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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9 章

  死尸啊……

  第84章

  一场风云,在顷刻之间结束,幸未酿成大祸。

  “兄长!”刘珣跟着后面的侍卫赶到,哑着嗓子,大声喊着朝皇帝跑过来。

  皇帝看着他,刚伸出手,他已经扑到了皇帝的怀里,放声大哭。

  “莫怕,珣,无事了……”皇帝将手臂圈着他,低声安慰,再看向徽妍,目光相视,皆露出笑意。

  宫中许多人还未知晓发生了何事,正诧异皇帝怎强撑着出去,待得入夜,却见六皇子被抬了回来,浑身是伤。没多久,皇帝也乘车回来了,徽妍陪在旁边,徐恩等人神色紧张,大声叫着御医,忙成一团。

  刘珣的的外伤虽看着吓人,却并未伤及要害,最严重的地方是后脑磕出了血,也无将养些时日便可复原。

  皇帝虽看着无大碍,御医们却发现他在发热,吓得不轻。幸而用过汤yào之后,他发了汗,烧就退了。歇息一晚之后,皇帝安然无恙。

  经历了在郊外时徽妍的一场痛斥,之后数日,皇帝都是乖乖的。

  他每天在寝殿中将养,无徽妍准许,绝不乱走。他也曾又起过让徐恩去取些奏章来看的念头,见徽妍脸色沉下,立刻打消。丞相等人亦是体恤,只来过两回,且只挑着几件重要的事禀告,逗留不到半个时辰,便告退而去。

  皇帝每日无所事事,用他的话说,自己如今是被人当肥彘一样养。

  杜焘听到他这般话语的时候,冷笑。

  就在鲤城侯事发的两日之后,他父亲杜玄得知了皇帝遇刺的事,立刻将杜焘大骂一顿,怪他这么大的事业不告诉自己。骂过之后,让杜焘扶着,颤颤巍巍地入了宫来探望皇帝。

  当时皇帝的寝宫中正热闹,蒲那、从音还有刚能下地走路的刘珣都在,还有徽妍和王萦。杜玄看到平日精神抖擞的皇帝竟卧榻歇息,心疼不已。但随后,看到蒲那和从音围在皇帝榻前说着说那,叽叽喳喳的,还给皇帝唱歌,自己也高兴起来,像个逗孙儿的老者一样,拿着甜糕给两个小童吃。

  回家的路上,杜玄一边感叹着皇帝要是早早有自己的儿女就好了,一边又把杜焘骂一顿,说他那边都要做外曾祖父了,自己家里却连祖父也没捞上,都是杜焘害他老脸丢尽长安城。

  “养成肥彘又如何,陛下未满三十而得享天lún之乐,臣诚欢诚喜,伏惟恭贺。”杜焘酸溜溜地说。

  皇帝岂听不出来他何意,白他一眼,心底却是得意。这些日子,他过得其实挺舒心。

  起初,他曾觉得自己竟似个痨病鬼一样日日卧榻,喝水都要人服侍,很是觉得没面子。可后来,他发现喂水喂饭的都是徽妍,立刻安稳下来。徽妍住进宫里来虽有了许久,但皇帝平日事务繁忙,尽量抽空也不过一两个时辰,再加上碍着蒲那和从音,皇帝时常觉得自己连个jiān夫都不算。

  而如今,他可以从早上睁眼到晚上闭眼都看到徽妍在面前,看她一心一意地围着自己转而不是总惦念着那两个小童,心中莫名欢喜。

  偶尔,他可以撒个娇。比如,不肯喝yào。

  徽妍看他皱着眉,一副难受的样子,忙伸手探他的额头,“陛下觉得何处不适?”

