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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6 章

  来了,此人随洪谦南下,洪谦自然言其妥当之处,九哥一提西南便想起他来。因设乐安郡,命其为郡守,又彰其生母“深明大义”,与诰命。越凌父亲安昌侯心头一喜,却将安昌侯夫人气得七窍生烟,且放言:“哪有与婢子诰命的来?!”

  九哥听了只一哂,这fù人一张臭嘴,说他夫fù坏话,当他不晓得哩?却与李长泽嘲笑道:“若非她刻dú,这道旨意早叫封驳了,犹不自知耶?!”

  越凌生母因子而得诰命,除非越凌奏请、官家特许,否则不得。便是越凌奏请了,九哥许了,若大臣以其违礼,也要封驳了。盖因安昌侯夫人恶名太响,越凌又肯上进,旁人便不免将越凌的好处记在了他生母头上。

  李长泽看九哥笑得快意,便也不拦他,肚里实晓得是安昌侯夫人得罪了贵人。宫里故不至特意寻她不是,若有个机会,却也不会叫她好过罢了。为一fù人,于国事繁忙之中争执,委实不值。李长泽便转过话头儿,又说些个宽心的事儿:“北方受灾,南方却是风调雨顺哩。岭南至有三季稻者,虽不如原稻香甜,如今却是宁可不香甜,饱腹要紧。”

  九哥道:“好在有南方,否则我也无计可施了。”

  李长泽道:“现已入夏,不多时夏税便好缴上来了。臣又想,凡商人行路,须缴税,如今缺粮,不若令其每车货须携五斗米入京,朝廷平价收他们的米。”他有此议,也是防着明年再有灾异。

  九哥许之,且说李长泽:“真社稷臣也。”李长泽经他一夸,也是老脸儿通红,他心里想的却是:过了这一茬儿,我必要早早要休致才好。

  九哥却想,有这几样应对之策,这一回庶可平安度过。只求上天与些雨水,好救此间黎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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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里人议着大事,宫外人未必便不议大事。官家与宰相议的是灾情、赋税,民间议的却是:天命。

  这京里不知自何时,忽地有了一股流言,道是自这官家入京,天下从此多事。先是先帝死了三个儿子,登基后又有兵祸,次又是旱灾,现又有了蝗灾,北方数十万人流离失所。

  纵是那一等觉着这官家是好人的,也要叹一句:“真是邪了门儿了!明明是既不奢侈也不好色,更不曾昏聩枉杀忠良,怎地偏叫他遇着这等事了?”也有初时说这官家好,如今又转了心思的说:“许是真个不合适哩。”

  内里又有一等浑水摸鱼的,别有用心悄与人说:“你们难道没发觉?自这官家来了,这天下便换了个模样儿。往日北人多富贵,南人多粗鄙。如今呢?南方风调雨顺,北方却多灾多难!别是吸了北方气运补了南方了罢?这官家生母是南人,如今中宫娘娘也是南人哩……”

  此话一出,听的都惊骇已极,慌将手一摇,道:“可不敢胡说八道哩!”心里却不由记着了这个说法儿。

  这样的说法儿,北方受灾之地亦有。纵有着不悟与清静等先前为官家造势,听的人终是半信半疑。

  这一日,京郊一户庄院里,朱瑜接着了朱清。朱瑜虽离了朱震府上,却有朱震与他安排了田宅,虽不如京中府邸,却是安闲适意,也不与京中朱氏有甚jiāo际,只闭门度日。前年娶一乡绅之女为妻,京中晓得了倒与他些贺礼。如今儿子都生了,朱瑜忆及往事,恍如一梦。

  见着朱清,张口唤一声:“二叔。”又闭了嘴。朱清笑道:“叫了十几年,如今再叫一声儿,又怎的?”

  作者有话要说:壮哉,我大吃货国!

  145、暗室

  却说北方因旱情而生蝗灾,弄得朝廷焦头烂额、上下人心不稳,以致京中亦有流言传出,道是这官家来头委实不好,弄得北方大地一片凄凉。更因朝廷又兴迁北人实屯垦西南之地,虽有各种免税之策,却好似坐实了“夺北方气运以补南方”之说。

  原是因着灾异而出了些许不满以致有些个谣言,这谣言又反过来更促人心生不满。小民无知,只晓得人云亦云,只消天下不乱,他们不过是过过嘴瘾罢了。若是一朝有变故,恐是良民变暴民。然起事却不在他们,从来治乱里小民不过随波逐流而已。生事之人是火,小民不过是风,火借风势、风借火势而已。

  外间流言渐多,洪谦、郦玉堂等与帝后亲近之人,并御史里那些个不yù动乱之人,皆言与九哥:“须防有人生乱。”弄得九哥也是心烦意乱。他的心里,是“子不语”的,却架不住这许多坏事接二连三寻他而来。经历许多灾异,再叫他听着这话儿,口上说着不信,心里也信了五分了。

