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就轻的说。
“李大人有礼了。”唐伯虎还礼，一时间气氛尴尬下来，双方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终是李梦阳先开了口，“唐公子，久仰大名。本官此来，乃是受人之托，不知本官有何可帮到公子？”
“她好吗？”
李梦阳万万没料到唐伯虎竟这般大胆，问得如此直白，怔了怔才答道：“是，很好，非常好。”
“太……儿子终究不是自己的，真的能好吗？”
李梦阳风中凌乱了，他根本想不到唐伯虎会知道这个秘密，这个惊天的大秘密。
“母慈子孝，夫唱fù随，幸福美满。”李梦阳如实回答，却不自觉收低了音量。面对那双深情不悔的眼睛，他竟心生不忍。
“如此甚好。”唐伯虎垂下眼帘。
“不知本官如何帮助唐公子？”李梦阳旧事重提。
唐伯虎笑笑，“生死有命，而今得见大人，于愿足矣。”
“当真没有？”李梦阳也不知自己受了什么蛊惑，竟再次发问。
“我能，能再见她一面吗？一面就好。”
唐伯虎抬起头，李梦阳被迫别开眼，故作淡漠地说：“唐公子好自为之，本官告辞。”言罢，匆匆离去。他怕多做停留，更怕自己会动摇。
—————————————————————————————————————
李梦阳走后许久，徐经才回过味来，却是更加不解。唐伯虎虽是才华冠绝，但从没进过京的他，怎会得罪权贵，竟有人罔顾王法到如此地步，不惜朝廷名声，以会试相害，更有高官巴巴跑来相救？
唐伯虎抱歉的看着徐经，“徐兄，事已至此，伯虎无话可说，也无法为徐兄解惑，不是不愿，实则不能，有的事情，徐兄知道了，便是难逃一死。”轻叹一声，“一切的一切，都是伯虎之错，拖累了徐兄和程大人。”
徐经摇摇头，说不出半句话来，拖累，是拖累，一生一世的污点，抬不起头做人。可看着这样的唐伯虎，却无法责备。
————————————————————————————————————
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坤宁宫里踱来踱去。望向殿外，宫墙高高，守卫层层，只恨自己长不出翅膀，飞不出这个锦衣玉食的金丝牢笼。上次离宫出走，即使事过境迁，他依旧没有放松坤宁宫的警卫，层层叠叠的把我包围其中。一直以来他都是如此，在他设定的空间里，赋予我无限的自由，却绝不允许我走出他的视线，稍有逾规，他便会坐立不安。这种爱的束缚，情的枷锁，有时真会令我窒息。
午膳来了，他却没有回来吃，我毫无食yù，挥手打发了下去。终于盼到了李梦阳归来，我忙冲上去询问。他微微颔首，“娘娘请放心，唐……呃，他平安无事。”
我舒了口气，恢复了笑颜，郑重向他道谢。李梦阳却摇摇头，“娘娘，臣到时，正见王大人、孙大人从牢里走出。”
我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是他，救了他？
“那，那他有没有说过什么？”
“呃，”李梦阳低下头，“回娘娘，没有，他什么也没有说。”
“是吗？”心里一空，竟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轻松……
晚膳时，他回来了，彼此相见，多少有些别扭。到底是他先让步，轻轻拾起我的手，在掌中摩挲，“朕不该吼你，不该和你发火，原谅朕好吗？”
我抿嘴低头，“我也有错，头脑一热，就什么都不顾了。”
“不生气了？”
“不气，谢谢你救了他，李梦阳都和我说了。那个，那个既知他是冤枉的，能不能立刻放了？”我不错时机的提出条件。
“月月，国有国法，更有体统，此事朕心中有数，jiāo给朕处理吧。”
“那，那你打算如何处理？人言可畏，如今满城风雨的，拖得越久，对他越是不利，他日无罪开释，名声也会大受影响呀！”
他脸色一沉，平静了一瞬，才道：“朕会考虑的，梓童不要再cāo心了。”声音清冷，不复往日的柔和。
我噤声，不敢多言，毕竟唐伯虎的生死，全在他的一念之间。他能宽容我的一切，不等于能同样宽容其他人。一个帝王，权利巅峰，号令天下莫敢不从，从来只有人们膜拜他的资格，哪有奢求他垂目的权利。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他没有改变，没有荒yín暴戾，已是万幸。
