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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6 章

  水么?喂他喝点。”

  “嗯,还有。”明霜在马车包袱里掏出水袋,从他手上把江城接过来,小心翼翼挪了挪身子,让他枕在自己腿上。

  江城嘴唇已干裂脱皮,她拿帕子先沾了些水给他润了润,随后才拖着他后颈往嘴里喂。乔清池坐在窗边静静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眸中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车轮子在山道上压过枯叶,咯吱作响,明霜抬头瞧见他,终于平复下心情,“你怎么会来的?”

  他头靠在车壁上,漫不经心地作答:“来救你的不行么?”

  她收回视线,不置可否。

  乔清池瞥了她一眼,叹道:“本就是欠你的,权当是为上次的事道歉了。”他说完咬了咬牙,“提前调开守城的戍卫,又擅自挪用乔家的死士,叫我大哥知道了我也难逃干系。把你送到目的地之后,我必须尽快赶回城。”

  明霜这才反应过来:“去哪里?”

  “去……一个相对来说很安全的地方。”

  整整赶了一天的路,直到暮色渐黑,满天繁星的时候,才抵达山中一个小村落,一户农家里正亮着灯,远远便听到犬吠声。

  乔清池下车去和屋主人说了些话,随后上来扶江城和明霜。

  这家住着个寡fù,膝下无儿无女,年纪瞧着约摸三十来岁,正在院中把一只看门的黄狗赶到角落里去。

  江城的伤势太重,跟着乔清池的随从很快到村内找了个大夫过来。这种地方的医生,医术算不上高明,但聊胜于无。摸了脉门之后说是体虚,内伤没有,不过好几日滴水未进,五脏六腑也受不了,余下的就是满身的外伤了。

  无论如何,只要能保住命,在她看来都是失而复得的欣喜。

  乔清池匆匆叫人配方子抓yào,他带的人手有限,折腾了几个时辰,转眼便是下半夜,已经不早了,他赶紧收拾了一包银钱给明霜。

  “你这段时间和他在这儿避避风头,桂婶是我朋友,缺什么要什么尽管找她,过几日我再来看你们。”

  他说话很急,瞧得出来是急于要走。不过帮到这种地步也算是难得,明霜颔首道了声谢。

  临行前,乔清池还是不放心,下车来叮嘱那fù人,“她腿不好,走路不方便,劳烦您给看护着些。冬天夜里冷,她是大家小姐出身,多备些被子和衣裳,千万别冻着。”

  桂婶认真地点了下头:“公子放心吧,您是我的恩人,您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恩人,我一定会照顾好姑娘的。”

  乔清池又拿了点钱jiāo给她,方才忧心忡忡地折回身子,再度上了马车。

  “启程,赶路!”

  他这一走,屋里就有得忙了。

  江城这一身衣裳得换掉,伤口也要尽快清洗上yào。在怎么样屋里也只有两个女人,桂婶虽然年纪比明霜大,可也没见过这么狰狞的伤,动手时胳膊便不由发颤,明霜看不下去,轻轻推开她。

  “我来吧,麻烦您打点热水。”

  “诶。”她乐得清闲,端起铜盆出去。

  江城昏迷未醒,破旧的衫子和皮ròu连在了一起,明霜拿起剪子把衣服剪开,饶是动作再轻柔,扯掉衣裳的时候,也引得他皱眉。

  伤处的血已经凝固,她含泪咬咬牙,拿巾子一点一点给他洗干净。很快一盆清水就染满了血色,桂婶进进出出忙碌地给她换水。

  不多时,身上正清洗完,配好了yào膏的大夫也气喘吁吁赶过来。止血、上yào、包扎,等处理妥当时,天边已泛出鱼肚白。

  桂婶擦着一头的汗水,把锅里煮熟的米粥给他们盛上来。

  老大夫捧着碗吃得噗嗤作响,年纪大了实在是不比年轻人精神头旺,他打了个呵欠,就地趴在桌上睡了。

  明霜却仍坐在床边,专心致志地给江城擦拭脸上的污垢。

  “姑娘,吃点东西吧,身体要紧啊。”桂婶把粥碗递过去。

  明霜端起碗,虽说没什么胃口,却也飞快喝完,然后又担忧:“他呢?不吃东西可以么?”

  老大夫闻言支起头解释:“你现在喂他吃他也吃不了,等等吧,照这个样子,应该很快就能醒过来。”

  “真的?他不会醒不过来吧?”