  “喉咙不适,吞咽不下……”

  徽妍讶然,有些着急,“那……”

  “只可亲口哺喂了……”

  徽妍愣住,看着他眼底狡黠的目光,登时面色涨红。

  皇帝却觉得她这般模样最是可爱,瞪着盈盈双目,颊上似染了胭脂,让他倍加调戏,纠缠不已。徽妍岂肯上他的当,最后,又好气又好笑,低低骂一声,“流氓。”

  “不是流氓你看不上。”皇帝却是得意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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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日之后,鲤城侯谋逆一案,亦有了结果。

  鲤城侯是谋逆之罪,按律,涉事者轻则流放,重则族诛。而因为窦芸,怀恩侯窦诚夺爵,夫fù贬为庶人。

  徽妍知道,对于怀恩侯夫fù,他已经手下留情。窦芸弑君,其罪足以灭族,而皇帝并未如此。且徽妍知道,他并没有没收窦诚在南阳老家的祖产,夫fù二人回乡之后,仍会有富足的生活。

  皇帝曾对徽妍说起过他厚待怀恩侯的原因。当年他娶窦妃,是遵从先帝之令,只做了一年夫妻,情义亦是浅淡。窦妃临终之时,担忧父母孤老无依,求皇帝照拂,皇帝应许了。而后来皇帝虽远走奔波,窦氏仍然对他关怀有加,故而皇帝登基之后,对怀恩侯礼遇有加。

  徽妍不是世事懵懂的少女,自己经历过许多风雨,明白世事无常。皇帝的话,或许是为了安慰她,但她知晓,他的确并非一个冷漠自私的君王。如今,怀恩侯府出了这样的事,徽妍深知皇帝的为难。丞相和廷尉再来向他禀报后续之事的时候,徽妍照例回避,而等到散了之后,她看见皇帝坐在榻上沉默良久,虽看不清面容,却知晓他心思定然很是复杂。

  宫人端着yào碗过来,徽妍接过,犹豫一下,走过去。

  闻得脚步声,皇帝抬眼,见是徽妍,眉间神色柔和了些。

  “又是那yào?”他瞥一眼yào碗,立刻露出嫌弃之色。

  “良yào苦口。”徽妍一边将yào碗放下,一边接过宫人递来的水杯,“陛下若嫌苦,饮了漱口便是。”

  皇帝没多说,拿起yào碗,探了探冷热,皱着眉一气灌下,末了,又即刻拿起水杯,连喝几口。所有事完成,不过弹指间。

  方才那个深沉的君王,忽而变成了小儿一样。

  徽妍看着,忍俊不禁。

  宫人将yào碗等物收走,皇帝看着徽妍,忽然将她搂过来,把头埋在她的腹部,深深吸一口气。

  徽妍也搂着他,片刻,同情地说,“陛下,若有烦恼之事,与妾说一说也好。”

  “说了又如何,”皇帝低低道,“说了你又不会留下。”

  徽妍愣了愣,一脸莫名。

  皇帝抬头,满脸不高兴,“丞相说,你我还未成礼,你逗留在宫中不妥。”

  呃……?徽妍没想到他烦恼的竟是这个,啼笑皆非。

  皇帝的身体康复,而婚期日益临近,徽妍也不好再留在宫中。

  丞相委婉地向皇帝提起此事之时,皇帝虽不太乐意,却没有反对。

  徽妍自然也不会反对。

  蒲那和从音知晓她要走,颇有些舍不得。徽妍跟他们数了数日子,又说他们如果实在想他,可以让皇帝派人送他们去王璟府中。

  皇帝正在一旁跟刘珣说着过几日就带他去上林苑shè猎的事,似乎没听到一样。

  待得诸事安排妥当,第二日清晨,徽妍和王萦收拾了物什回府几辆马车停在漪兰殿前,皇帝许是有事,没有来,出乎意料,一辆马车上竟坐着刘珣。

  “我来送二位。”刘珣微笑。

  徽妍虽仍想再见见皇帝,但见让刘珣来,亦知晓是了不得的面子,忙与王萦向他见礼。

  马车有两辆,皆是宫眷出行时常用的轩车,精美而宽敞。徽妍乘前一辆,王萦乘后一辆。

  登车之前,王萦看看徽妍,忍不住问刘珣,“陛下如何不来?”