在这件事情解决之前，我们都有些沉默，我隐隐期待着结果，注定不可能完美的结果。更恨自己不是武则天，做不到睚眦必报，对李东阳这样的忠臣、权臣、能臣只能一忍再忍。恨意不减，却也无能为力。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李东阳正是难得的将才，在朝内外，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是百姓心目中的良相贤臣。若是动他，不是没有手段，却会因此辱没了朱祐樘任人唯贤的一世圣明。他已经有了李广的污点，还有说不清的王恕、彭程……我再不能这么做，毁了他苦心经营的局面。即使他不重视虚名，我也不希望百年之后，人们提起弘治皇帝，只能一声叹息。
风声稍稍平息后，经“三法司及锦衣卫廷鞫之”，证明华昶所奏不实，将其调任南京太寺主簿，略施薄惩；程敏政因“临财苟得，有玷文衡”，致仕还乡；徐经、唐伯虎则是“夤缘求进”之罪折抵赎金，被派发浙江充吏役……经过他的艰难斡旋，大事化小，保全了朝廷的颜面。
只是——“娘娘，唐寅坚决不就。”李梦阳向我汇报。
我苦笑，原来无论怎样努力，历史终究是历史，沿着他的轨迹，稳步向前……
————————————————————————————————————
苏州——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自古使然。唐伯虎下大狱的消息，不仅是京城第一新闻，在这个信息闭塞的时代，竟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大江南北，苏州城自不能例外。
何氏听到消息后，恨得直翻白眼，左思右想最终带着陪嫁丫鬟，搬空了唐家，雇辆马车回到了何府娘家。
何大人见自己女儿归来，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个女子，怎能如此不守fù道？夫君蒙难，不思相救，竟苟且而归，有辱门风！”
“他不是我夫君！”何氏是名门闺秀，却也是被宠坏的大家小姐，情急之下，竟与父亲争吵起来。
“啪——”何大人扬手就是一个耳光，这个时代，女子被休都再难做人，更何况带着夫家的财产私自归家。他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更没想到自己的女儿能做出如此不忠不义之事。
何氏泪如泉涌，委屈地嚷道：“我为什么不能回家？成亲至此，他从没有踏入女儿房门一步，从没把我当成妻子看待，时常跑去无柳街私会那个沈九娘！一个jì nǚ，我，我是大家大家闺秀，名门望族，哪里配不上他一介商贾出身！枉女儿下嫁与他，吃了那么多苦！今日他做了那龌龊之事，被抓入大牢，难道女儿要守一辈子活寡？！”
何大人又惊又气，眼前一黑，昏厥过去。醒来后，是妻子和女儿的嘤嘤哭诉，联合夹攻。他长叹一声，当年若非锦衣卫指挥同知王大人亲自提亲，他也不会将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给个布衣才子的，如今唐寅惹了官非，举国皆知，再无翻身可能。况且那唐寅竟不识好歹，如此待自己的宝贝女儿，看看哭成泪人的妻子和女儿，咬咬牙，认了吧！人都回来了，总不能再送去受苦吧！
再说唐伯虎一边，历经千辛万苦，昼夜兼程赶回苏州城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苏州城里灯火通明。经过此事，他更加淡薄名利，闻得她一切安好，也是了却了一桩心愿。想想家中等待自己的妻子，不无亏欠，这一年多，她也不易，无论如何，自己愿与不愿，既成结发夫妻，也该一尽人夫之责，善待妻子了。想明白这些，不禁加速了脚下的步伐，当他推开久闭的大门之时，却只看到满院萧索，空无一人……
他疯一般冲进了书房，在尘埃中翻出了心爱的画卷，泪眼迷茫，紧紧搂在了怀里。他不怕家徒四壁，只怕失去了与她唯一的回忆……
之后的几天，祝枝山、文征明闻讯而来，都为他不值。屋漏偏逢连夜雨，遇人不淑，还能说什么？劝他告官，唐伯虎却只付之一笑，那笑容像羽毛一样轻盈，祝枝山、文征明互视一下，都有些看痴了。
唐伯虎走到书案旁，提笔写下了休书。
“伯虎，你这样太便宜她了！”一向遵循孔孟的文征明都看不过去了。
唐伯虎头也不抬，“走了好，走了好，一了百了，干干净净，再无牵挂。”
一个月后，唐伯虎推着独轮车停在了祝府前，祝枝山一见满车大大小小的酒坛，不解地问：“伯虎，你，你这是作甚？”
“祝兄，酒酿成了，伯虎恳求祝兄，帮忙送进宫里。以祝兄的家世，定能办到，还望祝兄切莫推迟！”言罢，双膝跪下。
祝枝山哪里受得起这一拜，慌忙扶起了骨瘦如柴的唐伯虎，心下更加苍凉。造孽呀，真是造孽呀！
……
“唐公子，你要离开吗？”沈九娘站在桥头，望着对面背着简单行囊的男人问道。
“九娘？”唐伯虎愣了一下，沉声答道：“我想四处走走。”
沈九娘低下头，眼中有晶莹滑落，“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唐公子，九娘祝您一路顺风，早日归来。”
