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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0 章

  喝。”风兰息抓起酒壶,给自己面前摆放的空酒杯,倒了一杯,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宋乘风越看越火大,浓眉一扬,迁怒于身后站着的管家,恶狠狠地说道:“你们两个人到底怎么回事?早不来晚不来,偏要趁着我晚上有事,到将军府喝酒。管家,你帮我看着这两人,我要是一回来看到两个烂醉如泥的酒鬼,这烂摊子你来收拾!”

  “将军,小的一定不让侯爷跟韶灵姑娘喝醉。”管家身子抖了抖,嘴上这么回应,心里却很是没底,看了一眼两个像是在此地拼酒量的人,哆嗦着嘴唇却没阻止。送走了有事在身的宋乘风,管家回来正厅一瞧,酒壶都已经空了。

  他急忙陪着笑说:“侯爷,姑娘,你们别再喝了,可别让小的难做啊。”

  韶灵无力地瞥了管家一眼,垂眸一笑,随即起身,她来将军府的目的,并非借酒浇愁,只是……她不知回到铭东苑,又该怎么收场。

  “我听说今天京城的一家官家嫁女儿,晚上会放烟火,我很想去看看。”她笑了笑,几杯酒下肚,对于她而言,实在没有任何意义。非但不觉得心情舒畅,甚至,摆在自己面前的无法忽略的障碍,始终都在。

  如今她眼底笑意短暂的一闪,他都如获至宝。看着她还能笑出来,风兰息揣摩着事态兴许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难以解决。

  “那我们去看看。”风兰息说的温柔。无论在哪里,能看到烟火的地方,都是富贵之家,那些天际的璀璨光亮,却足以让数千人一同观望,是可以分享的美景。

  只是,当他们赶赴城东的时候,烟火已经放完了。

  她看着从不远处涌向四处的人群,心中的一阵无力,宛若命运的残忍苛刻一般,深深植入她的心底深处。

  她突地被几个蛮横的男人冲撞了一下,连着后退了几步,被挤到最暗的角落,背脊撞上冰冷的墙壁,紧紧靠在墙上,感觉到脸上的血色在消退,阵阵发冷。

  父亲之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她顽劣成xìng,像个上不来台面的村野丫头,不像京城的那些闺秀名媛们吟诗作画,女红刺绣,难道也曾经隐藏如此难言的苦衷!他的手里捏着了皇家的把柄,皇家是上位者,是权威,可以一句话就让他死,也可以将他唯一的女儿以婚嫁的法子永世禁锢于皇室,他稍有动作,悲惨就会落在她女儿的身上!这会比杀了他更让一个父亲痛苦不堪!而她若是粗鄙贪玩,不知书达理,不通人情世故,被认定为冥顽不灵的丫头,说不定能让皇家人心生厌恶鄙夷,知难而退。

  深夜,已经稀薄的降临,她循着声音,看见风兰息抱臂倚在墙角背yīn的一侧。韶灵沉默了多久,他就沉默了多久,心里叹息了多久。

  “真可惜,我们晚来一步,没让你看到好看的烟火。”他的嗓音很低,无法自抑的叹息和心底里的心疼,从温暖的唇畔溢出。

  “没关系,多谢你陪我喝酒,还陪我来看烟火。我们回去吧。”她的眼神一柔,逼着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事,世事无常,她总还是要想法子活下去。忍受缓慢而悠长的疼痛,她的确已经成了行家。

  “还有一个地方能看得到,你跟我来。”风兰息短暂沉默过后,突地伸出手去,拂过她的衣袖,轻轻握住她的手。

  烟火都放完了,怎么还能看到?!能放几支烟花,已经是不小的花费了。就算是官家嫁女儿,也不会再放第二回。

  “相信我。”他突地回过脸来,对着完全不信的韶灵,莞尔一笑。

  那双淡淡的眼眸,突地浸透了星光,仿佛天上的无数星辰,全部装在他的眼底。她微微一怔,他的眼睛好美……

  ……

  嫡女初养成045侯爷的吻

  张太后一道懿旨下去,宣武门的侍卫拦住了要出宫的慕容烨,她亲自赶赴通往宫门的那条路,知道再晚个一盏茶的功夫,慕容烨动了怒,说不准就会跟侍卫动起手来。

  她的心里也有无奈,至今找不到让这个儿子服帖的法子。

  她的身上披着牡丹花纹的红色披风,神态冷傲又美丽,淡淡地说。“你也听到她的回应,看到她的脸色了!哀家原本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哀家改变心意了,哪怕要她当你的侧妃,哀家也不会答应的,朝廷多少大臣的女儿貌美如花,一身才学,温柔善善良,哪个不比她好!”

