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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4 章

  庞伏于他肩上,鬓发间的芍yào清香便更清晰地传到韩天遥鼻际。

  韩天遥呼吸有些不匀,将她紧拥于怀际,亲了亲她滚烫的耳廓,低问:“要走?”

  芍yào,原有将离之名。暮春之际,送别之人往往折芍yào相赠。十一寻常时候穿戴简洁素妍,不会无故簪芍yào于发间。

  十一道:“路师兄之事,不仅是你心病,也是我心病。我总要找到他,弄清缘由才好。”

  韩天遥静默片刻,低低道:“他不会一直藏着,早晚会弄清的。我不急,你也不必急。倒是京城让人放心不下。”

  十一道:“济王已经回京,总不会再让施氏对咱们不利。只要父皇身体不妨事,我也没什么可担忧的。路师兄动机不明,若有机会,未必不会再对你下手,还是尽快找到才好。我跟他相处十余年,旁人找不出,我应该能找出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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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恼将离未离(四)4000

  韩天遥不答,黑眸默然凝视着她,武者略嫌粗糙的手指轻轻抚摩于她莹白如玉的面庞。

  十一踮脚,在他唇上又是一吻,才微笑道:“好吧,其实是我暂时不想回京。路师兄应该还在北境,我不会离你太远。我会一路留下暗记,让你随时找到我。若是隔得近时,我们又可以再见面。”

  战事仍在延续,若魏兵不退,韩天遥重担在身,势必不能回京妲。

  十一一旦回京,成亲固然遥不可及,便是再相见,也不知得隔多少个日夜窀。

  果然一切都是未知之数。

  韩天遥好久才能答道:“好。我会随时跟你联络,就像……我住在韩府,你住在琼华园一般。”

  纵然不能时时相见,却晓得对方平安,且与自己相距不远。

  十一闻言亦是微笑,理了理微微散乱的鬓发,转身往门外走去。

  快到门槛,韩天遥忽又唤道:“十一!”

  十一转头看时,韩天遥已紧走几步,赶到她跟前,又将她拥到怀中。

  “其实没什么。”他垂眸看她,“我就想多看你几眼,多抱你一会儿。”

  “天遥,遥……”

  淡淡的酸涩里,不知哪儿钻出了细细的愉悦,阳光般将她笼住。

  亲昵中,那鲜艳夺目的芍yào自发髻间跌落。

  韩天遥伸手,粉色盈盈的花朵便如一只绝美的大蝴蝶,翩然栖于武者骨节分明的指掌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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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带出的凤卫才不过十余人,却都是高手,在安县又换了最好的战马,故而行动迅捷灵敏,即便不时碰到两国小股兵马冲突,也能安然来去,偶尔还能出奇不意出手,协助楚兵把魏兵打个措手不及。

  论行兵打仗,十一当然不如韩天遥,但论起武艺高超,机警多变,她和凤卫却远胜多多,并未因北境烽yào四起便放缓寻人的步伐。

  大约在第八天或第九天,他们找到了凤卫新近留下的暗记,却是在距离安县相当遥远的天镜湖附近。

  分散寻了一日后,齐小观看向天镜湖中那几座小小的岛屿,笑道:“师姐,我想,我猜到师兄在哪里了!”

  十一看着阳光下起伏不定的水面,苦笑道:“嗯,咱们得找到牢靠些的船。”

  跟路过一起离开的凤卫不少,纵然兵荒马乱,只要还在北境,不至于全无线索,譬如先前寻找韩天遥之际便遇到了和大队人马失散的罗苇。

  纵然路过掩过众人耳目,时间过去这么久,总会有人想着和十一联系。

  战乱之际,军情需时时上报,驿道周边往往十里设一递铺,各遣斥候传递文书或哨探军情,这些人里不乏济王或凤卫的眼线,想传递消息并不困难。

  可此处临近江水,河流湖泊纵横,若藏身于湖心小岛,出行不便,路过再刻意相阻,部属无法出行,十一等自然也找他不着。如今他们找到的印记,极可能是出来采买东西或查探军情的凤卫所留。

  十一素来有些畏水,齐小观却是少年心xìng,玩兴大起,也不顾天色渐暮,忙忙叫人借来船只,待众人坐定,便自己拿了长长的竹篙,在湖边一撑,船便dàng了出去。

  他撑船的技术自然谈不上好,但自幼习武,手上劲道却比寻常船夫不知好多少。于是那船虽牢靠,也难免行得快而不稳。

  齐小观满眼倒映着天光湖水,清朗笑容里若盛着满满春.光,高声道:“可惜小珑儿没跟来。若她过来,看了这水这船,指不定还要怎样闹。话说她的水xìng很不错。”

  他素来洒脱放旷,与部属相处宛若亲友兄弟,再无半分统领的架子,故而部属也不怕他。那边便有人取笑道:“出门这些日子,三公子想念珑姑娘了?早知如此,何不将她一起带出来?”