唐伯虎默默走过沈九娘身侧，“九娘，你是个难得的女子，会有好男人懂你，珍惜你的。”
“唐公子！”沈九娘再次叫住他，唐伯虎脚步微微一顿，昂首阔步。只留下沈九娘最后的承诺——“唐公子，九娘等你！一直等你，等着你回来！”
有史记载，弘治十三年起，唐寅的足迹遍布江、浙、皖、湘、鄂、闵、赣七省，游历于名山大川，庐山、衡山、武夷、雁dàng、黄山、九华、洞庭等地，外师造化，心无旁骛，竟使画技达到如火纯情之境界……
————————————————————————————————————
新年悄然而至，上元佳节，又有宫宴。望着窗外的皑皑白雪，我想起了秀荣，她正出生在漫天飞雪的季节。哎，心中酸涩，推说不适，没去赴宴，独自在坤宁宫用的晚膳。
国子监祭酒费誾亲自送来一壶新进贡酒。婵娟倒满金玉酒杯，乖巧的送了上来，我心情压抑正想借酒浇愁，便一饮而尽。一个激灵，险些打翻酒杯——入口甘醇，清凉爽口，香气怡人，没有半点酒涩……难道是……
“这是何酒？从何而来？”
“回娘娘，此酒乃是陕西府新晋呈上的贡酒，尚未取名。”费誾答道。
“不。”我摇摇头，眼中湿热，让婵娟满上一杯，慢慢品着……
“他日我定要为慕晗亲自配制一种xìng质温和、清凉提神却不辛辣苦涩的好酒。”
“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慕晗可不要小觑了我，当年我曾随家父学过酿酒之术。”
“好！一言为定！”
……
“真的吗？那伯虎答应过我什么？”
“我说过要为你酿酒，还有……还有，要娶你为妻。”
……
“伯虎，你是怎么发现我是女子的？”
“金色，金粉……”
闭上眼，两行泪痕蜿蜒而下，“这酒叫做‘金茎（颈）露’，来自江南，苏州……”
本章无题
……
“皇上。”小太监见皇上顶着北风压雪在殿外徘徊，也不张罗通报进去，低声唤了一句。
朱祐樘回过神来，垂下眼帘，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声，转身离开了。他本是担心皇后身体，才从宫宴里特意溜回来看看，不想正看到这样一幕。
金茎露吗？好美的名字。她的眼泪，如同金茎美酒，甘醇而凛冽，清新而哀伤，明明淡雅爽口，却天雷地火般灼伤了他的眼睛，燃烧着他的灵魂……
其实，她能十年如一日的陪在自己身旁，知道她心里爱的始终只有自己，他已心满意足。至于那个影子，时至今日，早已深入骨髓，挥散不去……哎，随她吧，她能真真实实的和自己生活在一起，此生足矣。
——————————————————————————————————
安坐在铜镜前，仔细端详着自己，乌黑的发丝，白皙娇嫩的皮肤泛着健康的光泽，岁月没有留下丝毫痕迹。这张脸，在宫廷驻颜秘方的精细调理下，说是20出头也有人相信。只是，我知道，自己老了，真的老了，心老了……无神的瞳孔，落寞的目光，寄托着心灵的沧桑。老了，30岁的女人，就老了……
“在想什么？”他悄无声息的从后面搂住我。
我一惊，回过神来，朝着铜镜里的他尴尬的笑笑。
“身体不适吗？没去饮宴。”他关心的问，大手试了试我额头的温度。
“没，就是天冷，不爱动弹。”
他帮我紧紧衣领，“你体质畏寒，平日要多穿点，别冻坏了。朕看鞑靼新年进贡的貂皮不错，让她们再给你裁件裘衣吧！”
“不用了，柜子里还有两件新的没上身呢，还是裁给你吧，总不见你添新的。一个皇帝，未免太寒酸了！”
他笑笑，“朕除了衮服，就是朝服，裁了新的也没机会穿呀！”
我心里一紧，谁说当皇帝好，除了明黄，还是明黄……
四海升平，照理说他该轻松了。可每日见他都是埋首于那些永远批阅不完的奏章之间，勤奋工作。刚刚收到内阁大学士刘健的上奏，大意是说晚朝散归后，天色已黑，各处送来的文件往往积压内阁，来不及处理，如有四方灾情，各边报警等事务，就有耽搁的可能。他想了想，是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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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人有礼了。”唐伯虎还礼，一时间气氛尴尬下来，双方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终是李梦阳先开了口，“唐公子，久仰大名。本官此来，乃是受人之托，不知本官有何可帮到公子？”
“她好吗？”
李梦阳万万没料到唐伯虎竟这般大胆，问得如此直白，怔了怔才答道：“是，很好，非常好。”
