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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1 章

  这是在玩什么把戏?

  难不成这位徐使君闲得发慌,想用这种方式来博取美人欢心?

  再看徐澈旁边的冼御史,眼观鼻鼻观心,居然也没有表示不满之意。

  见所有人都愣在那里,徐澈似乎也无意多做解释,开门见山便道:“昨日之事,想必诸位也有所耳闻了?沈氏之死,实属遗憾,然则百姓之怒,犹如洪川崩溃,只可疏导,不可堵塞,昨日百姓误伤了沈氏,又要冲至刺史府来找冼御史,被我好说歹说,方才劝回去,然则余怒未平,诸位这些日子,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免得重蹈沈氏覆辙。”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众人便不由打了个寒颤。

  活活打死啊,这得使多大的劲,有多么大的愤恨,才能将一个人活活打死?!

  沈南吕的嚣张跋扈,全邵州城没几个不知道的,从前也没人敢对他怎样,如今徐澈一来,沈南吕就被打死了,若说其中没有徐澈的手笔,那林羯他们是打死也不相信的。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冼御史身上,似乎希望他能站出来说句话。

  谁知道冼御史似乎并没有接收到他们的求助,愣是一言不发。

  黄景忍不住了:“使君,兹事体大,沈郎君作为沈家的当家人,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刁民活活打死,且不说朝廷还未治他的罪,就算朝廷治罪了,也该由朝廷来执行,几时轮到那群刁民放肆!此事须得从严查处方可!”

  徐澈看了他一眼:“黄当家是否有何误会,我何时说过沈氏是被百姓打死的?我只说了,是误伤。”

  黄景抗辩:“可沈郎君死了!”

  徐澈:“沈南吕的确是死了,可他是被百姓误伤之后,心头烦闷,酗酒过度而死,仵作已经查明了,此事与百姓无关,怎么,你们是从哪里听说他被百姓打死了的传闻?此事我自会严查到底,不令流言四起,扰乱民心。”

  黄景睁大了眼睛。

  沈南吕明明是被乱民从州狱中拖出来群殴致死,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什么叫睁眼说瞎话?这就叫睁眼说瞎话!

  “好啊,原来冼御史与徐使君狼狈为jiān,企图掩藏沈郎君的死因!我倒要看看此事揭发出去,朝廷追究下来,二位当如何自处!”林羯冷笑,腾地起身,也懒得与徐澈继续装羊了。

  “放肆,谁和徐使君狼狈为jiān了!”冼御史当先拍案而起,指着林羯的鼻子大骂:“你们这几个商贾,别以为在邵州城作威作福,就连本御史都敢随意污蔑了!”

  徐澈缓缓道:“沈南吕的死因,我自会呈禀朝廷,由朝廷定夺,不必多作纠缠,今日请各位过来,乃是另有要事。如今州府开仓放粮,又有周当家扶危济困,慷慨解囊,赠yào治病,然而州府之粮有限,周当家一人之力更有限,诸位在邵州城经商多年,也赚了不少钱,算得上与邵州百姓互惠互利,如今百姓有难,理当出手相助,我想代邵州百姓,向诸位借些粮yào以渡难关,不知各位意下如何啊?”

  其实官仓的粮食现在还算够用,而且有了盐洞的收入,州府也不至于一贫如洗,但林羯黄景这帮人多年来跟着沈南吕吃香喝辣,也不知在邵州城捞了多少好处,如果不从他们身上敲出点什么来,连徐澈这种厚道君子都觉得过意不去。

  更重要的是,这些人对沈南吕言听计从,现在沈氏一死,顾香生认为,收服他们的时机终于到了。

  听了徐澈的话,林羯等人也顾不上关心沈南吕的死了,当即便纷纷道:“使君有所不知,这旱灾一来,我们也难过,yào草也都枯死了,什么都没有啊……”

  “是啊是啊,我们也是,粮食颗粒无收,都没东西卖了,还哪里来的余粮!”

  一个接一个地诉苦,声泪俱下,七情上面,比刚才为沈南吕出头,不知要真挚多少倍。

  徐澈微微皱眉,他不擅长与人争辩吵架,遇上这样的场面,便有些卡壳。

  他下意识望向顾香生。

  后者不负所望,即便没有接收到他的视线,似乎也知道徐澈的为难,当即便微微一笑,对那些人道:“据我所知,刘嘉,祝永春,高扬,你等在家中地窖,不就藏了不少粮食么?”

  她所说的那三个人,俱是城中的大粮商。

  高扬:“胡说八道,我等何时在家中藏粮了,使君若是不信,不妨带人过去搜搜,小人家中如今一日两餐,餐餐都是稀粥,家中下人便可作证!”

