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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章

  墓碑里,往回走。

  德吉的脸习惯了高原的风,风吹着他的长辫子,他讲:“前些天哪,咱们站里路过几个旅游的小伙子,年轻人愤青,和我们聊天,说现在人心不古,国家没有凝聚力,要是遇上打仗,中国人不会再像几十年前那样热血,为国家牺牲。我说啊,这都是浑说。”

  德吉话里没有半点激动渲染,道尽朴实无华:

  “别说我们这个小保护站,也不说远了的驻守边关的军人,就说最普通的民警,刑警,消防员,缉dú队员,哪个不是每天出生入死,在自己的岗位上为国奉献?

  和平时期尚且如此,更何况战争。

  我对小伙子们说,‘况且呐,这群人做这些事,不止是为了国家,而是为了你们,为了我们。’生活里哪里都是这样的人。只不过他们太平凡,太不起眼,没让大家看见。”

  德吉一番话说完,年纪小的尼玛和涛子红了眼眶。

  是啊,和平时期尚且如此,更何况战争。

  人总有一种情感,不肆意,也不张扬,可只要你提及,我便热泪盈眶。

  人总有一种信念,不为输赢,不求名利,可只要你坚定,我便披荆斩棘一往无前。

  **

  原野苍茫,薛非说:“人都齐整,照张相吧。”

  德吉带了一众人排排站好,程迦站在薛非身旁,对面一排人各个表情肃穆。

  空中飞过一只鹰,鸣叫着俯瞰荒野。

  程迦抬头看;彭野抬头看,德吉也看,一个个都看,心有向往,同鹰一道乘风飞翔。

  薛非喊:“一,二……”

  众人收回目光,表情严谨。

  灯一闪,时间定格,地老天荒。

  **

  德吉走了,一队人也出发。

  五至七月的盗猎猖獗期已过,十月底的可可西里仿佛恢复平静,像一片枯黄的荒漠。彭野他们路过几个藏羚暂栖息地,并无异常。

  这一路和最近半月一样,并没见到被屠杀的藏羚尸体。

  走到第三天,如彭野所说,第一场寒潮早早席卷无人区。气温骤然下降至接近零度。

  到了晚上,一行人在背风坡扎了营,升起篝火堆。这会儿他们离藏羚远,不怕吓着羊。

  食物还是馒头咸菜,外加土豆苞谷红薯之类饱肚子又不容易坏的蔬菜。石头担心薛非吃不惯,薛非笑:“程迦和达瓦两个姑娘家都吃得惯,我有什么吃不惯的。”

  达瓦说:“我粗糙惯了,你是大城市来的,怕受不了这份苦。”

  薛非把拐杖扔一边,盘腿坐下,笑:“别,我就是个糙人。”

  达瓦问:“你一直是做记者的?”

  “对啊,那会儿……”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了起来。

  程迦坐在火堆边啃玉米,彭野在一旁拨着火,偶尔扭头看着程迦吃。

  程迦凉淡道:“又看什么?”

  他今天古里古怪,虽然大部分时候都处于工作状态,可偶尔间隙看她,目光便笔直又柔软。

  彭野笑了笑,没说话,继续戳火堆。

  程迦问:“怎么了?”

  “你记不记得醉酒后说了什么?”

  程迦默了半刻,收回目光。

  彭野说:“看来不记得”。

  程迦没答。

  彭野说:“不记得就算了。”

  程迦说:“我没醉。”

  **

  **

  只是那时,我多想告诉你,彭野,你和德吉一样,但我和卓玛不一样。

  所以彭野,别怕啊,你就做你想做的事。别怕,我不走。

  我多想告诉你,却又没缘由开口。

  还好,

  我说了,你也就懂了。

  第66章chapter67

  r67

  程迦靠在后排的车窗边抽烟。她这趟过来名义上是帮薛非拍新闻图片。昨天出发前经纪人来电说她去南美的拍摄日程提前,她半路就得回去。

  薛非在前边和达瓦聊天,问:“这个季节,盗猎的人多吗?”

  “这季节少点儿,五六七月份,就程迦来的那会儿多。”达瓦回头看,程迦手搭在车窗外,烟雾在飞。

  “这几年社会上关注动物保护的人越来越多,你们干工作比以前方便吧?”

  “是啊。”达瓦说,“不过关注非洲象牙和鲨鱼鲸鱼的多,关注羊的少点儿。但总体情况比德吉大哥那时好多了。抓得严,很多盗猎团伙干个一两次就不干了,发展成规模的也只有黑狐。”

  “黑狐现在被通缉了?”

  “对。”达瓦见薛非在做记录,贴心地多说了句,“他不仅盗猎,还当中间商,找别的团伙收购。每次搜到他手下的羊皮,差不多就抓到无人区所有被盗杀的羊了。”

  薛非调了下录音笔:“一张羊皮多少钱?”

  “几千不等,分大小成色,极好的能上万。黑狐转手能卖更贵。”

  程迦回头,问:“上次抓到那小伙怎么说几百几千?”