“太……儿子终究不是自己的，真的能好吗？”
李梦阳风中凌乱了，他根本想不到唐伯虎会知道这个秘密，这个惊天的大秘密。
“母慈子孝，夫唱fù随，幸福美满。”李梦阳如实回答，却不自觉收低了音量。面对那双深情不悔的眼睛，他竟心生不忍。
“如此甚好。”唐伯虎垂下眼帘。
“不知本官如何帮助唐公子？”李梦阳旧事重提。
唐伯虎笑笑，“生死有命，而今得见大人，于愿足矣。”
“当真没有？”李梦阳也不知自己受了什么蛊惑，竟再次发问。
“我能，能再见她一面吗？一面就好。”
唐伯虎抬起头，李梦阳被迫别开眼，故作淡漠地说：“唐公子好自为之，本官告辞。”言罢，匆匆离去。他怕多做停留，更怕自己会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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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梦阳走后许久，徐经才回过味来，却是更加不解。唐伯虎虽是才华冠绝，但从没进过京的他，怎会得罪权贵，竟有人罔顾王法到如此地步，不惜朝廷名声，以会试相害，更有高官巴巴跑来相救？
唐伯虎抱歉的看着徐经，“徐兄，事已至此，伯虎无话可说，也无法为徐兄解惑，不是不愿，实则不能，有的事情，徐兄知道了，便是难逃一死。”轻叹一声，“一切的一切，都是伯虎之错，拖累了徐兄和程大人。”
徐经摇摇头，说不出半句话来，拖累，是拖累，一生一世的污点，抬不起头做人。可看着这样的唐伯虎，却无法责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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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坤宁宫里踱来踱去。望向殿外，宫墙高高，守卫层层，只恨自己长不出翅膀，飞不出这个锦衣玉食的金丝牢笼。上次离宫出走，即使事过境迁，他依旧没有放松坤宁宫的警卫，层层叠叠的把我包围其中。一直以来他都是如此，在他设定的空间里，赋予我无限的自由，却绝不允许我走出他的视线，稍有逾规，他便会坐立不安。这种爱的束缚，情的枷锁，有时真会令我窒息。
午膳来了，他却没有回来吃，我毫无食yù，挥手打发了下去。终于盼到了李梦阳归来，我忙冲上去询问。他微微颔首，“娘娘请放心，唐……呃，他平安无事。”
我舒了口气，恢复了笑颜，郑重向他道谢。李梦阳却摇摇头，“娘娘，臣到时，正见王大人、孙大人从牢里走出。”
我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是他，救了他？
“那，那他有没有说过什么？”
“呃，”李梦阳低下头，“回娘娘，没有，他什么也没有说。”
“是吗？”心里一空，竟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轻松……
晚膳时，他回来了，彼此相见，多少有些别扭。到底是他先让步，轻轻拾起我的手，在掌中摩挲，“朕不该吼你，不该和你发火，原谅朕好吗？”
我抿嘴低头，“我也有错，头脑一热，就什么都不顾了。”
“不生气了？”
“不气，谢谢你救了他，李梦阳都和我说了。那个，那个既知他是冤枉的，能不能立刻放了？”我不错时机的提出条件。
“月月，国有国法，更有体统，此事朕心中有数，jiāo给朕处理吧。”
“那，那你打算如何处理？人言可畏，如今满城风雨的，拖得越久，对他越是不利，他日无罪开释，名声也会大受影响呀！”
他脸色一沉，平静了一瞬，才道：“朕会考虑的，梓童不要再cāo心了。”声音清冷，不复往日的柔和。
我噤声，不敢多言，毕竟唐伯虎的生死，全在他的一念之间。他能宽容我的一切，不等于能同样宽容其他人。一个帝王，权利巅峰，号令天下莫敢不从，从来只有人们膜拜他的资格，哪有奢求他垂目的权利。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他没有改变，没有荒yín暴戾，已是万幸。
在这件事情解决之前，我们都有些沉默，我隐隐期待着结果，注定不可能完美的结果。更恨自己不是武则天，做不到睚眦必报，对李东阳这样的忠臣、权臣、能臣只能一忍再忍。恨意不减，却也无能为力。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李东阳正是难得的将才，在朝内外，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是百姓心目中的良相贤臣。若是动他，不是没有手段，却会因此辱没了朱祐樘任人唯贤的一世圣明。他已经有了李广的污点，还有说不清的王恕、彭程……我再不能这么做，毁了他苦心经营的局面。即使他不重视虚名，我也不希望百年之后，人们提起弘治皇帝，只能一声叹息。
