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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曲老道不太高兴:“都是这些不知所谓的人污了我道家名声!他们这等人,只求仙丹神yào,又酒色财气俱全,不求道还可,真求了道反倒死得更快!”

  严景安明知这是在玄真观内最隐蔽的凉台处,左右绝无第三人可能听闻,还是被曲老道的话吓了一跳:“我说老道士,你这嘴上若不装个把门的,只怕你死得最快!”这一吓觉得身上出了一层冷汗,手上的蒲扇摇的更快了。

  曲老道哈哈大笑:“我就说你当了官之后这胆子是越来越小了!我问你,你现在想不想回京官复原职,甚或再进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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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出自陶渊明《归园田居》

  26恶fù

  曲老道的这个凉台是一块天然大石修整而成的,四面环绕着些银杏、桂树之类的树木,两个人坐在树荫下,有微风袭来,带着一点凉意,让严景安身上的汗略消减了一点。他摇摇头答道:“现在的燕京城就是个大火炉,里面的人都烤的焦黑一团,我都出来了,又怎么愿意去回炉接着烤?”

  “你才真是个精乖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辞官返乡,天下士子们莫不翘指称赞你有骨气不阿谀谄上,又躲开了那一潭浑水,清清白白的抽身而退。今后哪怕你不能回去了,等你几个儿子皆入了官场,众人看着你的名声作为,也自然有人愿意提携他们,好盘算!”曲老道一边说一边从旁边小炉子上提了一壶水,给严景安面前的杯子倒满。

  严景安摇头:“哪有你说的这么简单?若有一日,陛下真的一意孤行,立了皇四子……”

  “你别以为我避居山野就什么都不懂,他再一意孤行,立太子这么大的事,内阁是不会妥协的,除非他杀尽朝堂内的士人官员。”一边说着话,曲老道一边自己拿起杯子来啜了一口烧开的泉水。

  严景安无奈一笑:“你以为斯文败类还少吗?我离京之前朝廷里就有不少官员明里暗里的支持皇四子了。徐端这个人一味明哲保身,在立储之事上一直态度暧昧,吴阁老这次不得已致仕,其中也少不了他的功劳。”

  曲老道已经喝完了一小杯水,自己又倒上,然后才说:“这倒是,要说朝中这些当官儿的,哪一个都有一身本事,若齐心一力的务实做事,何愁国家不昌盛太平?可惜呀,一个一个的只想着自家的高官厚禄,把那聪明才智都用在了互相倾轧上。嘿,你退下来也好,从此修身养xìng,说不得做个长寿翁,把内阁那一班老家伙都熬死了,你便能封阁拜相,一展胸中抱负了。来,再下一盘,下完也好吃饭了。”

  数年以后严景安偶尔回想起曲老道这一番话来,都不免在心中感叹,曲老道仅凭这胡说八道、一说就准的本事,真是走到哪里也都不愁饭吃。

  鸿恩寺里,刘氏和范氏送走了曲家一家人,又叫金桔和阿环带着丰姐儿在门口玩,婆媳俩对坐歇息闲谈。

  “娘,我看三表婶除了瘦弱些,面色也有些苍白,并无什么病态,怎地这么些年竟一直在家养病,逢年过节都不见她出来走动的?”范氏手里拿着绢扇,亲自给刘氏缓缓的扇着风。

  刘氏闻言深深叹了口气:“你不知道,这里面有个缘故。你和阿宽一直住在平江家里,应当知道曲家那边我们走动颇少,除逢年过节外基本并无什么来往,心里就没觉得奇怪么?”

  其实范氏早就在奇怪了,曲家是公公的舅家,正是正经亲戚,可自己在平江这些年,跟曲家的来往还真是少之又少。更奇怪的是,向来有往来的只有曲家二房和三房,大房那边竟从无半点来往。

  她听了婆婆问就点了点头:“可是一向就不甚亲厚的缘故?”

  刘氏摇头:“早先你祖母在时,两家是十分亲厚的。我们全家刚到京城那几年,曲家常有信来,那时曲家老太太也还在,逢年过节的都要送些平江土产来。后来你祖母过世,你公公丁忧扶灵返乡,办丧事的时候,曲家也多有帮衬。”说到这里又深深的叹了口气。

  “一直到我们快出孝的时候,曲家老太太也病故了,办完了丧事,兄弟三个自然就要分家。你也知道,你三表叔早年就因病亡故,只剩下你三表婶带着个孩子,曲家老太太临死之前特意嘱咐大儿子要帮扶弟媳和侄子,家产除了祖产须得平分,又把自己的体己分了一半给曲家三婶。可办完了丧事,那位大表嫂就不认账了。”

  每每想到那位大表嫂,刘氏都觉得心里很不舒坦,她这一辈子也只见过这么一个自私自利、眼中除了钱财再无其他的女人。这位大表嫂姓彭,家中是开绸缎庄的,因着xìng格泼辣到了十九岁都没嫁出去。

