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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5 章

  尤三姐低头道:“有几回大姐夫在我这里吃酒,偶然提过柳湘莲从军之事。”

  尤二姐了然,和母亲相视一笑,道:“难为你的眼力,果然不错,六年前就能看出柳湘莲是人世间第一等标致人物,堪配你的品貌。他家又穷,不然不会在咱们老娘做生日时扮小生唱戏,能得妹妹这样一个老婆,不知道几辈子积的福。等我回去跟你二姐夫说,妈就去大姐姐那里和姐夫说,两边使力,必然能让妹妹如意。”

  尤老娘犹豫道:“就是柳湘莲家穷得狠了,你跟了去必定吃苦。”

  尤三姐却道:“穷怕什么?有钱的又有几个好的?从前的丑事也不必再提。我就觉得柳湘莲好,心里只有他一个,旁人再有钱都难进我的心。”

  尤老娘母女二人素知她的xìng子,见她执意嫁给柳湘莲,只得依从。

  尤二姐详细盘问了一回,回家便与薛蟠说起,道:“如今我已有了依靠,只剩我娘家妹子一人,我和我妈都想给她寻个人家,只怕得劳烦姐夫和大爷了。”

  彼时她穿着大红小袄,散挽着乌云,满脸都是春、色,越发显得标致异常,薛蟠心里爱得不得了,闻言笑道:“我当是什么大事,你放心,明儿我就去找珍大哥哥,nǎinǎi只需说这人是谁,余者嫁妆等物都jiāo给我来置办,咱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尤二姐十分欢喜,道:“不是别人,乃是柳湘莲,不是他,三丫头就不肯嫁。六年前我们老娘家里做生日,请了一起串客,其中就有他,当时扮作小生。”

  薛蟠猛地跳起身,道:“你说是谁?”

  尤二姐见他声色非比寻常,纳闷道:“这是怎么了?我说的是柳湘莲。”

  薛蟠气道:“就是听到了柳湘莲三个字我才气恼!那年我把他当作戏子,随口调笑了几句,他可倒好,痛打了我一顿,几天都起不来!我倒是想找他的晦气,偏生冯紫英一干人都护着他,反来说我的不是。小姨子别人没看上,怎么就看上他了?虽也是个标致人,到底冷心冷面,最是无情无义,府里除了宝玉和秦钟,他就没和别人好过。”

  他说完,气呼呼地坐下,忽然道:“对了,柳湘莲早定了亲,我那小姨子怎么嫁给他?听宝玉说,柳湘莲不知道怎么发了财,就聘了陈家的小姐为妻,没成亲的原因是去年一年不得筵宴音乐,二则他自己跑去从军打仗了,至今未回。”

  尤二姐吃惊道:“柳湘莲已经定了亲?我们怎么没听说?”

  薛蟠数落一通,气也消散了几分,看着尤二姐道:“你们和他非亲非故的,怎么会听说这件事?柳湘莲又不是什么达官显贵,定个亲也闹得满城皆知。”

  尤二姐急道:“三丫头可如何是好?她就只看上了柳湘莲。”

  薛蟠莫名其妙地道:“我怎么知道?小姨子看上了,总不能逼着人家柳湘莲退了亲转过来娶她。再说了,我知道的不多,你们要想知道详细,明儿找宝玉问他去,他和柳湘莲好,柳湘莲的事情他都知道,就是现在,都有书信来往。”

  尤三姐xìng子烈,尤二姐十分担忧她知道后不知怎生了结,意yù再问,薛蟠已经猴急地搂着她求欢,哪里给她开口的时候,一夜颠鸾倒凤,自不必多说。

  次日尤二姐起来,打算回娘家报信,薛姨妈要带她去给贾母请安,忙先搁置下来。

  正值姊妹们都在贾母房中请安说笑,见薛姨妈领着一个标致小媳fù进来,贾母就知道是尤氏之妹,嘴里却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倒生得好齐整模样儿。”

  薛姨妈笑道:“这就是我们蟠儿才纳进门的孩子,老太太瞧瞧长得俊不俊?”

  贾母叫鸳鸯拿了眼镜过来戴上,上下打量尤二姐一番,笑道:“果然是个极齐全的女孩子,模样儿俊得很。进门也有几日了,怎么今儿才带过来给我看?鸳鸯,拿一些东西来赏给她,不然珍儿媳fù来了,说我小气。”

  鸳鸯拿了一匹尺头和一个小金锞子过来,薛姨妈和尤二姐连忙拜谢。

  凤姐嗤笑一声,高高吊着两道柳叶眉,斜眼看着眼前这个险些成为贾琏之妾的女子,笑道:“姑妈,大兄弟越发没有成算了,正经媳fù没娶,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屋里带!仔细好人家的女儿知道他左一个又一个地在屋里放人,不肯与姑妈家结亲。带来也便罢了,又不是香菱这样惹人怜爱的女孩子,哪里就值得大张旗鼓地弄!”

