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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就好,就好。”

  “这六年,劳烦你费心了”川巳咧咧嘴,一点诡异笑就攀上了唇角。

  “不不不,全仗着三殿下照顾,才能活了咱们这满城子的人。”慌乱地摆着手,族长脸上有了诚实的惶恐。“是大殿下与三殿下费了心。”

  “哦,你也知道是仰仗老三的功劳?”川巳眉一挑,眼里就有了异样的光。“今儿一大早,他就上了路。原因,是家里老二做了动作,要将他扔去南疆自生自灭。”

  “这…”族长讪讪着,硬生憋红了一张老脸。“去南方,总比留在这极寒地强。”

  “是吗?”

  一点自问样的嗟叹,居然就叫族长手足无措了。

  川巳冷笑起来。

  “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我们兄弟两人来到这,本是为了安稳度过余生。见你们一族可怜得狠了,老三心生不忍,这才拼了命样变着法子养活你们一族三百七十一口人。整六年,你做他的走狗也无妨,我权当不见。如今,居然还能变着法儿把老三从我身边支开。老二许了什么好处给你?嗯?是让你这一城的人从此花天酒地,还是单许了你日后飞黄腾达?”

  “大殿下!”

  扑通一声,族长跪了地,身子抖成了筛子。

  “虎落平阳被犬欺。千古不变的道理,但,也要分那虎是哪等。你,真当我可以任取任求?”

  还是维持着轻缓不变的语调娓娓道来的川巳,那神情,却错开了往昔一个瘫子所惯用的淡然。人还在笑,却笑得让人如遇罗刹。

  “知道吗?如果没有对川戊出手,我会让你安然终老。可惜得狠了,你动了我的珍宝。所以,你觉得,我会如何做?”

  “大殿下,是奴才一时昏了头,跟旁人无关。您要罚,就罚奴才一个,放过奴才一家!大殿下!”

  族长一头猛扎下去,额狠狠撞上了地。

  “大殿下!”

  一旁默不作声的阿江,脸白成纸。

  “自然是要罚的。”

  川巳终于平平静静地笑了出来,苍白的容颜生了绝色。

  “吃里扒外的你,该死。让川戊费心费力六年整的一池人,该死。”

  将我们逼到这种地步的人,沐川夷,该死。

  川巳缓缓闭了眼。

  “夜枭。”

  那长随族长左右的家仆,缓缓近前一步低下了身。平淡到几近模糊的五官,因为刻意的隐忍而生了扭曲。凑近族长的耳畔时,薄唇里吐出的,是女子的声嗓。

  “跟在你这把老骨头身侧五年,我只为等今天,等主子终于肯发话了,好让我能亲手捏碎你这个狗奴才的满身骨。”

  “你死有余辜。”

  ☆、而出

  一个活生生的人,转瞬之间,便在眼前碎成了一块一块。猩红四溢里,甚至有那么一滴两滴的温热溅到自个儿脸上。那感觉,能把人活生生地逼疯了。

  毕竟,在这世上,没有多少人能有幸亲眼目睹肢解活人的大戏。

  阿江一直青着脸看夜枭一刀又一刀地砍下去,面目狰狞。也忍不住在想,到底能有多大的仇恨,才能让一个本该柔弱无辜的女子恨到非要将那人剔骨剥筋才能如愿。

  川巳却司空见惯样,唇角噙着三两浅淡笑,像在瞧一出闹剧。

  等夜枭喘息着停下来时,族长已经变成一滩碎ròu可怜兮兮地躺在了地上。狭小的草庐里弥漫着血腥臭,浓稠得经久不散。令人作呕的气息,却又能叫人上了瘾发了狂失了控。

  “爷。”

  夜枭举着尚在滴血的利刃到了唇边,同样猩红的小舌着急着探出来舔舐刃上血,人笑得狰狞又狂乱。

  “这堆碎ròu埋了也是浪费,就jiāo由属下处置,如何?”

  阿江的身不着痕迹地颤起来。

  “你准备怎么个处置法?”川巳倒是来了兴致。

  “蒸上一屉ròu包,送给他们一家老小开荤。”夜枭咯咯笑,唇角血滴得紧。“也算替他们践行,免得路上做个饿死鬼。”

  “赶巧老三前日背回来一袋白面,一道送过去,就说是我的心意。”川巳也笑,通体舒畅样。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只当谈论一顿饺子要如何做,却似无人记得,那馅,是人ròu。

  阿江一个踉跄,到底还是没有站稳倒了下去。不大不小一声响,倒是让jiāo谈甚欢的两人回了神,然后有了,啊,原来还有一个在房里的嗟叹。不过那嗟叹,也只有一星点。意兴阑珊地瞥一眼阿江后就兀自低了头去收拾满地碎ròu的夜枭,摆明是将阿江视为无物。川巳倒还好些,虽没太过冷漠,那热情,也不过是维持着抬起手了点了点门口方向。

  “你可以走了。”

  阿江动也不动,也不知是吓过了头,还是不愿听命。倒是夜枭,收拾好起了身,规规矩矩地一拜后就背着一袋碎ròu出了门。

  房里,终究还是只剩两人面面相觑。

  川巳又笑,嘲讽味满满溢出来。

  “你在怕?怕什么,怕我会连你也一道剁碎了?”

