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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5 章

  榕的琵琶水准清楚得很,到底是国手李延景的得意弟子,这谢氏即使号称琵琶弹的多么多么好,也不过是被李延景赞过罢了,何况秣陵比起长安来总是小地方,所谓的高手,放在高手如云国手都有两位的长安,又算什么?

  这么想着,温五娘倒是豁然开朗,心想宁摇碧这厮太过霸道无理,但碍着纪阳长公主又不能不忍了他……这会若还直接挑衅显然是不成了的,所以温坛榕这个法子也不错,至少叫谢氏晓得,她用来吸引了卓芳华的琵琶之技……也不过如此!

  所以温五娘很快就缓和了脸色,点头道:“你常用的琵琶没带罢?我叫人去寻面好的来。”

  “不用了。”温坛榕摇了摇头,“我带上的。”

  温五娘并不意外,在她想来,既然妹妹早有为自己贺寿献曲的心,把惯用的琵琶带上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一直听着她们姐妹商议的余娘子听到这里,站起了身,用力拍掌,待众人大抵都看了过来,才笑着道:“温六娘子要献上一支曲子给五娘贺寿呢!”

  众人被宁摇碧列席,好好的松快的宴席弄得冷冷清清,无趣之极,正乏味的时候,忽然听见了这么一声,顿时都抚掌叫好起来,内中也不全是期待温坛榕师传自国手的琵琶之技,也是想趁机把气氛弄热闹起来。

  卓昭节倒是很期待:“我听大姑姑说过温六娘子的师傅是李延景,这个人我不喜欢,但既然是国手……”

  宁摇碧把话接过去,道:“你不喜欢李延景?”

  “也没什么。”天地良心,卓昭节此刻不提从前对李延景的怨怼,决计不是为了顾惜自己被拒收为徒的颜面,完全是看到宁摇碧的处事对人方法后,真心不想再拖累一位国手,但谢盈脉偏偏在同时调笑了她一句:“七娘还在惦记着当年的事情?可见我这个半师做的不够好。”

  “谢家阿姐的琵琶弹的当然是好的,只是我自己没学好罢了。”卓昭节忙安慰她。

  宁摇碧神色若有所思,心想,当年的事情?李延景两年前也去过秣陵……看来他当时得罪过昭节啊!

  至于为什么得罪昭节,宁摇碧随便推测了几个可能就没了兴趣再想下去,暗道:“反正回头把此人料理了给昭节出气就行。”

  这边宁摇碧把可怜的李延景记了下来,那边温坛榕也拿跳脱挽了袖子,择了主席附近的绣凳上坐了,使女抱上琵琶,她接过之后轻舒玉臂,略调几下,谢盈脉与卓昭节都微微点头,道:“不愧是国手得意子弟。”

  温坛榕显然是有真才实学的,就连卓昭节也发现她看似信手的几下即使是调音,但姿态指法以及琵琶发出的音色无一不美,都放下酒食,专心聆听起来。

  而温坛榕借着正式弹奏之前飞快的扫了眼四周,看到这一幕,嘴角尚未勾起,却见最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却是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而是口角含笑、带着毫不掩饰的宠溺望着身畔单手支颐的少女。

  他的目光那样的明亮,盛着满满的怜爱与珍惜,原本就堪称绝色的少女在这样的被注视里,越发显得明艳不可方物,栏杆外鲜丽的春景正在凋敝,浅碧深绿的盛夏即将到来,而少女专心且期望的等待着一支天籁、少年心思都系在了少女身上的画面,却仿佛是提前到来的盛夏,那么的灼目,几能烧伤了温坛榕的眼睛。

  一种极为强烈的酸楚与嫉妒,无法控制的涌上了她的心头。

  温坛榕下意识的垂下头掩住神情,再扬起脸时已经含了惯常的柔和的微笑,她道:“我yù弹一曲《夕阳箫鼓》,以贺五姐今日生辰之喜。”