  尤二姐顿时紫涨了脸,不知如何是好。因薛姨妈尚未给她指认众人,她也不知道说话的神妃仙子是谁,只觉得面上作烧,十分难堪,手脚都没地方放。

  薛姨妈道:“凤丫头,瞧着你大兄弟的面儿,你说话也该软和些。”

  贾母笑道:“姨太太还能不知道凤丫头的一张嘴?又是个醋罐子醋瓮,旁人多看琏儿一眼,她都有本事把人弄到跟前打一顿骂一顿。亏得琏儿xìng子好,越发比从前明白人事了,跟前又有一儿一女,由着她胡闹。”

  尤二姐听到此处,方知她是贾琏之妻王熙凤,料想是贾珍做媒之事泄露了给她知道,故她针对自己,遂低着头,一声儿都不敢吭。

  宝玉心有不忍,忙以别事岔开。

  尤二姐感激地看了宝玉一眼,紧接着尤氏来了,方能从容告退,和薛姨妈回家。

  尤二姐害怕凤姐之威,尤氏也曾因贾珍又给贾琏做媒被凤姐指着鼻子骂,去薛家探望尤二姐后,叫她日后没事别进贾家院落园林中,尤二姐急忙遵从,回娘家再见母妹,也不敢提起,怕bào炭似的妹子知道后恼了,去找凤姐算账。

  从尤二姐口中得知柳湘莲的信息,尤老娘和尤三姐不由得都怔住了。

  半日后,尤三姐颤声道:“柳湘莲已经定了亲?定了谁家?咱们这些年怎么就没听到一丝儿风声?他家里穷,哪里来的本钱定亲?”

  尤二姐叹道:“我托大爷问了宝玉,原来是在娘娘省亲的前一年,柳湘莲和卫若兰、冯紫英、陈也俊、韩奇等王侯公子合伙做生意,借的本钱,事后翻了两倍的利息,就置办了房子地,他姑母给说的亲事,说的是陈也俊陈公子的堂妹。”

  尤三姐只觉得心如刀割,顿时泪如雨下。

  见此情状,尤老娘忙和尤二姐一起解劝道:“事已至此,你就收心再看别家罢。”

  尤三姐不肯,道:“我认定了他,岂能朝夕之间就有所更改?旁人哪怕再好,都不是我心里的他。我必要亲眼见了他,问个明白。”

  尤二姐道:“他已经定了亲,你便是见了他又能如何?难道让他退了亲事来娶你不成?”

  尤三姐泣道:“我痴心待他六年,不信他是冷心冷情之人,只要他心里有我,便是为妾为奴婢我都心甘情愿!”

  尤老娘和尤二姐无可奈何,只得依她。

  尤三姐拿着手帕拭泪,忽又道:“二郎定的是哪个陈小姐?”

  尤二姐回答道:“这却不曾听你姐夫说,你若想知道,着人去打听也容易得到消息。你打听这些作什么?难道你去找人家算账?”

  尤三姐道:“我想见一见是什么样的人,竟有幸和二郎定下姻缘。”

  尤二姐屡劝不得,唯有找薛蟠帮忙查明。

  打听到陈小姐仅是陈家旁支的女儿,其父母年迈,其家里清寒,又无姊妹弟兄,而且其父是个瘸子,在陈家族学里教书,并没有别的本事,全靠陈家嫡支接济度日,闻得他们无权无势,和陈也俊已是堂族,尤三姐立刻就要见陈小姐。

  疾风率先得了消息,可巧卫若兰值班不在家,他咬咬牙,递了消息给陈也俊。

  柳湘莲是卫若兰的好兄弟,临走前再三拜托卫若兰留心陈家之事,也托了陈也俊一回,这件事总得叫陈家知道,以免尤三姐找上门来,陈家三口不明就里。

  陈也俊听得目瞪口呆,谢过疾风,忙带他去见柳湘莲的岳母。

  陈父在学堂里教书,陈母正在家里教导女儿出阁后如何管家理事,如何应酬jiāo际,忽闻陈也俊登门,亲自请进来,听完疾风所述,母女两个人都和陈也俊一样,惊讶不已。陈姑娘终究是未出阁的女儿,听时也是躲在屏风后头。

  陈母细问尤氏姊妹之事,笑对疾风道:“多谢哥儿来告诉我们这个要紧消息,怪道二郎临走前跟我们说,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去找卫公子,不负兄弟情义。”

  说完,又问疾风道:“哥儿确定那尤三姐会登门拜访?”

  疾风挠挠头,回答道:“十有八、九罢,不然他们打听府上地址人物xìng情做什么?据我们打探来的消息,这位尤三姐xìng子厉害着呢,最是无耻老辣,凭是风月场上的老手,在她手里都得吃亏。”

  陈母听了,十分道谢,等陈也俊和疾风走了,便在家中坐等尤三姐。

  约莫过了三五日,尤三姐果然来了,指明拜访陈姑娘。她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和她一起的还有自己老娘,一共母女两个。

  这几年柳湘莲对岳家和未婚妻都非常尽心,不在京城也有书信来往,陈姑娘心中已恼尤三姐多时,陈母却叫她坐着,命人请了尤三姐母女进来,举目一望,心想怪道她有那样的底气,倒真是一个古今罕有的绝色。想到这里,陈母淡淡地道:“姑娘是何人?不知到我家门上所为何来?”

