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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57 章

  娘可好?”

  绕来绕去,又绕到了原点。

  宝音聪慧,完全继承了阿七的俏皮与伶牙俐齿,脑子又好使,有些事,他越发瞒不住。

  考虑了一瞬,他道,“再等三年,好不好?”

  宝音道,“为什么要等三年?”

  赵樽顺顺她的头发,“等三年,我们便会回家,北平那个家。会把阿娘带去,到时候,你们就可以见到阿娘了。而且那个时候,你们也更大了,不必要阿爹再cāo心,阿娘看着你们,会更喜欢。”

  宝音不太相信的睨着他,“真的么?”

  赵樽点头,“真的,我保证。”

  “好吧!”宝音伸了尾指,“拉钩。”

  赵樽把手伸了过去,与她的尾指拉在一起。可宝音想了想,又把炔儿的小手牵过来,与赵樽的另一只手勾在一起,三个人紧紧勾缠住,她粉嫩的小脸上满是期盼,然后像个特别懂事的小大人似的,告诉炔儿。

  “弟弟,快快长大!等你长到五岁了,是大人了,就可以见到阿娘了。”

  炔儿似懂非懂,重重点头,又狠狠摇头。

  “炔儿乖的,炔儿不会哭。”

  夏初七看着他们在御书房小声窃窃,悲喜jiāo加,感受着他们,却怎么也融入不了他们的世界,她像一个没有生命的魂魄,不能挣扎,不能呐喊,不能动弹,只能默默看着眼前的一切。

  “初七,听见时钟的声音了吗?听见了吗?快回来……”

  似乎有人在唤她,可她听不见,听清了也不想理会。她只知道,她不能再回去,回去了就再也看不见赵十九和她的儿女了,就会忘掉这一切,就会连梦都没有……

  “不,我不回去……不回去……”

  强烈的意志力,让她扭曲着再次挣扎起来。

  “……我宁做游魂,不做人。”

  吕教授看着椅子上满头大汗的姑娘,双手捧住了面颊。

  占色也惊慌失措,喃喃自语,“怎么办?老师,这可如何是好?”

  她们催眠她,试图洗去她的记忆,她却无法进入深度催眠,保持了意志力。

  然而,等她们试图唤醒她时,她却沉入了更深的梦里,再也不能醒来…

  吕教授撑着额头,面色煞白,“我再想想办法。”

  ~

  春去冬来,寒来暑往。

  一春复一春,一年复一年。

  欣欣向荣的万物,在永禄盛世蓬勃生长。赵樽继位后,巩固北方边防,大力发展农耕,兴修水利,疏通运河,减轻税负,编纂大典……如今的大晏,国富民强,疆域辽阔,俨然是夏初七渴望的繁华盛世。

  天地间,锦绣一片。

  寰宇里,壮丽河山。

  永禄五年,三月里,春暖花开,北平府八百里加急到达京师,北平皇城宫殿已初具规模,黄琉璃的瓦顶,青白石的底座,饰以金碧辉煌的彩画,其建筑之精妙,堪称史上之最。同时那历时四年的帝后陵寝,也基本竣工。

  那一日,应天府万里无云,碧空如洗。

  那一日,离赵樽登基为帝,已过去五年。

  那一日,永禄帝在奉天殿上宣旨,正式迁都北平,便改北平为北京。

  那一日,也终将成为过去……

  永禄五年三月底,满载着京师皇室、重臣与货物的官船,一辆一辆地驶入了河道。有心人发现,相传恩爱的帝后并未同行,上官船的是一辆雕刻着丹凤朝阳的巨型凤辇。自始至终,皇后都未露面,有人传说,凤辇里装着的,是一口花yào冰棺……

  平息了许久的流言,再一次传得沸沸扬扬。

  可赵樽并不理会,仍然勤于政事,一心扑在朝政上。

  永禄五年九月,历时数月的搬迁后,新京事务,基本理顺。其时,宝音虚岁十一,炔儿也六岁了……可花yào冰棺中的夏初七,容貌却停留在了二十三岁。美貌如初,肌肤白皙,宛若少女,没有一点变化。

  赵樽坐在冰棺边上,一口一口哺着她吃yào,唇边露出笑意,“阿七,爷都老了,你还是这般娇俏的模样。”

  “你说,等你回来,爷如何配得上你?”