  顾香生笑了笑:“不是藏在城中的家里,那就是藏在郊外别庄了?邵州毗邻怀州,怀州的旱情比邵州严重,米价理所当然也比邵州贵,高家、刘家、祝家的马车,这些日子时常往怀州跑,莫不是将这些粮食高价卖到怀州去?”

  祝永春怒道:“信口雌黄!你说的这些事情,我们压根就没做!徐使君,难道你就坐视此女污蔑我们么!士可杀不可辱,恕在下不奉陪了,告辞!”

  他腾地起身,怒气冲冲便要离去,却不防柴旷林泰早已持刀等在门口,冷冷望住他,让祝永春的脚步生生停住。

  其他人见此情状,又惊又怒:“使君这是何意,难不成还想将我们强押在此处么?冼御史,您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如此胡作非为吗!”

  冼御史轻咳一声:“徐使君,适可而止罢,闹出人命来就不好了。”

  这句话说得不痛不痒,祝永春等人这下万分肯定,冼御史这厮怕是被徐澈给收买过去了。

  可杀害太后亲侄这么大的事情,难道冼御史就不怕回去之后被治罪么?

  顾香生:“既然冼御史发话,我就给他一个面子,若你们肯将家中存粮yào草出借一半,此事可以不必追究。”

  众人面色大变。

  说是说借,可谁知道什么时候还,如果到时候官府赖账,他们又没有沈南吕那样的背景靠山,又拿什么去和官府抗衡?

  顾香生仿佛看出他们所想:“你们不必担心,有借当然有还,三年内,徐使君任职期满之前,必然会将借你们的粮食和yào草都还上,这你们总该放心了罢?”

  放心……

  个屁!

  等上三年,黄花菜都凉了,而且还没有利息,这跟ròu包子打狗有什么区别?

  刘嘉咬咬牙:“……若是我们不从呢,难不成使君还要强留不成?”

  顾香生笑道:“使君乃厚道之人,如何会做这种事,你们要去便去,我们自然不会强留。”

  其他人尚且还面面相觑,将信将疑,祝永春和高扬却早已按捺不住,连告辞都不说,直接起身就往外走,生怕再晚走半步,徐澈就会反悔似的。

  顾香生只管笑眯眯看着,也不阻拦,她没开口,徐澈也不出声。

  看见这个笑容,林羯和黄景终于断定,顾香生的的确确不是什么金屋藏娇的产物,在这里,她有权代表徐澈发话,再想深一层,煽动民心,制造混乱,间接害死沈南吕,说不定也有这女人的大半功劳。

  想及此,他们的屁股好像牢牢黏在座席上,不动了。

  顾香生转向林羯等人,奇道:“林当家,黄当家不与他们一道走,想必是深明大义,愿意出借yào草了?”

  林黄二人相视一眼,林羯斟酌道:“好教二位知晓,如今灾情刚过,许多yào草枯死,我等收成实在不多,这一半的数量,怕是经受不起,能否折中一番,我等愿出存货两成,权当是赠送,也无须使君偿还了。”

  这两人倒是比那些粮商聪明多了,顾香生笑了一下:“嵩、丹二县出现疫情,yào草供不应求,如今天气炎热,尚未转凉,使君又担心怀州疫情会传至邵州来,届时其它各县还会陆续出现疫情,两成之数怕不足以应付,但二位既然一片诚心,使君也不愿令你们为难,便减至四成好了。”

  林羯和黄景几乎要吐血,四成,还是白送的,这是要他们的老命吗!

  “这位……焦娘子,不是我们不尽心,四成实在是太多了,能否再减一减?三成如何?”二人忙不迭道。

  听着他们买卖似的讨价还价,徐澈忽然有种滑稽感。

  一个月前,刺史府门前冷落,没有人愿意主动上门,沈南吕那边在等着他先去低头,刺史府上下多的是别人安chā的耳目。

  而现在,沈南吕死了,那些商贾也没了原先的趾高气昂,双方的底气和地位完全颠倒。

  这不能不说是一桩很奇妙的事情。

  换作别人,怕是会因此对权力在握食髓知味。

  不过对于徐澈而言,他只会觉得当个刺史真不容易,如果没有顾香生在,他怕是依旧要坐困愁城,不知如何破局。

  那头却有仆人来报,说几名粮商去而复返,想求见使君。

  刺史府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儿,徐澈沉下脸色:“让他们在外头等着罢!”

  这下林羯和黄景更是肯定,徐澈必然是背后又使了什么诡计。

  兔死狐悲,同情那些粮商之余,他们也暗暗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跟着走。

  “那个,小人原献林家名下所有存货的四成yào材,以救当地百姓,还请使君笑纳!”咬咬牙,林羯终于下定决心。

  沈家都被抄了,他们还在这里讨价还价,不啻找死,到时候若是徐澈下狠手,别说四成,就是全部搬光,他们不也无可奈何?

  何苦在这里做无谓的挣扎?

