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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6 章

  日才有些微温,不过徐循并无所谓,反正她现在也吃不出味道的好 坏。

  她被关在哪里,徐循自己都不知道,赵昭容喊了那么一嗓子以后,太后便将她关到了乾清宫的偏殿里,后来没过多久,她被带上了轿 子,下来就是这么一间屋了。看守她的都是些沉默寡言、面目陌生的健壮仆fù,倒是把她照顾得不错,只是从不和她说话。徐循一开始以为她会被饿死,然后对外粉 饰为‘绝食殉主’,因为头天还没人给她送饭,不过后来证明她想多了,太后应该是忙得把她忘记了,后来一切供给就都很正常,她们只是不放她出去。

  从她开始算起,已经过了起码三天了,看来太后并不打算让她参与丧礼,就算是再拖延,此时也应该开始走流程了,最开始的哭灵少了皇贵妃,是要对外做出一些解释的。那么,应该就是等到丧礼结束后,或者是押到景阳宫,或者是在这里赐yào、赐白绫了?

  徐循每天都在写信,即使有可能到不了点点手里,但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事了。不过她现在也不全然放弃了希望,相信仙师起码还会给她一点照拂,同是当娘的人,她应该很能猜得出她死前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死 会是什么样的呢?有时候她也会想,如果服dú的话,也许会痛苦个一段时间吧,说不定到那时,还觉得一切的结束是个安慰。若是上吊,那就更快了,手法得当的 话,也许还没反应过来,一切就都没有了。死后的世界又会是如何?真会有天庭、黄泉,又或者只是永恒的寂静?也许到了那时,她什么思绪也不会有了——死了以 后,她就不存在了。

  徐循有种感觉,最后一种可能才是真的,也许这听起来有些离奇,让人很不甘心。ròu身一灭,魂灵便再也不存。—— 和魂灵的阔大和丰富比起来,ròu身算得了什么,是何等的黯然失色?为什么二者一定要互相依存,为什么ròu身不再呼吸以后,魂灵也要消亡?这多少让人觉得不太公 平,让人觉得大有商榷的余地,但她早已经明白,许许多多不公平的、冷酷的可能,到最后都会成真。人的心力和努力,对此是半点改变也没有,此为人力所不能 移。

  关键只看如何去看待,关键只看活过的一生,在那些极为有限的,能为自己选择,能为自己改变的事情中、时光里,自己能否让自己满意。

  人 生至此,才能深入骨髓地理解,何谓‘错恨难返’。也许在走这一步时毫无恶意,也许甚至满怀了好心,也许只是小小的任xìng,只是一点私心……只是一点松懈而 已,造成的结果便再非人力所能改变,即使倾尽天下之力,也无法追溯时光,回头做出另一个决定。也许每个人都以为,还有无限的将来可以弥补此时的委屈,还有 无限的结果,可以慰问此时扭曲的心意,每个人都以为将来可以补偿过去。可到得这一刻回头时,才明白过去的遗憾,和将来一点关系也没有,错了就是错了,失望 就是失望,每一次让自我失望的瞬间,都被深深铭刻在心底,到临了放出来一算总账,是分毫也逃不过去,甚而连一点思绪,都逃不过‘自己’的眼睛。

  徐 循想过很多令她自己失望的事情,她动摇过,纠结过,苦恼过,堕落过,但总算做出来的事情,都还算对得起自己,她真的很欣慰,到了这一步,什么亲人子女、爱 人知己,都要挥手作别,在死亡跟前,只有自己能够陪着自己,好在,她还没有令自己失望。这一点,除了自我努力坚持以外,已经更需要命运的配合,她的运气, 终究还算是不错。

  在她开始计算的第四天,暮色已然低垂时,屋外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此时并非是送饭时分,徐循的饭已经在半个时辰前就送来了。按照规律,到第二天早上都不会有人来。

  是处死她的人来了,徐循想,她搁下笔,将最后一张信纸吹了一吹,希望他们能有点耐xìng,让她把信纸塞进信封里,最好还能为她转jiāo给点点……

  才这样想着,门便被人使劲地推了开来,门板扇到墙上,发出了霍然大响,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冷冷地道,“周嬷嬷,看住她们。张六九去外面守着,没我吩咐,不许人进来!”

  徐循不禁一抬眉毛,她站起身来,对孙皇后道,“皇后娘娘怎么来了?”