  “阿七,宝音昨儿又吵着要见你……姑娘长大了,有些像你,xìng子聪慧,还急躁。看着大大咧咧,心思却细腻……炔儿也很出息,不到六岁,文能提笔做诗,武能弯弓shè箭,字儿也写得有模有样,国策朝论,也样样在理。朝内都夸他是神童,岳父大人也说,将来他必成国之圣君,想来会比他爹更有出息。”

  夏初七随了他几年,跟了他几年,对他几年的事情都了如指掌。可她仍是那样的一抹魂,看得见他,却摸不着他。

  不过,她也习惯了这样的他。习惯了看他对她说话,“如今国事平顺,孩子也大了,有他两个舅舅和外公看着,还有大牛,元祐……十天干也个个都是顶梁柱。阿七,我用了五年的时间,给儿子留下了一个国泰民安,山河稳固的江山……只是不知道,五年过去,你还在不在奈何桥上等我?”

  “你说过会等我一起,打杀孟婆,不忘前世,下辈子还做夫妻的……”

  “彼时的诺言,你可还记得?”

  静静地,看着冰室里熬尽的油灯,他说了许久,抹了抹眼,喟叹着起了身。

  “郑二宝!”

  郑二宝小心翼翼进来,低头,不敢看冰棺,“主子。”

  赵樽淡淡看他,满眼的血丝,眸底略有湿润。

  “去御书房,为朕备上笔墨。”

  郑二宝“嗳”一声,照做了,自去。

  赵樽又看向了冰棺。冰室里的空气,凝固了,冻结了。

  空旷,静寂,连顶上滴下的水滴,都清晰入耳。

  但夏初七仍是无法拥抱他,她在她的梦里,看着他走出冰室,看着他进了御书房,遣退了郑二宝,一个人凝神半晌,铺平黄色的帛绢,一字一字写下,“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天之命登极以来,兵戈匪患不断、灾荒祸乱连年,民生凋敝……汲汲营营五载,督六部,设内阁,勤于政务,朕未敢有半分懈怠。今大晏国运昌隆,疆域东起高句,西据吐蕃,南容安南,北距大碛,物阜民丰,兵精将广,正是‘固国本,立元储’之时……皇长子赵炔,天资聪慧,品xìng端方,为宗室嫡子,可克承大统……兹恪遵此诏,谨告天地、宗庙、社稷,于永禄五年九月十六,授予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

  他又写,“皇后夏氏,为朕之所爱,可配享太庙,与朕同荣。”

  他还写了很多,各种人事安排,各种给炔儿的指点……

  夏初七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这时写这些。他才三十五岁,正当创基立业的大好年华,怎么写得就像遗书似的?——“遗书”两个字突地崩入脑子,她惊愕了。

  她正待再看,宝音却突地跑了进来,欢快的喊他。

  “父皇,你找我?”

  宝音长成大姑娘了,粉嫩的小脸上像涂了一层胭脂,额头的细汗让看她起来很真实,一点也不像只存在于她的梦里……只可惜,宝音看不见她。她嘟着嘴,笑眯眯地问赵樽,“什么军国大事,要劳你女儿大驾光临?”

  这xìng子!赵樽唇角微牵,“你与袂儿,过几日就能见到母后了。”

  “真的?”宝音张大嘴,不敢置信。

  赵樽点头,但笑不语。

  “太好了!”宝音拍着手,灿烂的笑,“我这就去找炔儿。”

  赵樽看着女儿的身影,扬了扬眉,静了一瞬,笑了,“阿七,咱们的闺女长大了,她还心心念念着东方青玄,可怎么办?写圣旨的时候,我犹豫良,原想成全她的心意……可想一想也算了。若是有缘,无须圣旨。若是无缘,圣旨何用?”

  “父皇!”不到片刻,宝音又拉了炔儿跑了进来。

  六岁的炔儿,有了小男子汉的样子,俊气的外表,冷漠的气质,模样像他,脾气也像极了他。

  “父皇找儿臣,有何事吩咐?”

  赵樽缓缓弯腰,把儿子抱了过来。

  袂儿愣了一瞬,脸上有些尴尬。

  赵樽拿头在他胸口蹭了蹭,他受不住痒痒,笑了起来,“父皇……父皇……”这孩子背负着“儿生母死”的传言,平常寡言少语,今日这般笑,已是难得,“痒,痒,父皇放儿臣下来。被人看见,成何体统?”

  小小孩儿,竟是懂得体统了。

  赵樽看着炔儿,又看一眼宝音,把他两个拉到面前。

  “炔儿,宝音,你们答应父皇,今后要好好的,互相帮扶,互相照顾。好吗?”