  “皮外伤,没那么糟糕。”老大夫正要接着睡,想了想,又补充,“不过要是发烧就难说了,没准儿到时候会把脑子烧坏。”

  她听得一怔,只好紧紧握住江城的手,祈祷着别再出什么问题。

  忙了一个通宵,桂婶和老大夫各自回去歇下。明霜仍守在江城旁边,寸步不离。这段日子他受了太多的苦,头发上沾着血迹,她耐着xìng子拿水来给他梳洗,仿佛上次在河边他给自己洗头发一样,一缕一缕,洗得干干净净。

  待她收拾完毕,再回头去给他束好头发。江城脸上也有一道伤,尽管口子不深,那么瞧去依然骇人。明霜心疼地抚摸他侧脸,想着从前自己调侃他生得英俊,如今回忆起来不由感慨万千,禁不住想哭,忙强忍着狠狠收住,暗骂自己没用。

  “他好好的,就在这儿,有什么好哭的。”明霜忍下酸楚,歪头趴在江城身边一眨不眨地看他,盼着他能早些醒过来。

  然而饶是再仔细小心,当天夜里江城还是发烧了。

  老大夫说这是伤口发炎的表现,必须得想办法把烧退下来。yào喂了一碗接着一碗,喝是想办法让他喝下去了,但是额间还是热得烫手。

  老医生摆首叹气,“哎,真头疼啊。”

  明霜往江城额上试了试温度,着急道:“会有什么事么?”

  “我说不好,保不齐会被烧成个傻子。”

  她一听就蒙了。

  这要一醒来成个傻子,那该怎么办?

  讷讷的发了一会儿呆,她把心一横,咬咬牙,心道:罢了罢了,要是傻了也认了,她照顾他一辈子!

  一个瘸子照顾一个傻子,想想还是挺好玩的。

  她勉强安慰自己。

  床上棉被厚厚的叠了两三层,听说这样捂着出一身好可以加快退烧。明霜就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偶尔拿手探探他的头上的热度,一坐就是一整晚。农fù家仅有两间屋,她不好打搅人家,又怕江城的病情反复,索xìng睡在他屋里,被子往地上一铺,就地便睡了。

  桂婶家有自己的土地,平时有一大堆干农活要干,自从他们俩来了之后已经耽搁了好几日,明霜也过意不去,只说自己能照顾好自己,让她不用担心。

  白天屋里就剩他们两个人,院子里蹲一条黄狗,明霜在江城旁边坐着发呆,手边摆了一个装满水的铜盆,不时把他额上的帕子换下来,拧干,又放上去,如此循环……

  睡梦里恍惚觉得胳膊上有些沉,刺目阳光地打在眼皮上,隐隐让人感到不适。江城正想抬手遮挡,奈何右臂完全动弹不得,迷蒙间疼痛从四肢百骸传过来,很快人就清醒了。

  他睁开眼,垂眸便看见明霜抱着他胳膊沉沉而眠,憔悴的睡颜不自觉让人心疼。原本没想叫醒她,然而明霜似是有所知觉一般,睁眼醒了过来。

  一抬眸见到他,她猛地一震,欣喜道:“你醒了?!”

  江城微笑着点点头,伸出手去抚上她脸旁,眸中无比眷恋。

  明霜握着他的手,一面又去试他额间的温度,“烧也退了,太好了……你身上还疼么?”

  他摇了摇头,只哑着声音道:“有些渴。”

  “渴……好好,你等等我。”

  江城发现床边立着一副木质的长拐,她转过身去,扶着木拐一摇一晃地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水回来,一路上洒了不少。

  因为手上有伤不便接茶杯,他索xìng低下头,就着她的手把水喝了。

  第74章 【小轩窗】

  明霜在旁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神色正常,未见异样,光这么瞧也瞧不出什么端倪,江城抬眸望过来。

  “……怎么了?”

  她试探xìng地问道:“你……没傻吧?”

  他微怔一瞬,觉得好笑:“我这个样子看起来很傻么?”

  明霜摇摇头,也跟着笑:“你一直高烧不退,大夫说可能会烧坏脑子,我还在想呢,你要是傻了我该怎么办。”她仿佛做梦一样摸摸他的脸,“好在你没事……”

  江城大病初愈,肠胃还比较虚弱,除了稀粥馒头之外吃不了太油腻的食物。明霜扶着他坐好,去厨房取了几个馍,一点一点扳碎了去喂他。

  等他吃完,隔了一会儿她又去端熬好的汤yào,这次的动作格外小心,尽管走得艰难却半分没有将汤汁洒出来。

  江城看着她这个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怜惜,这些天自己昏睡着不省人事,此处又人生地不熟的,她独自一人定然吃了不少苦。

  明霜搬了小凳子坐下,拿勺子在碗里搅了搅。

  “yào是温的,可能有点涩,你将就着喝吧……”她说着,正舀了一勺准备喂他。江城却浅笑着避开,伸出手去接碗。

  “你不用忙,歇一会儿,喝yào我自己可以,别把我喂得像个废人似的。”

  闻言明霜也没有强求,听话地把碗递给他,看着他颦眉一饮而尽,苍白的脸上渐渐转回些血色,想起那日在城门下初见他那一身的伤痕,她眼圈红了红,泪水夺眶而出。

  江城把碗放下,吃力地倾身来给她擦眼泪。

  “好好的,哭什么?”

