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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2 章

  深深看了两人一眼,转身走向自己的座位。

  方才的言语jiāo锋告一段落,庆生宴得以开始,沈南吕命人将庶子抱出来转了一圈,在场众人纷纷奉上祝福,将那尚且看不大出xìng情的小孩儿捧得天上有地下无。

  借着旁人没有注意的机会,顾香生低声问:“你不是怕得罪沈家么?”

  周枕玉苦笑,实话实说:“现在邵州刺史也不肯见我,跟你们合作,是周家唯一的机会了,可你难道听不出他方才的意思么,这是要威胁你别跟我们周家生意往来,我要是再退让半步,周家没了yào材来源,眼看就要败在我手里了!”

  这女子一个人支撑门面本就艰难,在这种男女地位不公的世道,更是难上加难。

  顾香生叹了口气,有些同情,其实这也是方才她当着沈南吕的面说要把yào草卖给周家的原因。

  比起沈家,她当然更愿意和周枕玉合作。

  珍馐美馔流水般地端上来,沈南吕作为主人家,自然是被众星捧月的那个月亮,众人轮番上前敬酒祝词,很是热闹。

  饭庄还有专门说菜的伙计,每上一道菜,他就会高声报出菜名,顺便将这道菜的来历特点描述出来,因着福庆庄是邵州最大的饭庄,每一道菜自然也别有讲究,饭庄东家刻意让菜肴学习宫廷烹调的特点,往复杂里整,以此来凸显饭庄的格调。

  别说,还真有挺多人吃这一套的,这年头,有些菜谱和香方一样,是只在高门世家里流传,外头吃不到的。譬如像顾家,他们家虽然也冠了个世家的名头,可说白了,在跟着魏国□□皇帝造反之前,顾家顶多就是前朝一武将人家,往上溯几代就要露出马脚的,所谓香方,也是焦太夫人嫁入顾家之后才带过去的。

  顾家尚且如此,民间就不必说了,有钱不代表有地位,有些菜谱,就算有钱也请不到厨子来做的,但越是如此,那些商贾就越是愿意追逐这些,所以伙计报菜说菜,众人都听得津津有味。

  “这道菜名为南海珍珠,用的是南海里的一味珍珠鱼,诸位且看,这鱼不过巴掌大小,上面却有九九八十一道刀痕,道道横纵不差,为的是蒸鱼的时候能让鱼中鲜味彻底挥发出来……”

  顾香生听得疑惑:“南平有海?”

  周枕玉笑道:“邵州城西面有个湖,被称为南海,他们所说的珍珠鱼,就是南海里的特产。”

  顾香生恍然,再看案上的那盘珍珠鱼,嫩白鱼ròu上果然整整齐齐化了数十道浅浅的刀痕,她没有仔细去数到底是不是八十一道,但是乍一看,刀痕深浅长短都差不多,的确很考究功力,鱼ròu鲜味伴随着葱丝蒸发出来,旁边则是一碟酱汁,让客人蘸着吃的,那酱油略略带了点甜味,送入口的时候,分不清是鱼ròu鲜甜还是酱汁鲜甜,总而言之,味道不比六合庄差。

  既然来了,不多吃些,实在对不起自己,这段时间在外面吃多了干粮,再吃到这种精致菜,顾香生觉得自己的味蕾都感动得快要流泪了,心道这世上最让人恋恋不舍的,其实是美食啊!

  席二郎和柴旷二人坐在她身后,两人前面也各有一张小案,这是给随从准备的,他们自然也有菜吃,不过主菜只给主客,没有随从的份,顾香生想到弟子长这么大估计还没吃过珍珠鱼,便整盘端起来递给身后的席二郎。

  谁知这举动却引来一声嗤笑:“想来焦娘子是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还知道有福同享,也给弟弟捎上了!”

  他们不知顾香生和席二郎的关系,还当他们是姐弟,看起来也挺像。

  那人刚说完,不少目光就齐刷刷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其实在场之人,头一回吃到这种鱼的也不在少数,但人总是要面子的,没吃过也不能露怯,反而要装出一副行家的模样,跟着别人一起嘲笑没有见过世面的人。

  沈南吕笑道:“来人,再给焦娘子上一份珍珠鱼,让她好好品尝一番,免得让人以为沈家怠慢了客人!”

  他事先已经派人打听过,顾香生的确是从席家村来的,而且在邵州租了宅子,不过也仅止于此。

  从对方的言行谈吐来看,很可能出身没落的大户人家,就算曾经还不错,现在肯定也落魄了,否则一个单身女子,没有必要带着仆从跑到邵州城来落脚。

  沈南吕虽然嚣张,但不是无脑式的嚣张,顾香生的情况,他凭着手头的消息和自己的揣测,也差不多都弄清楚了。

  对方跟周枕玉的合作,应该纯属偶然,就算如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周家行将没落,周枕玉又是一介女子,根本不可能给对方过多的庇护,只要进了邵州城,最后就还是得照他的规矩来。

  到时候还不是人财两得,由自己摆布。

  那头顾香生神色不变,不紧不慢地应道:“多谢沈郎君的好意,不过这南海珍珠,骨刺颇多,我吃不大惯,还是免了。”

  旁边有人忍不住嘲笑:“什么吃不大惯,是压根就没吃过罢!”