  “他说的是他自己拿到手的利润。一层层中间人扣钱,团队的要分钱,还有qiāng啊车啊成本。”

  程迦微微点头,继续望窗外。

  薛非说:“我查过,因为环保呼声高,西方时尚业抛弃了藏羚披肩,沙图什也转用其它羊毛。”

  达瓦叹一口气:“黑市屡禁不止啊。国际上对象牙和犀牛角的禁令比藏羚更严厉,代象牙制品更多,你看现在象牙盗猎停止没?”

  薛非皱着眉头:“也是。黑市上反而越卖越贵。”

  但达瓦仍然充满希望:“建了保护站后,官方的民间的巡逻队都有了,现在藏羚被杀的是少数,族群数量基本能稳定在七万左右。”

  薛非道:“因为多数都被你们救了。正是因为你们时刻不松懈,羊群才能稳定。”

  片刻前还侃侃而谈的达瓦倒不太好意思:“也没那么……都该做的,本职工作么。”

  程迦眼神挪过来看达瓦,觉得这一瞬,她笑得真好看。

  她手搭在窗外,北风吹得冷,收了回来。

  走了不知多久,经过一片黄澄澄的胡杨林,蓝天下一片金黄。程迦没来得及欣赏黄叶美景,前方出现一辆车,迎面驶来,没加速也没减速。

  前边彭野的车停了,后边胡杨的车也跟着停下。彭野他们下了车,冲那辆车招手,示意他们停下。程迦也跟着下车,走到车门边才发现外边挺冷。

  那辆车越来越近,慢慢减速。

  车上坐了三个大汉,司机迎着冷风把车窗摇下来,笑容憨厚:“兄弟,是遇着啥事儿要帮忙不?”

  十六笑了笑,说:“我们是巡查队的,看看你们的车。”他和尼玛围着车走一圈,往里边看,检查有没有异样。

  司机大汉问:“哪个巡查队的啊?”

  十六说:“达杰保护站。”

  “都这时节了,还有人盗猎啊。”大汉道,“你们干这个贼辛苦。”

  彭野看一眼车顶上的油桶子,大汉见了,也没在意。这在当地很常见,很多人走无人区难加油或嫌加油贵,都背着汽油上路。

  彭野问:“往哪儿去?”

  大汉说:“阿尔金那头。”

  十六和尼玛检查一圈,车上另外两人还挺配合,打开车门让他们看座椅底下。十六走到彭野身边,低声说:“正常。”

  彭野说:“走吧。”他表情平静,蹙眉听着什么。

  只有风声。

  “辛苦嘞。”大汉说着,开动汽车。

  车挪动没半米,彭野突然转身冲过去,高高跃起,抓住车顶上的栏杆,人瞬间就翻到车顶,一掌拍在汽油桶上。“哐当”一声巨响在风里zhà开。

  众人一瞬间听出异样,汽油铁桶是空的,里边还装了铁质的东西。

  胡杨和涛子反应极快,瞬间堵住车的去路;大汉就要加速,达瓦飞扑上去拉开车门;尼玛揪住大汉把他拖下车。

  石头和十六上去把另外两人推下来。

  薛非在一旁干瞪眼;程迦倒平静地抽着烟,习惯了。

  冷风席卷。

  彭野站在车顶上,踢一脚汽油桶,在桶底发现一道活门,拿铁丝拴着。他冲下边喊了声:“钳子。”

  十六扔给他,他接住,几下拆开油漆桶,从里边翻出三把步qiāng外加一堆子弹。

  彭野把东西从车顶上扔下来,问:“汽油?”

  为首的大汉一脸苦相:“我们这是第一次,真是第一次,一头羊都没打过呢。”

  旁边一个赶紧接话:“对呀对呀,隔壁村二狗子不干了,把qiāng卖给俺们,俺们只想捞回点本钱,哪想一出发就碰上你们。俺们一头羊都没打着。”

  大汉说:“没打着。你们把qiāng缴了,就放我们回去吧,我们一定反省,再不干了。”

  彭野说:“私藏qiāng支是犯罪。”

  大汉一听,急了:“又没打羊,买把qiāng怎么罪上了?我们不知道啊,不知道怎么能算呢?”

  彭野让尼玛绑他们手脚,大汉急得要命:“将功补过成么,将功补过!”

  石头说:“如果消息有用,回去了我们和上级反映,看能不能折点儿。”

  大汉赶紧道:“有群盗猎的赶去羊湖那边了,估计傍晚能到,准备了好多子弹要杀羊呢。你们现在去,还赶得上。”

  另一人补充:“对呀对呀,他们比俺们有经验,但小气。看俺们想跟着找羊,就把俺们撵走。”

  大汉说:“他们有经验,他们才该抓。有个废了手的,我听别人喊他万哥。”

  程迦忽然扭头看过来,神色中有一丝惶惑。她想起听达瓦说过,万哥被黑狐重新招入麾下,有万哥就等于有黑狐。

  彭野并没有看到程迦,他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看出这几人没说谎。他重复一遍:“羊湖?”

