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7章 困兽之围
相比起梁国其他地方, 永靖关的冬天来的格外的早, 而今年较往年又提前了许多，时节还未进入深秋, 气温却已降到滴水成冰的境地。朱大站在营帐外, 看着灰蒙蒙似乎即将要下雪的低沉的天空, 眉头紧紧锁起来。
前几日还艳阳高照，风清月朗, 即使天气异常，一夜骤变, 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此番大梁将士多从中原地域而来, 习惯了冬暖夏凉的温和, 过半的人都受不住这刺骨的寒风和如刀刮骨的冷气。
辽国在这几日多次发动攻城, 每一次都声势浩大, 双方折损颇多。永靖关坚如磐石，梁军上有指挥得当的将帅，下有骁勇善战的士兵, 自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攻破的。不过，玳沧和他手底下的一帮军师都不明白古邑珈楠到底在做什么,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打法, 可是在战场上的下下之策, 实在不像一个声名在外的国师所能想出来的战术。
多次大张旗鼓，真假难辨的攻城，不仅让梁军疲于应对，更是影响了士气。有谋士提议, 从城墙上往下浇水，借着这寒冷的天气冻出厚厚一层冰来，这样大大加强了敌军在攻城时的难度。果然，采取了这个提议之后，辽军不再强攻硬闯，只将永靖关团团围住，大有让梁军弹尽粮绝不战而败的架势。
天气变得越来越冷，以为处于绝对强势地位的梁军并没有带足够的棉服，物资一旦贫乏，军营之中难免会起各种各样的流言。都在揣测古邑珈楠是否真如传言中那般，本事通天，而眼下骤变的天气就是他所为。
玳沧站在城门上，看着远处如同一条黑色锁链，紧紧勒住永靖关咽喉的辽军，面色凝重，心中明白再不能如此消耗下去，于是头也不回地问了身后的人一声，“右指挥使，你怎么看？”
嘴里叼了根茅草，正在推算薳卿缕这个丫头究竟去了哪里，怎么好几日都不曾见到的朱大，听到护国大将军这一声问话，顿时虎躯一震，精神抖擞地回问了一句，“什么怎么看？”
“关于古邑珈楠会异术，能够呼风唤雨扭转节气这件事情，你是何想法？”
“不过军中流言，不足为信。”自从他崭露头角舌战群儒过后，玳沧有个什么事情，就会过来与他商量，听一听他的意见，这让朱大有些后悔自己太早暴露了部分真面目。
但是一昧的装傻又不能达成目的，什么阒王之位，他是不稀罕再去要回来的，当初青女消失时他曾立下的决心，必须要通过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手段才能够达成。虽然他找到了青女，但不代表他会放弃自己的计划。朱大不知这个身份还能瞒多久，不过他本人倒是不怎么担心，这场战役结束了，才是他真正大放异彩大显身手的时候。
“虽与西晋军达成共识，但对方到达永靖还需一段时日，眼下按兵不动，与敌军这般耗下去必定会动摇军心，在那之前，你可有什么良策？”
“启禀将军，没有良策。”
玳沧面色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那就这么耗下去？”
“是的，就这么耗下去。”
“军中那些流言，该如何？”
“若有恣意生事者，宰了便是。杀一儆百，以儆效尤，这是惯常做法，何况您是大将军，更有权力这么威慑下属。”
玳沧惊讶道，“没看出来你这小子倒是挺有魄力的。”
“大将军过奖了。”朱大嘴上谦逊，心中却暗笑，他是因为易了容，所以看不出真实年纪，虽然脸上有两撇胡子，却更像邋遢而非年长，实则他的年纪比玳沧要大，要是让对方知晓了自己身份，还不知会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来。
大军如此又僵持了两日，这天夜里梁军军突然躁动起来，乃是辽军截断了永靖关中重要的水源渠沁河。
