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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5 章

  了,皇帝不论做什么反应都是极有可能的,他会下什么决定,谁也说不清楚。

  后悔吗?

  刚才两人的对话,没有谁是深思熟虑,都是话赶话就bào发了冲突,徐循也是现在才能回头审视刚才那段混乱不堪的对吵。其实,她现在也没法拿什么女德来自我标榜了,刚才她对皇帝的态度,可着实也说不上是什么恭敬。

  但要说后悔,还真没有什么后悔的感觉,取而代之的反而是一股说不出的畅快。徐循现在唯一舍不得的就是点点,别的她是一点都没有考虑,皇帝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随他去。反正她是已经玩够了,赐死也好,幽禁也好,她终究还是酣畅淋漓地活了一把,也就是到这时候,她才觉出来自己前些年到底活得有多憋屈。

  想到这里,徐循忍不住就趴在炕上笑了起来,她的视野侧端能望见满目的疮痍——都是刚才被皇帝给捣毁的。可这凌乱不堪的景象,给她带来的却是深深的快意。

  点点。

  想到女儿,徐循便勉强止住了笑声,她又跪了一会,在脑海里理出了一个头绪,这才慢慢地站起身来。

  第一件事,就是拆掉了身上的所有首饰。

  一套红宝石的头面,猫眼石的镯子,黄水晶的耳环,和田玉的荷包坠子。浑身上下的首饰脱下来放在一起,可能称一称也有两三斤,拿出去能买上几百亩地。然而徐循望着这一堆光亮耀眼的珠宝首饰,却再难像十年前那样激动,这价值连城的珍宝,换来的不过是嘴角的轻轻一翘。

  织金云缎做的外袍,她也自己褪掉了,从箱子里翻出了一身素色的袄裙换上。——虽说中衣自缚,才是标准的待罪装束,但徐循现在已经处于懒得和皇帝玩的阶段了,她褪首饰,不过是不想再戴着他的东西而已。她的一切华服、首饰都是皇帝给的,这些东西是他拿来买她的筹码,可现在,她觉得这些东西根本其实一文不值,和她在这里耗费的十年光yīn比,实在算不得什么。

  “去把点点抱来。”她迈出里屋,冲着在门口yù言又止的几个嬷嬷道,“红儿、蓝儿、花儿、草儿,四个嬷嬷还有柳知恩……都喊来这里。”

  底下人自然是早已经发觉了不对,只是刚才不敢进来而已。得了徐循的一句话,一个个都和长了飞毛腿似的,不要一会儿,全都聚在了还没被皇帝肆虐过的西里间。

  “刚才我顶了皇爷的嘴。”徐循很直接地说,“现在怕是已经要坏事儿了。”

  就算是两人的争吵没有响到外头去,皇帝拆屋子的声音也完全是瞒不住的,底下人进来的时候脸色就都不大好看了,此时完全是面色如土。钱嬷嬷抱着点点,木然站在人群边上,连眼神都没往徐循这里看了。徐循环视众人一圈,不免也叹了口气,道,“都是跟了我多年的,这些年来,辛苦你们。如今我成了这样,怕是也没法继续照应诸位了。不过,不论大哥那边怎么发落我,毕竟你们是xìng命无虑的。”

  这倒是真的,就是要杀人也没有杀一片的道理。皇帝既然刚才没有把她给掐死,之后的处理也只会更冷静,不会更疯狂,徐循对这一点也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至于点点,就更不必担心了,怎么说金枝玉叶,她也是皇帝的女儿,不可能因为母亲的事情而乏人抚养。徐循想了一下,道,“到现在这地步了,别人我无力顾及——也都不会受太深的牵连,你们这九人,素来是我心腹,只怕可能会因此事受些搓摩。我这里倒有个机会,可以让你们脱身出去一两个人……皇后娘娘这份礼单,我现在是不能再收了,总要两个人拿去还了。你们到了那里,可以不必回来,届时央求皇后娘娘安排你们出宫,虽说如今她本人不得意了,但这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皇后虽然不行了,但不还有太后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可要是这鱼儿一开始就在网外,怕也不会有人为她们多费事儿。

  屋内一时,竟无人说话,大家都盯着徐循手里的那本礼单。徐循看了看众人,又道,“现在不必想着忠心不忠心的事儿了,出去也不是什么坏事,我对你们也就是一点要求——有余力,多照顾一下同僚的家人。别的就没什么了……我虽不知道大哥会如何发落我,这一关又能不能过得去,但你们也别想着我今次是行差踏错,此后会改……我这xìng子就是这样,就算这一次过去了,以后也不会改。不想跟着我担惊受怕的,便尽管上前,我绝不会责怪你们。”

  话说到这份上,那是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几个奴仆彼此看着对方,李嬷嬷先叹了口气,趴在地上给徐循磕了三个响头,上来接了礼单。

  红儿、蓝儿对视了几眼,红儿一咬牙,也上前给徐循磕了头,站到了李嬷嬷身边,草儿受此带动,也上前默默磕头,跟随红儿站到了一起。

  赵嬷嬷望着李嬷嬷、红儿,神色说不出的复杂,她忽然也跪了下来,给徐循亦是磕了几个头,方才道,“老奴已服侍娘娘十多年了,娘娘得意时,老奴没少受娘娘照拂。如今娘娘失意,老奴也不能背主而去。”

  就算徐循可以一手安排亲信们的离去,但有人选择留下,她也不可能不受到感动,她看了看余下几人,“你们都做如是想吗?”