  宝音笑吟吟的,心情颇好,“那是自然,长姐为母,宝音记得的。”

  炔儿拧拧眉,不明所以,特高冷的点点头,“儿臣是男子汉,自当照顾长姐。”

  “好儿子。”赵樽摸了摸他的头,然后牵着他的手,像是在托负重任似的,男人似的捏了捏,别头看向了窗外,只见一片繁花似锦。他淡淡笑道,“去罢,等册封典礼完了,就能看见娘了。”

  ~

  那一日,是皇太子的册封大礼,京师城万人空巷。

  宫中,礼乐喧天,锣鼓齐鸣,郑二宝在承天门宣读圣旨,册封皇长子赵炔为皇太子,并举行了隆重的册封大典。这是天家的头等大事,册封之礼,遵循祖制,极尽奢华隆重,大赦天下,万民同庆,大晏及各臣属国,纷纷遣使来贺,百姓也在民间自发组织庆典,贺大晏国运昌隆,风调雨顺。

  整个京师,一片繁华热闹。

  可他们的喜悦似是照不进冰室,那里一样透凉如水。

  梁上有几只燕子,盘旋着,低空飞过。

  院子里的植物,舒展着曼妙的身姿。

  赵樽坐在花yào冰棺前,身侧的瓷瓶里的茯百酒,酒香四溢。冰棺里的女子,数年调养,依旧绝色芳华,似乎比他还要康健。赵樽抿抿唇,低低吟道,“人不在,酒微凉,yù随卿往,奈何孤子留人,罗袖愈宽,新樽把酒,此恨绵绵……如今想来,这首诗,竟像是母妃为我所写……阿七,你以为呢?”

  赵樽磁xìng绵长的声音,极是好听。

  混着宫中的礼乐入耳,夏初七听见了,却无力挣扎。

  赵樽眸子深深,道,“今天是炔儿的大日子,他做皇太子了。往后,他还会做皇帝。他与宝音都会好好的……阿七,是时候了。”

  他闻着茯百酒幽幽的香气,慢慢从怀里掏一本小册子。

  “等了五年,终于能看这个东西了。”

  瞄一眼冰棺里雪白的女子,他又道,“你可知道,我为何五年不看?那是我不能看。若看了,如何能枯守这五个没有你的年头?”幽深的眸,闪过一抹悲凉,他抚了抚她的发,淡淡道:“阿七,你走的那年,我刚满三十。可如今,我的头发,快白了。”

  翻开小册子,赵樽慢慢看着。

  一行又一行,他一个字也不想错过。

  那是夏初七在京师待产时写下的,她称之为《孕儿日记》。有苦有乐,有悲有苦,但大多时候,她是欢愉的。他的阿七总是这般乐观向上,不管遇到什么难事,都能笑着应对,比起她来,他常感汗颜。他不在的时侯,她可以笑着入宫为他复仇,可如今换到她不在了,他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赵十九,我每一天都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可也不知道为什么,身子总是长不起来……你见过怀孕fù人还在瘦的吗?我就是……与怀宝音时不同,我有一种感觉,早晚会离你而去……赵十九,我真怕,怕你兵抵京师时,我却已不在。”

  “今天我做了你喜欢吃的玫瑰糕,手艺比以前好多了,样子好看,口味也不错,我真想把它带到营中来,让你尝尝……可赵十九,你如今在哪里?打到淮水了吗?”

  “赵十九,天凉了,你有没有加衣,有没有吃饱饭?”

  “今天起床一看,玫瑰糕坏了,表姐骂了我一顿,说我自找罪受,可是她不懂的……我与你之间的一切,外人又如何能懂?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会坚持下去的。赵十九,你要相信,任何时候,我都不会离开你,也舍不得离开你……”

  “今天墙角的花儿开了,都说有事,我却一直打喷嚏,我觉得是你在想我……”

  “赵十九,是你在想我吗?反正……我很想你。”

  “赵十九,不知道为什么,越是想你,我越害怕见人,尤其是熟人……因为,我怕人家问起你……怕你的名字,从他们的嘴里说出来时,我心里会崩溃一样的想念……然后奋不顾身。”

  “赵十九,你在想我吗?”

  “……想,阿七,我很想你。”赵樽的手指,死死抠着小册子,页面上抠出了一道道白痕,他也没有察觉,“阿七,我也害怕见人。害怕他们同情的眼神,你知,我是无需同情的。我有你、有宝音、有炔儿……我是皇帝,怎会需要旁人来同情?”

  他拿着小册子的手,在微微颤抖。

  “说来我也是害怕,从别人嘴里,听见你的名字……”

  兴许是疼痛难忍,他下陷的眼窝处,有一滴泪落下。

  “阿七,我熬不下去了。该做的事都做完了,该jiāo代的也都jiāo代了。你不回来,我只能来找你。”说罢他的手伸向了桌几上的茯百酒,拿过来,拔开了塞子。

  赵十九……他要做什么?

  在意识到赵樽的行为时,夏初七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但她动不了、阻止不了、也喊不出,只能任由他仰着脖子,鼓着喉结一口一口地喝下去。一种无端的疼痛感,席卷了她的神经。痛,她很痛,像有锋利的刀子在切割她的神经,意识里,也有什么激烈的情绪在臊动、在沸腾,视线渐渐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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