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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要出来时,便坐床上,下面也有机关转动,这床便自升将起来,那两扇门也自关好,人便已到上面禅房之内。今日红衣不知这个道理,硬开了门,所以有箭出来着了道儿,却惊动了机关,那禅床便落下来,恰巧鸣皋着见。也是天数,不然虽是开门,仍难出来。鸣皋等再也寻不着地穴的门户,除非把这寺院尽行拆毁,方能得见,其中岂非鬼使神差。当时红衣见了鸣皋,只叫声:“徐英雄,地穴尽皆破了,众女人都在这里,我却身受致命重伤,与公等来生再会的了!”说罢,把箭扯将出来,鲜血直冒。呜呼!数千里跋涉,来到江南,成此一件大功,可怜死在此箭。

  鸣皋跳到下面,见红衣已死,十分悲悼,不觉流下几点英雄泪来。遂到里头,唤此众美娘,问;“内中可有林兰英么?”兰英听得,便应声而出,鸣皋将林达山夫妻记念的话头说了,兰英十分感激;拜叩了几头,便把红衣下来如何,一层层破出,亦亏薛素贞指点,细细告诉了一遍。鸣皋便问众美娘:“尔等共有几人?”薛素贞道:“总共八十三人,幸得英雄相救,若能回转家中,定当厚报!”鸣皋便叫:“罗大哥,你可寻一张梯子来,好让他们上来。”季芳暗想道:“那里去寻梯子?”且得出来东张西望,看见左首一只斗母阁,便跑进把一张木扶梯硬板下来,拖到里面。大喊:“老二,梯子来了。”就照准禅床的孔内直竖下去,鸣皋倒唬了一跳。说也真巧,这扶梯不长不短,不阔不狭,配在这里,恰巧正好。鸣皋便叫众美娘陆续上去。

  季芳看见众女子鱼贯直上,连络不断,禅房内挤不下,都到方丈里去,便大笑起来道:“这和尚却有这许多老婆,怎的应酬得及?”众女人听了,面上都红了。鸣皋下面听得,骂道:“匹夫,休得唣!快取个火来。”季芳便到方丈里琉璃灯内,把挂的单条在油内醮着,点得旺亮,赶到地穴中来。鸣皋便与他两人就在里面聚美堂起,把火点着,一重重都放起火来,连众美娘的房头总共点着。其中只可惜许多东西,尽皆付之一炬。

  二人过一殿烧一殿,直到外面,把红衣娘尸首抬了上来,便把扶梯推了下去,将床顶板盖好了禅床,由他下面去烧。恰巧众兄弟把和尚杀得十去七八,逃的逃,死的死了,寺内并无一个光头。众英雄都到方丈里来,云阳生亦到,见红衣身死,大家悲伤不已。云阳生道:“且慢,你们休学那儿女态,可知官兵便要到,你们可晓是那个知客僧,早已逃得出去,岂不往镇江府里击鼓?为今之计,快些叫众美人各自回家,这寺内寄的上好棺木也不少,拿一具来安殓了何家妹妹,我便带了他回转长安而去,你们也好就此走了。”鸣皋道:“红衣为我而死,我当亲自送到长安,岂可有累老师。”云阳生道:“你又来了。你若空身,尽可去得。着带了棺木,倘有人查问起来,你还是让他们捉住,还是撇了棺材而去?”鸣皋道:“万一有人看破,我情愿一死。”云阳生把手摇着道:“此话休题,此所谓轻如鸿毛,大丈夫一死当如泰山。徐兄究竟未能免俗。”鸣皋被他说得无言可答,反觉惭愧起来,便道:“敬遵师命。”云阳生便叫王能、李武,拣好取了一具上等桫枋,把红衣安殓。就命他二人扛着来到江边,叫了一号舟船,安放船上。便与众人作别,下了舟船,自回长安而去。丢过不题。

  再说徐鸣皋吩咐众美娘,各自回家而去,“若是远的,只到外面去等候官府到来,自有章程送你回去。”众美娘千多万谢,向众人叩头拜谢了。众英雄单单带了林兰英,在山下雇了一乘小轿,吩咐抬到北门外张善仁旅店。轿夫答应,抬了兰英去了。众弟兄也自动身,回到寓处。我且慢表。

  却说这知客僧至刚,见云阳生鼻中冲出白光来,非非僧头已落地,他便知道今日寺院难保,我们都是刀头之鬼。他就在这个机会,一溜烟逃出山门,走到镇江府报信。只说:“画影图形拿捉不到的罗德、徐鹤这一班凶身,屡次到寺中寻闹。今日不知那里去聘请了白莲教余党妖人,一同到来,白昼行凶,杀死僧人无数。方丈大和尚被妖人所杀,如今十分危急,求大老爷作速会同官军,前去救护僧人,捉拿凶手。我便要下姑苏报与王爷知晓。”那知到了苏城,那宁王恰巧三日前返驾江西,造离宫去了。至刚回转镇江,知金山寺已破,地穴尽皆烧毁,凶手在逃之事,送一路上江西,报与宁王知晓。