  刘珣道:“谁说他不来?”

  王萦一愣,顺着他意味深长的目光瞅向徽妍的那辆马车,未几,忽然明白过来,睁大眼睛。

  宫人撩起车帏,徽妍才进去,蓦地看到了里面的人,几乎吓一跳。

  皇帝一身常服,坐在车内,见她惊诧的模样,似乎很是自得。

  这般事,徽妍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瞪着他,深吸口气,面上却露出笑容。

  不待她行礼,皇帝伸手一把将她揽到身旁,对外面的人道,“启程。”

  侍从应下,未几,马车辚辚走起。

  “陛下要亲自送妾回家?”徽妍问,目光闪闪。

  “也不单是为送你。”皇帝却缓缓道,“朕今晨想起,还有事要往别处,正好顺道。”

  徽妍讶然,他却不多说,搂着她闲话别事。

  车驾一路驰出未央宫,行不足一刻,忽而停下来。

  “陛下,到了。”侍从在外面道。

  皇帝应了,带她下车。

  待得双足落地,徽妍往四周望了望,恍然一怔。

  只见面前的街道和高墙,皆是熟识,还有面前的宅门,正是自己出生长大的故宅。再往身后瞅去,王萦亦下了车,同样满面诧异。

  “入内吧。”皇帝却不多解释,笑了笑,拉着徽妍入内。

  这故宅,徽妍归朝之初曾经来过,也带王萦来看过。当时见出入的人皆是陌生,亦修葺一新,想着应该已经被赐住了新的人家,便没有再回来看过。

  如今,宅门洞开着,徽妍随皇帝走进去,忍不住四处打量。只见屋宇草木,仍是记忆中的模样,不过一看就知道曾经翻修过,宅里的人都伏拜在两侧,却都是仆人打扮。

  “怎不见主人?”徽妍忍不住,小声问皇帝。

  皇帝看看她,意味深长,“你不就是主人?”

  徽妍脚步停住,有些不可置信,可看他的神色并无玩笑。

  “可……”她支支吾吾,“可妾年初来时,还见……”

  “这么大的屋宅,就算修过了,也总还要有人照料。”皇帝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拉着她登阶上堂,往里面走去,“你们一家离去后,先帝未立刻赐给别人,之后的事你亦知晓,这里便一直空着。朕去年路过此地,想起王太傅,曾进来看,见屋舍破败,蒿草丛生,便让人按原样重修了。”

  他看看徽妍:“朕本想将此地赐给太学,将太傅生前佳作收藏其中,做个念想。”他声音低而轻柔,“未想,后来遇见了你。”

  徽妍心头一动。

  看着皇帝,她忽而想起年初在朔方相遇之时,他首先提到的就是王兆。

  这时,身后的王萦忽而欣喜地惊呼一声,“二姊!”

  徽妍看去,只见她指着围墙边上的老杏树,虽时值深秋,树叶已经落光,可那漂亮高大的树形,与从前并无二致。

  看着那边,徽妍一笑。

  王萦走过来,有些羞赧地问,她可否去看看自己从前住的宅院?