  此刻正是乾坤朗朗,《夕阳箫鼓》不免有些不合,但这也不是什么不好的曲子,众人自无意见,只有温坛榕身后的使女微露惊色,本来温坛榕预备的,分明是《永遇乐》和《夕阳箫鼓》,因为说好了今日之宴到傍晚再散的,使女本以为,此刻青天白日,该弹《永遇乐》才对。

  如今温坛榕骤然换了与眼前辰光不谐的曲子,曾经跟随温坛榕撞见过卓昭节在卓芳华跟前弹琵琶的使女似有所觉,却立刻用力掐了把自己的虎口,告诉自己不可多想。

  温坛榕究竟是李延景的得意弟子,同样一曲《夕阳箫鼓》,当初卓昭节在这首曲子上苦练甚久,还为此亲眼观摩水上落日,方在卓芳华那里得了个好评,如今温坛榕这一曲,却还更胜过了她。

  一曲毕,许久才有人醒悟过来,一时间彩声如潮。

  这样的jiāo口称赞里,温坛榕带着一丝傲然的心情,迅速看向了栏杆边,然而她再一次失望了——卓昭节与谢盈脉都真心的拊掌而赞,甚至察觉到她的目光,还露出一个钦佩的笑,但温坛榕多日苦练《夕阳箫鼓》真正为了的那个人,却是眼皮也没撩,慢条斯理的喝着扶芳饮,似乎方才四座屏息凝神生怕漏听了半点的琵琶曲完全就是可有可无。

  ——那样的视若无睹与漠不关心……

  我弹的不够好么?

  明明……明明比卓小七娘好得多!

  连卓小七娘自己也甘拜下风罢?

  可为什么……你连一个赞许的目光也不肯给我?

  你是怕小七娘不高兴,还是有小七娘在的地方,你眼里再没有旁的人?

  四座的称赞与钦佩还在继续,可之前还自信满满的温坛榕却觉得这一切都索然无味起来,多日苦练一首曲子所为的那个人像听若未闻,即使全天下公认犹如天籁又有什么意思?

  温坛榕猝然闭目,她几乎是狼狈的起身,将琵琶匆匆jiāo给使女,极为勉强的寻了一个借口:“我方才多喝了几盏,这会仿佛有些醉了……我到楼上歇一歇。”

  温五娘虽然没看到谢盈脉有什么受打击或失态,但究竟是姐妹,总是关心她的,忙道:“你去吧。”

  温坛榕上楼后不久,卓昭节看了看辰光,便打发阿杏去向温五娘告辞,温五娘是巴不得他们快走快好,虽然遗憾谢盈脉也跟着走,不能给她为难的机会,然而比起来宁摇碧——温五娘打从心底觉得三个人都走了绝对是好事!

  一出回雪楼,谢盈脉不必宁摇碧暗示,就主动提出告辞,还没等卓昭节给她安排车马,就走出了十几步外,并且对卓昭节的招呼直如未闻——卓昭节只得吩咐最机灵的阿杏:“你跟上去,咱们的马车停在入园的地方,让他们先送谢家阿姐回昌乐坊。”

  阿杏答应着追了上去。

  宁摇碧很满意谢盈脉的行事干脆,等阿杏走了,他笑着牵起卓昭节的手,道:“如今晌午才过,咱们去乐游原上玩罢?这曲江上回都看过了。”

  “我乘车来的,可没骑马。”卓昭节嗔道,“说起来我还不会骑马呢。”

  宁摇碧似笑非笑的道:“不会最好,我来教你……马么,我今儿出来正好多带了一匹。”他劝说道,“乐游原上风光最好不过,如今正是苜蓿发长玫瑰盛开的时候,再往后可就热了。”

  “那马的xìng.子可好?若是不好我可不敢骑。”卓昭节如今也是爱玩爱闹的年纪,听了他的撺掇就有些跃跃yù试,犹豫着问。

  宁摇碧笑着道:“你放心罢!”