  这里镇江府莫太守,却是俞谦的门生。当日慢吞吞移文总镇衙门,调起五营四哨,来到金山,天色已晚。只见寺前无数美娘,到里边看时满寺的死和尚,并无一个活人。只得出未,带了这班女人,回转衙门。审明居处,行文各处,着家人来领。一面吩咐把寺院打扫,死和尚俱依佛法,一概火葬了结。一面备了文书,把以上之事,申明抚院;一面着追究凶身,却不过敷衍而已,并不十分紧急。那金山寺后来有个戒行僧智能和尚来住持了寺院,重新改造,从此变为清静道场。直到如今,代出高僧,为天下闻名的座香门头,此是后话。

  再说徐鸣皋同了众弟兄,回转张家店中,林老丈过来拜谢了救命之恩。鸣皋题起红衣娘中箭身亡,大家嗟叹了一回。到了来日,一枝梅要告别众人,到北京访友,叮嘱鸣皋不宜在此居住,作速往别处而去。鸣皋等再四挽留不住,只得治酒饯行,洒泪而别。一枝梅去后,众弟兄也即动身,辞了张善仁,一路由南京入安徽而去。

  路上无话,总不过渴饮饥餐,朝行夜宿,到了一处好山好水,便留恋不去。住只十日半月;或热闹所在,耽搁一月两月,皆不一定,只以锄恶扶良为念。所以行了半载,尚在宁国府地方。

  其时正值七月天气,甚是晚热。那一日来到太平县城。这太平县知县姓房,名明图,是个无赖出身,与太监刘瑾贫贱之jiāo。那刘瑾本姓孙,也是个无赖赌棍,故此认识。后来刘瑾输得走头无路,自己悔恨起来,把jī bā割去,却不曾送命,投奔刘太监名下,遂冒姓了刘。这刘瑾心情狡猾,善于谄佞,武宗宠任了他,他便弄权起来。宁王宸濠知他有权,遂与之jiāo结。那明图走此门路,做了一个太平县知县。岂知不到一年,刘瑾事败碟死。只因有个忠心太监叫做张永,皇上也信任他的,命他征讨叛逆。得胜班师,遂与御史杨一清设计,密奏武宗,说刘瑾通同反叛。皇上准奏,奉旨抄家,金银珠宝,富并王侯,家中私藏铁甲五千副,刀qiāng火器不计其数,还有八爪金龙蟒袍。武宗大怒,遂命分裂其身。其实与宸濠私通,却是有的,所以明图没了靠山,心中大惧。此时宸濠反踪尚未明露,送走宁王门路。乃得保住前程。当时接到宁王密旨,嘱他查拿杀死替僧、毁灭敕赐丛林一班大盗徐鸣皋等八人,还有不识姓名一人,皆有图画年貌。房知县一心要奉承宁王,派出通班马快、心腹家人,不惜重金,购取眼线,在各门各处要隘地方,严查细察,倘有到来,务在必获。恰巧鸣皋等弟兄到此,几乎没了xìng命。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部分

  第31回 太平县弟兄失散 石埭镇故友相逢

  却说徐鸣皋同了众弟兄,由江南一路而来,甚是太平无事。只因苏州巡抚俞谦、镇江府莫太守、南京侍郎王华,都是忠良一党,名为查察,实是具文。常言道:上头不紧,下头就松了。所以众英雄自由自在。那知到了安徽地界,就渐渐的紧起来。今日太平县里,非比平常,十分紧急。出进的个个要挂号,给付执照,方可出入。那些招商饭店,皆要查明来历,日夜有人巡查。一切庵堂寺观、民户人家,若招就不明来历之人,罪同窝盗一般。众弟兄那里知道。

  一日,来到太平城北门之外,寻了一家客寓住下,当夜就有人来查问。见了众弟兄,有些疑心。到了明日清早,遂暗暗招呼做公的,带了眼线,在对门一爿点心店内等候。鸣皋等走出门来,早已认明,果是这班凶手。到了晚上,房知县亲自带了民壮马快、城守官兵,共有二三百人,各执长短家伙软鞭、铁尺、钩连qiāng、留客住。右营城守老爷常德保带同部曲牙将,手提大刀,坐在马上,先命军士把寓所团团围住。房知县坐在店门外面,两边护卫弓上弦、刀出鞘保着,吩咐众公人、马快协同牙将,悄悄来到店中。

  这客寓乃是楼房,鸣皋等弟兄都在后面接上。当时正值二鼓已后,众弟兄睡的睡了,只有王能、李武两个在那里着棋,徐庆立在旁边观局。徐庆最是细心的人,听得街前街后好似有马蹄之声,正在疑心。忽听得楼下一派脚步声响,便在楼窗内一看,但见拥进数十个公人、马快,知道不妙,便到里边叫声:“弟兄们快走,有人来捉我等!”王能、李武推去棋盘,众弟兄一齐惊起。那民壮马快已抢上扶梯,一片声喊:“拿强盗!”把钩连qiāng、留客住乱钩乱搭。众人着了慌,无心抵敌,只望着楼窗内直窜出去。到了屋上,又见外面官军团团围着,手中都是弓箭,向楼房屋上雨点般的shè来。众弟兄在睡梦中惊醒,故此心慌意乱,便顾不得他人,各自望着四面窜逃。一时间闹得众百姓个个惊慌,人声鼎沸。

