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要想考中医，我是很反对的，因为照现在的考试方法，你们都行，都很高明；但是照我的标准，你连《黄帝内经》都读不通，也解释不了，然后去考医，那是不应该的。所以有一两位同学考试通过，听我的话不敢给人看病，宁可开yào店算了。因为有几次看病开yào，病人吃了以后没有好，处方拿来我看，他方子开的都对，不过我说不能那么用的，因为有年龄、xìng别的不同，你不晓得活用。我说带脉对女xìng重要，大家听起来以为是笑话，学医的修道的都要注意，因为女xìng的生命能在上身。刚才讲的yīn阳相反，旧时母亲和祖母她们那个长头发，要坐在梳妆台梳个把钟头再盘起来，上肢并不觉得累。可是你叫男xìng学女xìng两手伸直拿报纸，半个钟头不准掉下来，他绝对受不了；女xìng就没有关系，受得住。

  男xìng的生命能在下半身，你叫他立正站一两个钟头站得住，你叫女xìng立正站一个钟头，那要她的命！女xìng站不住的。所以你看男人走路，是膝盖头在动的走。年纪大的男人，膝盖头不大弯得动，走路就不是那么灵便了。女xìng走路是臀部摇动走的，这是两xìng的不同。所以中医望、闻、问、切，病人一进来已经看出来了，这是知识。我有时走在朋友后面，看到这人走路两个手不甩动，我会说注意哦！心脏可能有问题，去检查检查吧。因为大部分心脏有问题的人，手臂就不动了，你们走路感觉一下，两手是不是平均甩动。

  生活习惯影响气脉

  实际上外形出问题就是因为内部出了问题，面相就看得出来。譬如鼻子歪了，或嘴歪了，那是习惯一边睡，他应该反过来睡几年，鼻子慢慢就会正了：这虽是笑话，但要注意，一个小动作有时可以治大病。我们的健康自己都知道，尤其到了中年以上更明显。所谓“五十肩”也叫“肩凝”，肩膀这里肌ròu神经凝结住了。中年这两个肩膀难过，走路时两个手就不大甩动了，就像戏台上的曹cāo一样，脖子也僵了，头不能随意转，也经常会痛。所以自己要晓得运动，晓得调节，才能保持健康。

  我举几个例子引申“前三三与后三三”，现在还没有离开这个题目，这一条一条发挥起来都与用功修道有密切关联。前面讲过女xìng要注重带脉，有时候劝我们这些中年女道友，把肚子练小一点，腰粗了就表示你生命的能量不凝聚了。譬如看到一个年轻朋友肚子很大，爱喝啤酒，他还自称练过气功，我在他肚皮上一抓有两坨ròu，这就不好了，因为气不“凝聚”。真正修道也就是“神凝气聚”。

  你们学医的同学，好好立志去研究，把东西文化融会起来。学医是为了对人类生命的学问做贡献，假使学医只为了容易赚钱，那不值一谈，动机就不对了。佛经有一句话，“因地不真，果招纡曲”，动机不正确，不会有正确后果的，所以我再三强调这一点。

  例如督脉就是中枢神经系统，人体以这个背脊骨为中心，我们五脏六腑都挂在上面；任脉是自律神经系统。有时候年纪大的人肌ròu歪了，讲话会抖动，在医学上就是自律神经失调。所以任督二脉是很重要的两大神经系统。现在医学归纳人体有七大系统，骨骼系统、神经系统、荷尔蒙内分泌系统，有脑下垂体、甲状腺、肾上腺等等多得很。还有消化系统、呼吸系统，各有不同。科学及医学的进步，对我们旧的东西有新的帮助和了解；对于现在研究道家的学问，研究生命的道理也有帮助。

  但是到现在为止，世界上真能贯通中外古今医学的人还没有，因为办医学教育的人多半都偏重一边，不大了解沟通的重要。我相信道家与中国医学的东西如果结合西方医学，对人类保健和疾病治疗的贡献会很大。有时候我发现有些很严重的病，只要懂了这些病理，两毛钱就治好了，乃至不花钱；再严重的病，常常一个动作就治好了。

  所以我常说，西医救命，中医治病。有些急症，例如胃出血了，你不相信西医，不赶快去打针，偏要去看中医，那你自己找死。你认为三个指头把脉非常准确，我却觉得不大保险。中医摸脉叫做三指禅，这个不是禅宗的禅，不要搞错。凭三指真能够判断到内部的全体吗？那太难了。除非你打坐工夫已经到了二禅以上，或到了“心物一元，自他不二”的境界，那时你这个指头把脉并不是光靠脉，是靠心灵的电感，自己与病人的身体合一了，才能体察出来病症。几十种脉象，要靠三个指头去感觉，粗细浮沉长短迟速，还算容易感觉，有些脉就比较难体察了。三个指头摸人家的脉，嘴里还跟人家讲话“股票今天怎么样？美钞多少钱啦?”如果碰到我，赶快把手抽回来，宁可自己去抓yào。再看老前辈把脉的时候，眼睛一闭，叫他都不理，那才是真把脉。有时候迟疑十几分钟手不拿下来，皱眉头去体认。现在是随便摸摸就开yào方，这种医生不看也罢。

