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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6 章

  伺候的一等丫头白薇霜叶听到婆子的问候,疾步迎出来,刚刚打起帘子,就看到廖文清已经登上了门前的台阶。

  “三爷,您回来了!”白薇连忙踮着脚挑高了门帘,迎着廖文清进了门,霜叶则上前就要伺候着廖文清除去外头的大氅。

  看着这两个丫头,廖文清不禁想起那个心念的女子,郁气纠结着,让他心头刺痛,烦躁地挥手拨开上来伺候的霜叶,冷声吩咐道:“备热水吧,我要沐浴!”

  霜叶被他拨的趔趄了一下,却也不敢出声,稳住身体,连忙跟白薇一起躬身答应着,退出去吩咐人抬热水去了。

  当初爷的通房大丫头芍yào和青翘那般得宠,在海清院里几乎说一不二,却没想到也不过一句话,就被打发出去配了小厮。芍yào和青翘还是打少爷五六岁时就伺候着了,从小相伴着长大的,那情分自然非同寻常……有了这个例子在前,如今廖文清院子里的丫头个个战战兢兢的,天天提着心度日,只怕哪里伺候不到,被撵出去。就是曾经有那么点儿小心思的,这会儿也藏得深得不能再深,生怕被爷知道了,一句话就打发了去。

  廖文清泡在略烫的热水中,氤氲的热气蒸腾着,让他清秀的眉眼有些模糊不清,他脸上那深深地痛苦和伤感,却浓的仿佛能透出热气扩散出来,弥漫在整个空间里。

  那日高氏在云家见过林娘子后,回来见了廖文清就痛哭失声。

  她年近五十,却要给那样一个很有可能要嫁进门做儿媳fù的女子低声下气地行礼问候,还被当场甩了脸子……那份怒火那份羞辱简直让她难以忍受,却知道对方身份今非昔比,高高在上的三品淑人,又哪里是她一个商家fù人能够忤逆的!

  当时,不管廖文清怎样劝慰请罪,高氏就要死了一句话,要想娶那女子进门,可以,等她死了再说!或者干脆给她一包砒霜dú死她,就能称心如意了!

  这样的话,句句锥心,廖文清哪里敢接,见高氏怒气汹汹,自然只好缄口不再提林娘子之事,只跟父亲和两个哥哥劝着母亲,好不容易把母亲劝的止了哭声,廖文清连忙去了林家拜望。

  他已是月余未见邱晨,相见之后,林娘子对他并无异常,依旧温和地微笑着,笑语嫣然客客气气地待承着。

  偏偏就是如此,廖文清暗暗心惊心急如焚,高氏那等反应,说明双方明显发生了冲突,林家娘子没有哭诉、没有怒斥,甚至连一句不满的话都没说,恰恰是让廖文清不安的所在,真正亲近的人,哪里需要这般客气应对?有什么委屈不是应该跟他诉说么?何况,他已经向她表明了心意……何况,就是当初仅仅合作生意之时,她与他也比此时随意亲近许多……

  但是,家里高氏那种情况,他却不敢多说什么,最后,只能满心忧虑、心怀忐忑地离开了林宅。

  他想的是回家好好哄劝高氏一番,待高氏消消火气,再劝说着林家娘子来跟高氏见见面,叙谈叙谈。他觉得,自家母亲是慈爱的,那fù人更是温婉聪慧的,两人见了面好好地叙谈叙谈,有些事当面说开了,了解了对方的xìng格为人,想必就能解除了之间的龃龉,从而皆大欢喜了。

  却没想到,事与愿违,高氏当晚就病了,心痛彻背,呼吸气短,最后几近神昏、神志不清……廖家人慌成一团,幸好廖家大郎廖文瑄正好过来问安,立即施针救治稳定住病情,才没有造成大事。

  之后,廖文瑄又和回春堂善治内科的郎中会诊,确定是心血瘀阻加气滞心胸所致的胸痹之证,心血瘀阻是本,大怒、情志不畅所致的气滞心胸为诱因,发病急,病程快,若不是廖家大郎救治及时,数息间丢了xìng命的也不是没有。

  而且,这胸痹心痹之证发作最急,病愈却极慢,而且得了这种病的病人,最忌大怒大喜情志剧烈波动,否则极易再次诱使发病,另外此病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一次比一次情势危急,是以,病情缓解稳定之后,让病人保持心情欢乐平和顺畅是最重要的保养之法。

  而且,高氏此次病的真是极重,虽有廖家大郎和几名善内科的郎中合力医治,却也只是略略稳定了病情,却没有明显的好转病愈的希望,多日卧床不起,神疲气短不思饮食之后,高氏的身体也日渐虚弱消瘦起来……如此,去林家提亲、迎娶林娘子之事自然没有人敢提,廖文清心急如焚,却也不敢造次,而且,高氏病的严重,廖家三子没人敢离开太久,每日轮流在病床前随侍伺候,只怕高氏的病情有个反复差池,他们赶不及……