  期望一个哑巴开口回话,其实不过类同白日梦。知道自己不过在说些无用话,川巳自嘲一笑里倒是晓得收敛起来。

  可是,说出的话,还是没法叫人欣喜。

  “老三是个聪明人呢。送了你发钗,瞧在旁人眼里,不过是一支钗子,可是到了我跟前,那钗子,等同于在说,这人,杀不得。”

  嗟叹样的话,说了,有用无用的暂且不表,至少,能叫正主挺直了脊梁绷成一条线。

  阿江绷成了一条线。

  “他,该有多聪明?知道我会横生事端,所以,临死前,拼了命样恳求我,好好活,不要想着复仇,不要惹事。大约也料到了我会破了那誓言,便提前想出了救你一命的法子。那支钗,他藏在怀中整两夜,临终前,到底还是送了出去。”川巳低低说着,像在自言自语样,唇角那点笑却生了百转千回。“来,过来,到我跟前来。”

  阿江只是不动,死都不动。

  川巳歪了脑袋,笑得很无辜。

  “还是,要我爬到你面前?”

  高高在上的人,却能说出这种几乎自虐样的话来,就是石头做的心也该动摇了。阿江的心不是石头,所以,才会在挣扎许久后咬着牙起了身到床前去,脸铁青,眸紧闭,连带着身都颤。

  川巳却不肯就此依了她。

  “再近些。”

  阿江的身已经明显颤了起来,明眼人但凡来瞧便知了,那是怯。也是,面前的男人是个谈笑间就能让人化为碎ròu的罗刹,又有谁不惧怕着靠近?可是,即便怕着惧着,阿江最终还是乖乖再前近一步,直到人紧挨着床沿站定了。

  川巳挺满意。

  “知道吗?六年前,我曾经用一支珠钗,将一个女人的眼珠剜了出来。作为回报,我被切了掌断了筋骨发配到这极寒地。六年后,没曾想,居然又是一支钗之故。”

  缓缓抬了手去勾绕阿江垂在肩上的青丝,无意识地扯到身前来轻嗅。再抬了眼望回去时,不经意里居然就有了别样的风情万种。

  “我,该如何做?”

  无防备地睁了眼,阿江没有料到会直接与川巳对视。心间一惊,人已经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顺带着扯落青丝三两。

  草庐内的气氛一时又古怪起来。

  后来,还是去而复返的夜枭打破了那古怪。

  “爷,刚刚收到属下飞信,留在无上城的一众人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一道来的,还有二爷的手下。”

  “是吗?”

  川巳勾唇一笑,不甚在意地翻了掌,三两青丝缓缓坠了地。

  “猜猜看,来的,会是谁?”

  ☆、忠犬

  夜枭说得没错,天刚刚擦黑时,去无上城易货的一众人就浩浩dàngdàng地回了雁dàng。而为首的,正是归藏。

  按理,总该假装着询问一番大殿下栖身于何处,也好继续假装着冒然登门才是。可惜,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又因着急于将川戊带走,那最后一点假装也没了冒头的机会。

  于是,进了雁dàng城后,归藏一路直奔草庐。只是没想,在草庐内会遇到族长身侧长伴的亲随。自然是认识的,往昔每每要探寻川巳兄弟二人的一举一动时,代为通风报信的,便是那长随。熟,熟到在草庐里碰面的瞬间归藏心头咯噔一下。

  那长随,夜枭,瞧着归藏僵住的脸,眉一挑,人就咯咯咯咯地笑了出来。

  “哟,归藏,来得倒是快。”

  明明还是男人的脸男人的身,一张口却成女人的腔调,并且是熟悉到闭了眼也能说得出名号的腔调,是曾与自个儿共同效命川巳多年的夜枭,该有的腔调。

  归藏忽地就明白过来。原竟是这五年的暗渡陈仓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哪知不过是得了川巳的默许。简直是贻笑大方。

  想通了,归藏也没了开始时的慌乱,干脆扑通一下跪在了地。

  “爷。”

  “你的这声爷,我这废人可是担当不起。”川巳懒懒笑一声,不显山不露水地讥讽良久。“千里迢迢赶来这雁dàng城,有何贵干?”

  不过是明知故问。

  清楚前主子的xìng子,归藏知道自个儿今儿是躲不过去了。这么想着,人反倒释然了,再开口时,也就没了忌惮。

  “属下前来,是为带三爷回上京复命。”

  “原来是为找老三啊。”川巳做恍然大悟状。“我还当是你这衷心奴才舍不得前主子特意前来探视,啊,是我多情了呢。不过不巧得很,老三天不亮就已经走了,难道,没去你边?”