  当初曲家大表哥原配妻子死了,曲家舅舅和舅母想着大儿子xìng情温软,他是长子,还是须得找个xìng格爽利、有主见的媳fù为好,找来找去,就找了彭氏。刚嫁过去时,彭氏倒还颇为老实。

  后来彭氏见公公婆婆都是讲理的人,妯娌们里面,老二家的虽然嘴上爱喳喳呼呼,实际是个没成算的,老三家的是个寡fù,从来没底气,于是胆子就大了起来。在自己屋里辖制住了丈夫,就开始冷待前妻的孩子,接着又私下里克扣曲三婶那里的用度。曲三婶还指望着孩子以后要依靠两位伯父,自然也不敢声张。

  本来这是曲家的家丑,刘氏也并不知道的,还是分家的时候三房闹翻,找了一众亲戚去评理,二房曲二婶一怒之下就嚷了出来:“婆婆如今尸骨未寒,大嫂就开始明刀明qiāng的欺辱我们了。早先你冷待大侄子大侄女、克扣三弟妹时,婆婆是怎么说的?这次暂且饶了你,下次若还敢如此,一纸休书,你回你们彭家去!”

  彭氏当场撒泼:“你少拿脏水盆子泼我!有你这么和长嫂说话的么?婆婆在时,你言语不恭我就多番忍让你,现在你还这样污蔑于我,你给我说清楚,我何时冷待哥儿姐儿了?”说着一把拉过旁边的两个孩子,“你瞧瞧,我把他们养的白白胖胖的,这还叫冷待?”在场众人一看那两个孩子,少年肥头大耳,少女也是堪比杨妃,俱皆无语。

  又伸手去拉曲三婶:“三弟妹,你来说句公道话,我何时克扣你了?你要出门走亲戚,哪一次我没好好整备了马车给你?你要给表亲送东西,哪一次我不是挑了好的送过去?上次你娘家表哥惹了祸,还不是你大伯出面才解救了他回来?”

  曲二婶在旁冷哼了一声:“这倒不知是谁要泼脏水给人了!三弟妹从来若无婆婆答应是决不会出门的,大嫂这样说话,是想让旁人以为三弟妹不安于室么?”

  曲三婶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大嫂这话何意?我何曾经常出门走亲戚了?又何时常给表亲送东西了?我娘家表哥明明是因为帮大哥办事才惹下的祸!大嫂这样说话,是要逼我以死明志么?”

  彭氏立刻嚎啕大哭:“婆婆哟,您老人家快张开眼睛瞧瞧吧,您这才刚走,两个弟妹就合起伙来欺负我们长房了!要多分家产还不算,还要搞臭我的名声,我不活了!”说着起身用头往一边撞去,好死不死的就撞在了曲三婶身上,两个人摔作了一团。

  范氏听到这里吃惊的无以复加,她自小也是松语文学长大的,后宅fù人耍心机动心眼她也知道一些,在娘家时母亲也曾教导过她如何提防,可像这样蛮不讲理、村fù一般撒泼的,却是从没听说过。

  “就是因为闹翻了,所以后来曲家长房就搬离了平江么?”范氏问婆婆。

  刘氏又叹息了一声:“彭氏那么厚的面皮,哪会这么容易就舍了旧宅而走!是你曲三婶,半夜里越想越羞恼,竟然一时想不开,悬梁自尽了。”

  范氏听到这惊叫了一声,明知曲三婶如今好好的,却还是吓了一跳:“是有人救下了三表婶?”

  “嗯,她身边的丫头警醒,幸亏发现的早。这样一来,曲家宗亲纷纷指责大房不友爱兄弟,要按着老太太临死前的安排分家。分了家之后,大房还是住在祖宅,二房三房各自买了宅子住。哪知没过多久,就有先头表嫂的娘家人去府衙告状,说彭氏孝中卖女,要把先头表嫂的女儿卖给盐商做妾。”

  范氏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刘氏喝了一碗茶水,才又接着说:“大房表哥这时才慌了手脚,上门来求你公公去府衙说个情。你公公本就气愤他不能保全自己的儿女,被妻子管制的服服帖帖,因此不肯管这事,只说跟府台大人说不上话,让他干脆休妻!”

