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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7 章

  道那份心魔,沈烟能有办法替自己解开?

  屏退白芷,沈烟端坐于悠儿面前,将心中话娓娓道来:“杰项虽然不是我生的,可就如你带着真意,十几年下来,他们对于自己而言亲生与否根本没有区别了。我一直对杰项和元戎无二,所以我能感受得到,十几年来你对杰项一直都有所提防,虽然你表现得对孩子们一视同仁,可在你的心里,一直都把杰项视作敌人。”

  悠儿注意到沈烟的措辞,很显然面前这个与自己一同从襄王府出来的女人在这一刻,并没有把自己当成不可冒犯的皇后。

  “你想说什么?”悠儿冷声反问,“为你的养子来抱不平?还是你和老二家的一样,开始为杰宸找替代者?”

  沈烟并不介怀,只轻然一笑,“皇上说,您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果然不假。”

  悠儿满怀敌意地看着沈烟,冷冷道:“你在向我示威?”

  “不敢!”沈烟笑中带了半分歉意,随即正色道,“但作为朋友也好、姐妹也要,我认为自己有义务提示你。这个皇宫可以没有任何一个,但绝对不能没有你。所以皇上也好、我也好、孩子们也好,谁都不愿看见你病倒。”

  “你究竟想说什么?话题是不是扯远了?”悠儿依然面色不霁。

  沈烟定了定心,朱唇微启,“你是不是梦见班君娆了?”

  悠儿的手在锦被下握成了拳头,一双美目带着愤怒紧紧盯着沈烟。

  “皇上今晚在承乾宫休息。”沈烟的目光也未曾从悠儿脸上移开,“我来之前,皇上把杰项叫到跟前,我本以为他要考杰项学问,却没有想到他把班君娆的往事全部告诉了孩子。”

  “怎么可能?”悠儿大惊,她和臻杰是有默契的,为了让每一个孩子有一个公平的成长环境,对于这些过往必须讳莫如深。

  沈烟镇静道:“当时我也很惊讶,孩子更是完全呆住了。他是听说过关于生母一些不好的传言,但这都比不上一桩桩事实摆在面前的打击强烈,我甚至担心杰项会因此承受不住。但是……孩子的表现让我意外,却让皇上很满意。”

  悠儿知道,臻杰完全不和自己商量,就把这些往事全盘告诉杰项,就是要逼自己将心事吐出,而这些心事若一直得不到宣泄,就真的会成为心魔,从而彻底改变自己。

  “烟儿。”悠儿无力地闭上双眸,单手支撑着额头,嘴角是苦涩的笑容,“我知道孩子是无辜的,并且在你的管教下杰项长成了一个非常出色的少年,甚至比过他的哥哥。可是烟儿你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提在心上不敢放,到如今杰宸突然去世而全部涌出心头的忧虑是什么吗?”

  沈烟选择了安静地聆听。

  眼角有晶莹闪出,悠儿深深吸了一口气,“杰宸活着时,我笃定他会成为太子,谁也无法和他争,所以有些事情我可以不去想。可如今他不在了,那么每一个孩子都可能取代他的位置。但谁都可以,就是杰项不行。”

  “你能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吗?”她抬头看着沈烟,自问自答,“我们谁都无法预测。那么,现在优秀善良的杰项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你能保证么?如果……如果他有一天知道班君娆是被我逼死的,你认为他会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么?你能保证他不会做出任何痛心失望之下疯狂的行为么?如果他成为帝王,将来万一知道了生母的死因,而那时我也不在了,那么谁来保护我的儿子和孙子?你要我凭什么相信他?”

  沈烟显然看见悠儿的神情随着心事的点滴吐露而渐渐释然,她很明白,作为一个母亲,悠儿对于杰项的提防无可厚非,而当年逼死班君娆,也不仅仅是悠儿要班君娆死。

  如果将班君娆的罪状一一陈列,她也必死无疑,而当时的睿皇后之所以选择让班君娆“难产”而死,仅是为了保全杰项的名声,让这个孩子得到公平的对待。可是十几年后,这反成为了她的心病。

  心魔(五)

  沈烟轻轻握起悠儿支着额头的手,“其实不用等将来的‘万一’了,孩子除了知道生母身前的累累恶行,也知道了班君娆真正的死因。但皇上并没有用‘逼死’这个字眼,皇上告诉杰项,他的嫡母为了让他能健康地成长,为了让他和别的皇子一样得到公平的待遇,将所有责任都一人扛起,背负了这个包袱长达十几年。”

  “为什么我们不选择相信孩子的心是善良的,而一定要固执地认为他们会钻牛角尖?”沈烟道,“难道现在把自己困死的那个,不是悠儿你么?”

