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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何时能求签儿?”秦雨菱进了殿,收了那大咧的模样,端庄得体。王翾和沈冰一道立着,如蔓也静静凝了那香炉子。

  打眼儿一瞧,就知这些女子身边教养不同,端的是好气度了。

  道姑福了礼,恭敬道,“诸位女施主这厢请。”

  秦玉衍遂在一旁道,“我在偏殿侯了,大嫂子好生招呼着。”

  说罢,几人跟在道姑后头,提了裙角,徐徐入了正殿。

  小脚跨了一尺高的门槛儿,如蔓抬头,只见巍柱高檐,和着梵音,缭绕似沉沉迷梦。

  殿门头上悬了一副阔匾,相传百年前,有位高僧云游至此,遂提了字,是名清音观。进了几步,就见两侧高柱上分别篆刻了字。

  富贵五更春梦,功名一片浮云。

  鎏金大字映出瑰丽的色泽,徒添了阅尽千帆,沧海桑田之味了。

  如蔓细细咀嚼了,亦是满口余香。

  王翾先问了,正身跪在蒲团上,捐的是前程签。

  待将梵经念完,片刻冥灵之后,抽出来的,是一支中平签儿,解为潜龙在渊。

  如蔓见王翾脸色一动,低语了一会儿,遂独自出了殿门,想来不是十分满意了。

  而秦雨菱求的是那姻缘签儿,拿来一瞧,竟是上签,解为红娘引线。

  沈冰求的亦是那因缘,却只是个中签,解为月老阖眠。

  如蔓排在最后头,她娇小的身子跪在蒲团上,将眼闭了,虔诚了默念了几句儿,方才定了决心,仍是求那命数签儿。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解签人低吟了一句,便又问她,“小姐年岁轻轻,不求因缘,不问前程,为何独选了这个?”

  如蔓坦然而笑,道,“兴趣亦是缘法所至罢。”

  “说得很好。”解签人叹了句,不再说话儿。

  一柱香的时辰过去,如蔓才从正殿走出,秦玉衍问她求的甚么,她只说分不清楚,只糊涂的求了。

  王翾便道,“我瞧着也并不很准,五妹妹不记得也罢。”如蔓并没如实相告,她求来的命数签儿,竟和上次一丝不差的,解为中上签儿。

  盛衰福禄定,来去枉自专。

  可攀高峰,可坠深渊,因缘际会,天机不可道哉。

  几人正说着话儿,就见守门道姑进来通禀,说是有贵客造访,也要清场。

  正要走的,却打门外走来一行人。

  这一瞧不打紧,断的是十分教人惊讶。

  打头走的是位陌生公子,约有二十来岁,锦衣华服,只看料子就知来头不浅。

  更奇怪的,竟是他身后跟着的,不是旁人,正是白家大小姐,白瑶。

  同白瑶一并进来的,还有两名娇丽少女。

  王翾见状,少不得上前寒暄几句儿,白瑶始终盯着如蔓。

  而同行二女,亦是赫赫有名的闺秀,薛家二小姐薛紫衣,顾家幺小姐顾眉。

  “临安路窄的,到哪里都能瞧见秦府小姐们。”白瑶仍是傲气地模样,说着就朝如蔓走来。

  “果然很巧,我们刚求完签儿,便不扰白小姐行事了。”如蔓将绣帕握了,礼貌的回应。

  “薛家顾家小姐都在,正应了重阳的好日子了。”王翾又打了一回圆场,就要告辞。

  谁知那白瑶忽然叫住如蔓,“秦五小姐,可否将那炉里的高香递与我一柱?”

  如蔓没料她有此一问,想到之前王翾嘱咐说女子不可沾香灰,又见秦雨菱摇了头,遂不知如何是好。

  秦玉衍便出言道,“不如在下代劳了。”

  白瑶微斜了眼角道,“既然五小姐娇躯矜贵,那便作罢,我也不要旁人代替的。”

  如蔓心知她有意作难,又见秦玉衍面子上尴尬,当真就亲自端了一柱香,递给那白瑶。

  眼见如蔓服了软,白瑶自觉顺了气儿,可并不接手,只道,“我原是忘了的,女子不可沾香灰,五小姐怎地这样不小心了?”

  众人皆是望向这二人,却都不知该如何劝解,如蔓静静将头一歪,道,“既进了这道观子,香灰随风儿,虽是手上不沾,却仍是闻了去,如此一想,沾与不沾,到底是一样了的,我仔细将手洗了便是。”

  白瑶终是重重拿过高香,不屑道,“不愧是安公子教出来的学生。”

  尔后携了薛紫衣和顾眉,一并进去,不再理会她们了。

  那陌生公子回头瞧了一眼,带了几许探究,便大步入了偏殿。

  ☆、30 海花楼,乔装扮

  “秦家五小姐请留步。”秦玉衍一行人方出了道观,就被人唤住。

  如蔓一听指名道姓儿地叫自家,便停了步子,一名年岁儿稍轻的道姑递了东西过来,如蔓伸手去接,就见一方土色粗布包袱。

  “这是为的甚么?”如蔓随手掀了一角,秦雨菱和沈冰也凑过来瞧。

  那道姑一拘礼,道,“方才入观的施主托我赠与小姐。”

  如蔓心下更起了疑,就问,“那公子可带了话儿?”