  顾香生唔了一声:“吃过更好的,自然就吃不过第二好的了。”

  她仿佛说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这次笑的人就更多了。

  “这位娘子倒是说说,连南海珍珠都只能算第二好,那你的第一好是什么,总不会是乡下小溪捉的鱼罢?”

  顾香生:“论鱼ròu鲜美,珍珠鱼自然是够了,可惜骨刺太多,吃起来殊为不便,我倒是知道一个做法,可以让客人在吃这道鱼的时候不必挑刺。”

  沈南吕挑眉:“喔?愿闻其详。”

  顾香生:“将豆芽中间掏空,鱼ròu挑丝塞入其中,大火三分即可,届时豆芽脆甜,鱼ròu鲜嫩且无骨,堪称美味……”

  “且慢,豆芽纤细如丝,如何还能嵌入鱼ròu,你这是痴人说梦罢?”有人提出质疑。

  “你想不到的,未必旁人做不到,福庆庄的厨子必然是有几分见识的,若有兴趣,将他叫来问问便知。”

  她本是随口一说,谁知沈南吕好像还真来了兴趣,让人将福庆庄的厨子叫过来。

  那厨子战战兢兢,听见这个问题,愣了一下,方道:“的确是有这道菜,前朝宫廷流传下来的,叫银簪白龙,不过光是掏空豆芽的工序,便得有举重若轻的刀工才行,小人学艺不精,不会做,还请郎君恕罪!”

  众人听见居然还真有这道菜,不由都啧啧称奇。

  沈南吕眯起眼:“这道菜既然是前朝宫廷流传下来的,焦娘子又怎会知晓?”

  顾香生:“这道菜曾经记载于《遗珠野获编》一书中,乃齐国名士所记的前朝轶事,除了这道菜之外,里头还提到前朝宫宴三十六品,沈郎君若有兴趣,不妨着人拿来一阅。”

  她这一说,在场便有人问:“你说的那本书,里头是不是还记了金银蹄,白玉珠等菜肴?”

  顾香生颔首:“正是。”

  对方看着也是个读书人,经由提醒便恍然大悟:“对对,我也想起来,里头的确是有这道菜!”

  沈南吕的表情不大好看,因为他不太喜欢读书,自然也没看过那本什么遗珠野获编,本来还觉得顾香生在信口开河,但现在却好像变成自己没有见识似的。

  不虞之色自脸上一掠而过,沈南吕又露出笑容:“没想到焦娘子不仅人生得好,还是学富五车的女才子!”

  顾香生:“不敢当,只是昔年正好看过那本书罢了,班门弄斧,让沈郎君见笑了。”

  刚刚是因为当众被奚落,不能不开腔,现在该服软的时候就要服软。

  沈南吕慢吞吞道:“焦娘子一席话,着实让我们也长了见识,我敬你一杯。”

  他端起酒杯,朝顾香生示意。

  顾香生也端起酒杯。

  沈南吕见她将酒杯递到嘴边,沾唇即止,不由笑了:“焦娘子可是瞧不起我沈某,连酒也不愿意喝?”

  顾香生很明白,从方才开始,沈南吕就处处在针对自己,说看上自己的姿色也好,想要他们带来的yào草也罢,总而言之,不管今日她做了什么,开不开口,低调与否,反正最后都会是这个结果。

  打从一开始,她就不可能将yào草贱价卖给沈家,否则也没有必要跟周枕玉合作,还前来赴宴了,但单凭周枕玉,肯定是没法与沈林黄三家抗衡的,除非有第三方势力的涉入。

  至于这第三方嘛……

  沈南吕见她迟迟没有动作,似乎正在想办法推脱,不由暗自冷笑,心说过了这几天,别说你,就是周家,也得跪在我脚边求饶,你什么人不好合作,居然跑去跟周家合作,真是茅坑里点灯,找死!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响起一阵动静,紧接着,一行人从外头走了进来。

  沈南吕一愣之后,不得不起身迎上去:“徐使君公务繁忙,还拨冗至此,某实在是不胜荣幸!”

