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3章 初觉迷端
弆昔还没到行宫来之前, 脑子里对这地方有个大概的猜想, 按照虚鹫尊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风格，配上积石山这个名字, 觉着可能是个修在地底, 类似于洞, 极其隐秘，里面却又奢华无比的地宫。
但事实完全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行宫所在之处, 山清水秀，物资丰沛, 和二十里外那广袤却荒芜的永靖关完全不同。亭台楼阁, 层峦叠翠的坐落在高山之上, 而且还有一个十分奇怪的名字, 叫溟宫。
他不是虚鹫尊的人, 所以不清楚，薳卿缕名下但凡带有宫字的地儿，都不只是拿来住的。
溟宫里弆昔就算把这里的人都杀光也进不去的房间, 薳卿缕坐在主位，底下一左一右坐着两位素衣长者。一个缓慢地拨弄着茶杯, 脸上虽没有露出嫌弃的神情, 从头至尾却一口也没喝, 名为赤丹；一个搓着手中一百零八颗的菩提手钏，年岁过久，珠子上浮雕的金刚经都快被搓得没了影，他叫殷奂。
殷奂搓着珠子, 嘴唇阖动不知在无声地念什么经，过一会儿便斜过眼睛去看薳卿缕一眼，她没什么形状地歪坐在椅子里，后腰垫了个软枕，一只手支在扶手上，眼睛要合不合的。想要开口提醒她注意仪容，临到头了，眼睛又轮了回去。不过过一会儿又转过来，如此反复。
三人枯坐着，俩长老不开口说话，薳卿缕也不说，黛幽进来换茶水，心中隐隐叹气：又是这个气氛，这三人什么时候才能好。
能得薳卿缕如此待遇的人十分之少，坐着不说话还要继续陪着越是少之又少，而赤丹和殷奂二人，是这少之又少里位于顶端的人。
因为这两位年纪看着不过四五十，实则不知究竟多少岁了的长者，是薳卿缕的师傅，从她进入虚鹫尊那天开始，如父如母，一直把人教养到登上尊位。薳卿缕在他俩手中，从一个生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单纯到连自己养的小兔子冻死了都要抱着难过十几天的小姑娘，长成令人闻风丧胆，威慑四方，无人敢小觑的优秀领导者，甚至已经强大到，不知从何时开始，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作为长者，尤其是老师，基本上都有这种通病，含辛茹苦的把人教养成了自己期望的样子，反过头来，又开始怀念徒弟还没有被任何东西浸染时的干净模样。
就像他们此刻看着不苟言笑严肃安静的薳卿缕，脑子里却想着她小时候每次见到他们，都会跑过来缠着胳膊要糖吃，一样一样的。
不过回不去的东西注定是回不去了，薳卿缕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天才，没有长残或夭折，辜负所有人的期望，这一点让人十分欣慰。
“打算还要在这里呆多久？”赤丹等着黛幽给他换的那盏茶再次凉透，才开口幽幽道。
他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
“尊主？”
“”
“小薳。”
“”
“薳卿缕！”
薳卿缕一震，快要碰到一起的上下睫毛立时分开，“啊？”
努力用一片清明掩盖那丝微弱的混沌和茫然的模样，要是赤丹和殷奂看不出端倪，也不配当她的师傅了。
这家伙居然已经大胆到敢在他们面前打瞌睡了！
“什么事？”她不动声色地动了动快要僵化的骨头，方才一直在推断弆昔下一步会做什么，想着想着，神智就不知飞到了哪里，至于赤丹轻飘飘的那句话，她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见。
赤丹双目瞪圆，方才拨弄茶杯时的悠闲神态已荡然无存，开口就要呵斥几句。
殷奂叹了口气，“罢了，过来取个东西而已，没必要闹得不开心。你既然看中那小子，按照你的方法做便是了，尊里没有什么大事急着要你回去。”
薳卿缕撑着下巴，觉得这两人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
终究是想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师傅，说不出什么重话来，又或者只是懒得说，连那句“如果只是取东西让下人过来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也没问，转念想到，或许他们只是过来看一看弆昔的模样，心下明了，直接起身带了人去了地下室。
殷奂提前出来了，滚着那串珠子晃晃悠悠跨过垂花门要去丰璇的院子，半路上在一棵大树前停下，一片玄色衣角从四季常青的树叶中露出来，一个极为英气的男人正盘着腿坐在那粗壮的树干上，气定神闲地看着自己。
“老师傅，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弆昔率先开口打招呼，“委实没有想到，能在这儿遇见。”
殷奂捻了捻胡子，点头，“你这身打扮倒是比上一次见到人模人样的多。”
“你家主子借我的衣裳，自然不会差。”弆昔笑的不动声色，却又有些深不可测。
