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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七九章 创奇闻虎毒食子之带钩代沟

  政变的失败,让皇帝彻底的沉默了。沉默并不是认输,他还有最后一张王牌——尔朱荣。当然,不到万不得已,皇帝不会出这张王牌。

  北魏以孝治国。尽管有了尔朱荣这座军事靠山,元诩碍于母子之情,毕竟还是不愿走到兵戎相见的那一步。从国际方面说,皇帝和皇太后闹翻脸的丑闻如果传到外界,让北魏这个超级大国如何面对世界各国。况且,这个北魏皇帝其实对尔朱荣这条北方的狼毫不了解,只凭尔朱世隆的三言两语,要把“宝”押在豺狼的身上,皇帝不是傻子,自然不敢轻易委以重任。

  何况,从国内来说,北魏是以孝治国的典范,如果母子失和的传言流于坊间,人们不会责怪母亲,只会怒骂儿子不孝道,这对元诩将是一件很伤脸面的事。元诩还要为政几十年,背上不守孝道的恶名,今后还怎么来当这个皇帝。

  有此顾忌,元诩决定先礼后兵,准备和母亲来一次推心置腹的长谈。因为“元宝炬事件”,太后并没有责怪皇帝,算是给皇帝留面子,也让皇帝看到了希望。如果以儿子的真诚,母亲能幡然醒悟,诛杀郑徐二佞臣,岂不是落得个化干戈为玉帛,皆大欢喜的双赢局面。基于这种错误的思维,元诩走出了决定生命存亡的错误一步,进宫去向灵太后作最后的摊牌。

  为了这一天,元诩特意选了个休政(星期天)的日子,悄悄的进宫,一大早就赶到宣光殿,坐在御车上等候。果然,世上只怕有心人,皇帝这一等,就抓住了某人的现行——灵太后和郑俨昨晚就在龙床上玩“二人转”,累了一夜,此时东床高卧,正想睡个懒觉,尚未起床。

  太监悄悄进来向灵太后报告说,皇帝已等候在宫外多时了。听说皇帝已经驾到,郑俨吓得眼屎都顾不上擦,抱起衣裤,卟爬筋斗地从宣光殿侧边的小门——原来灵太后被囚禁时劈为送膳食的铁窗,后来改为侧门——溜了出去。

  元诩坐在车上静静地等候,听门声一响,见人影一闪,故意威严地“哼”了一声,并不见太后出来,而是跳出一道黑影。皇帝急忙跳下御车,紧紧追赶。郑俨见皇帝追来,吓得魂飞魄散,拖衣拉裤,往花草树丛里钻,树枝挂掉衣衫上的部件,咣当一声,他摸了摸,没找到是什么东西,反正不是金元宝,哪里顾得上再找,钻进树丛,隐藏在雾霭草树之中,不敢动弹。

  皇帝紧追几步,拣起郑俨失落的物件,装进兜里,这才返回御车,坐在车上,慢慢等候。灵太后掐算着郑俨已经远去,这才装作刚起身的样子,装腔作势地呼唤皇帝上殿。

  母子二人坐定。元诩此时已抓住了某人的现行,以为稳操胜券了,就有意敲山震虎,装出担忧的样子,说:

  “刚才儿臣在宣光殿外看见一人从殿内溜出去,鬼鬼祟祟的样子,好像侍中郑俨。此人深更半夜秘探宣光殿,恐怕是要谋逆行刺吧。儿臣出于对母后的安全考虑,是否应该撤换郑俨及宫廷虎贲卫士,由儿臣委派信得过的羽林军直阁将军。”

  元诩的话尽管说得委婉,却弄得灵太后羞红了脸。太后饮一口鹿茸银耳羹汤,借以掩饰自己的失态,然后嗔怪地说:“我们这是有代沟,皇帝你用你们年轻人的思维来考量太后,难免会闹笑话。你也不想想,郑侍中半夜三更怎么会出现在宣光殿呢,皇帝一定是雾霭中看错人了吧,误把直阁将军刘思逸当作郑大夫。”

  “儿臣怎么会看错人呢?”元诩冷笑着把证据摊在御案上:“这是刚才郑俨掉在路上的玉带钩儿,儿臣追捕他时慌乱中跌落在花草丛中,被儿臣拾得,母后看看,这可是郑俨的身上之物。”

  灵太后恼羞成怒,儿子挖好陷阱要她跳下去,她怎么会跳。她此时头脑清醒得很,根本不会上儿子的当,一手推开带钩说:“郑俨身上之物,母后怎么会认得呢。”

  元诩借题发挥,说:“郑俨、徐纥本是奸佞小人,母后如此的信任他们,一切政务皆由此二人料理,岂知二人深怀狼子野心,居然想谋刺太后,篡位王权,母后此时应该毫不手软,逮捕郑、徐二人,命有司从严查办。”

  灵太后见元诩抓住带钩事件紧追不放,这事如果真要惊动有司衙门,闹得满朝文武知晓,那时若不查办郑徐二人,必然骑虎难下,不如化被动为主动,挽狂澜于既倒。灵太后伸手拿过带钩,假意翻看翻看,然后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藏进怀里。收藏好至关重要的证据,灵太后再次端碗饮汤,徐徐地说:

  “一个带钩,也不知是被谁遗落在花草丛中的,皇帝怎么能据此就说是郑侍中身上之物,这样闹下去不是给存心给母后脸上抹黑吗。”

  元诩笑了笑,进逼一步:“这玉带钩可是三品以上的官员佩戴之物,儿臣可不敢张冠李戴。再说,这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只要母后除掉郑徐二人,大臣们一切抹黑的话都了然无用。”

