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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5 章

  协议大致浏览了一遍,嘴角的弧度难掩惊讶:“恕我直言,若这次聂少果真同聂小姐成功离婚,我绝不建议他此生再娶,离一次就分这样多家产……”又逐条逐款细看,末了道:“虽然这份协议完全看不出来对我方有利,不过的确是没问题的,只需将它寄给聂小姐签字,我再准备一些其他材料,即可去婚姻登记处解除他们的婚姻关系。”说完正事后还开了一句玩笑:“到时候聂少就又是全城排名第一的黄金单身汉,所有少女的深闺梦里人了。”

  褚秘书却没有搭话,良久叹了口气,道:“我想,这事还是缓一缓。”

  林律师略感诧异,抬头看了他一眼,却没有问多余的话,只是笑笑道:“也好,只是如果到时候聂少责备我办事不力,您老可要帮我说几句好听的。”

  之后聂亦没有再联系过他,褚秘书也扣住了那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一直没有寄给聂非非,而远在A国的聂非非亦没有任何消息。这期间,一月新入聂氏的前大明星雍可有意无意地找他打听过一次聂亦和聂非非的离婚进展。褚秘书不知她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故作惊道:“Yee打算离婚?我不知道,依我看Yee同非非感情很好,雍小姐这是从何说起?”雍可脸色变了几变,终究是不好发作,只得道:“我也是关心朋友。”然后抿住了嘴嘲弄似的不再说话。除此外,似乎没人知道聂亦正在和聂非非办离婚。2018年的2月,这个月里含着一个本该合家团聚的春节,但从前聂亦便常因公事而在春节缺席,聂家上下早已习惯,对于聂非非今年也缺席的状况,家里掌事的主母聂太太虽口有怨言,但似乎也并未深想。二月在风平浪静中度过。

  二月底,聂亦终于回到S城,人似乎瘦了一圈,但他有挑食的毛病,若长时间在外,饭菜又不合口味,的确是会瘦下来,倒没有什么好奇怪。

  聂亦没有问起聂非非。

  还是第三天在公司午休的间隙,褚秘书主动向聂亦坦白:“那份协议我没有寄给非非,其中涉及的财产数额过于庞大,我想必须和你再次确认,再则总还是要询问一下非非的看法,她愿不愿意接受那些财产也是一个问题,这事实在不好这么仓促进行。”他的借口头头是道。

  聂亦往杯子里添茶的手停了一下,茶匙里的茶叶全部送进壶中,他低头往茶壶中加水,做完这一整套动作才道:“还没有办吗?”又道:“她有时候的确很固执。”

  褚秘书猜不透聂亦在想什么,但那天晚上他还是联络了聂非非。接电话的是聂非非的助理,当他提及离婚协议已经拟好发送到聂非非邮箱时,小助理语气怨愤:“聂亦迟早会后悔,你们以后不要打来了。”不等他再说什么已经挂断电话。

  聂亦迟早会后悔。是吗?

  那时候褚秘书叹着气想,这真是说不准的事。

  聂非非很快回复了邮件,似乎真当之前同聂亦是一场契约婚姻,付出了多少辛劳便得多少报酬,挑着接受了一些现金、不动产和那台在计划中的潜水器,婉拒了其他在列的巨额资产,言辞谦谦,道若是为弥补,这些东西已经十分足够。还礼貌感谢了他为此事的费心。

  弥补。她用了这个词。有失去才有弥补。她失去了什么?聂亦给的东西又弥补了什么?她却没有在邮件中明说。

  褚秘书将聂非非的邮件转给了聂亦,请示是将原来他签字的那份寄给聂非非,还是接受她的提议另寄给她一份新协议。

  聂亦却一直没有回复。

  这事就这样被搁置了下来。

  然后便是五月初,聂非非回国。

  再然后事情是怎样发展,褚秘书便再不清楚了。

  这桩事从始至终都像个谜,褚秘书一度认为了解谜底的大约也只有聂亦和聂非非这两个当事人,但其实徐离菲也知道。

  聂非非在她的录音笔里提过这件事。

  这个世界每天有各种大事小事发生,大事关乎遥远的土地上发生的战争和劫后余生的流民,小事关乎某位已婚明星的出轨丑闻。S城社jiāo圈的太太小姐们不爱谈政治也不关心明星,她们热衷的是自己这个社jiāo圈里的小故事:谁家有意与谁家联姻,谁家新认的干女儿其实是流落在外的私生女,又或是谁家不成器的小儿子哭着闹着要娶一个xìng感小明星。