  尤三姐刚进门就见到坐在老fù身边的一名绝色标致女子,穿着银红纱衫,白绫绣花裙子,其标致竟似不在自己之下,不觉一呆。

  听到陈母问话,尤三姐反倒迟疑起来,尤老娘则干脆利落地道明身份。

  陈母开口道:“我们家和贾家向来没有来往,作为贾将军的岳母和小姨子,来我们家做什么?且还指名道姓地要见我家姑娘。”

  尤老娘抹泪道:“都是为了我这个苦命的女儿。”絮絮叨叨地说出尤三姐心意,又云听说柳湘莲定了亲,想来看看是什么样的姑娘。

  陈母冷笑一声,道:“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真该叫外面的人都进来听听,你们家姑娘看上了我家姑爷,就上我们家门求我们来成全?想叫我们家退亲,你们姑娘好嫁过去?凭什么?就凭你们家姑娘模样儿标致,就能理直气壮地过来?快别痴心妄想了。难道你们家姑娘看上我家姑爷,我家姑爷就必须娶你们家姑娘不成?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美事。你说你们家姑娘痴心待我们家姑爷六年,六年前怎么不提结亲?不过,若是守身如玉我也能高看一眼,偏生享受风花雪月五六载,想收心了就想起我们家姑爷来,真当自己是天仙下凡?快别来恶心人了,别说我们姑爷如今大有长进,便是穷得很,也没有你们这样侮辱人的!”

  ☆、第081章 :

  自从尤三姐立志嫁给柳湘莲,纵使枕边寂寞,仍旧丢开众人和尤老娘母女两个兴兴头头地登门,本想瞧瞧是陈姑娘是何等样人,再去问柳湘莲,自以为一切必定如意,不想竟被陈母抢白一顿,羞恼之下,脸色便又红又白,只觉得无地自容。

  尤老娘两嫁至今,都不曾受过气,闻听陈母的一番话,气得浑身颤抖,道:“我这个苦命的女儿一片痴心痴意,你何须用这些话来侮辱她!”

  陈母反问道:“难道不是你们自取其辱?”

  尤三姐听得分明,陈母如此奚落自己,便知她是听说了从前的丑事,嫌自己yín奔无耻之流,看见美貌异常的陈小姐端坐旁边,更是无言以对。

  见尤老娘意yù与陈母争执,尤三姐急忙按住她,含泪说道:“妈快别如此,多说无益。”

  转头又对陈母道:“原是我们母女无状,贸贸然地登门前来,怨不得夫人如此反应。我乃斩钉截铁之人,已决意改过自新,安分守己地侍奉老母过活,不过是想找个终身之靠,并无其他心思,唯愿夫人看在我一片痴心上谅解一二。”

  陈姑娘怒极反笑,道:“凭什么?我与柳郎定下婚姻之约,你来我跟前表白是何故?你等着柳郎回来完了终身大事,将我置于何地?”

  陈母喝道:“蕊儿进屋,你是什么身份!”

  陈姑娘听了,心里明白母亲之意,站起身,扭头进了里间,终究好奇尤三姐母女二人的想法,侧耳倾听,所幸自己家上房只有三间,隔着一道门也能清楚听到厅中言语。

  陈母见女儿不在,越发放得开了,冷笑道:“尤姑娘,叫你一声姑娘,是瞧你尚未梳头的份上才这么叫你一声,正经论起来,你也配称姑娘?别玷辱了姑娘二字。你们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我约莫明白七八分,不是求着我们退亲,就想看看我女儿是什么xìng子,好不好由着你们拿捏。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趁早收了在我跟前的这些心思!我们家虽然只是旁支,没有什么本事在京城里横行,但也不是任由贾家威逼的人家!”

  尤老娘不由十分气苦,道:“原是我们家里穷,敌不过权势富贵,两个女儿无可奈何之下才失了足,如今已经改过,何苦再说这些话刺人心?”

  陈母嗤笑一声,道:“这些话哄骗那些不知道世事的人罢!纵使我不去打听,我也知道你们家是什么景况,你们家大姑nǎinǎi是宁国府的当家主母,用得着你们娘儿们去做下流事养家糊口?你们若是穷得吃不上饭,如此也就罢了,偏生没有穷到衣食不济的地步,只不过是贪图富贵,想着珍珠宝石绫罗绸缎,满京城里问问,谁不知道你们做的那些丑事,比那娼妓优伶都不如!人家娼妓优伶堕落风尘,多系命苦,而非自甘下贱!既云改过自新,我也就不提这些前事,只问一句,你们改过自新,凭什么你想嫁别人就得娶你?”

  陈母这一番话,几乎戳到了尤老娘母女的心里,尤三姐心头涌上一股怒火,几有三丈之高,猛地站起身,正听尤老娘怒道:“你怎能这般说话?”、

  陈母斜睨了她一眼,唇畔依旧挂着一丝冷笑,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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