  孙皇后一身素服、脂粉不施,但眉宇却要比徐循上一次见她时亮堂多了,她大步走进屋里,把徐循上下看了几眼,忽然哼了一声,几步走上前,啪地给了她一巴掌。

  ☆、第243章 想死

  这一巴掌打得很重,事发突然,徐循压根就没能反应过来,硬生生地就被打了一耳光,她竟有片刻的恍惚——和皇后也算是敌对了这么久,两人虽然不睦,但彼此都还算是有点底线,她没想到皇后恨她恨到这个地步,听其意思,好像还是特地闯进来打的这么一耳光。

  “娘娘这又是——”脸有些麻麻的痛,她摸了摸脸颊,玩味地抬了抬眉毛,“娘娘,您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

  皇后冷冷地望了她一眼,沉声道,“大哥对你一片真心,还不如喂头狗——好歹狗还养得熟,你这白眼狼,却连眼泪都不会掉!”

  一个人是否真正悲伤,其实一眼可知,真正哭得凄惨的人,不过几天简直都可以形销骨立,徐循能吃能睡,虽然因为食yù减弱多少也瘦了一点,但神态安详、双目有神,怎么也不像是夜夜饮泣的样子,皇后的责问,不能说没有道理。

  徐循略觉有趣,她本以为自己在这宫里的故事已经结束,如今看来,却好像还有个尾声,她道,“娘娘,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和我计较这个?”

  皇 后对她,其实从来也说不上是厌恶,她们虽然敌对过好些时候,也过了很多招,但她对徐循一直都是抱着欣赏、友善的态度,倒是徐循自己曾多次将她的好意往外推 拒,要说有谁热脸贴冷屁股的话,那个人也一直都是皇后。可今日却不一样,她望着徐循的表情有失望、愤怒、妒忌,仿佛是真为了皇帝不值,“我算是看透你了, 大哥对你,不用我说,可你对大哥,却从未有过一点真心。枉大哥那样挖心挖肺地对你……唉!他若是变心爱上了别人,哪怕是袁嫔、诸嫔,只要她们也是真心对 他,我又会好受一些。偏偏他倒是执迷不悟,只把你错认了。”

  她今日倒是坦白——不过,在一个快死的人跟前,再虚情假意似乎也无必 要。徐循也没有回避话题的意思,她摇头道,“我本来是处处比不上你,大哥就算变了心,也不是因为我把他抢过去的,是你自己不该,若你没有行差踏错,旁人又 哪有一丝机会?你怨别人,还不如怨自己吧。”

  皇后顿时一惊,她望定了徐循,双目闪闪,缓缓问,“大哥……大哥和你说了?”

  虽说就这一句话,但皇后在这一瞬间流露出的患得患失、迷茫痛苦,已经足够说明她的着紧,徐循心底,感慨万千——她并不怀疑,皇后就算更看重后位,但心底对皇帝,也并非没有一丝真情。

  “当日争夺后位,你的姿态太过了一些,”到这个地步,又何必再吊着她的胃口?徐循痛快地道,“你自以为能瞒死大哥,能做了他的主,殊不知他管的是天下,每日里都要和阁臣那样货真价实万千人拼杀上来的角色打jiāo道,又哪里会被你完全瞒住呢?”

  皇后似哭似笑,神色中现出几分惘然,她张口yù言,却似乎又不知说什么,半晌,才是一声长叹。

  这脆弱也不过是片刻而已,她很快便恢复了那坚若磐石的模样,冷然道,“这都是以前的事了,今日我来,只想问你一句:徐循,你想死么?”

  徐循虽然早有预料,但心里也不乏波澜——她不怕死,却也不会赶着找死,若能有转机,又怎会寻死?不论心里对皇帝去世有多少感想,不论对人生有多少厌倦……她今日在此若放弃了努力,就等于是往自己脸上扇了一记重重的耳光。

  “能不死,谁想去死?”她说,“但我不懂,娘娘对我还有什么所求?竟要闯进来寻我?”

  两 个人都不算笨,一些背景已经无需再分析解说了:皇帝既去,宫事顺理成章由太后接手。毕竟管家的徐循已经被赵昭容助攻瞬间拿下,皇后体弱多年没管家,威望、 权势都和太后无法相比。现在宫里说了算的肯定是太后,殉葬人选,自然也由太后决定,皇后只能把人往里塞,但要说她能轻易决定谁不必殉葬,那也是高看了她。 尤其徐循现在身带官司,要保住她,皇后必定要付出极大的努力,两人多年来关系冷淡,谁也说不上喜欢谁,皇后救她,必有所求,而且这求还不能小了,起码要对 得起她的努力。

  “若我说,我是念在大哥对你的情分上,要保住你呢?”皇后语气锋锐。

  徐循不禁失笑道,“娘娘,别和我开玩笑了吧?”