  2018年4月,令S城所有闲得发慌的太太小姐们魂牵梦萦的是聂氏制yào的八卦:谁也说不清从哪里听来的传言,说聂家大少打算同刚结婚半年的现任太太离婚,至于原因,也是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消息,说是可能同一月份高调入职聂氏的大明星雍可有关。这种事自然难以求证,何况还是聂氏的事,大家也只能捕风捉影寻找一些证据:譬如聂亦和聂非非的确已有一段时间不曾共同出现在社jiāo场合;又譬如聂太太的某次私人派对,帮着聂太太一起主持的不是儿媳聂非非,反而是说不上来在聂家是个什么身份的雍可。

  在这件八卦里,因没有哪怕半个知情者,大家反而更加乐此不疲地猜测。而这些猜测大半都是替聂非非感到不乐观。有某人说雍家家底可观,雍可人长得美,学历高,又是个大明星,在事业如日中天之时选择退出演艺圈进聂氏,必定是志在必得,至于志在必得什么,大家心照不宣;又有某人说同雍可从前的经纪人相熟,据经纪人言雍可同聂家大少在大学时代便有朋友之谊,两人原本便互有好感,因误会才会分道扬镳,雍可此次回来是为挽回真爱,聂非非处境堪忧;还有某人说曾在纽约街头碰到聂非非,伊人昔日风光不再,面色很是憔悴;一言一词像煞有介事,搞得半年前聂非非嫁给聂亦时起过嫉恨心的小姐们都不禁生出好心肠来,同情她遭遇如此强敌,怕是结婚半年就要离婚,哪怕最后分得巨额资产,也要在S城一辈子沦为笑柄。

  毕竟在这个圈子里,婚姻从来就不是婚姻,婚姻是一场守成的战争。

  脂粉堆里对此事议论者众多,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之前,唯一没什么争议的是大家都相信聂非非必然是受了打击分外憔悴因此躲在国外疗伤;同时,她们也在耐心地等待着憔悴的聂非非能够早日从A国回到S城,振作起来开启一场婚姻保卫战,毕竟S城这小小的社jiāo圈里,已经久无新事。

  2018年5月2号,聂非非回到S城。但令太太小姐们茶余饭后讨论多日的聂氏婚姻保卫战并没有发生,两边的聂家都很平静。

  那一周的星期三,S城日报头条倒是发了一版新闻:关于聂非非带回S城的摄影展——《世界中心的蓝》。报道很专业,详述了这场展览的背景、主题由来及意义,并未过多提及聂非非本人私事。

  报道中称这是已故海洋摄影师雅格·埃文斯和上个月刚过世的天文摄影师雅各·杜兰的摄影作品全球联合巡展,S城是巡展第三站;第一站是四月中旬成展的纽黑文,第二站是四月下旬成展的尼斯;一个是雅各·埃文斯的家乡,一个是雅各·杜兰的故乡。报道中还引用了上个月国外媒体对于这两次展览的注释和评价,称因策展人将在巡展结束后履行摄影师生前遗嘱,将其中的许多作品或捐或赠,因此这场巡展也将是两位摄影师生平作品最丰富完整的一次呈现;又称即使此后这些作品部分散落,大概再也不会有另一场展览如此完美地向世人呈现这两位伟大摄影师的天才了,可看出策展人的用心以及对两位摄影师深深地尊敬和爱。

  外媒提及的策展人说的是聂非非。本城的报道在这里亦用了个小括号注释,且在下面空白文段处不大不小刊登了一幅聂非非的照片,看得出来是在机场之内的地方抢拍而来。她穿针织衫、阔腿裤、平底鞋,戴一顶黑色的宽边礼帽和一副大墨镜,肩头挎着个相机,表情适意,像是正等候什么人。

  谢明天那天早上和嫂子郑宜在家喝早茶,看到那则报道。

  两人都对前一阵的传言有所耳闻,谢明天撇嘴:“人人都在等非非回来,人人都想看她笑话。”打了个哈欠:“虽然就算他们真离了婚,非非也绝不会是个笑话,但我真是烦死这些人,天天想看别人笑话,不知道一事无成的自己才是个大笑话吗?”

  郑宜有点惊讶:“他们真有可能离婚?”想了想道:“你哥哥有说过什么吗?”

  谢明天yù言又止:“我哥哪会听说这件事,他只说聂少这一阵都不太开心。”又生气道:“还有雍可,也太殷勤了些,怎么最近聂亦出现的地方哪儿哪儿都有她,她不如一直清高下去倒更好!非非看到会怎么想!”