渠沁河横穿永靖关，从积石山而来，蜿蜒向下，有大半流域都在辽国境内，辽军想要消耗梁军，自然会想到切断其水源，而重要的渠沁河必然首当其冲。关内并非只有这一条河，但是其他的水流量不大，在这越演越烈的极度严寒天气里，位于高山上的源头几乎全部冻结，河道中全部干涸，一夜之间，永靖关中几乎无水可用。梁国二十五万大军如同巨兽一般，被困在这本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永靖关，短短半日，便矛盾频发。
天气巨变在众人意料之外，玳沧令副将帅一干轻骑，带着火药，要将被堤坝截断的水流炸通，又召集军师将领，商讨如何应对眼下困境。
席间刚由虚鹫尊尊主下令提升上来的骠骑参领兼右翼指挥使朱大，因言行无状，公然顶撞护国将军玳沧，将其惹怒。玳沧厉声斥责，“休的以为你一番高谈阔论得了尊主青眼便可无法无天，藐视军规，若不提出实用的建议，只会在这里大放厥词，一旦遇到危险便临阵逃脱，本将军不介意按军法处置！”
结果朱大依然不知悔改，玳沧怒不可遏，直接让人把他关起来，没有他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接近。
身为护国大将军的玳沧鲜少发怒，一班将士都无比惋惜朱大这个敢触他逆鳞的人居然如此莽撞，又想起之前他说的“敌军在我眼中皆为尘土”的豪放之语，更是唏嘘，整个军营之中越发人心惶惶。
到了夜里，辽军果然前来攻城。白日阴了一整天，雪却并没有下得下来，乌云未散，夜色异常浓厚，辽军来得迅速而安静，依旧被耳力灵敏的守城士兵听见了脚步声，一片黑暗之中不知比了什么动作，城墙之上悄无声息地出现士兵，黑漆漆的一排，不停地往下射箭。
此队辽国士兵人很少，不过先行前来探路，可黑夜之中梁军是看不见对方究竟来了多少人的，双方颇有“默契”的没有点起火把，也没有任何喧哗之声，只有箭雨从永靖关的城墙上铺天盖地而下。
经过连续好几日的消耗，加上今夜，梁军中存储的弓箭数量锐减。待到这轮箭雨过去，辽军将领几乎能肯定，对方的箭已经消耗殆尽了。
死一般的寂静中，城墙上响起了稀稀疏疏的声音，有一道道黑影顺着绳子从城墙上降下来，虽看不真切，却能认出那是人形，成千上百，黑压压的一片。辽军断定是梁军走投无路，出兵迎战，顿时下令以十倍于方才箭雨之势的弓箭阵朝着城墙攻击。为绳子挂在城墙上的黑衣士兵慌乱成片，缒上缒下，惨叫声凄厉不绝。
不到一个时辰，那些黑影便如同刺猬一样被箭扎满了，期间仍有不怕死的从城墙上想突破箭雨下来，惹得辽军射击越发激烈。箭阵攻击持续到了天将明才停，梁军的惨叫声也止了，那些黑色人形被一个个收了上去，想来是梁军不忍心让其将士暴尸于城门之外，要为其敛尸。
辽军虽然攻城，目的却是疲敌，除了那支探路的士兵，其他将士并没有靠得太近，天空发白，组织退军时，看到那些倒在城墙底下还没来得及“收尸”的人，竟然全都是用稻草扎成！
玳沧看着不费一兵一卒便多得了的数十万支箭，脑中浮现出朱大那张略带狡黠的笑脸，以及他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古邑珈楠此次大肆作妖做法，未必是件坏事”
又过了几日，还是像那天夜里一样，城墙上又出现了“草人”。负责勘察梁军动静的辽兵又好气又好笑，认为玳沧又来骗他们的箭了，没有人去理它。哪知这回从城墙上吊下来的并不是草人，而是玳沧派出的八百名勇士。这八百名勇士趁着辽军的疏忽不备，向扎营在距永靖关只有五里，以便随时攻城的两万辽军发动突然袭击。一片慌乱中辽军将领无法组织抵抗，两万辽军失去指挥，全军溃败，仓皇间只得小半得以退回大营。不过这都是后话。
而那漫长的一夜远不止发生了两场箭雨这么简单，背上背了一大包护身法器的丰璇早在辽军攻城前就出发了，在古邑珈楠和乌暝一边喝茶一边讨论朱大被罚一事是否属实时，极轻地落在了对方大帐顶上，声音里带着一丝寒冷到骨子里的笑，“你们两个，谁想早一点死？”
乌暝斟茶的手一顿，抬头看着帐篷上那个他完全没有察觉到，突然多出来的黑影，“今日究竟吹的什么风，能让丰璇大人莅临寒舍，真是荣幸之至。”