  再这样争辩下去,事情必然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灵太后尽管心里窝火,还是暗暗鄙视儿子:要和本太后斗法,你小子还太嫩了点。灵太后打定主意,施出缓兵之计,点头说:

  “好,母后这次就听皇帝的话,责令有司追查带钩一事,褫夺郑徐二人的权力。皇帝回去后考虑两个信得过的人选,准备接替他二人的职务,待新的人选可堪大用,熟悉中央机枢的政令、任务后,朕将还政于皇帝,不再过问政事。朕也早就烦了这没完没了的奏章表册,朕只愿多活几年,就在这华林西园颐养天年。”

  元诩见母亲完全是诚心诚意的,他简直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自然也就见好便收,也就不再纠缠带钩一事了。母子二人都说了一些温情脉脉的话,互相欺骗对方,皇帝这才满心欢喜地告别母亲,登上御车。

  灵太后站在宣光殿门前,望着皇帝远远消失在雾霭中的车驾,脸上充满了杀意,“俗话说‘虎毒不食子’,我可是一只食子也不会手软的母老虎。想用一个小小的带钩,就来谋杀郑俨和母后,你这小子也太幼稚了。你以为你真的是王睿,敢来却捋虎须。”灵太后恨恨然地转身回殿,吩咐跟在身后的直阁将军刘思逸:“传唤郑俨、徐纥进宫,朕有要事相商。”

  元诩耐心地等待了几天,没有等到预想的结果,郑徐二人照样在朝堂之上颐指气使,元诩暗暗责备自己太过幼稚,没能收藏好带钩,要是此时在朝堂上拿出带钩,让大臣们逐一比对,郑俨不就无话可说了吗,可惜丢失了重要的证据,空口无凭,怎么向郑俨问责。皇帝暗暗责备自己,要和政治斗争经验丰富的母亲相比,自己简直就是一只菜鸟。

  这天上朝,众大臣议完政事,正准备散朝,灵太后突然对汝南王元悦说:“元悦,你的带钩掉在宣光殿外的花草丛中,怎么也不尽快向朕报告,弄得有司的监察员忙乎了好几天,还一直怀疑是有歹人要行刺谋逆,弄得羽林军卫士神经兮兮的紧张了好久。”

  元悦出班说:“太后指责得对,微臣以为一个小小的带钩遗失,也不知遗落何处,故尔没有申报,微臣知错。”百官面面相觑,都不知道灵太后怎么会说起带钩这样的小事。在如此严肃的朝堂之上,说起与政事相差十万八千里的衣饰小物件,这难道不是脑袋进水了。

  灵太后不理会百官的茫然,吩咐说:“知错就行了,带钩的事情虽小,难免引起一些不愉快的误会,在这朝堂上说清楚就行了。”灵太后挥手,宣布退朝。

  回到东宫,元诩又一次认识到自己的幼稚,寄希望于太后的良心发现,让她去诛杀心爱的面首,元异于缘木求鱼。这样的举动,还被母亲指责为“神经兮兮”,悲惨。灵太后的又一次指鹿为马,彻底地击败了元诩的幻想。

  元诩忍无可忍,一时冲动,就神经兮兮的不顾后果,立即召见尔朱世隆,写成一道诏书,要骠骑大将军、并冀六州诸军事都督尔朱荣率兵勤王,诛杀佞臣,以清君侧。尔朱世隆早就期盼着这一天了,拿到诏书,立即飞马传书,将诏命送往并州。

  过了几天,元诩掐算着尔朱荣的部队应该出发了,彼时大军一到洛阳,诛杀佞臣,皇权即将归于皇帝手中,可以扬眉吐气地当真正的皇帝了,元诩忍不住喜悦。

  这时,有小太监来传诏说:太后懿旨,下个月即是皇帝生日,皇帝华诞即母难之日,母子失和应予修复,故尔提前在华林西园赐宴,请皇帝赴宴,有要事相商。皇帝不知道有什么“要事”相商,母命不敢不从。元诩没想到母亲手中的杀人利器已经出鞘,毫无防备地驱车驶入华林西园。

  母子二人刚刚坐定,就见有司官员前来禀报说:“郑徐二人贪赃枉法,遵太后懿旨,已将两人捉拿有司问罪。”

  灵太后正颜厉色地说:“这两人干了不少坏事,你们一定要对此二人严惩不贷!好,朕已经知道了,下去吧。”

  皇帝一听二人的对话,一块石头终于落地。元诩哪里会想到,这是一出假戏,这出假戏面对的只有皇帝一名观众。灵太后举起酒杯劝酒,对元诩说:“皇帝你物色的人选择确定下来没有,中央机枢不可一日缺少主官,你要留意呵。”

  元诩知道了相商的是这种“要事”,诺诺点头,在心中一个一个过滤官员名单,初步只定下了一个尔朱世隆,由此想起了宣诏尔朱荣进京的事,心中甚是忐忑。母子二人举杯饮酒,酒至半酣,灵太后放下酒杯,突然叹息一声:“母后将还权于皇帝,只怕是你今后的日子会过得相当艰难,母后是为你担心呐。”

  元诩放下酒杯,慌忙询问:“母后怎么会有这种担忧呢。”灵太后沉重地说:“母后听说皇帝已下诏,让并州刺史尔朱荣领兵南下勤王,以清君侧。皇帝呵,你此举真是太欠考虑了。只怕是母后前门拒狼,皇帝你却后门引虎呀。”

  是呀,皇帝低头不语,这尔朱荣是能随便相信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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