  我们再讲回任督二脉，常常有人找上我，我也不认识他，“想请教老师一个问题，我的任督二脉打通了。”还有的说，“我的奇经八脉都通了，下一步怎么样?”我只好说:“对不起，我的任督二脉在哪里我都还没有找到，我没有办法答复你。关于奇经八脉，我听过这个名称，你都通了的嘛！我就更没有办法贡献你。”很多人认为自己打通任督二脉奇经八脉了，我说你这个叫做“凡气通”，是凡夫感受的状态，不是真正地打通任督二脉，为什么？这个里头要研究了。

  我们把背脊骨这个叫做督脉，背脊的这个骨节是一节一节这样套上去，四面八方都是神经系统，像电缆一样。所以有些人胃痛难过，在背上那个骨节穴位针一针，灸一灸，通一下电，他胃就好了。因为胃的微细神经系统挂在那里，那里通了，胃蠕动的功能就好起来了。这是一个简单的例子，详细的还不止如此。这个背脊骨节是像电缆一样的神经系统，这样绞包下去。请问这个督脉假使通了，是骨节外边这些神经系统电缆通了呢？还是骨节里头？我们的骨科大夫周院长，他是正牌的西医权威，坐在后面“监视”我，我讲错了他会笑我的。骨节里头有骨髓，这个骨节中心是空的，如果骨节外面气走通就是你说的气通了，那只是神经系统的感觉来的。骨节里面骨髓的气不是那么容易感觉到的。将来我们有机会请周院长来给我们上一课，讲解这个骨节里头外头的细部结构。

  我讲一个自己的经验。我的一个孩子在七八岁的时候，有一天夜里上吐下泻高烧，我这个土郎中束手无策，医生对自己的家里人不敢下手，赶快就叫车子送医院。一进去，挂急诊还等了半天，来了个年轻医生，很神气派头蛮大的。来了以后也不问，就把这孩子的衣服拉起来，说要抽脊髓化验是不是脑膜炎。我说，不准！我心里想你们都是实习医生，就算是真正医师来，抽脊髓也不准！我问他有别的方法吗?他说没有，我就说不看了。我晓得小孩子抽了脊髓将来问题多得很，非常严重。我有个小师弟，学问好，工夫好，当年抽过脊髓，到现在总是脑力不够、散漫。所以我不让他们抽脊髓，就抱起孩子去找我认识的一位余医生。他一看说很严重，开了美国新到的一种特效yào。我让太太把孩子抱回家，自己上街去找yào房，半夜十二点多，敲开几间大yào房都没有这个yào。

  我只好再挂个电话吵醒余医生，告诉他这个yào买不到，能不能换别的yào？他说最好是这个yào，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你回去买一瓶汽水给他喝喝再讲啦。我一听晓得他很疲劳了，高明的医生也很可怜的，昼夜不得休息，要体谅人家。我想想自己的孩子嘛，生死有命，听天由命吧！我就把余医生当菩萨，买汽水回来给他喂了半瓶，结果他也好了。所以脊髓千万不要轻易抽的，抽不得呀！脊髓抽掉非常难长回来。这个不是道家炼精化气，脊髓虽然不是真精，但的确是精的重要一部分。后来我这孩子在美国读到大学，回来说他跑步运动都是第一。我说你还第一呢！七八岁时候我如果放松一步，你这个脊髓一抽，你现在的背就是弯的。这就是经验，要懂得这个道理。

  第十六讲

  各家各派的气脉说

  神光落地的人

  气脉真通和假通

  各家各派的气脉说

  现在西方世界很流行瑜珈术，印度的瑜珈术渊源久远，同佛教本师释迦牟尼佛是一个时代，都是印度文化的支流。现在普通讲瑜珈术是指身瑜珈，是运动，身体的动作。身瑜珈也很高明，同中国武术的所谓南派的工夫，武当派的都有关联。念咒子是音声瑜珈，另外心瑜珈是心理方面，在印度已经失传了。我们中国翻译的佛典中，很重要的一部是弥勒菩萨的《瑜伽师地论》，有一个学派叫瑜珈学派。瑜珈是中文音译，瑜伽师是指学瑜珈专门修道的人，“地”则是一层一层的程度。《瑜伽师地论》是唯识学派所讲的，是如何由凡夫求证成佛之道的著作，可算是印度的哲学、宗教修养方法。它分成十七地，不是讲程序，不是讲成就的阶段，是把这一套修持的学问规范成十七部分。