  “听说后来彭家和大房表哥花了不少力气才把彭氏赎回来,祖宅也卖了,再后来就阖家搬走了,有听说他们似是搬去了扬州。”

  作者有话要说:出差好累,光坐车就是8个小时,求安慰~~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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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客人

  刘氏说完彭氏的事,最后又说了一句:“也就是从那以后,你三表婶就再不肯出来应酬走动了。你二表婶又是个好面子的,一直以彭氏为耻,旁人说话不防头说到彭氏,她都只寻思是人家暗地里讽刺于她,渐渐的,咱们两家关系就疏远了。”

  “原来竟有这许多缘故在,先前媳fù心里疑惑,也曾问过大爷,大爷只说自舅母去世,咱们一家进京这才疏远的,幸亏得媳fù没在二表婶面前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她只庆幸自己没在曲二婶面前提彭氏。

  刘氏摇摇头:“阿宽就是这点不好,迂腐。他心里只怕是觉得不该在你面前说长辈的短处,却不想想你在亲戚往来上要如何应对。”

  范氏先还以为是严仁宽不知情呢,听婆婆这意思,严仁宽竟也是知情的?“大爷也知道这里面的前因后果?”

  “当时你公公特意拿这事做了例子教导阿宽他们兄弟三个,他们都是知道的。”刘氏解释道,又说:“今日回去以后,我写张帖子你叫人送去,邀了她们婆媳带着孩子来坐坐。至于默然进学的事,我再跟你公公商量商量。”

  范氏刚应了一声,丰姐儿就从外面踢踢蹬蹬的跑了进来,手里捧着几个荔枝叫道:“祖母祖母,你看看,这是什么?”

  刘氏赶忙说:“慢点,慢点,当心跌倒,”自己下了地去接她:“这不是荔枝吗?哪来的?”

  “对面的姐姐给的。”丰姐儿把荔枝捧到刘氏跟前:“祖母你吃。”

  范氏一听脸色立刻严肃了起来:“不是嘱咐过你,不许拿别人的东西么?”

  刘氏正高兴孙女有了吃的还想着自己呢,一听范氏这样说,就把胆怯的丰姐儿往怀里搂了镂,问后面跟进来的金桔和阿环:“怎么回事?”

  “回太太,刚才奴婢们陪着姑娘在外面玩,正巧对面厢房里也有一位小小姐由人陪着出来,那小小姐看见我们就过来说话,接着就和姑娘一处玩了起来。姑娘从荷包里拿了果子给那位小姐吃,后来那小姐被家人叫了回去,不一会就有人送了这荔枝来,说是他们家小姐给咱们姑娘吃的。”阿环答道。

  刘氏往窗外探头看了看,问:“可知是哪家的女眷?”

  阿环答:“奴婢和那小小姐身边的rǔ娘说了几句话,那rǔ娘只说主家姓王,奴婢听她们说话的口音,似乎不是咱们平江本地人。”

  “唔,阿环捡几样点心送过去,就说谢了她们的好意,自家做的点心,请她们尝尝。”刘氏吩咐道。

  阿环应了刚要去装,就听见外面有说话声,阿佩走到门边向外张望了一下,然后回身说道:“太太,对面房里的人出来了,看样子是要走了。”

  范氏和刘氏对视一眼,范氏就起身走到窗边,也向外略张望了一下。见对面有两个华衣美服的青年fù人带着一群人正往外走,在那两人身后不远处有一个仆fù怀里抱着个小女孩,看着和丰姐儿差不多大。就回头跟刘氏说:“很眼生。”

  刘氏听了点头:“那就算了。”又低头哄怀里有点不安的丰姐儿:“好了好了,没事了,这次是我们丰姐儿先给小姐姐果子吃了,人家才给你荔枝的。只是以后可得记着,不能随便拿人家的东西,要先问过祖母和你娘才行。”

  丰姐儿怯怯的点头,刘氏就说:“时候也不早了,想来你公公他们不吃了饭是不会回来的,咱们叫了斋饭来吃吧。”不一时斋饭送来,婆媳两个带着丰姐儿吃了饭,又喝了一盏茶。看丰姐儿开始打瞌睡,就带着丰姐儿又睡了一会,刚起来坐着消汗,严景安就带着严诚和黄悫回来了。于是一家人收拾了东西,下山坐车回了家。

  回去以后刘氏就写了帖子让范氏着人送到曲家,又跟严景安商量了曲默然读书的事,严景安听了也叹息:“曲家三弟妹不好出面,他们家哥儿怎地也这样腼腆?上次他来竟半句没提过家里孩子的事!光听那些僧道的说法,把好好的孩子送到庙里去,真是……”频频摇头。

  刘氏却帮着曲三婶说话:“你还别不信,孩子送去以后这不好多了?也长大长高了,不过是在庙里住几年罢了!”

  “哼,当初那孩子也就是因着双生子的缘故略弱些罢了,再说谁家孩子幼时不生病的?难道个个都送到庙里?”严景安对这一点实在是不能理解。

  刘氏懒得跟他争辩:“好好好,你说得对。只是默然这孩子,你是亲自教着呢,还是放到家塾里?”

  严景安想了想说:“我若留下了默然,将来二房弟妹他们也把孩子送来,就不能厚此薄彼,须得一起收下。咱们后院就这么点地方,哪里放得开!还是放到家塾里吧,反正谦哥儿和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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