  为首之人,正是这些日子不曾露面,一直神隐在刺史府里的邵州刺史。

  对方年纪甚轻,看着和沈南吕差不多,不过那副容貌却称得上惊为天人,在场那些没有见过这位刺史的宾客,此时都愣愣地瞧着他。

  周枕玉更是轻轻地啊了一声,脸上露出十分意外的神色。

  自从这位新刺史上任之后,就处处受到沈家为首的商贾压制,周家之所以千方百计想和邵州刺史搭上线,也是因为大家都有共同的目标,她希望能跟官府合作,对付沈家。

  但新刺史避而不见,周枕玉恼怒无奈之余,不止一次设想过新刺史肯定是胆小如鼠,懦弱怕事的模样。

  但万万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位玉郎君。

  原先许多人没少在私底下议论新刺史如何倒霉,收了这么一个烂摊子,又说他如何懦弱,上任至今连个面都不敢露,结果现在刺史本人就站在这里,反倒没人吭声了,这其中,多半都是被新刺史的容貌给震慑住了。

  “沈郎君的宴会,我就是再忙,也要来的。”

  不仅人生得好看,声音也很好听。

  沈南吕满意地笑了,觉得这是对方示弱的表现。

  “徐使君言重了,不过您这一来,此处的确蓬荜生辉!”他伸手一引,“使君请上座。”

  然而路过周枕玉和顾香生二人的座席时,徐刺史却停了下来:“没想到沈郎君这里还有女客?”

  语气是诧异的。

  沈南吕笑着介绍:“这位是周娘子,春秋堂的东家,这春秋堂嘛,徐使君也许有所不知,三十年前,也是城中分号最多的yào铺之一。”

  周枕玉好不容易见到新刺史一面,也不顾上沈南吕的含沙shè影,忙行礼道:“妾周氏,见过徐使君。”

  徐刺史点点头:“原来是周当家,幸会。那这位又是……?”

  沈南吕道:“这位是焦娘子,席家村人。”

  他没有介绍顾香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徐刺史似乎也不在意这些,视线径自落在顾香生脸上,久久没有移开,时间长得旁人都能察觉了。

  同是男人,沈南吕怎么会不明白这种视线意味着什么?

  他心念电转,忽然想到一个不错的主意,声音却佯作诧异:“徐使君?该上座了?”

  徐刺史回过神,脸上有点失态的狼狈。

  沈南吕看在眼里,笑容更深了一些。

  多了一位徐刺史,众人自然多了一个奉迎的对象,虽说徐刺史现在是个空头刺史,号召力说不定还比不上沈家,但不管怎么说,对方都是邵州的地方长官。

  席间很是热闹,既有山珍海味,又有歌舞献艺,但徐刺史却无心观赏,反而频频朝顾香生的方向看,次数固然不多,但沈南吕坐在他旁边,又怎么没注意到?

  “徐使君,是对焦娘子有意?”他凑过去,低声问。

  徐刺史似乎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有点尴尬地虚咳了一下:“没有的事。”

  沈南吕暧昧一笑:“那焦娘子容色上佳,使君好眼力,我都打听过了,她原是席家村人,到邵州城来投奔亲戚的,虽然梳了个fù人发髻,不过依我看,应该还是个雏儿。”

  徐刺史似乎眼睛一亮,又不好表现得太过急色,面上依旧维持着矜持,“她在邵州城有何亲戚?”

  还说不是对她上了心?沈南吕心里哂笑,却道:“还未来得及打听,若使君有意,我自有法子,令她言听计从。”

  徐刺史显然动了心,却还迟疑:“你的意思是……?”

  沈南吕意味深长地笑道:“女人嘛,还不就是那样,只要被人占了身体,接下来就任由摆布了,徐使君想要的人,我自然会帮忙到底,到时还请使君行个方便,也帮我个忙。”

  徐刺史:“咳,身为邵州父母官,违纪乱法之事,我是不可能答应的。”

  沈南吕:“使君放心,您也知道,如今旱情刚过,一些州县亟需yào材,我只是想买焦娘子带来的yào草,不过焦娘子听了周氏的怂恿,如今对我有些偏见,还望使君到时为我多说两句好话,请焦娘子将yào草卖给沈家。”

  两人在说话的时候,陆续有宾客上前敬酒,沈南吕一面分神应付他们,一面还能低声跟徐刺史jiāo谈。

  待到周枕玉拉着顾香生上前敬酒时,沈南吕和徐刺史二人停止了jiāo谈。

  沈南吕笑道:“焦娘子,我听说你还未许人,怎么就梳了fù人发髻?”

  周枕玉暗道不好。

  顾香生淡淡道:“夫君早逝。”

  沈南吕一拍手:“那可就巧了!我们这位徐使君,妻室远在京城,身边也没个人照顾,他方才见了你之后,便甚为心悦,想纳你为妾,既然焦娘子夫君早逝,不如就由我来作这个媒如何?”

  周枕玉完全愣住了。

  刚才她们一入席,沈南吕就表现出对顾香生别样的兴趣,她还以为对方心怀不轨,不免暗暗为顾香生担心,谁知此刻居然是要给刺史做媒?

  但是,当人妾室……

  她不由望向顾香生。

  当妾室对良家女子而言,怎么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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