  钱嬷嬷露出一丝惨淡的微笑,嗔怪地盯了徐循一眼,仿佛是在无言地谴责着她的任xìng,她道,“老奴要为娘娘看顾点点,如何能走得开?”

  孙嬷嬷连连摇头叹息,却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蓝儿、花儿,均都道,“奴婢入宫便服侍娘娘,纵使天涯海角,都随娘娘而去。”

  徐循的眼神又落到了柳知恩身上,“柳知恩,你呢?”

  柳知恩微微勾起唇角,道,“娘娘又何必明知故问?”

  徐循和他对视了片刻,便转开视线,吩咐李嬷嬷道,“你们要去就快,现在还没封宫,迟恐不及。”

  她回身入内,把刚才卸下来的首饰抓出来递给李嬷嬷,“出宫后,你和她们两人分一分,也算是我的一点念想!”

  李嬷嬷一把握住徐循的手,咬着唇,声音较往常要更为颤抖扭曲,她问道,“若是能出去,娘娘……可要给家里人带句话?”

  徐循微微怔了怔,忽然间,她发觉家里人的面孔,对于她来说已是极为陌生,似乎还比不上眼前的李嬷嬷来得亲近。这种疏远,好像远到了天边一般,她的家人能够分享她在宫中取得的成功,但对于她遭受到的痛苦,却似乎是一无所知,也许也并不关心。

  “以皇爷xìng子,未必降罪家人。”她想了下,便平稳道,“若是剥夺多年来的赏赐,倒也是理所应当之事。有太后老人家在,应当也不会再过分了,若是如此,昔年家业还在,让他们好生过活便是了,女儿不孝,不能光耀门楣,还请二老勿以我为念。”

  李嬷嬷呜咽了一声,终是放开手,将礼单和首饰一股脑塞进怀中,冲徐循再施一礼,三人遂匆匆出门去了。

  徐循做好安排,便从钱嬷嬷怀里抱过点点来,点点还在睡着,虽换了怀抱,却无清醒之意,侧了侧小脸蛋,把脸埋入徐循怀里,又再香甜地睡了起来。

  钱嬷嬷清了清嗓子,轻声道,“未、未知娘娘有没有什么话要留给四公主……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徐循眷恋地触了触点点的脸颊,不由低声道,“我唯一只觉得对不起点点……若我被赐死了,你们日后也别对她说起我,就让她以为自己从没有母亲吧。”

  钱嬷嬷轻声应是,徐循看了她一眼,又道,“若还是嬷嬷来养育她……便把她养得傻些好了。”

  她由衷地道,“傻人才有傻福啊,其实醉生梦死也没什么不好……人活得越清醒,烦恼也就越多,有时也许还要自寻烦恼,生在宫里做个女孩儿,也许倒宁可还是傻些为好,嬷嬷你说,我说得有道理没有?”

  只听得哇地一声,却是蓝儿受不住,捂着脸就哭出去了。钱嬷嬷双唇颤抖,勉强点了点头,到底还是掌住了没有落泪。

  “娘娘说得是。”她道,“但老奴不觉得娘娘是自寻烦恼……老奴虽也为娘娘觉得可惜,但却从不以为娘娘有做错什么。能在娘娘幼时教导品德,实是老奴一生最大的荣幸。”

  话说到这里,连孙嬷嬷都忍不住,垂下头轻轻拭泪,赵嬷嬷、花儿早都颤着肩膀无声地哭泣起来。徐循叹了口气,低声道,“我也要谢谢嬷嬷,没有您言传身教,我也不会是今日的我。”

  钱嬷嬷忽然露出苦笑,她的话里有一丝干巴巴的幽默,“老奴只恨自己是教得太好了一些。”

  徐循却禁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她望向了柳知恩——柳知恩也正站在他的角落里望着她。他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从容不迫,眼底似乎还含着笑意,在屋里的所有下人里,唯有他面上没有一丝感伤。

  “柳知恩。”徐循轻声说。“我就把点点托付给你和钱嬷嬷了。”

  柳知恩深深鞠了一躬,淡然道。“娘娘请放心。”

  徐循点了点头,还想再说什么时,外头已传来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马十带着他的手下们来了。

