士。”曹cāo摇头晃脑道,“前番我纳荀彧之言,收兖州之人望,固中原之冲要。接下来的一步,我看要依照毛孝先之言,奉天子以讨不臣,修耕植以畜军资。”卞氏可不懂这么多,只道:“这都是你们大男人的事。”

  “半月之内就要生了,又要辛苦夫人了。”曹cāo信步过来,摸摸她的肚子,“你说这是男孩还是女孩?”

  “奴家想要个丫头,都生两个秃小子了。”

  “我还是盼儿子,人言文王有百子嘛。”曹cāo憨皮赖脸道。

  “光生孩子还忙得上别的事嘛,你别不害臊了。”卞氏笑着朝他脑门上一戳。

  “奉天子以讨不臣,修耕植以畜军资……”曹cāo嘀咕道,“若这孩子仍是个男娃,就起名叫曹植吧。”

  “一切都听你的。”卞氏微笑道。

  曹cāo又摸摸卞氏的肚子,才笑呵呵去了。

  第二十九章 祸根深埋

  濮阳馆驿在城外十里,这时候已经屯驻了一些兵马,都是各郡太守带来的队伍,前来参与曹cāo的阅兵。他们各据一些势力,原本是没把这个从天而降的刺史放在眼里的,但是后来曹cāo大破黄巾,收编义军三十万众,要是再不规规矩矩就是自找倒霉了。所以听说曹cāo巡阅兵马,赶紧各自带了一部分人来以示虔诚归顺。

  陈留太守张邈、泰山太守应劭、东平太守徐翕、山阳太守毛晖、济yīn太守吴资眼瞅着酒宴摆上,却谁都不敢入席,纷纷带领属官在馆驿外垂手而立,恭候曹cāo到来。等了约有小半个时辰,才见旌旗耀眼仆从林立,这位大刺史骑着高头大马而来,左边楼异、右边王必,两个大汉贴身护卫,身后还有曹纯督着二百虎豹骑紧紧跟随,个个顶盔贯甲罩袍束带,手持刀qiāng威风凛凛——这是摆宴还是示威啊?

  曹cāo还算客气,下马作了个罗圈揖。其实这些人只有张邈与他相厚,但不论哪一派的,都是二百石的高官,毕竟顶着大汉命官的名义,还得不亲假亲不近假近地寒暄一番。

  各郡部署有万潜、荀彧他们招待,曹cāo脸挂笑容与郡守们携手走入馆驿正堂,却见一人已经大吃大嚼半天了——张邈之弟张超。

  张超身为徐州下辖的广陵太守,本不该在兖州停留。但是他在酸枣举兵以来,后院就起了火。广陵郡有一陈氏家族,乃昔日太尉陈球之后。昔日沛国相陈珪,和他的儿子陈登,以及族兄弟陈瑀、陈琮都颇受当地百姓爱戴。后来徐州刺史陶谦派掾属赵昱到西京觐见,董卓一高兴,又赏赵昱为广陵太守。

  这么一来,陈氏家族占据郡县,赵昱受朝廷任命,人家有主有臣,把张超挤得无家可归,只有带领兵马屯驻在陈留,守在兄长身边。更可气的是他的膀臂臧旻受命出使刘虞,半路上却被袁绍录用,当了名义上的青州刺史,率部与田楷对敌。眼瞅着别人都出息了,他心中郁闷,不等诸人到宴就先喝起来。

  大家都是温文尔雅的,独见他不讲礼数坐在那里,都不禁皱眉。张邈见兄弟失礼满脸通红,忙呵斥道:“孟高,你太失礼了,快给曹使君请罪!”

  曹cāo赶忙拦住:“自家兄弟,不见外是看得起我。”话虽讲得漂亮,但他对张超的看法很大。当初在酸枣县会盟,张超不跟张邈一致,反拥兵不进,与刘岱、桥瑁、袁遗这帮人搅在一起,曹cāo几次想斥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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