殷奂也那么端端的站着，丝毫不介意对方已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居高临下的语气同自己说话，“那时不知是你，要是知道你就是弆昔，定要将你这小子宰了，以绝后患。”
弆昔笑，“老师傅现在出手，也还来得及。”
“不啦。”殷奂摆摆手，收回目光，从树底下走过去，“小薳护你护的和什么一样，为了你和她产生嫌隙，这事儿划不来。”
弆昔看着他慢慢走远，突然道，“我的刀呢？”
殷奂回过头来，“你就那么肯定是我偷的？”
弆昔不说话。
散开的灰白头发下细长的眼睛眯起来，和发色完全不相符的是眼角边一丝皱纹也无，“你找丰璇那小丫头要去。”
弆昔觉得疑惑，他从未看见过丰璇用刀。
“已经熔了，丰璇现在带在身边的那把极为锋利的匕首，就是用你的刀做的。”殷奂弹了弹指甲，唯恐天下不乱。
“有意思。”弆昔搓着下巴，“实在有意思的紧。当年你想方设法要拿到我的刀，甚至不惜用偷的，原以为你有多么喜欢，现在看着也不过尔尔。不过我实在想不通，既然你是大名鼎鼎的殷奂长老，什么好的兵器没有，偏要执着于我那把破刀，得到了也不加珍惜。那可是我师傅给我留下的唯一东西，你可知我有几多心疼？”
殷奂意味深长地说，“这只证明还有更好的等着你。”
“你就不怕记仇的我把虚鹫尊搅得天翻地覆？”
殷奂走远，“全看你的本事。”
弆昔盯着天空发了一会儿呆，他突然觉得许多事情并没有明面上那么简单。疯疯癫癫靠偷酒吃的老头子为何成了虚鹫尊一等一的长老，这个地方为何会有疏幻芯茹花的气味，而且在赤殷两位长老出现后气味更盛，以及岿黎和薳卿缕的关系，梁国与虚鹫尊的关系，如此种种，纷繁复杂里，冥冥之中有什么线将这一切都联系在一起，串联成一张巨大的网。让他苦恼的是，自己想不通这条线究竟是个什么。
他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想来，也许在很久以前，久到在他百日那天占星师的一番胡言乱语，久到他还是一个在宫墙里瑟缩地挣扎着成长的小幼苗，久到他在丧心病狂折磨他毫不含糊的师傅手中茁壮成长羽翼渐丰，有一个庞大计划，亦或是阴谋，以他为中心，缓缓展开。
倒不是他自恋，好吧经过了那么多事情，又莫名其妙的被虚鹫尊的老大“看上”，这的确让他有些骄傲，但原则还是在的，这么多人要乐此不疲的和他玩游戏，他若不好好配合一下，岂不叫精心布局的人伤心难过？
不过他也意识到了一件事情，就是急需要力量，单打独斗并不是一件好事，但是若要和薳卿缕联手
弆昔笑了笑，把这个想法压下去。
他从树上跳下来，找不到薳卿缕，也就没有打招呼，直接回了军营，当然没忘半路上把面容变回朱大。
当晚朱大做了个梦，这阵子忙急，每夜沾枕头就一夜无梦到天亮，没想到一闲下来，脑袋就不安分了。
他梦到了那个墓，黑水沟子底下那个。
这是一件稀奇的事儿，要不是这个梦，他都快把黑水沟子给忘得一干二净了，这个梦让他旧地重游了一回。
这次他是站在桥上的，前后都有人在叫他，他抬头看了看，桥头站的是薳卿缕，又扭回头去，桥尾站的还是薳卿缕。两个人都在笑着让他过去，声音在桥中间的深壑中回荡，被放大了无数倍，却又轰鸣不止，他一个字都听不清。
这就有点玄乎了。
因为朱大分辨不出来哪个是真媳妇，那个是假媳妇。他看着那九头木愣愣的铜神兽，心想为啥不弄个谛听，至少还可以问问它的意见，或许能分辨出来这两个一样漂亮的女人的真假。但是很可惜，这九条傻龙一个字也不会讲，会讲也讲不出个子丑寅卯。
朱大心想自己的墓以后绝对不能放这些没用的玩意儿，然后他就醒了。
他奶奶的，居然醒了！
莫名其妙没前没后的，好歹给个提示，为啥要做这样的梦诶！
朱大气得踢了身上的毯子一脚。
翻身起了床，也不管前后有多少人堵着他讲那无聊的传奇故事，虚虚推开，找到玳沧便问，“咱们啥时候班师回朝？”(83中文网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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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实完全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行宫所在之处, 山清水秀，物资丰沛, 和二十里外那广袤却荒芜的永靖关完全不同。亭台楼阁, 层峦叠翠的坐落在高山之上, 而且还有一个十分奇怪的名字, 叫溟宫。
他不是虚鹫尊的人, 所以不清楚，薳卿缕名下但凡带有宫字的地儿，都不只是拿来住的。
溟宫里弆昔就算把这里的人都杀光也进不去的房间, 薳卿缕坐在主位，底下一左一右坐着两位素衣长者。一个缓慢地拨弄着茶杯, 脸上虽没有露出嫌弃的神情, 从头至尾却一口也没喝, 名为赤丹；一个搓着手中一百零八颗的菩提手钏，年岁过久，珠子上浮雕的金刚经都快被搓得没了影，他叫殷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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