  做主子的,就是有这等好处。想要欺凌便欺凌,想要戏弄,就是戏弄。哪怕是前主子,只要生了那戏弄的心,做奴才的就没个反驳的机会。

  所以,即便明知道自个儿是被欺压,归藏还是发作不得,只能硬着头皮接了。

  “三爷,并没有如约去到无上城。”

  “没去?”川巳蹙眉,满脸的不可思议。“这老三也真是,走了整日都不曾出现在无上城?还能死去哪?”

  “属下也不知呢。”夜枭跟着摇头。

  “归藏,你说,老三能死去哪?”话锋一转,川巳那点笑就变得yīn测测。“还是说,能去哪死?”

  归藏被逼问得瞠目结舌,半晌找不着话说。川巳却自作主张理解成不知答案,自个儿作势长叹一番,人居然就萎靡了不少。

  “也是,连我都没那个幸运瞧上他最后一眼,何况是你?那老三,也当真是,死都死得那么有噱头,硬生把人逼疯了。”

  归藏张了张嘴,话没出来,倒是眼珠子先掉了出来。

  “三爷,死了?”

  “我没说是你们逼死他的,别那么紧张。”川巳翻个白眼。“夜枭,出去打听打听,看有谁最后瞧着老三没。若是有了,就领着归藏一道去认个尸,也好回去跟老二复命不是?免得他们那头没扣着人,这边又jiāo不出的,最后落个拿我抵命的下场。”

  “那种事,约莫知道的人也没几个,想来那阿江该是瞧见三爷最后一面了。可惜得很,阿江是个哑巴,就是瞧见了,也有口难言。”夜枭跟着煞有介事。“爷,就是有天大的本领,也不能叫个哑巴开口说话啊。”

  “那倒是。”川巳点点头。

  主仆二人,居然就这么你一言我一句地当成了家常话来聊,也没见想起地上还跪了个七尺男儿。就是装装样子说,啊,你先跪着等我们商量好之类的话,也没那个心思开口。

  听得久了,再傻的主也听出了端倪。归藏不是傻子,跪了半晌后,长手一伸,倒是把腰间的佩剑拔了出来。

  铮。

  总算让闲扯到天边的两人回了神。

  “怎么,归藏,你这是要杀了我?”川巳眯眯笑。“瞧你的剑,都抖成了筛子,可是在极力压制着登时冲上来的心?”

  “爷,有属下挡在您身前呢,就是他要杀,也该先杀了属下才是。爷大可安心。”夜枭跟着笑。

  一来二去的,又有了继续扯淡的味。

  归藏慢慢抬了头。

  “属下的剑,从来没曾想过要对准爷。”

  狠狠缩了肩的男人,瞧着可怜又可叹。执剑的手也确如川巳所言抖成了筛,却独独没有指向川巳,反倒是剑峰一转里对准了自个的颈子。

  “三爷没有如约前来时,属下便知,三爷是不会出现了。而属下来这雁dàng城,不过是想着再看一眼。”

  “看什么?看我这废人如何苟延残喘?”川巳乐。

  “不能带回三爷,二爷那边属下是无法复命了。与其回到上京领了二爷的罚,倒不如…”

  “倒不如临死前跑到爷跟前来做做样子死得忠贞。”夜枭冷笑着chā话。“归藏,你那哗众取宠的本领还真是练到火候了。”

  “我归藏心中,此生,只有爷一个主子。会做出那些个可恨事,如今已经没有颜面再说什么身不由己。只是,唯独两件,爷,属下能拍着胸脯起誓,没有背叛过。”

  “哦?”川巳倒奇了。“哪两件事?”

  “当年,本该是连山去牟支江畔拦下花魁姑娘的方舟,属下暗地里拦住了,一任那舟进了海。第二件事,三爷带着爷来雁dàng城的第二年上,属下,亲手杀了二爷暗地里额外安chā在此的眼线,只留族长一人。五年间,除了族长委派乔装的夜枭与属下通传爷的近况,属下,属下还按时捏造相同情报以做那暗线的回复。”

  归藏咧咧嘴,笑得释然。

  “爷,奴才今生,只认您是主子。”

  话音方落,归藏反手一滑,痛痛快快抹了脖子。

  ☆、苦情戏

  一日的光景,小小草庐里碎了两坨ròu,那场景,真不是一般的震撼。

  傍晚时分,当阿江或许情愿或许不情愿地挎着她的小食篮再度进了草庐时,瞧见的便是夜枭扛麻袋样扛起的另一坨死透的ròu。大约刚死没多会,颈子上还有血外溢。因着倒悬,血流得更欢,哗啦哗啦地,地上成了一滩红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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