风声稍稍平息后，经“三法司及锦衣卫廷鞫之”，证明华昶所奏不实，将其调任南京太寺主簿，略施薄惩；程敏政因“临财苟得，有玷文衡”，致仕还乡；徐经、唐伯虎则是“夤缘求进”之罪折抵赎金，被派发浙江充吏役……经过他的艰难斡旋，大事化小，保全了朝廷的颜面。
只是——“娘娘，唐寅坚决不就。”李梦阳向我汇报。
我苦笑，原来无论怎样努力，历史终究是历史，沿着他的轨迹，稳步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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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自古使然。唐伯虎下大狱的消息，不仅是京城第一新闻，在这个信息闭塞的时代，竟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大江南北，苏州城自不能例外。
何氏听到消息后，恨得直翻白眼，左思右想最终带着陪嫁丫鬟，搬空了唐家，雇辆马车回到了何府娘家。
何大人见自己女儿归来，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个女子，怎能如此不守fù道？夫君蒙难，不思相救，竟苟且而归，有辱门风！”
“他不是我夫君！”何氏是名门闺秀，却也是被宠坏的大家小姐，情急之下，竟与父亲争吵起来。
“啪——”何大人扬手就是一个耳光，这个时代，女子被休都再难做人，更何况带着夫家的财产私自归家。他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更没想到自己的女儿能做出如此不忠不义之事。
何氏泪如泉涌，委屈地嚷道：“我为什么不能回家？成亲至此，他从没有踏入女儿房门一步，从没把我当成妻子看待，时常跑去无柳街私会那个沈九娘！一个jì nǚ，我，我是大家大家闺秀，名门望族，哪里配不上他一介商贾出身！枉女儿下嫁与他，吃了那么多苦！今日他做了那龌龊之事，被抓入大牢，难道女儿要守一辈子活寡？！”
何大人又惊又气，眼前一黑，昏厥过去。醒来后，是妻子和女儿的嘤嘤哭诉，联合夹攻。他长叹一声，当年若非锦衣卫指挥同知王大人亲自提亲，他也不会将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给个布衣才子的，如今唐寅惹了官非，举国皆知，再无翻身可能。况且那唐寅竟不识好歹，如此待自己的宝贝女儿，看看哭成泪人的妻子和女儿，咬咬牙，认了吧！人都回来了，总不能再送去受苦吧！
再说唐伯虎一边，历经千辛万苦，昼夜兼程赶回苏州城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苏州城里灯火通明。经过此事，他更加淡薄名利，闻得她一切安好，也是了却了一桩心愿。想想家中等待自己的妻子，不无亏欠，这一年多，她也不易，无论如何，自己愿与不愿，既成结发夫妻，也该一尽人夫之责，善待妻子了。想明白这些，不禁加速了脚下的步伐，当他推开久闭的大门之时，却只看到满院萧索，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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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伯虎走到书案旁，提笔写下了休书。
“伯虎，你这样太便宜她了！”一向遵循孔孟的文征明都看不过去了。
唐伯虎头也不抬，“走了好，走了好，一了百了，干干净净，再无牵挂。”
一个月后，唐伯虎推着独轮车停在了祝府前，祝枝山一见满车大大小小的酒坛，不解地问：“伯虎，你，你这是作甚？”
“祝兄，酒酿成了，伯虎恳求祝兄，帮忙送进宫里。以祝兄的家世，定能办到，还望祝兄切莫推迟！”言罢，双膝跪下。
祝枝山哪里受得起这一拜，慌忙扶起了骨瘦如柴的唐伯虎，心下更加苍凉。造孽呀，真是造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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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公子，你要离开吗？”沈九娘站在桥头，望着对面背着简单行囊的男人问道。