  当下两人既然决定了要去乐游原,就也顺着曲江往芙蓉园的园门走去,不想才过了桥,就见阿杏快步折了回来,卓昭节看到她回来的这么快,不禁一愣,道:“谢家阿姐不要你送?还是你跟丢了?”

  阿杏走到她身后,这才低笑着禀告:“婢子本来就要追上了,但看到阮郎君在园外迎着谢娘子,就没上去多事。”

  “原来是这样,那是不用咱们送了。”卓昭节哑然失笑。

  这时候阿杏声音又一低,以只让卓昭节听到的音量小声道:“娘子一会装作随意的回下头,看一眼回雪楼的三楼上。”

  “怎么了?”卓昭节惊讶的问,一边走快一步,越过宁摇碧,跟着似回头等他,飞快的看了眼斜后——绿柳荫上,回雪楼三楼栏杆之后,一袭紫裳,轮廓熟悉。

  阿杏已经俯在卓昭节的耳畔忿忿然的告状:“这温小六娘好生不要脸!今儿个可是世子陪着娘子去赴宴的呢,如今又一起携手离开——她竟然还不死心,要这样的偷窥娘子!当真是不知廉耻!婢子见过缠着男子的女子,如今还是头一回看见对女子也死缠不放的人!也就是娘子心软,不然叫世子知道了……哼哼!”

  第一百六十一章 乐游原

  被温坛榕觊觎的烦恼在出城之后踏上乐游原便烟消云散了。

  暮春初夏的乐游原,苜蓿发旺,望去犹如一片碧蓝深海,绵延到天边,与青天相连,中间夹杂着玫瑰花树的静静开放,风过其间,长肃萧然,熏风送来青草与花香,高天淡云之下,明媚的光晖所到之处,莫不成画。

  宁摇碧为卓昭节备的是一匹脾气温和的雪花骢,他自己骑着形容神骏的火骝驹,火骝驹全身赤红如火,却黑鬃黑尾,衬着他姜袍绛服,奔驰原上格外的明朗夺目。

  卓昭节才上马的时候还有些小心翼翼,但按照宁摇碧的教导渐渐也镇定下来,她催马跑了片刻,见雪花骢极温驯,也放下了心,把注意力移到了四周的景物上来,乐游原上的玫瑰花树不少,苜蓿与新生的玫瑰柔嫩枝叶都是马匹爱食的东西,稍微一慢,雪花骢就低头去啃食,卓昭节收了两回缰绳,啼笑皆非道:“这马怎么这样馋嘴的?”

  宁摇碧勒着火骝驹紧随在她身侧护持,闻言指点道:“你催它跑起来,它便没这个功夫……”

  他话还没说完,卓昭节反手一鞭抽在雪花骢身上——这雪花骢久经训练,当即不假思索的舍了嘴边美味,撒开四蹄,飞跑起来!

  “昭节慢些!”卓昭节无知无畏,才初学就敢催马奔驰,宁摇碧却不得不为她捏了把汗,赶忙也催着火骝驹追逐上去。

  火骝驹的脚力比之雪花骢更甚,不几下就追上卓昭节,把她拦了下来,卓昭节有些羡慕的看了眼火骝驹,嗔道:“怎么你这马儿比我的快这许多?”

  宁摇碧笑着道:“好的马儿xìng.子都烈,你先骑着雪花骢,过几日我去御马厩里挑个好的,教你慢慢驯服。”

  卓昭节这才满意,摸了摸雪花骢的鬃毛,道:“既然如此,那咱们比上一程,你的马好,得先让我走。”说着就要催马再跑。

  “下回比罢。”宁摇碧不想她冒险,眼疾手快的探手抓住雪花骢的缰绳,认真道,“你才学,万一失手,后果难料,待骑术精湛些咱们再比。”

  卓昭节稍感失望,道:“那好吧。”

  宁摇碧眼珠转了一转,忽然道:“其实你想体会纵缰驰骋也不是不可以……”

  “咦?”

  宁摇碧含笑道:“你放手。”

  卓昭节不疑有它,依言松了缰绳,宁摇碧骤然俯身揽住她纤腰,猛然使力!