  “奉皇爷口谕。”马十进屋以后,谁也没看,只是昂然仰首望着屋顶,背书般机械道,“庄妃徐氏御前失仪,着往南内旧居思过,一应待遇以宫人论。四公主送往清宁宫暂为教养。”

  传完口谕,他又跪□来,很恭敬地说。“请娘娘尽速收拾细软,随奴婢前往南宫。四公主这里,也要离开一阵子,该带到清宁宫去的衣服,也该收拾收拾。”

  他的一番话,说得是很有讲究的,呼庄妃名号,看来是还没有被废妃位,说点点去清宁宫,也是‘暂’为教养,虽然没有明说,但已经是很明显的暗示了,屋里一行人,不会听不懂皇爷的态度。

  除了徐循以外,一屋子人都是松了一口气,钱嬷嬷几乎说得上是喜气洋洋了。倒是徐循平静如一,只有在听说点点去处时微微动容。

  “哦,原来是南内吗。”她把点点jiāo还给钱嬷嬷,站起身道,“好,要我去,那我就去吧。”

  她的语气,几乎可称得上是有几分无趣了。?

  ☆、第147章 情义

  “什么叫做坏事儿了!”皇后一下就站起了身子,“情况就紧急到这个地步了?”

  李嬷嬷忍不住已经是抹起了眼泪,也用不着添油加醋,如实把永安宫的情况说一遍,就已经够吓人的了。别说皇后,就连藕荷等大宫女都是听得花容失色。

  “到底是怎么个御前失仪了呢,两人吵的是什么,听到了没有?”皇后也顾不得病歪歪的了,弓着身子专注地听完了李嬷嬷的叙述,便敏锐问道。

  李嬷嬷摇了摇头,“娘娘没说——时间紧迫得很,我们出去后不久,马十公公就带了一群人进去了。我们是躲到墙角,方才避过了马公公的耳目。”

  皇后的神色就更难看了,她神经质地摆弄着被递回来的礼单,皱眉寻思了一会,“在你们退出去之前,皇帝和小循说了什么话?”

  李嬷嬷这下就有点尴尬了,只是情况如此,也顾不得,犹豫了一会便如实说道,“说的是废后继后的事……皇爷好像有意立娘娘为继后。”

  皇后倒没在意这个,她偏头一想,坐不住了,起身匆匆安排道,“事不宜迟,你们现在马上和我去清宁宫。”

  藕荷也不多说,立刻就去为皇后打点出门的大衣裳了。服侍皇后穿斗篷的时候,方才略有些担忧地道,“娘娘,要不要再等一等,起码,也喝了yào再去——”

  “等?”皇后的唇角虽然是挑着的,可眼睛里连一点笑意都没有。“再等下去,说不定连坤宁宫都被等得出不去了。”

  一面说,一面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自己给斗篷打上了绳结,便匆匆几步出了屋子,一哈腰,难得敏捷地上了暖轿。竟是连正预备着的手炉,都不肯等了。

  从坤宁宫出来,倒是一切太平,一路上并无一人前来拦阻。到了清宁宫里,太后正和贤太妃,敬太妃抹骨牌说闲话呢,见到皇后进来,先有三分诧异,“外头正冷呢,你这病弱的身子,不好生将养着,怎么亲自跑过来了?”

  皇后勉强一笑,给三位长辈问了好,方才极力伪装自然地说,“听说永安宫好像是出事了,来和娘问问情况。”

  一句话,把太后脸上的笑模样也给说不见了。她扫了李嬷嬷一眼,“这是不是——”

  李嬷嬷上前给太后磕头,努力忍着泪水,“老奴正是永安宫中执事。”

  贤太妃和敬太妃对视了一眼,便起身告辞,太后亦不多留,带着皇后、李嬷嬷进了静室,未几已是略知始末。连老人家的脸色,一下都变得极为难看——上午才说了立徐循为继后的消息,这会儿才过了多久,两个时辰有到吗?皇帝就到永安宫去,‘听声响,只怕是砸碎了许多东西’,然后徐庄妃,平时多稳重的一个人,现在打发人出来送信,听那口气,只怕是已经自忖有了获死罪的可能。

  这是从肠子里爬出来的亲亲儿子啊!多少年来,一点点养大的亲儿子!太子身子孱弱,忙于政务,这孩子在祖父跟前又受宠,太后为了管教他、教导他,没有少废心思。亲生的几个儿子里,最得偏爱的无疑就是这个长子……现在为了一个孙贵妃,连母亲的脸都不顾了,这个做派,和直接打到太后脸上有什么区别?

  皇后虽说心思烦乱,但见太后脸色铁青,也不敢火上浇油,忙起身为老人家拍背顺气,绞尽脑汁地安慰太后,“庄妃为人把稳,只怕是预先做了最坏的打算——实际怕还不至于到这一步,媳fù过来,也是为她搬救兵来的……”

  对,有太后的人在,皇帝就是出门以后,想起来生气,要即刻处死徐庄妃,也得掂量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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