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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50 章

  ,便怎样说。

  提了提裙摆,她慢吞吞跪在他面前。

  “侯爷恕罪,妾身实在不知。”

  陈大牛怔住了。

  他是她的夫婿,他比谁都清楚,赵如娜的骄傲。

  这种骄傲,不仅仅是出身皇室,从小体面尊贵的长公主骄傲。而是她的个xìng,她的风华,她的诗书,她的才气,她高于世人洞悉世情的智慧。这样子的她,配给他陈大牛,本就是下嫁,这些年为了他,便是受尽冷眼,她也不曾放弃过这种骄傲。

  正是因为骄傲,她也从来没有跪过他。

  目光凝了一瞬,他慌了神,赶紧俯身拽她。

  “菁华,你起来,没事给俺下跪做啥?”

  赵如娜固执得紧,就是不肯起来,“是妾身不好,不懂事,该跪的。”

  “菁华……”陈大牛眉头打着结,心疼不已,“你别这般,你说啥就是啥了,成不?你让俺走俺就走,你说啥时候俺才能回来,俺就俺时候回来。你别这样……是俺不好,是俺惹你生气了……”

  他慌不迭的道歉,恨不得自扇嘴巴。

  可赵如娜摇了摇头,不知想到什么,似是下了狠心,目光坚毅。

  “侯爷,你休了妾身吧。”

  “啥啥?你在说啥?”陈大牛像听了天书,嘴角抽搐几下,满脸呆怔,“娜娜,你莫不是疯了?俺怎会休弃了你?祖姑nǎinǎi,别犯傻了,起来说话好不好?”

  赵如娜柔着眸,语气却极是镇定,像是慎重考虑过,“侯爷,你听我说幸完。一来我心里这道坎,一时半会过不去。二来我与你成婚五载有余,却未有所出,实是对不住你们老陈家,我自请下堂,并不委屈。”

  目光凝滞着,陈大牛喉咙上下一阵滑动,情绪不稳。

  “快别瞎说了,俺陈大牛娶媳fù儿,便是要过一辈子的。俺早就说过了,有没有孩儿没甚关系。且不说咱还年轻,有的是机会。便是真的没有子嗣,回头在俺哥那里抱养个儿子承了爵位便是了。你何苦如此?赶紧给俺起来,莫要让人听了去,没得笑话。”

  “侯爷,我是认真的。”赵如娜抬头,红着眼看他,“你不必担心太多,我离了家会去灵岩庵落发,常伴青灯,静过一生,必不会辱没了侯府门楣,让侯爷没了脸面……”

  “你个犟婆娘,你说些啥呢?”陈大牛这回真气眼了,不与她文绉绉说道,一把将她抱起,塞到榻上掖好被子,便撑手在她身侧,瞪着双铜玲似的眼睛,恨恨道,“赵如娜,你给俺听好了,你生是俺的人,死是俺的鬼,这辈子便算是与俺绑一块了。下回再敢说啥下堂落发的话,看俺不办了你。”

  “……”他一旦发狠,赵如娜就没法子了。

  这人有时候,也是横竖都不讲道理的人。

  “还有!”陈大牛道,“你若敢趁着俺不在家的时候,偷偷离开,或是去出了劳什子的家,你信不信俺就,俺就……”

  “就就就”了几次,他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赵如娜蹙眉,“就要如何?”

  陈大牛哼哼,掐她胳膊,“俺就死给你看。”

  “……”

  赵如娜是知书达理的女子,陈大牛却是粗犷实在的汉子。但平日里,这般撒泼耍赖的陈大牛却不常见,却实实在在地震住了赵如娜。世上天生万物,都是相生相克的,这两个人在一块,偏生能找到一个平衡点。两个人你瞪我,我瞪你,瞅了半天,终是都软了下来。

  其实如今最大的问题,只有两个。

  一是赵樽继位,为他们的家庭角色带来的颠倒xìng转换。

  二便是赵如娜没有生养。她成天在宅子里,面对的人也不是陈大牛,而是他家的三姑六婆。一个没有生养的fù人,还得仰他家鼻息,整日被人说得狗血喷头,若不是赵如娜xìng子好,早被活活气死了。

  “侯爷,若不然,你找把北院的收了房吧?”她突发奇想。

  北院的,便是高句国的文佳公主。

  好几年了,她一直住在那里,过她的休闲日子,倒也乐得自在。

  “赵如娜,怎么没傻死你?不过你倒提醒俺了,赶明儿便向陛下请旨,把她扫出去。”压在她身上,陈大牛呼吸便有些重,两个月没近她的身了,他本就血气方刚的男子,憋了这么久,哪里受得住?

  赵如娜面赤如火,挣扎一下,小声道,“我在说认真的,为了孩子……”

  听她满不在乎的样子,陈大牛当即便zhà了。他索xìng扒了她的被子,把她身子往怀里一裹,便粗声粗气的吼,“你再给爷们儿说一个试试?”