“九娘？”唐伯虎愣了一下，沉声答道：“我想四处走走。”
沈九娘低下头，眼中有晶莹滑落，“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唐公子，九娘祝您一路顺风，早日归来。”
唐伯虎默默走过沈九娘身侧，“九娘，你是个难得的女子，会有好男人懂你，珍惜你的。”
“唐公子！”沈九娘再次叫住他，唐伯虎脚步微微一顿，昂首阔步。只留下沈九娘最后的承诺——“唐公子，九娘等你！一直等你，等着你回来！”
有史记载，弘治十三年起，唐寅的足迹遍布江、浙、皖、湘、鄂、闵、赣七省，游历于名山大川，庐山、衡山、武夷、雁dàng、黄山、九华、洞庭等地，外师造化，心无旁骛，竟使画技达到如火纯情之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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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祭酒费誾亲自送来一壶新进贡酒。婵娟倒满金玉酒杯，乖巧的送了上来，我心情压抑正想借酒浇愁，便一饮而尽。一个激灵，险些打翻酒杯——入口甘醇，清凉爽口，香气怡人，没有半点酒涩……难道是……
“这是何酒？从何而来？”
“回娘娘，此酒乃是陕西府新晋呈上的贡酒，尚未取名。”费誾答道。
“不。”我摇摇头，眼中湿热，让婵娟满上一杯，慢慢品着……
“他日我定要为慕晗亲自配制一种xìng质温和、清凉提神却不辛辣苦涩的好酒。”
“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慕晗可不要小觑了我，当年我曾随家父学过酿酒之术。”
“好！一言为定！”
……
“真的吗？那伯虎答应过我什么？”
“我说过要为你酿酒，还有……还有，要娶你为妻。”
……
“伯虎，你是怎么发现我是女子的？”
“金色，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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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小太监见皇上顶着北风压雪在殿外徘徊，也不张罗通报进去，低声唤了一句。
朱祐樘回过神来，垂下眼帘，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声，转身离开了。他本是担心皇后身体，才从宫宴里特意溜回来看看，不想正看到这样一幕。
金茎露吗？好美的名字。她的眼泪，如同金茎美酒，甘醇而凛冽，清新而哀伤，明明淡雅爽口，却天雷地火般灼伤了他的眼睛，燃烧着他的灵魂……
其实，她能十年如一日的陪在自己身旁，知道她心里爱的始终只有自己，他已心满意足。至于那个影子，时至今日，早已深入骨髓，挥散不去……哎，随她吧，她能真真实实的和自己生活在一起，此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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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什么？”他悄无声息的从后面搂住我。
我一惊，回过神来，朝着铜镜里的他尴尬的笑笑。
“身体不适吗？没去饮宴。”他关心的问，大手试了试我额头的温度。
“没，就是天冷，不爱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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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柜子里还有两件新的没上身呢，还是裁给你吧，总不见你添新的。一个皇帝，未免太寒酸了！”
他笑笑，“朕除了衮服，就是朝服，裁了新的也没机会穿呀！”
我心里一紧，谁说当皇帝好，除了明黄，还是明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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