  “去吧。”皇帝莞尔。

  王萦一喜,忙行了礼,脚步轻快地往庑廊那头而去。

  “兄长,我也去看看……”刘珣抿着唇,目光闪闪,也行个礼,追着王萦跟过去。

  徽妍与皇帝相视而笑,继续往堂后踱去。

  从前王兆在世的时候,皇帝不曾登门。如今来到,徽妍自然成了向导,告诉他,何处是王兆的书房,何处是他会客之所,何处又是他最喜欢去的地方。

  “你的居所在何处?”皇帝忽而问。

  徽妍知道他会对这个感兴趣,带他走进一处院落。

  这里并不算大,却布置得颇雅致,山石点缀,花木扶疏。如今虽是深秋,这庭院也并不寂寞,应着节令盛开的菊和桂树,将风也染上了馥郁的气味。

  “石榴?”皇帝忽而看到庭中有一棵大石榴树,讶然。

  “正是。”徽妍笑笑,“从前妾爱石榴,这庭中栽了许多。”说着,她四处望了望,却见寥寥无几,只有这棵仍然健在。看着它,徽妍亦有些感情。它是她出生那年,王兆亲手所载,如今,已是亭亭如盖,正值结果之季,枝头上吊沉甸甸的果实。

  徽妍摘了一颗石榴果,再带着走进屋子里,空dàngdàng的。皇帝四下里打量着,一直踱进卧房,推开窗,几只雀鸟受惊,叽叽喳喳地飞走。

  天空湛蓝,目光越过墙头,未央宫的阙楼就在远方。

  “景致甚好。”皇帝微微扬眉,徽妍笑了笑。

  二人凭窗伫立了一会,皇帝道,“你我完礼之后,便让戚夫人和王博士搬回来,如何?”

  徽妍猜到皇帝有这般打算,轻轻握着他的手,“陛下赐甲第故宅,妾母亲与兄长自然欢喜不已。”

  皇帝却是察觉到什么,看着她,“你呢?你觉得如何?”

  “于妾而言,这是陛下心意,自也是欢喜。”她停了停,“是不是甲第并无甚要紧。”

  皇帝双眸深深。

  “你是觉得,甲第关乎荣辱,朕今日赐下,说不定何时也会收回,你还在想那牢笼之事,是么?”

  徽妍的心好像被什么触了一下,望着皇帝,笑意隐去。

  皇帝总是这样,轻易地识破她的伪装,看到她最隐秘的想法。坦率直白,让她无所适从。

  “朕在未做皇帝之前,也从不想做皇帝。”无视她的不知所措,皇帝继续道,“那时皇宫在朕眼中,亦是牢笼,故而愤世嫉俗,目中非黑即白,不肯受人约束。可后来,朕真的走出皇宫,才发现世间牢笼有许多。有些牢笼在外,木制,或铁制,哪怕高如宫墙,深如潭渊,朕皆不怕。你说那困死蛾虫的虎魄,亦不过此类。”

  “真正可困住人的牢笼,乃在心中。”他注视着她,“你曾说,若我二人将来情意生变,恐怨怼煎熬。你所忧者,便是这心牢。徽妍,朕非神祇,将来如何,亦不可掌控。但若真有那么一日,你我情意不再,朕不会拿任何牢笼来困你,亦不会为难你的家人,便如当初朕不曾强求过你一般。”

  徽妍怔怔,攥着他的手,心如同落石入水,激起层层涟漪。

  她忽而有些愧疚。与皇帝在一起这前前后后,她犹豫、退缩过许多次,几乎每次都是皇帝把她拉回来,拽着往前走。

  她知道,自己若真的离开,他也许会暴怒,却不会伤她毫厘,也会放她走。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真的离开过。而事到如今,她已经无法想象,将他独自留在这座皇宫之中,他会是如何模样,而自己又是如何模样。

  他说他不会为她设牢笼,可对于她而言,他就是她的牢笼……

  徽妍面红红的,竟似刚刚喜欢他的时候那样,不敢看他的眼睛。似乎唯恐那目光太耀眼、太灼热,会让她迷失。

  “知晓了么?”皇帝问。

  徽妍点点头,片刻,忽而嗫嚅道,“那……那妾可否再问陛下一事?”

  “何事?”皇帝问。

  “陛下……”徽妍咬咬唇,忍着面上的热气,道,“陛下曾说何时开始喜欢妾的?”

  皇帝一怔,看向她。

  只见她也看着他,神色像刚才他问她的时候一样期盼。

  皇帝的脸上瞬间有些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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