  “……”赵如娜只看他,不说。

  “再说啊?!”他冷哼,样子很生气。

  “说了,你待如何?”赵如娜看他孩子气的样子,情绪稍缓。

  “试试你便晓得了。”陈大牛绷不住冷脸了,嘿嘿一笑,挠她腋下痒痒。

  “呵……”赵如娜怕痒,受不住的在他身下扭动,可她这副身娇体柔的模样儿,香喷喷的落入了陈大牛的怀,那简直就像羔羊放到了狼嘴上似的,根本就没得救了。

  陈大牛自个儿也救不了她,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说服自己的大脑,便搂住她的身子滚倒在了榻上,气喘吁吁间,二人衣裳也未褪尽,便直入正题,赵如娜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便被他就地正法了。

  “陈大牛!”她低低饮泣。

  “俺在!媳fù儿,莫生气了。”

  “你这不是欺负人么?呜……”

  “……不敢,俺等下还是去睡偏房吧。”他呼哧呼哧着,在她耳朵轻笑,“不过你晓得的,这事不做完,便去睡偏房,俺这身子可就毁了。莫说今后还得造小子,还能不能人事,都得向老天打商量。”

  “你……无赖!”

  “嘿嘿,媳fù儿,你莫置气,俺错了,是俺不好!”

  一边认错一边做,这人的脸皮也是厚到家了。

  赵如娜气咻咻一哼,到底没法子在这时撵他。可看她松口,那厮就更加不客气了,拉过被子往两人身上一裹,便滚出了一个被翻红浪,鸳鸯互戏。榻下的炭盆里,闪着温暖的火光,两个人的眼睛,在红艳艳的光线下互视着,格外柔和,情义饱满,那是一种鱼与水的相知与相融。

  好一会儿,陈大牛终是跑完了人生独有的节奏,粗糙的手触到她的脸上,大拇指抹去她眼眶的泪,心疼地把她抱入怀里,轻轻吻了吻,道:“媳fù儿,没了兄长,你还有夫婿。俺先头说,你是俺的人,可俺也是你的呀?你可不亏。俺不会离你而去,你这辈子也是有靠的。”

  看她红着脸儿饮泣,陈大牛真的心疼了。

  一叹,他又下了底线。

  “俺娘俺嫂子那里,明儿俺会再去说道。若是她们再惹俺媳fù儿不高兴,索xìng分家算了。”

  “侯爷……”赵如娜一愣,看着他认真的脸,哭得更厉害了。

  陈大牛是个孝子,孝顺爹娘等同xìng命。

  分家这样的话,他能说出来,便是考虑好的。

  可他已经背上了“惧内”的笑名,她又怎能让他再背上“不孝”的骂名?

  赵如娜扑入他的怀里,鼻音极重,“我不值得的,侯爷。”

  “谁说你不值得?”陈大牛笑不可止,“咱家你最大,凡事得紧着你快活。只要你快活了,俺便快活。媳fù儿。”胸口被她的泪水打湿了,陈大牛没有去为她拭泪,也没有扳起她泪流满面的脸,只是轻声哄道,“想哭就哭出来,哭出来了,就舒坦了。”

  “呜,侯爷……”

  赵如娜终于失态地抱紧他,大哭出声。

  这一辈子她从来没有这样哭过。作为皇帝公主,不仅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哭也得有哭相。不管她心里多伤心多难过,她也从不会歇斯底里痛哭。但这一刻,她情感的大坝崩溃了,泪水便如同滚滚的潮水,发泄般流淌了出来。人在难过的时候,兴许不会哭,但在亲人面前,却大多都会宣泄。

  有时候,哭也是需要一种安全感作为依托的。

  陈大牛便是她的依托,她的堡垒,她的全部。

  “好了好了,差不多得了。”陈大牛顺着她的后背,拍了拍,“俺让你哭,你还真哭?”他嘿嘿乐着,“好吧好吧,再哭哭,最好把眼睛都哭肿了,明儿俺娘看见了,嘿,那得一乐,准以为她儿子总算翻身,镇压了儿媳fù。”

  “噗”一声,赵如娜忍俊不禁,又哭又笑,“傻不傻啊?”

  陈大牛微微一笑,“傻,俺若不傻,怎能显得俺媳fù儿聪慧?”

  赵如娜抹了抹眼泪,收起了情绪,“你倒是学贫嘴了。去洗洗吧,洗好了早些睡。”

  “那……”陈大牛低头,“俺洗好了,睡哪儿?”