  现在世界上好几个瑜伽大师都是印度人，有的三岁就有神通，譬如你们年轻人喜欢看的一本书《大师在喜马拉雅山》，他就是一个。这一类走的是印度教的瑜珈路线，他们傲视一切，认为天上天下唯我独尊。他们是有些神通，各种各样，都称教主了。前几年禅宗在美国、欧洲不得了，后来又风靡瑜珈。现在欧美有一个新趋势，就是极力崇拜中国的道家，不过没有几年也会下去的。你们要注意，不要看到人家一窝蜂，就认为我们中国人了不起不是你了不起，那是中国的祖先们了不起！虽然道家开始流行，但是瑜珈术这个新生的气象还没有下去，并且影响越来越大。譬如天主教、基督教很多也在研究打坐，都是受瑜珈术影响。瑜珈术也有打坐，也有禅定，所以禅定是共法，学过佛法的要知道，不要自己闭门称王。

  瑜珈术后来经演变又进入佛家，与密宗在修法上合在一起，讲三脉七轮。根据奇经八脉的说法，我们人体是立体完整的，就是冲脉（中脉）、任脉、督脉、带脉、yīn跤、阳跤、yīn维、阳维这八个大方向。瑜珈术没有管奇经八脉，它将人体从中间剖下来，垂直平行的有三个脉，下面到上面有七轮是七个部位。学密宗的人一定碰到这个问题，正式学密宗不是光念咒子、灌顶一下，这些不算数啊！正式讲到密宗的修持大法，不管红教、白教任何一教，非以这个三脉七轮为中心不可。所以在修法上，就是先修气，后修脉，再修明点拙火，等于中国道家讲炼丹。这样修下去，这个色身才会成就。

  三脉是中脉、左脉、右脉。七轮是海底、肚脐、心轮（心窝处）、喉轮（女xìng不明显，男xìng有喉核）。喉轮在道家叫做生死玄关，我们摸摸喉骨，是两个扣住的，修成了会打开，内部就打通了。所以有些人讲气脉通了，只要在前面一站，连我这个外行大致看看，就知道生死玄关打通了没有。如果打通了，尽管有这个骨头在，它的形象是两样的。喉轮上来是眉间轮、顶轮，外面还有梵穴轮，一共七个部分，但是中脉是最重要的。

  有一派学密宗的人，攻击中国的道家是外道，只有密宗才是正的。我这个人素来喜欢打抱不平，当着西医我就说中医好，当着中医我说西医对；当着密宗我说道家比你们高明，当着道家说密宗比你们完整。所以我一辈子四方八面都挨骂，反正不讨好。我觉得偏见很可怕，因为各家有各家的道理，是你没有融会贯通。这个三脉七轮是以中脉为主，有的学密宗的，认为中国奇经八脉没有中脉；我说奇经八脉有中脉，中脉在《黄帝内经》叫冲脉，《内经》上这个“冲”，实际上也就是这个“中”。

  瑜珈密宗所讲的中脉是由海底起，通头顶梵穴轮，打通了就和宇宙相通，等于庄子的话，“与天地精神相往来”。很多人，不论学佛学道的，都认为自己的中脉已经通了，这是不能开玩笑随便说的，现在我先把学理根据告诉诸位。我必须要先声明，我没有通哦！真正脉轮一节一节通了，一定有一节一节的象征，有一节一节的作用。脉轮通了他本身的神通智能一定具备，那不是开玩笑的。你身上发胀了，不要自认为气脉通了，这是个科学，不是凭你自己的想象。

  我常常问人，气脉通了转河车，要转到什么程度为止?他就不晓得必须要转到“日月合璧，璇玑停轮”，最后没有身体的感觉，身体好像融化了。融化了就不谈气脉，没有气脉问题了，所以最起码要能忘身，忘掉身体。前天几个老朋友做新鞋子穿，我也陪他们做了一双罗汉鞋，大家穿起来脚痛。我说慢慢来，鞋子穿到旧了才会舒服。庄子有一句话，“忘足，履之适也”，穿鞋子忘记了自己有脚，那是鞋子穿得最舒服的时候。可是这时候鞋子也快要破了，新鞋子固然值钱，穿下去忘不掉脚啊！就是不舒服。

  同样道理，我们打坐还觉得有身体在，还有气脉的感觉，就说奇经八脉都在通啊！放光动地啊！证明你还没有忘身。就算是你忘掉了身体，还只是初步，这个ròu身还没有脱胎换骨。能脱胎换骨变化了以后，就算是老人的身体，也会骨节柔软得像婴儿。有些学密的人，不承认督脉与中脉的关系，但是瑜珈术不同，瑜珈术认为中脉在背脊骨这个骨髓的中心，细如牛毛，讲得有形有象。真正脉轮通了的人，不要闭眼，自己身体内部都看得清清楚楚，那叫做内照形躯，也叫内视。内视就是反转来看自己，透视自己的血液流动，以及内部各个地方，都看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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