  “他说这高香既是沾了小姐的手,也便有了佛缘,旁人再烧拜,遂不能灵验了的,原该由小姐收着。”

  “这公子奇怪的紧,又和那白小姐一道儿的,想来也是尊贵之人了,五妹妹可受不起他那礼了。”

  先前秦雨菱只是不与白瑶亲近,经了当街拦马一事,她遂更对那白大小姐添了些不满。

  如蔓将包袱递与小厮,只说,“我当谢他相赠之仪,仅以表意。”

  说罢,就各自分别了。

  那褪了色的木门缓缓阖上,一行人遂径自登了车,既然心愿达成,就没有多停留的道理了。

  秦雨菱仔细替如蔓涂了yào膏,抬起眼皮道,“那随行公子又是何人?眼生的紧了,大嫂子可知道?”

  王翾道,“咱们身居闺阁的,认识的男子,左右不过父兄夫君的,我哪里见过的。”

  秦雨菱又转头问如蔓,“五妹可是从前相识了,他怎地送你东西?”

  “想来也是顺手赠的,并不见得有心意了,我不知因由。”如蔓歪了身子,靠在车壁上道。

  秦雨菱见说不出个究竟来,停了一会子,又想了旁的,便道,“那顾家幺小姐好兴致,竟是从金陵赶来了,清音观当真是个好风水的。”

  “顾家是那商宦世家,官不离商的,如今顾家三位公子都在朝廷捐了官职,顾大公子更是担那翰林院大学士之名,和两江总督府上多有来往,实属寻常的。”王翾绾了绾发,就解释道。

  “仍是咱们秦府好,正经做买卖,也不必攀附权贵的。”秦雨菱兀自点头叹了。

  “也不尽然若此,这偌大的家业怎会仅凭生意来头就能兴旺了的?太太打理这一家子都颇劳心神的,况论这大江南北的买卖了。”王翾细细说了几句儿。

  毕竟是闺阁小姐,对这些个弯绕的并没兴趣,左右是男人们cāo持的了。那话题很快就转了,一会子说西府街凝翠坊的胭脂水粉最是雅致,一会子又道城南瑶铺的首饰最是花俏。

  “海花楼的淮南菜最赋盛名儿,去年我同大哥去过一回,那粉蒸水晶团子和香酥鸭珍端的是好味道了,真真教我难忘。”秦雨菱一手抚着肚腹,还没等众人接话儿,她便自顾自的又说,“不如咱们今儿就到哪海花楼一品,如何了?”

  “咱们府里甚么山珍海味没有的,还缺这些了?”王翾葱指在她脑门儿上一戳。

  “断是不能相同的了。”秦雨菱驳道。

  沈冰听她那样说来,自然是动了心。

  如蔓这会子肚子饿了,虽说不上赞同,到底也想在府外多逛一会子,下次出府,就不知何年何月了的。

  王翾将帘子掀了,微微一瞥道,“也罢,刚过了午时,赶回府里少则仍需一个时辰的光景儿,先用了饭也未尝不可的。”

  秦玉衍起先并不大愿意,后禁不住秦雨菱央求,又见几人皆是有意到那海花楼品菜,遂仔细吩咐了小厮,打点妥当了,才从后院儿入厅。

  海花楼在烟波江东岸,三层木石朱漆阁楼,张灯结彩,金匾银字,一脉繁华兴旺。

  秦玉衍包下了三层一间儿靠窗子的雅舍,避了喧嚣的人群,视野也十分豁朗的。

  海花楼不愧是那临安食府第一绝,不消多等,各色淮南菜式就端上了桌。

  如蔓头一回来酒楼用饭,颇为拘谨,只瞧着秦雨菱,遂慢条斯理地往口里头送。

  “这家店家想的齐全,见咱们女子多,遂教女侍者上菜,很是周全了。”王翾翘起小指尖儿,用白瓷勺将燕翅汤搅了。

  “五妹妹快尝尝这粉蒸水晶团子,滑嫩可口。”秦雨菱指了道。

  如蔓夹了几下,那团子润滑的紧,好生不易夹住了,却又滚到桌面儿上去。

  秦玉衍遂亲自执筷,替她添了菜,便道,“四丫头一离了府,就活起来了的。”

  秦雨菱正笑着,将小脸儿一板,回嘴道,“那是自然,咱们每次设宴,尽是长辈丫头们紧紧盯着,一刻不得闲儿,珍馐就要减上七分味儿了,况且也不能这样一展身手的。”

  王翾掩了口,如蔓将半口团子咽下,就说,“我这会子才,知道四姐姐嚷着要来这里,为的是个甚么了!”

  沈冰忙地接话,“为的是甚么?”

  如蔓遂拿起筷子,正色道,“府里头没有这粉蒸团子,没有这粉蒸团子,就显不出执筷的功夫,四姐姐可不是就不能一展身手了的?”