  那民壮马快抢到客房里来,只见他们如燕子般向楼窗内飞出,一齐拥上前来,只拿得三人,其余的都走了。将他们绳穿索绑,带下楼来。房知县见众强人上屋逃遁,指挥官军马快分头追捉,闹了半夜,只是无影无迹。只得带了三人,并店主人等,回转衙门。立刻升坐大堂,将三犯推上来,喝令供招。那三人是谁?一个是罗季芳,一个便是王能,俱各直认不讳。那一个却是隔壁房间里的客人,其时正要安睡,听得许多人赶上楼来,他便出来观看,所以一并拿了。及至带转衙门,坐堂审问,弄得昏头昏脑,不知为着何事。房知县教他供招,只得说道:“小人姓王,家住婺源,向在南京质库内做伙。今春回家娶fù,过了三月,如今到店中去做生理。昨日住在寓中,听得人声热闹,只道是强盗打劫,急忙出来一看,即被拿住,带到此间。这都是情实,只不知小的犯着何罪?”房知县情知错拿,便唤开客寓的上去,问:“这姓王的,可同这班强盗一起来的,还是独自一人?”那开客寓的吓得战战兢兢,忙道:“不是不是。他们一总七个,是前日来的。这姓王的客人,是昨日来的。”房知县咐吩jiāo保释放,将罗、王二人收禁监牢。开客寓的窝藏强盗,将客寓封闭。一面行文宁国府温太守,奏知藩邸。且说众弟兄四散奔逃,从此分开,直要到后回书中,在江西相会。

  就中且说徐鸣皋逃出天罗地网,不见了众人,独自一个,也不知东南西北,一路行来。到了天明,望见前面都是高山峻岭。向山走去,有个市镇。到来只见市梢头,一爿小小酒店,腹中有些饥饿,便到里边坐下。看那柜台里坐着一个fù人,抱着一个孩子,在那里哺rǔ。虽是荆钗布服,生得美丽非常,却有些面善。酒保搬上酒菜,鸣皋一头吃,一头便问酒保:“此地唤做什么地名?”酒保道:“前面的这高山叫做石埭山,这里就唤做石埭镇。”那fù人听了,便一双眼只对着鸣皋上下的看。

  鸣皋吃了一回,腹中饱了。只是天气甚热,赤日当空,好似火一般。暗道:“如今往那里去好?又不知众弟兄在于何处,不知可曾被他们拿住?别的还可,只是这罗呆子放心不下。”一头想,一头伸手向便袋中摸时,叫声“阿呀!”银两都在寓中,身旁并没分文,身上只有一件贴ròu的单衫,便向酒保道:“我来时要紧,忘带银两。别的物件都没有,单带得这把单刀,又要做防身器具。没奈何,权且记在帐上,我回来还你。”酒保道:“咦,我又不认得你姓张名李,家住那里,知你几时回来?一顿酒菜,吃上三钱多银子,若个个像你,我们只好把店门关将起来。”鸣皋是个财主xìng情,从来不曾听过这等的话,便道:“依你便怎样?”酒保道:“没有银子,只消押头就是。”鸣皋道:“也罢,我把这口刀放在你处,回时赎取。”酒保把手摇道;“不行,不行,这把白铁刀不值一钱银子,我要他则甚?你却不把身上纺绸短衫权且摆一摆,明日就要来赎去。过了三天不来,我们小本经纪,要卖了进货的。”鸣皋听了又惭又恼。正是龙逢浅水道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弄得进退两难。只见那fù人开言问道:“客官府上那里,高姓大名?”鸣皋道:“在下姓王,乃维扬人氏。只因与个朋友同往江西,银两都在他身旁。昨日朋友走失了路,故此没有在身。”酒保哂道:“方才你说来时匆忙忘记带了,如今又说在朋友身边,分明想白吃东西!”鸣皋见他只管冷语相侵,不觉着恼起来,把手掌在桌子上敲了一下,那碗盏都跳将起来,喝道:“我却来白吃你的!”顺手一个巴掌,打得酒保牙齿都落了两个,捧着脸望外跑。

  恰好一个人走进店来,酒保道:“开店的来了!这个人白叫了东西,还要动手打人。”那人听了,一直走进里边。见了鸣皋,纳头便拜,口称:“徐恩公,几时到此?”鸣皋细看此人,认得是扬州城隍庙后街的方秀才,喜道:“你却怎的在此?”那方国才便叫:“阿大的娘,为何你连这恩公都不认识?快来拜见!”巧云早走到里边,向鸣皋拜了四拜,说道:“方才见伯伯进来,原说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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