  这种情况之下,廖文清的心情之郁闷,之惶恐忐忑,可想而知。

  此时,廖文清坐在注满温水的浴桶之中,心绪翻涌起伏,却憋闷的生疼而找不到出路。

  明明海棠是那等温婉贤淑聪慧之人,明明母亲也是那样慈爱良善的长辈,为何这两人就仿佛天生把字反冲一般,高氏就是容不下海棠,不过见了一面,母亲就病成如此……虽然,廖文清已经让人打探过当时的情形,之所以母亲跟海棠所有龃龉,商大小姐在其中挑拨、撺掇,可谓功不可没,但廖文清仍旧觉得心怀愧疚。毕竟,母亲病成这般模样,主要原因还是他执意要迎娶林家娘子……

  刚刚,大哥又一次找他,让他跟母亲表明,再不会迎娶那林家fù人……

  不,不,他说不出来,也做不到。只是想想,他就心疼的几乎想要死掉了。

  廖文清如困于笼中的野兽一般,彷徨急躁又绝望,他猛地捂住脸,然后将头一下子扎进水中,无声地却悲恸无限地哭泣起来……

  他不想做气死母亲的不孝子,也不想放开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女子,他该怎么做……

  好在,经过多日的谨慎伺候、尽力医治,进了十一月,高氏的病情终于有所好转了。从最初的整日卧床,渐渐地能够坐起来坐一会子了,气色和食yù也有所好转,廖家人俱都暗暗地松了口气。其中,又属廖文清最是欢喜。

  母亲没有一病不起,让他心里的愧疚和负担减轻了许多。

  只不过,眼下的情况,他仍旧没办法提及迎娶海棠之事。但这么拖着也不是法子,在高氏病情好转不需要时时守护伺候之后,他就打算着先去一趟刘家岙见见海棠,把缘由说明白了,以海棠那般温婉懂事,想必会体谅他的难处,耐心等着他,等高氏病情再好转一些,情绪也不再这么激动之后,再想法子迎娶她过门。

  廖文清是十一月初三打算好了的,准备初五一早出发前往清水镇,初六去刘家岙见海棠……只是计划不如变化,初四下午,皇三子杨璟郁到了安阳城,当晚就给安阳所有的大商户发了帖子,邀请各商户初五巳时中,去往南湖畔的行辕聚宴。送帖子的人说是因为灾疫之时,城中商户慷慨解囊,搭粥棚施粥赈济,后又集资募捐安顿灾民……种种忠义善举让他感佩不已,特邀请诸位前去,备酒水答谢。

  只不过,这话送帖子的人姑且说说,商户们姑且听着,没有几个会信以为真。各人心里忐忑着猜测着揣摩着三皇子设宴的真实用意,也大致猜到了,商户地位低贱,但却豪富,能让官员找到他们的事儿,大都是拿银子的。这位高贵的三皇子如此亲民,初到安阳就设宴款待,只怕所图不少。

  商户们少不得各自斟酌着,到时自己拿多少银子出来最合适,既不至于露财招灾,也不至于惹得三皇子不乐意……这个分寸火候,多一份少一份都可能招致灾祸,容不得丝毫闪失。

  廖家接了帖子,父子四人当晚匆匆吃了晚饭,就齐聚在外书房里商议。廖文清也立刻打发人去云家寻找云济琛的小厮知书打探消息。

  廖家父子四人商议到深夜,加上知书好不容易打探来的消息,最后商定了一个合适的范围,这才略略松了口气。

  廖文清对大哥廖文瑄和二哥廖文熙道:“大哥这些日子日夜看护伺候母亲,疲累不堪了,二哥那边,小侄儿刚刚大病初愈,也需要时时关注着,疏忽不得,二位哥哥且去歇息吧,今晚我在母亲那边伺候着……”

  廖文瑄和廖文熙这些日子既要顾各自的家庭妻儿,又要照料伺候母亲高氏,也着实是疲惫不堪了,听得廖文清如此说,也就不客气地点点头,辞过父亲各自回去了。

  看廖大郎二郎离开,廖文清这才在廖家丞身侧重新坐下,开口道:“父亲,这位三皇子的名声可不怎么好,明儿赴宴,父亲就不要涉险了,还是由儿子代替父亲前去吧。”

  廖家丞面色凝重,沉吟着道:“只听说此人贪财好色,yīn鸷多疑……明日赴宴,怎么说也是众目睽睽,难道还能无故发难?”