  “你这丫头何时学会编排人了?断是跟三哥哥学来的。”秦雨菱含着笑,作势就要揪了她来。

  “那会子打车里头坐了,她也是这样编排我来的。”沈冰声音不大,却是将秦玉衍望了。

  “赖完了五妹妹,就来拿我开刀,真真是欺压老实人了的。”秦玉衍难得和颜悦色,打趣儿一番。

  如蔓连忙将小手儿一握,点头道,“三哥哥尽说实话儿了。”

  正闹着,就有侍者摆上几盒油蒸酥点,十六道菜品就算上齐了。

  如蔓心里只道,富家公子讲究排面儿,足足上的一桌子,没样儿也只夹上几口,真真是浪费的。

  有道是朱门酒ròu臭,说的便是这个理儿。

  屏风里徐徐现了两位窈窕女子,手抱琵琶,径自在桌前儿坐定。

  低头拨弄了几下,就开了唱。

  如蔓明白这是上等酒楼素有的规矩,徒增觥筹雅兴,添宴席欢愉。

  秦雨菱听了一会子,忽而贴近如蔓耳根道,“和梨花园的比起来,天壤之别了的。”

  如蔓只当个消遣,就说,“别有另一番风味了。”

  眼看就要散了席,秦雨菱就拉了如蔓,说胃气胀了食,要到外头透透风儿。

  秦玉衍遂教她在门口儿站了,莫要左顾右盼。

  谁料她们方一出门儿,秦雨菱遂使了个眼色,携了如蔓沿着那后门木梯往下走去。

  如蔓不肯,秦雨菱竟是打侍女手里取了两套男装来,道,“梨花楼就在隔壁,五妹妹就不想亲眼去瞧上一瞧?”

  “不曾想过,咱们赶紧回去罢。”如蔓将头摇的打鼓一般,扯着袖子就要上去。

  “一刻钟的功夫就回了的,不做耽搁。”秦雨菱软着嗓音道。

  悠然的小曲儿飘来,虽是入了秋,可不知打哪里来的梨花香气儿,清爽宜人。

  这梨花园果然精雅,不似臆想中那般媚俗了,如蔓也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场面儿,遂禁不住微微沉醉了,去了就携她在一处偏院里坐了。

  “现下瞧完了,这就回去罢。”如蔓并不入座,对面儿有人冲她们投来目光,令如蔓端的不自在了。

  秦雨菱鬼头鬼脑地一笑,,放粗了嗓子问,“还请怜惜姑娘唱上一曲儿,价钱好说了。”

  那侍女呈上茶水,笑答,“怜惜姑娘已有人客人点了,还请两位公子另寻一位罢。”

  一瞧就知是平素里练出来的,欢场上应酬自如,说起话儿来三分礼,三分媚,教人无法发作。

  秦雨菱皱了皱眉,并不作罢,问,“哪一桌的客人如此阔绰,我自想见识一番了。”

  侍女遂礼貌地指点了,道,“正是后院香阁的客人。”

  秦雨菱不再多问,吃了几口菜,拉起如蔓朝后院走去。

  “我再不能同你进去了。”如蔓不肯挪一步,秦雨菱遂道,“咱们就隔着远处听上一听,绝无虚言。”

  别瞧那秦雨菱在府里规矩顺从的,可心里却是个倔强的,现下打定了主意,四匹马也拉不回头了。

  僵持了片刻,如蔓扭头就走,秦雨菱急追了几步子,垂眸道,“你在原地等着,我去去就来的。”

  “你…”如蔓话没出口,就已没了踪影,她现下才发觉情景十分不妥,方才怎会油蒙了心,入了这样的地方。

  如蔓只得规矩地坐在木椅上,不敢造次,生怕被揭穿了。

  “你可是园子里唱戏的小生,这样俊俏的,少爷我出高价请你唱一曲儿。”酒气扑面而来,如蔓猛地向后一撤,不知哪里来的醉汉,就晃悠悠地往她身上靠,嘴里头还污言秽语地说着。

  如蔓被吓得不轻,边退边说,“我并不是戏子,这位公子自重。”

  那人醉态横生,作势就要伸手去捉如蔓的肩头,忽听啪的一声,如蔓还没瞧见人影,就见醉汉吃痛地唤了一声儿,道,“何人多管闲事?”

  “此人乃在下故友,岂容你唐突?”这声音的主人,如蔓再熟悉不过了。

  顺着青花折扇向上瞧去,安子卿绷着脸,语气慑人,一手下意思地将如蔓护在后头。

  醉汉正yù反驳,安子卿迅速地出手,那折扇鬼影似的变幻,下一瞬间,已经抵在醉汉脖颈处儿。

  “原是我无礼,不曾看清,还望公子见谅。”醉汉被唬地清醒过来,便忙地认了错,在梨花园这样的场子里,多得是有家底儿的公子,谁也不愿轻易结了梁子。

  见安子卿气度不凡,身手迅捷,那醉汉又将如蔓瞧了一眼,心里暗暗不甘,却是不得发作,悻悻拂袖而去。

  如蔓这下也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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