  “这却也未必是假。”皇后沉默了一下,才悠悠叹道,“我早说过,徐循,你虽讨厌我,但我却一直都还算喜欢你……若换了是我做主,倒还真未必会安排你来殉葬——”

  见徐循神色淡淡,显然未被打动,她话锋一转,终于揭开了自己的来意,“但换做平时,若太后要你殉,我也不会怎么努力救你,最多为你说一两句好话,也就算了……要我保你,你就得倾力助我。”

  徐循愕然道,“如今大哥都去了,我还有什么好帮助你的?”

  想 当年仁宗贤妃,生儿育女没有少过,深得夫主宠爱,和主母关系密切,在宫中又何尝不是地位超然?仁宗一去,顿时没有一点声音,和毫不受宠的敬妃比,待遇甚至 还略有不如,这完全说明一个道理:人死灯灭,皇帝一去,他的意向顿时就是一文不值了。如果吴美人没有犯过大罪,徐循现在只怕连壮儿都未必保得住,更遑论其 他了,她实在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残余的价值,可以给皇后利用。

  皇后的眼神,更是亮得惊人,徐循忽然发觉,她眉宇间勃发的那股亮光,并非出于喜悦——以她对皇帝的感情,此时也实在不可能真心高兴——皇后此时之所以如此亢奋,是因为她正怒火中烧,但从她言谈中可知,她又正在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力图做出最稳健的判断。

  究竟是什么事,可令皇后如此着紧?徐循的眉头渐渐地聚拢了起来。皇后亦是紧紧注视着她,她沉声道,“我要你代我,去敲开长安宫的门,请胡姐姐出面,进清宁宫说项!”

  也许知道徐循这几天困在屋内,对外头情况一无所知,她不过一顿,便很快地又补充了一句,“请老娘娘回心转意,拥立栓儿为帝!”

  徐循一下就站起身来,惊声道,“什么?老娘娘竟有别意?”

  她迅速地反应了过来——襄王可还在京里,未曾离去!

  “现在清宁宫中都有谁在?”她没等皇后回答,便立刻改了问题,“襄王不会正在里头吧!”

  “没 有,在十王府中,大哥去后,他就进来哭了一次,风声传出以后,便立刻回去了,一步也不曾入宫。”一切既然已经说开,皇后也不再遮掩,脸色几乎沉得能滴下水 来,她喘了口气,忽然猛击桌面,怒道,“襄王是亲子,难道栓儿就不是亲孙了?国家传承,多大的事!她竟有如此滑稽想法,真是老背晦了!她这是要把栓儿往死 路上逼——就不怕到了地下,难见大哥?亏得大哥对她处处留情容让……他若有知,此时还不知有多伤心。”

  说着,亦不禁有几分哽咽,徐循听了,也是默然:皇帝身边的人,很少有不辜负他的,太后虽曾辜负过,但毕竟不是不能分说,在去后的这一番作为,由皇帝来看,也算是负尽了母子亲情了。若再往深一些想……

  “只怕老娘娘是早有此意了。”她低声道,“不然,夏天时候,也不会召襄王入京。”

  “这 我自然也想到了。”皇后不过感伤片刻,也就恢复了正常,她冷声逼视徐循,“你我虽有龃龉,但此时亦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我也不瞒骗你,你目前还没有被殉葬 的危险,之后若你抛开一切尊严,苦苦哀求她,看在点点面上,也许她会免了你殉葬,也许又不会……我现在也不好说。你不助我,也有一定几率活下来,你助我, 若是事败,我也未必能保得住你。两条路放在眼前,你自己选吧!”

  她这一次也算是坦然无比了,居然连风险都体贴说明,甚至把对她不利的信息都抛出来了。徐循从她话里,似乎捕捉到了一点信息,她沉吟片刻,问道,“什么叫做目前没有被殉葬的危险?”

  “已 经殉了一批了,没你。”皇后爽快地道,“现在就余南苑那群小贱人没处置,但一旦老人家腾出手来,也就是迟早的事,若要殉你,或是单独处死,或是和她们一 批,都有可能。但话又说回来,第一批没你,也许她心里就没打算要你殉葬了……这件事现在对局势毫无影响,只她一念可决,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也许 就是把你忘了,也许是要等日后从容料理,也许是没打算你死。”

  “已经殉了一批了?”徐循不由自主地抬高了声调,“都——都——都有谁?”

  皇后撇了撇嘴,毫不在意地道,“有名分的都殉了,唯独就余下你我二人。”

  都去了?徐循一时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虽然早想过起码有一半人以上难以逃生,但却也真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居然这么狠……

  “我记得文皇帝那次,起码还等了一个月——”她胡乱揪了个话头。

  “哦, 是了,昭皇帝那次你不在京里。”皇后说,“因文皇帝那次,办得不妥当,她觉得丢了脸面。昭皇帝那次就不那样办了,文武大臣不曾廷辞,嗣皇帝也不出面,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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