  政事堂里李长泽等人亦说九哥:“不可不慎。”九哥兴致却并不高,低声道:“天下确是多事。”

  朱震见九哥如此,未索xìng说得直白些儿,上前一步道:“天下多事,不过天灾,臣请官家小心人祸!话儿里既带出南北之分,便不是寻常人能作得出来的夭!若真个是小民心头生出来的,必是穿凿附会,说甚个星宿转世等语,绝不致说到南北之分上来。自先帝朝起,南方渐富,‘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家有余财者例读书考试,得中进士入朝为官者渐多。北人以朝廷原多北人,今南人骤入,是夺其富贵,常有鄙薄之语。”

  九哥渐听住了,细细一想,确是如此。

  田晃道:“咳咳,天下人皆是官家之臣,奈何分甚南北?是人便好有个私心,想着儿孙原本能做个官儿的,却叫旁人做了,难过是有的。想来这些个人也不致如此不顾国事,只为私利。”却是想将此事轻轻掩了过去。盖南北之争,由来已久,朝上也有过争吵,却不好于此时拿来再说事。灾情还未过,何必再挑事儿?

  朱震道:“他们还有脸难过?公不曾读《颜氏家训》么?‘士大夫皆尚褒衣博带,大冠高履,出则乘舆,入则扶持,城郭之内,无乘马者’至于侯景之乱,则‘肤脆骨柔,不堪行走,体羸气弱,不耐寒暑,坐死仓猝者,往往而然’。如今北人,正是如此!不思督促子弟上进,却好想叫旁人不上进,免得显着他无能!”

  九哥听着朱震人虽老,却字字清晰,一字一句敲在他心上,便渐振奋精神。暗道:果是如此,是他们无能而不满,并非我不祥。

  李长泽诸人见九哥回了精神,却才又说:“本朝家法,乃是不禁人言,不使人因言获罪。虽不禁人言,却并非纵容诽谤官家、诽谤朝廷!请暗访,诛其首恶。”九哥乃允,道:“诸公慎之。”李长泽等应喏。

  九哥来了精神,复问起李长泽:“如今北方可好?”

  李长泽口角挂上丝笑影儿,答道:“他们快将蝗虫吃尽了哩。先是捕蝗换粮,此事老幼皆做得。次后是闻说蝗虫能食,有实撑不住饿的,便烧了蝗虫来食。遍地饥民,一个学着一个,不消几日,便都知晓了。这个眼睛都饿绿了的时候儿,便是蝗神亲来,也要叫这些个人给生吃了。”

  九哥笑至一半又敛容,问李长泽:“如何说是撑得饿不住了?可是朝廷赈济不周?可是有人从中贪污?此事当明察,断不容有人夺了饥民救命粮,若因而生出民变来,便是千古罪人了!”

  李长泽道:“官家派这许多御史与太学生过去,御史里许有一二不好的,太学生却是一群书呆子,眼睛里只看得见圣人教训,如何揉得进沙子?真个有这等人,也早具本参了来。上月从重判,流放两千五百里的那个,便是如此。”

  九哥道:“如此,还是粮不够了?倒是蝗虫救此一急?”

  丁玮上前一步道:“官家,此中有内情,请容臣细禀。”

  九哥道:“卿但说无妨。”

  丁玮道:“朝廷发粮,乃是照着籍簿比着人口,肯迁移的,另与口粮盘缠,使往西南。留原地的,只发有户籍的。官家明鉴,北方多兼并,既兼并土地,这许多土地难道要荒置不成?自然是有佃户投充的。这些个人却有许多是不入国家编户的。既不在册,自然无粮。口粮多时,与些儿无妨,少了,哪还顾得上他们哩?豪强之族毕竟不同朝廷官府,免租已是良善,哪来余粮日日布施供应?”

  这道理也是明白的,收了租子也要变卖,与豪强之家买南方刺绣、海外珍奇、西域香料,建华屋精舍、寻美味珍馐。余粮自是有的,却不足供养这许多人。所谓“人多好干活,人少好吃饭”。

  官府眼里,缴税的良民若饿死了,减了人口、无人耕种,税赋便要少,明年考绩便要降低。纵不为国民,也要为自家仕途着想不是?佃户之生死,复与官府何干?每眼睁睁看着这些个人逃了赋税,损公而肥私,凡有为官员无不切齿,却又拿豪强无法。北方豪强,许多人与京中高官显贵皆有勾连。便有些个佃户与贫民一道,照着旧年的做法儿,逃荒讨饭去了。留恋故土的,编户之民还能领些口粮,佃户只得日日挨饿,老幼饿死不少。