  郑宜也看了会儿报纸,抿着嘴秀气地笑了笑:“我觉得,聂非非有个很宽广的世界,你不用太担心。”

  谢明天迟疑了两秒钟:“嫂子你也别在意雍可,我哥他嘛,他只是顾念旧时同学情。”

  郑宜跟她眨了眨眼:“我也有个很宽广的世界。”

  自一月分别,经历中间种种,聂非非再次见到聂亦,是在2018年5月4号。

  埃文斯和杜兰的全球巡回摄影展,聂非非是主创,杜兰的团队全力配合,许书然虽贵人事多,也很仗义地一直拿出时间来帮忙。为追求每一场展览方式较之前都有变通,回到S城的第三天,许书然邀她去紫玉大厦顶层感受一下那里刚开办不久的宇宙星空展,以帮助她激发布展灵感。

  聂非非首先看到了雍可,其次才看到聂亦。

  那是在展厅入口供游客换鞋的小房间。

  为配合展览的氛围,屋子里并未开灯,只墙上的液晶屏滚动播放一部星空科普短片,为房中提供了一些微弱光源。因小房间里做换鞋准备的游客那时大多围在雍可身边,因此推门而入的聂非非才注意到她,朦胧光线重亦能看清雍可长发素颜并未改装。这情形就很好猜了,多半是雍大明星未改装便来看展,不巧被人认出来,然后被热情粉丝拥堵在这小房间。所幸大家没闹出什么大动静,只是围着她请她签名或说些表示喜爱的话而已,因此展馆工作人员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在一旁例行公事地小声提醒游客:“请大家换鞋后依次序入馆。”

  聂非非找了个角落蹲下来换鞋,刚蹲下来便发现也在附近换鞋的聂亦。聂非非才恍然为什么会在这里看到雍可。虽然光线微弱,又隔着一段距离,那人还低着头,但她当然能认出来那是聂亦。她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但聂亦似乎也没有发现她,换好鞋便进了展厅。

  聂非非抬头时发现人群中雍可回头往聂亦离开的方向看,那时科普短片正放到天赤道与黄道附近的十二星座,群星璀璨中屋子里亮了一瞬,映照出雍可不太高兴的一张脸。聂非非低着头解鞋带,想她大概知道雍可为什么不高兴,依照她对雍可的了解,雍小姐应该是在暗怪聂亦没有等候她一起入展厅。聂非非脱掉鞋子,感受到脚趾的放松,心想人真是贪心,想要的人、想要的东西,得到了应该倍加珍惜才对,做什么还来百般挑剔。但聂非非已经学会了不再对自己说,如果聂亦选的是我。

  许书然发来短信,说车堵在了金融区,指不定过得来过不来,让她不用等他,聂非非就从善如流地换了鞋子也进了展厅。

  展厅巨大,正中的天象仪将一幅壮阔星空投影在半圆的穹顶,那视觉效果像是将整个宇宙都拉伸在了眼前。超越空间的高旷将身在其间的游客们衬得极其渺小,因而展厅中人虽不少,看上去却依旧人迹寥寥。

  聂非非在心中轻呼了一声,在入口附近找了块空地坐下来,仰望着这座人工模拟的巨大星空。

  约莫半小时后,感觉有人在她身边坐下,靠得有些近。她以为是姗姗来迟的许书然,因此没有低头,只是略动了动,上半身自然地靠近那人以方便低语:“我刚才在想,下一场K国的展览,我们应该考虑和它们的国家天文馆联办。”她叹息似的道:“是要真正领略过这大宇宙的壮阔,才能更好理解杜兰的那些作品。”她依然仰着头,嘴角勾起来,发自内心地赞叹:“怎么就想到了邀我来这里,书然你真是个天才。”

  许书然却没有回答她。

  但她也不甚在意,只是重新靠回墙壁,半闭着眼睛在满室星辉中安闲地养神。

  “这是南天的星空。”她身边的人突然说。

  但那并不是许书然的声音。她猛地睁开眼。

  聂亦屈膝坐在她身边,和她肩并着肩,手臂靠着手臂,他微垂着眼,视线并没有放在星空上,低声道:“南半球最惹眼的星座是南十字座。”

  聂非非感到这句台词的熟悉,想了两秒钟,反应过来那是去年夏天在V岛时,聂亦教她辨认南天的星座时所说的话,他还提起过但丁在《神曲》里描写南十字座的那首诗:我把心神灌注在另外一极上,我看到了只有最初的人见过的四颗星。那天晚上她第一次长久地握住聂亦的手,松开时掌心全是紧张的热汗,内心却雀跃得像住着一千只飞鸟。聂亦陪了她两个小时,她对聂亦说:“How tcom flies.”说那话时她并不觉得遗憾,只想着就算他们从此分开再不能见面,那两个小时已足够她回忆并且喜悦一辈子。

  如今再想起这些,不是不感触的,她也低声,重复他那时的话:“找到南十字座,它附近的星座就很好找了,那上面就是人马座,人马座旁边是天蝎座。天蝎座上面的那几颗星星,连起来像个正方形的,是天秤座。”

  聂亦转头看她:“你还记得。”

  她知道聂亦在说什么,他说的是他的话她还记得。那是一个陈述句,既非表达惊讶也非用来确认。似乎只是感到巧合,你看,那些话我们居然都还记得。天才记事是靠本能,聂亦不会知道她之所以记得那些话,却是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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