  慕容烨的脸色铁青,额头青筋bào出,强忍着手下蓄足的力道,不在自己不快至极的时候,伤着无辜之人。

  宫外都传的沸沸扬扬,这可怎么是好?张太后想到此处,颇为头疼,她派人去打探过洛神的底细,是个xìng情清冷的商人,年纪也跟慕容烨相仿,据说喜好也很是投缘。

  “烨儿,你这是在毁自己。”她神色冷傲,语气冷到了极点。见他眼神露出戾气和不耐,她狠狠地骂道。“你是在毁掉自己的前程,你知不知道!”

  他跟洛神实则有断袖之癖,不止如此,这几天据说还跟青楼来的那些个漂亮公子哥纠缠不清,如今还有哪个大臣的女儿愿意嫁给这样的男人?!哪怕荣华富贵享受不尽,她们如何愿意守一辈子活寡,跟一个男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成不成亲,是我的事。”慕容烨转过脸去,不正眼看张太后,嗓音冻结成冰。因为这个该死的身份,让他的事情一团糟,他难道还要听她罗嗦?!

  “不行。”张太后说的斩钉截铁。“你一辈子不成亲,就是坐实谣言,让皇家人被人耻笑。”

  “我叫慕容烨,太后娘娘,跟皇家没有任何关系。”他自嘲地笑,笑意狰狞,在眼底划过,更是不近人情的难看。

  “你有男宠,也不过是图个新鲜,说穿了,外面的大户人家也没几个底子干净的!反正,你要先娶一个女人,决不能让别人说闲话。”张太后实在愤恨至极,一把抓住他的右臂,逼着他无法迈着大步走出宣武门。她咬牙切齿,更是恨极了韶灵。“她不是一直在你身边吗?是,你们相处多年,也该有点感情,你娶了她,权当有个人照顾你,哀家想通了,侧妃也好,小妾也罢,你高兴了,哀家也就高兴了。可她竟然不打算嫁你,这样没心没肝的女人,留着干什么!”

  “太后。”慕容烨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牙缝之中挤出这个冰冷的称谓,看似尊敬,实则漠然,他的幽深黑眸之中,尽是恨意和怨怼。从今日开始,他再也不想跟这个皇家有任何牵连关系!他的面色扭曲,俊脸狞笑,心底一片从未有过的绝望和空寂:“我再说一遍。我没有要进这个门的想法,一点也没有。别把什么王爷的帽子往我头上扣,我受不起!”

  张太后微微愣住,自从她成为先帝最宠爱的妃子之后,这一路上,就无人敢无视她,更没有人有这个胆子对她吼,对她发怒,而眼前的这个年轻男人,她迟迟无法用宫里的罪责条规去惩罚他,只因他是自己血ròu的一部分。她素来都知道慕容烨的xìng子倔强不羁,就像是没有被驯服的野马,但两个多月了,他不但没有被改良驯化,相反,事态变得更加严重,更加难以收拾了。他,急着跟皇室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这样的认知,简直比起慕容烨喜好男色,更让她仿若被雷击的惶恐。

  若是别人这么违逆她,她一定会让此人从世间消失。但是跟当今天子一起生下来的儿子,她如何因为他的顽固和不羁,不服管教,就把他除去!

  “烨儿!”她低呼一声,脸色透露无望的死白。她是这个世上最尊贵的女人,却偏偏生养了一个根本不听话的儿子!

  “希望看到我一辈子都不娶妻子的话,你继续干涉好了。”他突地一笑,一脸的不屑和不以为然,但凝重的神情,跟往日轻佻狂狷的模样,判若两人。

  “这件事,你怎么能怪哀家?是她不要嫁给你,不是哀家不许啊——”张太后惊诧地问,心受重击,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要不是玉瑾姑姑手疾眼快,急忙扶住摇摇yù坠的她,她险些昏厥在地。

  “我跟皇家没有任何关系,回京城也不是贪图你们能给的任何补偿,只是看在老马的面子上,让我所谓的亲人再看一眼,看我在这个世上能活的好好的。除此之外,其他的牵扯关联,都只是给我帮倒忙,谨谢不敏。”他回过头去,冰冷刺骨的嗓音,说出最无情的事实,随即拂袖而去。

  他跟随皇帝前往黄河泛滥的下游地区,审视民情,出谋划策,甚至在回来的路上抵御灾民袭击,这回,皇帝兑现了他的承诺。天子区区几句话,就开解了谢大人,将谢宛玥撮合给了当今新科状元郎,状元清秀儒雅,xìng情温和,跟谢宛玥一拍即合。御源澈这一招,既拉拢了朝中的新老两届臣子,又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不曾再度背上食言的骂名。