  九哥听了,恨声道:“可否趁此度田?发粮,凡领国家赈济米粮的,皆编户为民,前尘不论。南方尽有地方安置他们,也与先往的人一往待遇,总不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北方地气寒冷,如今好有六月了,再补种也种不出甚粮食来了。这许多人,总要到明年秋天才有衣食,这一年多,要如何熬来?又要经一严冬,不知又要冻毙多少人。纵他们负了我,我却不能负了他们,许他们南迁觅食。”

  李长泽与诸相皆称颂。

  田晃道:“请命自愿。此时不宜多生事端。”也是教休触怒豪强之意。南人读书做官的多,北人原视朝廷为囊中之物,如今如何不恼?心已有恼意,朝廷不可火上浇油。若因此失了士绅之心,官家也要难做。

  九哥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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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晃一意力劝九哥毋触怒豪强,雪上加霜,却不想豪强与京城好些个勋贵、官员心里已生不满。

  朱震所言南北之争只是一其,另一原因却是自九哥登基以来,凡有新政,多是起自南方。无论开商埠、抑或修商路,乃至于广种新稻种,各种得益之事,利归南方,而北方并不曾尝着甚甜头儿。止有北地边城,因九哥登基以来与胡人战和,逐胡人往北,得了些许安宁,才说这官家比先帝圣明。

  凡主事之事,休问人品高下,只消能叫诸人得益,纵有一二失德之处,下头人也是睁一眼闭一眼,若只能叫旁人辛苦又没个收益,纵人品再好,也难持久。千话万话,肚皮说话。

  虽是北人因多读书为官,心颇自傲,虽也命仆役门客等打着自家旗号经商,口上却鄙薄言利。朝廷议修商路之事,便有些人遮遮掩掩,暗中使心腹好争修路、争收过路费的差使,口上却“请官家重农,毋以商人为本”。

  九哥便于南方试行,一因商埠多在南方,南方多山少田、商人颇多,二也是因朝廷有人持异议,更有南方确是称颂帝后者众,以帝后为荣,凡有政令,反是“精细”的南人更肯遵行。

  此时豪强贵人却忘了心头曾有那一等“略等等,且看官家如何,要使官家不可轻我等大臣”的想法,只顾看不曾比往年获利更多。这谣言之传播,这些个人也是功不可没。

  连年灾异,人心浮动,南方犹可,北方便有些不可说之事谋于暗室。

  这皇太后因心中烦闷,便召娘家人来说话,彼此皆吃了帝后许多暗亏,慈明殿内骂声一片,渐生异心。那陈奇心更狠,因说皇太后:“前者我与钦天监监正吃酒,他说”一递一递将话儿说了,这才是街知巷闻的流言的源头。

  ***倒叙***

  此时之读书人,固识忠义,心气更高,胆儿也大。监正又是个心有怨气的,因而生事。暗道,以我之能。固非天下第一,也是一流之人,而官家与政事堂不识,可见是有眼无珠的了。命我测算吉日求雨,我虽不曾十分用心,若以我之算,左右差不过几日,也当有雨的,却无。可见不是我学艺不精,实是上天不眷顾与他。可恨李长泽老匹夫却将我责骂!

  原本只牢骚几句,不合叫陈奇听着了,两个不得意之人遇作一处,只有更烦闷。监正眼睛一转,计上心来。假意说陈奇:“是皇太后之弟,官家之舅,却被冷落至些,官家凉薄。”又比出洪谦之高官显爵,陈熙之渐得圣心,激得陈奇拍案大骂。监正才于此时说与陈奇道:“我却有一计,可令君家显赫,只是富贵险中求,不知阁下敢与不敢?”

  陈奇道:“有何不敢?”

  监正便说:“太皇太后行将就木,皇太后才是宫中长辈。若官家失德,不得上天之意,须另立新君,阁下的前程便来了!”

  陈奇一个激泠,他原是想着咒死洪谦、陈熙一类,不想监正却说他谋废立,登时酒醒了大半。监正见他这般模样,心中大为鄙夷,暗道:怪道人皆瞧不上你。口上却说:“你怎不想一想,自这位官家过继于先帝,数年间生起多少事来?连年灾异,乃是上天示警……”

  说得陈奇十分心动,却又说:“官家已有三子,太子已开阁读书,这个……”

  监正轻蔑笑道:“他们老子已失了天意,何况他们?且如今北人不满这帝后的多得是哩,官家重南人,多少好事都尽着南人?那娘娘更是个南蛮子。北人如何肯服?禁军之中,究竟是南人多,还是北人多?届时,只消皇太后出面,更有大义名份,事无不成。”

  陈奇道:“天下亦有忠臣,只恐其事难成。”

  监正怂恿道:“禁苑里的事儿,外头如何使得上力?晋之孝武帝,还不是叫张贵人一床被儿捂死了?咱这事儿,也是一床被掩了便可,只盼老兄翌日休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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