  廖文清道:“毕竟此人的身份在那里,不是咱们能够抗衡的,万事还是小心为上。不怕一万还要防着万一……明日,儿子过去,毕竟属于小辈。年纪轻也就不必太往前,躲在后边,有什么事也更便于应对。”

  听廖文清如此说,廖家丞欣慰三子越发干练沉稳之余,再看这些日子明显消瘦的厉害,双眼隐隐沉郁的三儿子,又难免心疼起来。这样一个出色的儿子,偏偏婚事上不顺遂……他已经看清楚了,妻子哪怕病愈了也绝对不会再同意迎娶那位林家娘子,三儿子若是执着如此,以后只怕还有的是波折和苦恼,还希望这个让自己自豪的儿子,能够挺过去,不要折在婚事上。

  或者,他可以做些什么……

  最后,廖家丞还是同意了廖文清的提议。父子俩又商议了一回,把可能发生的事情都揣摩了一遍,确定再无遗漏,廖家丞这才撵着廖文清回了海清院,他自己回了正院歇息,顺便守护患病的妻子。

  一夜无话,第二日,廖家大郎二郎过来正院请安,见高氏的病情比昨日似乎又有了些起色,已经不用依靠能独立坐在炕上了,二人难免心中欢喜,小心地陪着高氏说了会儿话,告辞去回春堂忙碌去了。

  廖文清来的稍晚了一会儿,他赶到正院的时候,廖文瑄廖文熙已经走了。

  看到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高氏心情复杂,难免又有些不舒服,廖文清连忙亲自上前扶着高氏躺好,温言细语地陪着高氏说了会儿话,看着高氏宽慰了,露出了一丝笑容,这才辞过高氏,jiāo待了丫头婆子们好好照看着,出了门,带着*没yào,乘了车子直奔南湖行辕。

  廖文清到达南湖行辕时,接到帖子的安阳豪商富贾们已经到了大半,因是三皇子发帖邀请,大部分都是家主亲自赴宴,像廖文清这样的不说绝无仅有,也只有寥寥的三五个人。廖文清满脸笑容,态度谦逊地一一请过安问候了,就缩到了人群后边,跟其中两个相熟的商家公子说起闲篇儿来。

  让廖文清想不到的是,就在临近开宴之时,又一个年纪极小容貌青涩的少年匆匆而来。

  廖文清微微一怔,连忙迎了上去:“旭哥儿,你怎么来了?”

  话一问出口,廖文清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很愚蠢的问题。这种场合,大门口又有人把守的情形下,能够进到这里来的人自然跟他一样,是被三皇子杨璟郁邀宴的人。之前水灾后施粥赈济之时,林家也曾搭了粥棚,之后抗疫之时,林家娘子又亲入疫区抗疫救人,还因此得了封诰……这种种缘由之下,林家被杨璟郁邀请来参加酬谢宴会也就完全不意外了。

  眨眼,廖文清又看到林旭身后还跟着一位年纪轻轻文质彬彬的公子,却是郭家四公子郭铭恂,廖文清连忙又拱手见过。

  林旭看到廖文清脸上一喜,拱手道:“廖三哥!”

  郭铭恂目光微微一闪,对林旭过于亲昵的称呼略感讶异,脸上却不动声色地笑着拱手见礼:“原来是文清兄,幸会幸会!”

  三人中廖文清居长,这会儿也不多客气,见过礼就拉着郭、林二人往里走,“走,到那边说话去……”

  林旭和郭铭恂一边随着廖文清往人群后走,遇上看过来的人也一边拱手见礼,谦逊无比地到了人群后边,廖文清将之前说话的文家大公子介绍给林旭、郭铭恂,然后四个年轻人就聚在了一起,低声地说起话来。

  巳时末,几名身着内侍服色的小黄门走了进来,引着众位客人进了正堂。正堂中已经摆好了数张桌子,廖文清引着郭铭恂、林旭,还有另外两名年轻的公子自然而然地避开前边和上手的桌子,来到了大厅角门口一侧最角落处落了座。

  “文清兄,你说那位昨日刚到,怎么今儿就设宴邀请我等呢?”一名姓文的公子低声问道。

  不等廖文清回答,另一个姓胡的公子翻个白眼道:“还能为何?还不是想着从咱们身上放血啊!”

  廖文清做个噤声的手势,压低了声音道:“胡兄,慎言!”

  胡公子翻了个白眼,终究是不再乱说了,林旭跟郭铭恂四下看了看,见诸人都在三五成群地低声私语,那几个内侍也离得较远,不虞听到姓胡公子刚刚说的话,这才同时松了口气。

  廖文清苦笑着拍了拍胡姓公子的肩膀,低声笑道:“胡兄,这是什么地方……咱们年轻,就跟在后头好了,稍安勿躁!”

  林旭跟郭铭恂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赞同之色,随即转开目光,安静地听着廖文清跟胡、文二人从哪家的酒好喝说起,扯到哪个姐儿的小曲儿好听,漫无边际地扯起吃喝玩乐、风花雪月的闲篇儿来。

  没容他们扯多久,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尖细锐利的声音:“三皇子到!靖北侯到!”

  大堂里嗡嗡的说话声戛然而止,众人齐齐肃穆着,纷纷整理衣衫,看着门口有人走进来,立刻撩起衣摆跪了乱纷纷地跪了下去。

  郭铭恂和林旭都已有了秀才功名,按制见官不需下跪。

  郭铭恂愣怔着略略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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