  明霜含笑摇头:“没什么,就是瞧你醒过来,我心里高兴。”

  他轻叹一声,打趣道:“怪不得人们说女人是水做的,伤心了也哭,高兴了也哭,那么多眼泪,回头把眼睛哭伤了怎么办?”

  她听着非但没笑出来,反而觉得心里一酸,忽然俯下身,捧起他脸颊吻了上去。

  柔软的唇瓣急切地在唇角舌尖上掠夺,江城被明霜突然而来的吻亲得有些发怔,她从前总是顺柔的模样,今天却仿佛魔怔了,每一寸都是拼了命地啃咬和吮吸。

  江城揽住她的腰,稍稍往后退了退,微喘着气含糊不清道:“我嘴里太苦,你还是……”

  剩下的话一句也没说出来,他尝到微咸的泪水,顺着唇边划过去,于是也就不再吱声了,合上双目任由明霜索吻。

  她心里想必很难受。

  闹到这个地步,家破人亡,往后要何去何从?

  如今他有幸活着,往后定要好好照顾她,不再让她受委屈了。

  明霜怕碰到江城的伤口,也不敢去抱他,半晌才松开手,头搁在他颈窝之处,偷偷把眼泪擦干。

  “都怪我,那时不该和你置气的。其实那晚上你来找我的时候,我已经狠不下心折腾你了。”她起身来,颇觉懊恼地理了理头发,“若是此前就说开,让你带我走,现在也不会弄出这许多伤。”

  “是我先对不起你的,你没必要自责。”江城摸到她手背,轻轻握住,柔声道,“你能原谅我,已经让我喜出望外……”知道她的脾气,那么倔的一个人,一次一次为他抛开底线,此刻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这么静静地把她手握着。

  “在城门上那日,你不该来的……”江城垂下眼睑,“我这个样子,吓到你怎么办?”

  “还说呢。”明霜咬了咬牙,“伤口上都给人撒盐了,我若不来,你现在还能活么?!”

  她恨得切齿,“到底是谁下这么重的手?往后有机会,一定要报这个仇。”

  听她这么说,江城自是感动不已。报不报仇如今也不去想了,眼下的情况并不算好,若能逃过此劫,他只愿一心一意陪着她,哪怕白受这份罪也是值得的。

  日落西山,院里的黄狗老远就开始叫,桂婶背着背篓回来,往客房里一望就瞧见那个俊朗的青年倚在床上,显然是转醒了。

  “公子这是退烧了?”

  明霜正坐在床边和江城说着这几天发生的事,听到声音回头来,便笑着解释道:“这是桂婶,我方才和你提到过的。”

  他颔首道了声谢。

  “不客气不客气。”她眉眼含笑,从前看乔公子已经觉得是个神仙一般的人物,现下这位年轻人不过简单收拾,那模样竟更为儒雅清俊。

  “公子没事就好,姑娘这几天也能好好休息一下了……”桂婶把背篓放下,“你们还没吃饭吧?我去烧菜。”

  走到一半,她又折返,“公子身上这yào也该换了,正好等你们忙完我饭也做好了。”

  “麻烦你了。”明霜冲她一笑,扶上木拐,走到篮子里去取yào膏。

  看着她行走很是艰难,江城本想起身帮她,奈何略略一动就引起周身刺痛,他狠狠皱眉,只得又靠了回去。

  “你别起来。”明霜拿了yào,复坐回他身边,着急道,“好不容易才开始愈合,你这样乱动,万一伤口又崩开了怎么办?”

  他没再说话,倚在枕头上,目光柔和地瞧她忙活着。

  yào膏是老大夫调制的,一打开纸包便闻得一股刺鼻的yào味,黑漆漆的一团。不多时,桂婶端了盆烧好的热水给明霜放下,然后不动声色的关上门出去。

  江城不解她这样的举动,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明霜收拾好了yào膏,伸手便来解他衣衫,外袍褪去,里面层层的裹着纱布。她也没多想,熟练地将布条解下。

  上半身就这样袒露在她面前,虽说他们之间的关系的确不同一般,但此时此刻江城仍有些尴尬,尽量挪开视线不去看她。

  明霜拿热巾子正准备给他擦脸,抬眼见他耳根附近的皮肤红成一片,不禁笑道:“脸红什么,你昏睡那会儿,连下半身的yào都是我给你上的,有什么没见过啊?”

  他始料未及,闻言呼吸一促,脸上越发红的厉害。

  明霜拧了布巾,埋头给他擦洗前胸,先前的烫伤已经消肿了,深山里的yào草效果十分显著,周围的伤口不再恶化,似乎在渐渐好转。她放下心来,拿手点了yào膏,仔细又轻柔地给他敷上。

  从前都是别人服侍她,自小娇生惯养的大家小姐,几时有这样照顾人的。江城心中涩然,望着她的眼神愈发温柔且愧疚。

  吃过晚饭,气温很快就降下来了。初冬的夜里黑的早,加上这是在大山之中,难免比城里更冷,以往在冬日,杏遥都是烧两个炉子,此地自然没有那些东西,不过置了个炭炉在房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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