  天子这道命令一下,就算张太后想要拿谢家说事,也来不及了。他杜绝后患,就是不想让张太后再chā足。

  最后一回。

  他就是要张太后觉得他无yào可救,别把什么人都往他这儿塞,可惜她持之以恒的耐心,更让他厌恶愤怒。

  但如今,只要他完成皇帝整肃禁卫军的夙愿,皇帝就答应为他跟韶灵赐婚,赐婚之后,他会带着韶灵回到云门,再也不管京城的任何人,任何事。

  皇帝说要禁卫军初见成效,更加骁勇善战,约莫要花半年时间。

  慕容烨一口咬定,在他的手下,至多三月,就能看到皇帝想见到的场景。

  “好,朕就等你这三月。在这期间,朕不会让母后为你再找寻合适的妻子人选,就看在朕跟你的兄弟情份上,网开一面。当然,你可以因为娶妻心切,缩短三月的进程,朕一点也不反对,相反,乐得相见。何时朕觉得满意了,朕当天就写圣旨,昭告天下,不止如此,朕也不讨厌韶灵那个丫头,你一旦办完此事,朕以如妃一案跟治疗灾民病情的功劳,还给她,册封她为郡主,并送她一笔嫁妆。就当朕赠与这位弟妹的见面礼。”当时,御源澈呵呵一笑,神态轻松自如,言下之意,谁能帮他解决这个夙愿,他就能帮谁完成心愿。

  慕容烨将这三个月,当成是最后限期,也是对自己的最后通牒。他唯有比过去两个月更加忙碌,才能整肃禁卫军,把他们练成皇家最忠实可靠的奴仆和护卫。

  而慕容烨不觉得这是出于手足之情的考量,只是——各取所需罢了。他越来越看得清了,太后手握大权,但御源澈才是一国之君,他们之间做一笔jiāo易,他能帮自己拉住太后的手脚,值得一试。

  至少在他努力的三月之内,他不想再看到韶灵因为太后的咄咄逼人而暗自伤心。

  可惜,他今天却在仁寿宫听到了,她斩钉截铁地说,不嫁给他。

  他迟迟无法给她名分,她从来没有因此生出埋怨或者怨怼,这次——他除了震惊之外,更觉不安生气。

  若是换做以前,无论谁生气了,对方都会尝试着去解释挽回,可方才,她眼看着他拂袖离开,却一步都不追上来,一声都不喊住他……

  他们之间的距离……就像是深处冬日的迷雾之中,似乎看得到对方的身影轮廓,但却又模模糊糊,朦朦胧胧,若即若离,忽远忽近。

  他曾经只要一个赏赐,那就是她。

  ……

  “风兰息,你到底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天这么晚了,不会有第二家嫁女儿放烟火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韶灵跟随着风兰息,走到了城西的郊外,这儿只有一大片的稻田和草地,不远处只有很少的几户人家,亮着烛光,很是安谧。

  她终于忍不住了,看他就要一脚踩进半人高的草地之中,急忙开口说道,制止了他的举动。

  “相信我。”他回过脸,又是这么一句话,唇边饱含着笑意,很是平静温和,跟天际的明月一样,沉静却又让人向往。

  韶灵轻轻垮下肩膀,眼神一暗再暗,她这些天过的痛苦又难熬,的确该找一件高兴的事,让自己不再去想命运的捉弄。

  风兰息在草地上越走越远,野草过了韶灵的腰际,他就在她的十步之外的距离,她刻意放慢自己的脚步,不让两人离得太近。

  “马上就出来了,闭上眼睛。”风兰息走到草地的中央,对着韶灵温文一笑,像是书院里对每一个学童都极有耐心的夫子,循循善诱,极有耐心。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我可不信这荒郊野外的,有人家放的起烟火。”韶灵笑着摇了摇头,眼神清澈明亮,根本不上当,语气嘲弄而戏谑。

  “信不信,一试便知。”风兰息走到她的身前,话音未落,便自如地绕到她的身后,双手轻轻蒙住她的双眼。他的嗓音温润而平静,不带半点情绪起伏。“等我说睁眼,你再睁眼。”

  明明觉得可笑,但他总是如此成稳,如此安宁,他说的话,几乎不让人有半分怀疑,他更看上去从来没有说过谎言的可靠。

  她竟然当真闭上了眼,远离铭东苑的这一夜,她也许不只是要看一场烟火,只是想一个人彻底静一静。

  风兰息过了许久之后,才柔声说。“开始了,睁眼吧。”

  他果真是骗她。韶灵在心中嘲笑,觉得无奈,若开始了,至少她该先听到烟花被点燃升腾上空在空中绽放的巨大声响吧,哪怕隔了几十里,也该听得到才对。

  但当她睁开眼的时候,她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乎因为方才闭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眼,眼睛对于光亮,更是敏锐。

  天边没有一朵烟火。

  但她见到的是——比烟火更美更难见到的情景。

  在幽绿色的草叶拂动之中,有浅浅淡淡的光亮,跟绽放在天空的硕大花朵不同,千千万万的细微星光,飞舞在半空之中。跟星辰一样,它们会发光,会闪亮,像是天女在天际洒下大片大片的金色桂花,但偏偏却又闻不到一丝香气。

  一闪一闪,在她身边晃动,翩然起舞,靠近她,又远离她,围着她身边打转,金色的碎光,却比奢侈的金粉更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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