  算来这一路有惊无险,多了个玲珑活泼的小珑儿应该也不妨事。

  齐小观果然有些遗憾,却笑道:“近来她被宠得越发猖狂了,敢拿别人缝制的衣服说成她亲手缝的,岂能再纵着她?且等她学会自己做衣裳再带她出来!”

  他这样说着时,手上撑着竹篙的力道越发地大,那船便行得越发地快捷,却越发地左右晃dàng。

  十一给他晃得犯晕,便倚着船舷懒懒地睨他,“可不是,看着这小珑儿愈发地不像话,我得把她留在身边,好好教导三四年再嫁人才好。”

  齐小观忙陪笑道:“师姐别呀!她会裁衣,只是针线活上差了些,正虚心好学地找绣娘教呢!她都跟我保证了,等我回去时,就能穿到她一针一线亲手缝出的衣裳啦!”

  十一道:“咱们琼华府又不是养不起绣娘,要她学女红做什么?咱们齐三公子的娘子,第一要紧是学一身好武艺、好剑法!学成了才好跟你并辔江湖,驰骋天下呀!要学武的话,她没什么根基,我得从入门开始教,没个三四年肯定是不成的!”

  齐小观慌得将竹篙扔给随行的船夫,跑到十一跟前笑道:“别,千万别……我不用她跟我并辔江湖,更不用驰骋天下,只要她能替我裁衣做饭、几个胖娃娃也就够啦!何况三四年……师姐,你不怕她没成亲就给你生出个小师侄来?”

  “……”

  十一端详着比自己还小几个月的师弟,“是不是男人想娶亲的时候,脸皮都特别厚?”

  齐小观做了个鬼脸,“师姐这话说的……一听就知道南安侯在咱们跟前绷着张棺材脸假正经,背地里对师姐不知怎么死缠烂打!”

  旁边的几个凤卫已忍不住笑了起来,只不敢大笑出声。

  十一眸光一闪,扬脚踹了过去。

  齐小观一个翻身避过,看着快要跌落水中,连忙伸脚在船舷一钩,稳稳落回船舱,掸着自己衣袍笑道:“这衣裳虽不是她亲手缝的,却是她亲手裁的,万万不能弄.湿.了!”

  十一便有些纳罕,笑道:“记得你跟小珑儿认识也没多久吧?”

  齐小观道:“这不也有大半年了?何况她那般热情似火,我也不好拒人千里吧?”

  他凑到十一耳边,悄声笑道:“若是师姐有小珑儿一半的热情,大约天底下一大半的男人会拜倒师姐脚下吧!当然,我和师兄除外!”

  他的声音更低了些,“我喜欢会裁衣做饭的。师姐这xìng情,这武艺,我可消受不起……”

  “砰——”

  结结实实的一脚踹过去,齐小观再没能躲开,“扑通”摔落湖水。

  “喂,我的衣裳!”

  齐小观心痛着小珑儿虽没亲手缝却亲手裁过的衣裳,在凤卫们的哄笑声中,边向他们游去,边叹道:“瞧瞧,这脾气,谁消受得起……”

  朝颜郡主容色无双,文武双全,但跟她形影不离一起长大的师兄师弟却不曾对她动过男女之情,大约就是熟悉得太过了,深感消受不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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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小观到船舱换了干净衣衫,再出来看时,却见十一不顾晕眩,正端正立于船头向前方观望,秀.挺的眉蹙紧,一双眸子却在暮色里显得愈加清莹。

  齐小观顺着她的目光瞧去,也不觉怔住。

  湖中有四五个岛屿,但相距并不是太远。

  他们原打算到最近的那座岛屿落脚后,再分散人手分别去其他岛屿找寻。现在,却是稍远处的另一座岛屿正在暮色里袅袅冒着青烟,甚至看得到隐约的火星。

  十一问齐小观,“师弟,有没有觉得那座岛屿有些眼熟?”

  齐小观细想片刻,转头吩咐船夫道:“快,往那座岛去!”