  赵如娜偏头,“看你表现……”

  陈大牛一愣,哈哈大笑着,从她身上起来。

  “俺出洗澡啦。”

  外面北风清寒,屋子里春意融融。

  有一些人,懂得爱。有一些暖,也叫爱。

  ~

  时光未老,事情便不会完。

  被一场夺位之战改变了命运的人,又何止元祐与乌仁潇潇,陈大牛与赵如娜……每一件大事的发生,都会在不经意间,影响到每一个与之相关的人。他们行走在自己的轨道上,更会不时与别人的轨道重合,与命运的大齿轮紧紧咬合一起,走向时光的终端。

  只不过,有些故事,在画上句号之前,总是残酷的。

  陈景与晴岚在夫妻恩爱,陈大牛与赵如娜也琴琵和鸣,可登临了九五之位的赵樽,却孤家寡人一个,游dàng在深夜的长街短巷。他是这个城池的王,是这个天下的王,可淋着小雨,牵着大鸟踩在潮湿的青石板上,他却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漫无目的的走着,脚上的蟠龙皂靴都湿透了,方才站在了晋王府的门口。

  他许久不曾回来过了。

  从九月十六,他便很忙,一直忙。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时间,只是不敢面对。

  皇城对她与阿七来说,其实是陌生的地方。

  但这座晋王府邸,却有着太多与他们相关的旧物,旧事,旧梦。

  “主子,要进去吗?”郑二宝看他不动,大着胆子问。

  “嗯。”赵樽回答得简单,话未落,人已走在了前面。

  久经四载风霜,晋王府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变化。这些年来,在城南这个黄金地带,又新添了许多王侯新贵的大宅子,但这座府邸因为一个叫着赵樽的男子,依旧有着与别处不同的贵气、霸气和王者之气。

  赵樽抚了抚大鸟的头,把缰绳递给郑二宝,从侧门而入。

  晋王府里的老人,早在建章年乾清宫之变时死光了。如今府里的仆役丫头,都是赵樽北上之前找来看守宅子的,与赵樽没有实际接触过。大晚上的,乍一看见当今天子回府,一个个吓得大气不敢出,噤声垂首,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后面,生怕被yīn风扫了命去。

  下着雨的承德院,已久不住人,院里的几株大树,树荫繁茂,如同华盖之顶,比几年前更加高大粗壮了。它遮住了雨,也遮住了光线,把院子显得更加清寂且yīn暗。赵樽在院门静立片刻,摆手让众人退下,一个人慢吞吞推开了那一扇久别的大门。

  静谧的房间里,还保留着当年的模样。

  只可惜,已没了当年的人。

  这里每日都有人打扫,很干净,也很整洁,却无半分活人气。

  赵樽坐在常坐的位置上,并不四顾,只轻轻揉着额头发呆。

  这里的每一件摆设,他都很熟悉。不必看,也知道摆向和位置。

  闭上眼,似有笑声在耳,似有人影在侧。

  “赵十九,你个混蛋!”

  “赵十九,我饿了……好饿。”

  “赵十九……你快过来,快点呀!”

  她的一颦一笑似在眼前。她嘟唇,她挑眉,她叉腰,她跷腿,她破口大骂,她哈哈大笑,她乖时像个孩子似的在他怀里撒娇,她皮时会吊着他的脖子耍无赖,她讨厌时会令他头皮发麻,恨不得掐死她。她下棋悔棋,她吃面放糖,她生气踢人,她整人就笑,她愤怒磨牙,她痛就龇牙……是的,她其实最怕痛。可是她却忍着生生撕裂的疼痛,为他诞下了一双麟儿。

  赵樽望上抬头,让眼窝中不小心流下的温热液体回流一会,才平静了下来。

  静悄悄的,他走到那张金丝檀木的小圆桌边上,翻找出当年的棋秤来。在棋筒里拎出一粒黑棋,放在棋秤上,他淡淡道,“阿七,你不是说过,总有一日,你要胜了爷,还要在棋秤上摆出一个字儿来羞辱爷么?为什么还不肯回来?”

  他们下了无数次棋,可夏初七从未赢过一次。

  每次输了,她就咬牙切齿,约他下次再战。

  可下次,她还输,她每一次都在输,恨他恨得牙根痒痒。

  她却不知,他就爱她看那样生气。

  生气的她很真实。真实的xìng子,像个真实的人。对他这种从小生活在尔虞我诈,人人都懂得装点面孔,用微笑掩饰心机的人来说,只有在她的面前,他才能触碰到一种真正的纯粹与简单,才能感觉自己也是一个正常人。

  “你若回来,我便让你赢一次,可好?”

  空气里是潮湿的气流,没有任何声音。

  静谧与无声,是孤独对人最冷酷的嘲讽。

  一瞬不眨地看着棋秤,他静默了许久,许久。外面天色更晚了,直到梆子的声音传入耳朵,他才惊得回过神,双手揉了揉额角,放好棋秤,走出了承德院。在看见细雨中等候的郑二宝时,他的样子平静得就像回了一趟老家,并不见半点悲伤。

  “回宫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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