丰璇在腰间挂着的那些瓶瓶罐罐中挑出一瓶来，扭开盖子，向着身下的帐篷倒下去，那厚实的帐篷布瞬间便被腐蚀出一个洞来，让她看清了里头的情景，“有人告诉我说你在此处，所以想来会一会。”
乌暝将茶杯放至仍在闭目养神的古邑珈楠面前，对方似乎认为丰璇此来是借着过招讨教的理由特地来找茬儿的，并没有出手的打算，交由自己处理。他轻轻笑了一声，“连你家尊主都要惧惮我两分，不敢直接与我交手，今夜你单枪匹马而来，可真想好了？和气一些，岂不大家都好？”
“虚鹫尊看在你当年与前任尊主有交情的份上，一直以来并未对你如何。没想到你居然改变容貌，转投奔于这个妖人，为非作歹助纣为虐，今日我便与你好好算一算账！”
乌暝理着新衣裳站起来，“虚鹫尊的人真是一代比一代不自量力，连你这黄毛丫头也敢来挑衅，不出手收拾收拾，还真当自己是天下第一，无人能敌了。”
“废话少说！”
乌暝看着古邑珈楠，对方微微掀起眼皮给了他一个眼神，意思是他去就是，这里有二十万大军，不会出什么事情。乌暝叹了口气，大军有什么用？头顶上这姑娘不是如入无人之境般直接闯进来了？也只有他的心能这么宽。(83中文网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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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国在这几日多次发动攻城, 每一次都声势浩大, 双方折损颇多。永靖关坚如磐石，梁军上有指挥得当的将帅，下有骁勇善战的士兵, 自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攻破的。不过，玳沧和他手底下的一帮军师都不明白古邑珈楠到底在做什么,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打法, 可是在战场上的下下之策, 实在不像一个声名在外的国师所能想出来的战术。
多次大张旗鼓，真假难辨的攻城，不仅让梁军疲于应对，更是影响了士气。有谋士提议, 从城墙上往下浇水，借着这寒冷的天气冻出厚厚一层冰来，这样大大加强了敌军在攻城时的难度。果然，采取了这个提议之后，辽军不再强攻硬闯，只将永靖关团团围住，大有让梁军弹尽粮绝不战而败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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玳沧站在城门上，看着远处如同一条黑色锁链，紧紧勒住永靖关咽喉的辽军，面色凝重，心中明白再不能如此消耗下去，于是头也不回地问了身后的人一声，“右指挥使，你怎么看？”
嘴里叼了根茅草，正在推算薳卿缕这个丫头究竟去了哪里，怎么好几日都不曾见到的朱大，听到护国大将军这一声问话，顿时虎躯一震，精神抖擞地回问了一句，“什么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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渠沁河横穿永靖关，从积石山而来，蜿蜒向下，有大半流域都在辽国境内，辽军想要消耗梁军，自然会想到切断其水源，而重要的渠沁河必然首当其冲。关内并非只有这一条河，但是其他的水流量不大，在这越演越烈的极度严寒天气里，位于高山上的源头几乎全部冻结，河道中全部干涸，一夜之间，永靖关中几乎无水可用。梁国二十五万大军如同巨兽一般，被困在这本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永靖关，短短半日，便矛盾频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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