  悠儿将信将疑地看着沈烟,红唇紧抿,她没有料到臻杰竟然连最后一个秘密都告诉了杰项,她没有十足的信心去相信这个孩子,或者说,她无法相信的那个,其实是自己。

  沈烟只觉得鼻尖发酸,却用笑掩饰了,依旧握着悠儿的手,“我们姐妹二十多年,当初你把杰项jiāo给我,难道不是因为信我?眼下你可以不完全相信孩子,可是你总该相信我们的丈夫,并相信我。你在臻杰的心里,永远比我更尊贵,他甚至容不得你有几场梦魇,他把你当生命来珍视,这……是我一辈子也争取不来的。”

  “烟儿……”悠儿心底的防线被彻底瓦解,那死撑许久的虚假的坚强终于被击溃。

  同在坤宁宫的屋檐下,真意莫名地从梦中惊醒,她仿佛是听到了谁在哭泣。

  “好月。”朦胧中她唤了一声,不过须臾,寝室内便亮起灯火,西林和好月都到了真意的身边。

  “是谁在哭吗?”真意揉了揉眼睛问,她也怀疑自己是幻听,实在因为这些日子听到看到太多的哭泣和眼泪了。

  二人答:“没有人哭,不过大半夜的,皇贵妃娘娘突然带着五殿下来了。”

  “杰项?”真意下意识喊了她最喜欢的老五的名字,即刻坐起了身子,“又出什么事情了?”

  好月解释道:“好像没什么事情只是过来看看皇后。方才奴婢瞧见五殿下已经走了,但皇贵妃留下来陪皇后娘娘过夜。”

  真意满腹狐疑,嘀咕道:“三更半夜,皇贵妃干嘛带杰项过来?”遂问好月,“你既然看见他了,他脸上什么表情?”

  好月的眼睛转了转,形容道:“和前几日完全不一样,好像……好像那日您躲在福园里哭,五殿下哄了您之后轻松的模样。”

  “真的?”真意不信,毕竟这些日子杰项那张脸上就一直写着一个“愁”字,看得自己心焦。

  好月十分肯定,笑道:“刚才都听见娘娘屋子里传出一回轻轻的笑声,您不信问西林和白芷呀。”

  真意脸上绽出难以言喻的快活,抓着好月道:“皇嫂真的笑了,你没有骗我?”

  西林亦在一旁欢喜道:“好月姐姐没骗公主,刚才全喜和白芷都偷偷在院子里朝天磕头呢!”

  真意当真开心极了,抓着好月的手不知该说些什么,善良如她,是多麽希望自己所爱的人都能幸福。

  “你想做太子么?”

  真意忽而记起那天和杰项一起拣桂花时问他的话,又想起杰项那日的表情以及所做的回答,再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小心地串联起来,不禁心头一热。

  “老五,加油!”真意在心内暗自喊了一句,随即抬头要对西林和好月说话,却看到好月的眼里,也有一丝隐隐的快活。这样的神情自韩柔出现后,从好月的眼睛里消失好久了。想起那日杰项对着好月时嘴角淡淡的笑,小丫头忽而心中一动,莫名地想起了另一个人,才发现,其实喜欢一个人,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翌日,九月初一,定山公的妹妹韩柔被刑部正式过堂提审,据韩柔提供的证据,宸亲王在马场的意外坠马与户部尚书的一对子女极有关联,但顾氏姐弟的本意仅仅是想作弄韩柔,却误害了大皇子。人证物证俱备,顾氏姐弟无从抵赖。

  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显然是皇室的刻意安排,一来是给大皇子的死因定一个结论,二来,就是要震慑户部从而彻底挟制顾伟江,并警示所有大小贪官。

  但是乾熙帝并没有要置顾伟江一干于死地,他虽依律惩处了顾继志姐弟,而对于顾伟江仅是带罪留职,正如他之前说的,掌控天下,并非仅仅是除掉几个贪官污吏那么简单,制衡,才是王道。

  真心真意

  仿佛尘埃落定,仿佛痛苦过去,唯一遗憾的,是西郊马场必须从此停业,但这也预示着,韩柔与臻昕的婚事既定。

  虽然皇宫很压抑,但被闷在姑姑的府邸也无法让真意快活,眼下别人的事情都解决了,可她心里那些疑问却没有人能解答,而最让她矛盾的,就是到底要不要告诉哥哥。

  本是哥哥让四姐姐开口把自己接出来的,可西郊马场忙着和每一个客人商讨马匹的去留,于是哥哥一定会去帮忙,所以直到出宫的第二天,真意还是没与哥哥打过照面,心里自然有几分醋意,却是甜甜的滋味。

  若珣见真意坐立不安,心疼她这几日也跟着大家辛苦,便派了几位家丁跟着,把真意送去了西郊马场让她散心。

  臻昕与韩柔见到真意自然喜欢,只是实在忙碌便无暇照顾她,渐渐落单的真意又觉无聊,竟独自牵了匹马,堂而皇之地从众人眼皮底下晃了出去。

  一通策马狂奔,竟到了津水河畔,真意牵着马儿走到河边,想起那日自己在此醉卧,不禁莞尔,忽听身后草丛有“唏嗦”声,转身来看,竟是牵了一匹西域马、穿了一袭白色骑马装的闻人渊。

  真意瞪了他半天,一直把闻人渊的脸都瞪红了,方没好气道:“你怎么不穿紫色的衣裳了?”