  “是,羊湖。”

  彭野看一眼胡杨,和他走到一边。胡杨低声说:“不像撒谎。”

  彭野点头。

  石头十六和涛子也聚拢过来,石头说:“咱们得动身去羊湖。”

  十六也道:“这段时间刚好是羊儿往那处迁徙的时候。黑狐出手,不知道死伤多少。”

  彭野说:“准备动身,但这三人不能带着。”

  胡杨接过话茬:“的确不能带。到时候怕得有一场恶斗。”

  涛子问:“谁把这三个人送返回去?”

  达瓦赶过来,刚好听见这群人议论,立刻道:“反正我不走!”

  彭野于是说:“桑央。没意见吧。”

  大家都没意见。这路过去,危险重重,桑央年纪最小,怎么也得留着。

  石头:“那薛非和程迦……”

  “我得跟着你们。这是我的职业。”薛非拄着拐杖上前,“程迦就别去了,她原是来给我帮忙的。而且她有别的行程。”

  迅速商议完了,准备出发。彭野扭头,看一眼程迦。

  程迦正靠在车边抽烟,感应到彭野的眼神,她看了过来,他的眼神从未像此刻这般冷静笃定,她的心里已有预感。

  夹着烟的手抖了抖,终究稳住,平定地看他朝她走来,等待他宣告某个不可避免的决议。

  彭野走到程迦这边,对守着那三人的尼玛下指令:“桑央,你和程迦开他们的车,把人送回去,绳子绑好了。”

  桑央点头,“诶”一声。

  程迦抽着烟,脸色在冷风里发白。

  她没看他,也没做声,像之前的无数个时候那样沉默。

  彭野起先平静,可一张口,喉咙里涌起难言的苦涩。他扭头看那大片金色的胡杨林,黄灿灿的叶子跟金子一样晃人眼。

  他身心泛白。

  起风了。

  彭野望一眼灰白的天空,说:“要下雪了,把手套戴上。”

  程迦还在抽烟,还是没说话,脸色似乎更加苍白。

  他握住她的腕子,把她拉到一边,低声:“怎么不说话?”

  程迦盯着金黄的胡杨林,并没有想什么,又回头望住他,说:“好。”

  一个字,和那夜一样默契。

  她和在木子村一样遵守命令,他却没了那夜的轻松。

  今时不同往日,程迦又哪里看不出来。她抿了抿发干的嘴唇,心飘浮不定,语气却扎了根,说:“我等你。你要回来。”

  还和当初一样。

  她说完就走,彭野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拽回来:“程迦,我……”

  “别说告别的话彭野。”她打断。侧脸僵硬,眼睫在颤,终于抬起来看他,沉而静,重复,“彭野。别说告别的话。”

  彭野的心生生剜了一块。他握到她细细的手腕在抖。

  “好,不说告别的话。”

  她静下来,终究还是说:“别的呢,想说什么就说罢。”

  彭野喉咙一紧,万般感受:“程迦——”

  “嗯?”

  “程迦——”

  程迦看着他的眼睛:“——我在。”

  “程迦——”

  “你说啊。”

  “程迦,如果有天我不告而别,你要原谅我。”

  程迦笔直盯着他,眼眶微红。

  她终究压抑下去,任冷风散了眼里的雾气。

  她收回目光,想起抖落手里的烟灰,再抬头,人又是淡淡的,说:“你要不回来,我就和别的男人睡,给别的男人生儿子。”

  她说:“生三个。”

  彭野就笑了,抬手摸她头发,摸着摸着,笑容就怎么也维持不住了。

  “七哥。”十六唤他,要赶路了。

  桑央也把那三人牢实绑上车,喊:“迦姐,要走了。”

  分道扬镳,不知前路。坎坷祸福,且自珍重。

  彭野没再多说,拍拍她的肩,头先转过去,再是身体,要离开。

  “彭野。”

  他回头:“嗯?”

  风吹着她的发丝在飞,她异常平静,认真,在说一个承诺。

  “如果你走了,我也会走。”

  彭野心头一阵冰凉一阵滚烫:“程迦——”

  但须臾间她又弯唇:“或许也不会。未来的事儿,谁知道呢?”

  话里淡淡的挑衅和不屑,一如初见。

  彭野笑了。

  他弯下腰身,目光与她齐平,眼神似要把她看进灵魂里:“程迦,好姑娘,你就往前走,不要回头。”

  她回报一笑:“好。你放心。”

  彭野望定她。多想吻她,但没有,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程迦在风里立了一秒,冷静而决然地转身。

  上了车,对桑央说:“你看着他们三个,我开车。”

  她系好安全带,从后视镜看到彭野的车走了,她发动汽车,

  秋天金黄的高原上,他们沿着相反的方向,拉出一条越来越远的线。

  第67章chapter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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