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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他担心自己说得不明不白,可又不知道如何详解,还好向远没有再提出疑问,她眼睛看着别处,没有出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她才叫了他一声,“叶昀。”

  “嗯。”

  “你听来的这些都是没有凭证的闲话,忘了就好,别再跟人提起了行吗?”

  “我知道的,我不会跟任何人说,除了你之外。”

  向远打量他的眼神温和了很多,“你啊,别再让我大老远地跑到学校来领你了,也别动不动较真,长得怎么样是爹妈给的,当你真正像个男子汉那样来想事情了,也就不用担心谁说你像女孩。还有,叶家是你家,不是‘他们’家,你身上流着的是跟你大哥一样的血,没有人能说你不是叶家人。”

  叶昀点头,向远会责备他,会教训他,她算不上一个温柔体贴的大姐姐,可妈妈不在了之后,他只有在她身上,才找得到一种叫做“亲昵”的感觉。要是在过去,他恨不能投进向远怀里流眼泪,可是他知道以后不能再这样了,他答应过她要做个真正的男子汉,一个可以为她流血,却不会在她面前哭泣的男子汉;他不想永远做她眼里那个怯懦的孩子,一遇事就软弱地寻找她的怀抱,而是要长成一个可以让她依靠的坚实肩膀,她不一定需要,也不一定稀罕,可至少她会知道,叶昀也是好样的,不比任何一个人差。

  向远未必知道叶昀心中的壮志汹涌,在后面的日子里,她隐约察觉得到这孩子的一些细微变化,可这变化更多的是令她感到惊讶又好笑。那天她领他回到叶家,他满脸的伤让在家的叶太太惊得手忙脚乱,尽管在学校医务室已经对伤口做过简单的处理,可叶秉林让妻子把叶昀送到医院做了一次全面系统的检查,确认只是皮外伤才松了口气。这孩子跟在学校一样,打死也不说为什么打架,不管用酒精消dú还是换yào,牙都咬紧了还说不痛,当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说了一晚的胡话,据守了他大半夜的杨阿姨说,反反复复就听见他嘟囔着:我没哭,我没哭。

  伤愈之后,叶昀令人费解地开始对运动着迷,尤其是篮球,还非喜欢挑太阳最大的时候在球场上折腾,只可惜他天生的白皙皮肤,好不容易晒黑了一些,转瞬又白了回来;他在房间里做了个标尺,早晚都测身高,很不能****之间揠苗助长。

  准备上高中前的那个暑假,叶昀到G大去给向远送东西,一路畅通无阻地上了女生宿舍楼,却在走道尽头的洗漱间附近里撞见好几个仅着贴身衣物的大学女生,那些女生吓了一跳,叶昀更是面红耳赤,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好不容易找见向远,一见面就抱怨为什么这栋楼里的人光着身体走来走去。向远憋着笑解释,这里一向禁止男生出入,所以她们都没料到会闯进这么一个不速之客。叶昀不服气,说要是这里不让男生出入,看守宿舍的阿姨怎么会把他给放了进来。向远当时边点钱边漫不经心地回答他:“大概阿姨觉得你还小吧,小男生不在禁入范围之内。”叶昀连声抗议,“怎么还小,我都快上高中了。”向远不作声,把钱仔细又点了一遍,才站起来伸手在他头顶比划了一会,“你看,你比我还要矮半个头,不是小男生是什么?”

  叶昀因此大受刺激,向远在南方女孩子中算是比较高挑的,一米六六的个头,女孩子若是瘦的话容易显得比实际海拔更高,叶昀挺直了腰站在她的面前,头顶也只是与她的眉毛齐平。这个认知犹如一个惊雷,劈得他晕头转向,他都忘记是怎么告别向远回到家里的,后来很长一段日子,晚上想着这件事情都不安得难以入睡,好几次做噩梦,梦见自己不但长不高,反而成了侏儒,然后惊恐地吓醒,一身冷汗――他想像不出一个侏儒怎么能成为向远的依靠。

  就连叶秉林夫fù也发觉了他的焦虑,他每天测身高的次数比吃饭的次数更多,以往从不主动提要求要买东西的孩子,转弯抹角地缠着爸爸和阿姨给他买各种促进骨骼生长的营养素,打篮球更是像疯了一样。就连远在异国的叶骞泽也接到这个弟弟的电话,偷偷摸摸地问他十六岁的时候有多高?还问什么同是一只长颈鹿生的小鹿有没有可能一只高一只矮。叶骞泽莫名其妙地把这件事告诉向远,向远才发觉自己无心的话让这心重的孩子都有了心魔。尽管不知道叶昀为什么如此在意这个问题,但是向远还是想了办法来开解他,她对叶昀说:“你爸是高个子,你妈妈也不矮,看你大哥就知道你以后绝对矮不到哪里去,你这孩子,怎么没事尽cāo这些闲心。”可是这个时候叶昀那里听得进这些,他如今跟向远同行,都不愿意跟她肩并着肩。向远后来想,要不是高一那一年,这孩子开始像春天的小树一样迅速抽枝,大半年时间从教室里第二排被调到了倒数第三排,他还会不会因为这件事一直郁郁寡欢下去。