  徐澈击掌:“林当家果然有仁义之心!”

  又看向黄景:“那黄当家呢?”

  黄景:“……”

  ……

  就在黄景等人于刺史府中备受煎熬时,另有两人,内心同样正在进行着剧烈的挣扎。

  “于兄,要不就我说,你去给使君服个软,我观察他多日,使君生xìng厚道,你若肯服软,想必他不会多多进逼的。”宋暝见他走来走去,晃得自己眼花,忍不住轻咳一声道。

  于蒙唉声叹气:“我倒不虞徐使君发难,你又不是不知道,可怕的不是徐使君,是焦娘子啊!”

  宋暝一口茶水从嘴里喷出来,呛咳几声,调侃道:“我都不知你几时连一个女子都怕,这还是勇猛无双的于都尉么?”

  于蒙怒视:“好你的宋秋涯,你存心说风凉话是不是!她在校场与我比试的时候,你没在旁边看?这段时间她有事没事就往我这儿跑,我手下那帮龟孙子比以前还要勤快几番,若是徐使君让她来管府兵,哪里还有我说话的份?!”

  宋暝:“好了好了,我看你也想太多了,一个女人再如何厉害,也不可能接管府兵,朝廷法度又不是摆着好看的,哪里有女人当官的说法?你若是不情愿,那就当没这回事好了,反正使君现在忙着收拾那帮商人,也没空管我们。”

  于蒙嘟囔:“沈南吕一死,那帮商人根本不足为患,朝廷派来的钦差又软弱得很,至今连个屁都不敢放,怕是早就给徐澈收买了!”

  别说他,便是宋暝自己也觉得世事无常。

  当日沈南吕势大,他们不愿得罪,所以采取两不相帮的策略,坚决不蹚浑水。

  可谁能想到,不过短短半个多月,随着沈南吕身死,徐澈直接大获全胜,那帮商人纵然现在还在垂死挣扎,可弃械投降也是迟早的事情。

  到那时候,徐澈就是名副其实的邵州刺史。

  如此一来,于蒙宋暝的坚持就成了可笑,徐澈收拾沈南吕,压根就用不着他们,在徐澈掌握邵州之后,难道于蒙还能拒不听命么?

  “我只是觉得……”他对宋暝叹道,“我只是觉得,沈南吕的死,肯定跟焦氏脱不开关系,那女人居然在背后煽动民心,真是太厉害了,厉害到有些可怕了!若是她提出接管府兵,我总不能带着人出走邵州罢,那不成造反了?”

  ☆、第95章

  于、宋二人这一纠结,就纠结了整整三天。

  在这三天里,林羯黄景等人终于彻底屈服,不再企图和徐澈,确切地说是和顾香生讨价还价,认命地将四成yào材贡献出来,而那些粮商因为当时便拂袖而去,事后却发现自家运载粮食意yù偷偷前往怀州的马车被中途拦截扣押下来,他们不得不又回来向徐澈低头,徐澈晾了他们两天才放他们进去,最后以粮商们含泪半卖半送掏出一半粮食给州府而告终。

  说是半卖半送,其实就是用州府一成的钱买一半的粮食,其实也就相当于粮商们白送。

  粮食可比yào材贵多了,虽然自己倒霉,可看着别人倒霉,心里总算也有些安慰,林羯黄景等人便是如此。

  沈家被抄了个精光,粮商们也大出一次血,相较而言,林羯他们起码保住了家业,不幸中的大幸,可喜可贺。

  州府虽然先前开仓放粮,但有了这些粮食,坚持到明年春天应该是不成问题的,毕竟府城灾情并不严重,最严重的那两个县,现在也已经得到妥善安置,随着时间的过去,邵州城会慢慢恢复元气,如果不出意外,明年春天开耕播种之后,到了夏秋季节,收成就不成问题了。

  这其中出力最多的,自然不是林羯黄景等人,而是周枕玉,自从yào材到齐之后,她就跟着四处奔波,甚至还亲自押送yào材到丹、嵩二县,顾香生也曾劝过她不必太辛苦,这些事情自有周家yào铺的伙计去办妥,但周枕玉说,自打她接管周家以来,周家就每况愈下,分号关了一间又一间,从前父母在世时,她也是倚靠荫蔽的女子,如今周家jiāo到她手里,她自然有责任将其经营得更好。

  若非迫切想要重振周家,当初她大可不必帮着徐澈顾香生和沈南吕作对,如今沈南吕一死,压在头顶上的巨石一去,最高兴的人也许不是徐澈或顾香生,反而是周枕玉了,在最艰难的时候,她也没有想过屈服于沈南吕,为虎作伥,尚且能够苦苦坚守良心底线,这是顾香生最敬佩和欣赏的地方。

  事后冼御史也离开邵州,启程回京了,他带走的不仅有沈南吕的尸体,还有沈家一半的家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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