  “哎呀!”卓昭节惊叫一声,整个人犹如腾云驾雾一般,被宁摇碧从雪花骢上抱起,揽至火骝驹上!

  惊惶之下,她下意识的搂住宁摇碧的脖颈,尖叫起来,“你要做什么?!”

  “别怕,抱紧了。”宁摇碧计谋得逞,得意的大笑出声,用力抽了火骝驹一鞭,火骝驹长嘶一声,四蹄如飞,驰骋而去!

  卓昭节猝不及防之下,无暇多想,只能紧紧搂住了他脖子,靠住他胸膛,头也不敢抬,只听得风声呼啸从耳畔吹过,马蹄踏过苜蓿犹如密鼓,在这样的惊惶与无措里,宁摇碧的心跳声却清楚而稳定。

  只听他含笑道:“火骝驹是我亲手照看大的,一向极为听话,你莫要担心,看,那边有只麂子。”

  卓昭节被他再三鼓励,才敢把眼睛张开,从他臂弯上望出去,但见极目苜蓿汪洋一片,恣意招摇,玫瑰花树点缀其上,犹胜织锦彩绣,这一切旋即被火骝驹迅猛踏过!宁摇碧下颔所扬的方向,一抹黄褐在丛中闪过即不见。

  “可惜未带弓箭。”宁摇碧笑着道,“饮渊饮涧也没跟出来……下回咱们再来!”

  “纵马原上,真好!”卓昭节好奇的看了片刻景色,渐渐怯意消除,虽然还是不敢放开宁摇碧,却也不至于怕得无暇分心了,她感受着急风迎面吹拂的畅快,羡慕的道,“我要什么时候才能这样?”

  宁摇碧大笑:“你现在不正是如此?”

  “我说我自己的骑术!”卓昭节嗔怪着轻捶了他一把,宁摇碧忽然俯身在她腮上用力一吻——火骝驹脚力远胜寻常的骏马,两人的随从此刻都被远远甩在了身后,即使乐游原上有其他游人经过,以火骝驹此刻完全放开的速度,即使多带了一个人,等闲也难以看清马上之人的形貌,所以他这一次有些肆无忌惮,吻了吻香腮,见卓昭节因方才的惊吓和如今的兴奋,白腻的肌肤上泛起桃色,朱唇鲜红,格外诱人,一直揽着她腰的手臂忍不住收拢,侧首压上她的唇。

  卓昭节原本被他在腮上偷亲,正自害羞,见状不由大惊失色,想提醒他如今两人正在马上,奈何唇齿被封,根本说不出话——果然,火骝驹一个纵跃——宁摇碧猝然不防,握缰的单手猝然脱了绳,连同他怀里的卓昭节一起被甩出马背!

  “完了!”卓昭节感觉到离开马鞍的刹那,便绝望的闭上眼,心想,“九郎简直胡闹!!今儿个可怎么办?”

  危急之时,后后远远缀着的随从亦是大惊失色!纷纷疯狂的鞭笞坐骑yù赶上相救,然而哪里还来得及?

  好在宁摇碧固然失手,反应倒不慢,带着卓昭节人在半空,猛然一个翻身,搂着卓昭节仓促落地,借着一个翻滚消了去势,迅速站起身,忙扶起卓昭节紧张道:“可有事情?”

  卓昭节又惊又怒,气得眼眶都红了,用力捶了他一下,恨道:“你……你做的什么事!”

  宁摇碧自知理亏,讪讪的赔礼道:“是我不对……你可有碰到?”说着下意识的伸手往她双臂、腰背抚去。

  “你……你个登徒子!”卓昭节简直不能相信吃了这么个教训、如今随从都要赶到了,他居然还不忘记动手动脚,气得用力推他一把,低喝道,“你给我住手!”

  “……我看看你是不是伤着了。”宁摇碧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不妥,忙收了手,尴尬的解释。

  卓昭节气急败坏,也不要他扶,自己按着苜蓿地爬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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