  向远大四的时候学校要求自找单位实习,她学的是财会,叶秉林顺理成章地安排了她进入江源的财务部。江源的财务总监不是别人,正是和向远颇不对盘的叶秉文,也许是碍于哥哥叶秉林的面子,作为向远名义上的长辈,叶秉文并没有太多地为难向远,但是在江源财务部的两个月里,向远的工作安排始终远离实质xìng的财务内容,她大多数的时间都被用在打字、倒茶送水、为本部门的人跑腿上,就连资料归档和碎纸这样的活计也很少得经她的手。

  向远觉得其实叶秉文完全没有必要对她如此戒备,且不说她只是大学没有毕业的一介菜鸟,就算真有什么问题让她发现了,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叶叔叔是个聪明人,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情,她向远又何用强出这个头。叶秉文执掌的江源财务究竟有没有什么问题她不敢说,但仅凭局外人的立场来看,包括财务部主任在内的一干财务人员均由叶秉文提拔,这已是一个极大的问题。

  这个问题还不是她需要费脑筋的,平时倒茶送水倒也甘之如饴,不该问的一字不问,不改说的决口不提,实习结束之后,顺利收拾包袱走人,实习鉴定上也是斗大一个优字。

  她对江源没有感情,但是叶秉林却待她不薄,让她难过的是,这几年,叶叔叔的身体每况日下,本来正值壮年,雄心勃勃的他被糖尿病和早年chā队留下的风湿折磨得心有余而力不足,开始的时候他还强撑着,一次长达半月的住院治疗之后,他终于说:“也许骞泽该回来了。”

  正文 第十八章 归来

  叶骞泽要回来了。

  其实在国外这几年,以他的家境,回国往返几次根本不是问题,然而每次到了假期,总有事情将他绊住。对此,叶秉林的看法是,男孩子在外面自力更生,多历练是好事,并不强迫他有事没事回家看看,可话虽如此,可借着出差、考察的机会,几年来他“正好途径”大儿子上学的城市,却不下五回。

  骞泽回国那天,已经临近毕业的向远在学校已经没有什么课,因此叶秉林提出让她一块去机场迎接,她没有拒绝。那一天,叶家几口人全体出动,向远站在人来人往的接站口,他的航班刚刚降落,一别四年的人,重新站在同一片土地上,她深深吸了口气,似乎想从空气中辨析出与往常不一样的气息,然而一切如常。向远想,也许是因为这已经不是他们分开的第一个四年,她已习惯离别。

  她貌似漫不经心地看了叶灵一眼,叶灵还是个纸片似的人儿,她站在叶太太身边,面孔沉静,可面上不自然的潮红和下意识捏紧的双手却出卖了她。向远记起,这一次她有多久没有见到叶骞泽,叶灵也就有多久,显然这娇柔的温室兰草过去从未尝试过这样的离别和相逢,可是站在时间和空间所划下的鸿沟前,每个人都是平等的,这鸿沟能让叶骞泽忘记了他曾经喜爱过的一杯咸豆浆,也能让他心里的一枝花变淡。

  叶昀先是在向远身后走来走去,过了一会,又转而在她面前晃悠,高一的他在一阵窜长之后,已经如愿地小小俯视一下向远,这个改变让他终于不再介意跟她并肩而行。

  向远被他晃得眼花,“啧”了一声,“你瞎转悠什么。”

  叶昀还来不及说话,就听见前方有人笑着喊了一声,“向远?”

  向远的眼睛越过叶昀,骞泽人已经在眼前,他给了向远一个措手不及的拥抱,明知道也许是异国习俗的熏陶让他打招呼的方式改变,脸颊贴在他胸口的那一刻,向远脑子里还是出现了短暂的空白,隔着衬衣,她感受到他的味道,这味道让他想起很久以前,他们坐在晒干的谷垛上,阳光混合着禾苗的气息,温暖而干燥。

  “向远,你没怎么变……不,比以前漂亮了。”他拉开一些距离打量着她。

  向远笑,“你倒是比以前会夸奖人了啊。”

  他似乎变得比四年前肩膀宽厚了一些,眉目间也添了稳重,笑容和煦,风仪静好,跟他比起来,自认为长大了的叶昀还是像一个rǔ臭未干的小子。

  这个小子此时却忍不住chā嘴,带着男孩变声期的怪腔调,“哥,我呢,我哪里变了吗?”