  十多年前,当他们尚是七八岁的孩童时,师父郦清江曾带三位徒儿出门访友,一走就是两三个月。

  其中有一位铸剑的莫姓友人似乎就住于某座岛屿之上,只是他们当时走的另一条水路,加之年纪极幼,记忆早已模糊。

  此时听十一提到,齐小观便也想起,那莫老剑师所住的岛屿仿佛就在附近,仿佛就是这么个轮廓。

  路过比他们年长四五岁,郦清江病逝时已成年,有时会代师父出门办些事,认识的师父故友也比师弟妹们多,便极可能认识此处,并在混乱之际投到莫剑师那边暂住。

  眼见多日找寻有了希望,多半还想着处理好此事便可回京与小珑儿团聚,试试她为他做的新衣裳,齐小观很是振奋,也不计较才被师姐一脚踹到水里,又提过竹篙向前撑划。

  只是看着那青烟,齐小观忍不住纳闷,“那边到底在烧什么?不像炊烟,也不像失火……”

  ……

  他们很快到了那座岛屿,很快找到了失踪已久的凤卫,也很快发现那里烧的到底是什么。

  他们再也找不到路过了。

  跟随路过避到此处的十余名凤卫,正从燃烧完毕的灰烬里一块一块捡起骨殖。

  路过的骨殖。

  气氛沉重到压抑,然后这种压抑在见到寻来的十一、齐小观等人后,化作了悲痛号啕。

  都是精挑细选的凤卫高手,堂堂七尺男儿,从原来的含泪忍泣,到后来哭成一片,混合在夜风里怪异的枯焦味中,听来竟悲怆之极。

  十一、齐小观面面相觑,眼见素日跟随路过凤卫抱着装骨殖的陶坛子跪地大哭,竟有种如堕梦中的不真实感。

  在韩天遥说出暗算之人是路过后,他们料定了路过“受伤”必是掩人耳目,如今藏身不出很可能是愧对师妹,不敢出现。

  花浓别院之事,十一一直语焉不详,但齐小观也隐约猜出路过可能在为济王或其他什么人办事,才做出这等不厚道的事。

  但论起三人自幼的情谊,便是天大的事也该商议了一起面对,这也是他们苦苦寻找师兄不肯离去的原因。

  可路过竟然死了,死了……

  待稍稍平静些,原先在岛上那些凤卫已纷纷说起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在他们口中,是济王府部属先动手杀了韩天遥的手下,凤卫惊愕去寻路过时,发现路过正和段清扬打斗,且已受重伤。

  据说,他们本应保护的南安侯被段清扬害了……

  逐走段清扬后,路过不顾重伤带人搜寻南安侯时,只找到了被野兽咬碎的衣料和脱落的靴子,目测已经遭遇不幸。

  眼见靺鞨兵赶来,还跟在路过身边的凤卫急忙带他离开,并在他的指引下来到这里,借住于莫剑师家中。

  其实说的和先前罗苇说的并无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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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偕流光画影(一)

  只是跟在路过身边的凤卫一路相伴,与他同历艰险,眼看他到了莫剑师家依然伤势沉重,直到昨晚不治身亡,想到他素日温厚,连病危之际都不曾跟人抱怨半句,自是痛彻心肺,此时议起“害”他的段清扬,竟是恨不得生食其ròu,连带对济王都颇有怨辞。

  十一细问过路过死前延医请yào等状况,安抚了众人,方和他们一起返回路过等先前在岛上的住处。

  岛上居民不多,而jiāo游广阔的莫剑师无疑是岛上最德高望重的,时不时有求剑的贵客来访窀。

  小岛并无客栈,于是莫家便在剑庐附近另建了几橼木屋供客人暂住。

  这一二年莫剑师老迈卧病,求剑者多被回绝,故而客房都空着,这些日子正是路过及跟随他的十余名凤卫住着妲。

  莫剑师本就老病,忽见已逝故友的大弟子在自己跟前“不治而亡”,更受打击,这两日病得愈发重了,连凤卫处理路过丧事都没能过问,此时早已歇下,十一等也不便惊动,只和莫剑师的长子莫钧等人见了礼,看凤卫们安置好路过骨灰坛,便先到路过先前住的客房查看。

  除了尚未散尽的yào味,客房里并无异样。

  只是按南方丧葬风俗,逝者用过的衾被铺盖都已收拾出去,如今空dàngdàng的床榻便不由给人以曲终人尽的凄凉感。

  不论如何,他们和他们的师兄之间,的确有什么东西终结了。

  齐小观走到窗前,抱肩看向苍茫夜色,沉默片刻,问道:“师姐,师兄真的死了?”

  十一听他话中惊愕疑惑竟大于悲伤,便知他也在疑心,沉吟道:“据他们所说,师兄一直自称伤势不太重,不愿兄弟们担心,虽延医开过两次yào,但大部分时候只是用自己带的yào在调理,终日卧床静养……直到前天才突然高烧,到昨晚便死去,还留下将他火化并将尸骨带回杭都的遗言。前天……”

  彼时月色半明半晦,窗外的景色dàng在夜雾里,便越发地暗昧不清。

  可黯淡的烛光下,他们彼此眼底的疑惑如此清晰,竟能轻易地让对方尽收眼底。

  齐小观已在苦笑,“若我没记错,前天我们正好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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