  闻人渊大窘,等了半天这位刁蛮的公主竟只想了这个问题出来。自己是接到韩柔的告知去马场处理自己那两匹西域马的,没料到竟从几个师傅口中得知真意独自骑了马出来。他当即跨马追了出来,一通瞎闯,竟让他发现了真意的踪迹。

  “那天,谢谢你。”真意忽而变得温柔,面上带着甜甜的笑,“嗯……那件事可不算啊,我都没见到想见的人,所以你还欠我一件事情。闻人世子,你不会反悔不认吧!”

  闻人渊大喜,连声道:“那天本就说了不算入咱们约定的两件事的,渊绝不反悔。”末了低声道,“公主以后不必称呼我为世子,我已经没有世子头衔了。”

  真意一愣,脱口而出,“你被废了?”才觉得甚为唐突,低声道,“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闻人渊遵守着她和真意的约定,虽没有二十步远,却和真意也有些距离。

  他不以为忤,竟席地而坐,爽朗地笑道:“这样才好,我可不想坐我父皇的王位。”

  真意也就地盘腿坐下,撑着脸看着闻人渊,这个帅气的少年认真起来还是极富魅力的。

  “我的母后很早就去世了,新王后对我一直都不甚友善,但是我是父王的独子,除了我可以继承王位,再没有别人。”闻人渊脸上没有不愉快,仿佛说着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我厌倦了王室生活,但不能违背自己身上所肩负的使命,直到新王后怀孕,我才发现新生活在向我招手了。”

  “招手?”真意因闻人渊本身轻松自然的心态,也跟着进入了这个故事,且一点也不抵触。

  “新王后被诊断怀孕后,我就离开了嘉兰国开始四处游历,我相信神明一定会保佑我让她生下一位王子。”闻人渊说着,脸上的笑更灿烂了。

  真意笑道:“是不是新王后生下王子了?”

  闻人渊用力地点头,“从现在起,我不再是嘉兰国世子,而是嘉兰国的使臣,以后都会留在京城,因为这里有……”

  真意尚未察觉闻人渊脸上神情的细微变化,竟好奇地问:“有什么?”

  “有……你。”闻人渊鼓足勇气,却还是说得极轻声。

  但似乎这样轻的一个“你”字还是被真意听到了,闻人渊只觉得眼前的刁蛮公主瞪着自己的模样几乎要吃人一般,心想此番定完蛋了,也许以后不仅仅是要距离真意“二十步”这般便宜。

  可是真意并没有生气,她只是用瞪着闻人渊来掩饰自己慌乱的心跳,仁贵妃跟自己讲过,如果将来有了夫婿,千万不好随便把情感表露出来,因为男人是比女人还要狡猾的动物。

  但是,人终究是敌不过自己的,脸上“怒容”渐淡,真意别过头没有再看闻人渊,而是从怀里摸出荷包,将里头的琥珀拿在手心里摩挲。

  闻人渊见真意不再看自己,反更慌了,鼓了勇气试探,“公主,你生气了?的确是我太唐突了,如果冒犯了你……总之,我以后可以永远不说这样的话,但请您千万不要讨厌我。”

  真意“噗哧”笑出了声,转过来看着闻人渊,娇蛮地问:“为什么喜欢我?”

  闻人渊呆住,但立刻清醒过来,认真道:“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要理由,如果喜欢的那一点将来消失了,难道就不喜欢了?”

  “仁贵妃说的没错,男人的确更狡猾。”真意低声嘀咕了一句,但不可否认心中的甜腻,她停了停,极低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闻人渊没有听清楚,却能感到真意没有对自己产生厌恶,且似乎……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因为我的母后而喜欢我,她们总是把我当作母后的影子,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喜欢我真意呢,还是为了报答我的母后。”真意打开了话匣子,感慨道,“我知道这样想有些没心没肺,但大家对我的喜爱里,一定是有这份情愫的。端靖母妃也好、慈悫母妃也好、四姐夫也好、甚至是缘亦和哥哥……他们看我的眼神,有时候,并不是在看我。”

  闻人渊忽而chā进一句,“但是我没有见过你的母后。”

  真意愣了愣,继而掌不住闻人渊有些痴傻的坦率而开怀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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