  叶骞泽转而去揉叶昀的头发,“都快比我高了,你说有没有变?这回不担心了吧。”

  叶昀的笑容里有极力隐藏的得意和淡淡的羞涩,叶骞泽搂住他的肩膀,看着离他最远的叶灵,笑了笑才说,“阿灵,就你不会照顾自己,太瘦了!”

  叶灵不开腔,回以他微笑,面上的潮红却更盛了,她似乎还在等待叶骞泽再说些什么,他却朝着一旁的父亲和继母走了过去,伸手把眼眶潮湿的叶太太抱在怀里,叶秉林一个劲地拍着儿子的肩膀,话不多,眉宇里却全是笑意。

  后来,向远不止一次回忆分崩离析前的叶家,这是定格在她记忆里最后一个和乐融融的画面,或许这样的场景后来也曾出现,可她总记得这一刻,记得每一个人脸上的笑靥。

  其实这样的和乐在回家之后的晚餐时就已被打碎,开始的时候一切如常,叶骞泽跟向远有说有笑地,叶秉林兴致也很高,让杨阿姨找出了藏了十多年的好酒,就连叶昀面前也被倒了一小盅,向远不喝酒,叶灵却主动要了一点,她坐在离叶骞泽最远的地方,两人除了初见时的问候,再无其他单独的对话。向远不动声色地冷眼旁观,她看得出叶骞泽对叶灵着意的冷处理,不管他心里怎么想,就算是装的也好,她不介意陪他演下去,他有心演,就证明他有心挥别过去那些纠缠。

  酒过三巡,叶秉林就说到了自己近年来身体的力不从心,他说,“骞泽,阿昀还小,你爸爸半辈子闯下的一番事业肯定是要你来背的,你回来了,我就可以喘口气了,说吧,要休息多久才能回江源上班?”

  他等着儿子给他一个期限,也许一个月,也许半年,他都不意外,可是万万没想到,叶骞泽放下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不疾不徐地对他说:“爸,可能江源的事情我做不来,我想去学校教书。”

  “你胡说八道什么。”叶秉林满脸惊讶,笑容却开始褪去,“你是我儿子,怎么能说江源的事情做不来?况且,你在国外学了几年的企业管理,难道就白学了?”

  “对啊,骞泽,工作上的事情不熟悉不要紧,慢慢来,江源迟早是你们兄弟俩的,怎么能随便说做不来?”叶太太也劝他。

  叶骞泽开口有些艰难,“对不起,爸,阿姨。”

  “趁我这把老骨头没散,你要学什么我都可以从头教起,一家人说什么对不起?”叶秉林不快地说。

  “可是我对从商真的没兴趣,在学校,我……我自己申请改了专业,我拿的是文学学位。”

  餐桌前的空气仿佛顿时凝固了,叶秉林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子,半晌无语,其他人面面相觑,也低头不敢出声。

  “你再说一次。”叶秉林拉长了音调一字一句地说。

  “对不起,爸爸。”

  叶骞泽话音没落,叶秉林已经顺手抓起面前的筷子劈头盖脸朝他打来,“你嫌我死得不够快,想要气死我才甘心是不是!”

  叶骞泽不躲不闪,任凭筷子打在他身上,叶秉林盛怒之下出手不轻,第一次落下,叶骞泽从耳际到脸颊顿时一条鲜红的痕迹,可老父亲尤不解气,再一次高扬起手,向远心里一惊,来不及做出反应,原本坐在叶骞泽对面的叶灵不由分说扑身过来,叶秉林发现不对,躲闪不及,筷子狠狠抽在她护住叶骞泽的脊背上。

  “你们一个两个都想干什么?阿灵,你走开。”叶秉林想拽开女儿,无奈她也不呼痛,铁了心一般护在叶骞泽身前,

  “阿灵,回你位子上,爸,如果打了您觉得解气,那就多打几下。”

  “你们……你们……”叶秉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叶叔叔,别这样,事情都这样了,您打他,除了让他身上痛,您心里痛之外,还有别的用处吗?”向远起身相劝,趁叶秉林一声叹息,悄悄地夺下他手中的筷子,叶昀眼明手快地接过,然后把视线所及的所有筷子统统抓在手里,藏在身后。

  向远和叶太太一起搀着让叶秉林坐下,“您有话慢慢说,事情也许没有您想像那么糟。”

  “我还能说什么,还有什么会比现在更糟,我生的儿子,就是这么不争气。向远啊向远,你为什么不是我的女儿!”

  “叶叔叔,做你女儿是要福分的,我上辈子还没修够。”向远笑着说,眼看叶秉林苦笑一声,火气似乎已经散了一些,刚松了口气,却听到叶灵的冷笑。

  叶灵站在叶骞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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