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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岂不是比守夫家的陵更好。”

  邬梅神情一动,双目生辉,“此话当真?”

  “还要我发誓不成?你尽管放心,我娘那儿不会说什么的。”他是名震天下的大国师,也是真正的一家之长,即便是他母亲,都无法事事干涉。

  “你能做到如此地步,我若不跟你回去,就成了不近人情。”邬梅终于首肯,吩咐丫头们去收拾,“只是我还得跟你讨个人情。”

  南月涯一摆手,示意她不用多说,“让葛婆子跟着你回去。”

  邬梅微微一笑,单手覆上南月涯手背,露出感激之色。

  兰生这才识趣,起身告退,快出门口时,听南月涯道——

  “这丫头只有吃饭的时候懂规矩,回府后你也别舍不得,怡蝶最熟礼仪,jiāo给她好好教上几个月,免得正式场合里做出不合宜的举止来。”

  邬梅回道,“是为了孩子好,有何舍不得?也怪我自己不会教,兰生本来贴心懂事,到了瑶镇却xìng格迥异,特别爱闹脾气,我说东她必往西,事事顶着来……”

  兰生跨出门去,懒听。不指望,不失望。

  结果,说是说吃完饭就进城,爹妈却还悠哉喝午后茶。兰生觉得干等着没意思,就给大夫人认真扫陵,一扫扫到太阳西斜,墓地起yīn风阵阵。于是她对有花碎念。有花自认少巫小通,判断大夫人灵魂不安,连忙对葛婆子说。葛婆子进屋去,终于带出要出发的消息。

  “怎么会灵魂不安呢?”兰生等在车前,问相当自得意满的有花,“我娘作过三夜引魂,大夫人应该已经入仙灵了吧?难道引错路魂魄回转?”

  有花一下子瘪了气,但瞪眼,“不是你说有yīn风吗?”

  兰生笑得谦逊,似有好心好意,不承认自己刚才故意装神弄鬼,但道,“有yīn风就有鬼吗?有鬼就是大夫人吗?说起来我刚发现,你那么怕鬼,怎么学筮术?”有花好玩,让她想到河豚鱼,动不动就鼓起气来。

  “东海筮术跟——没关系,运用自然之母——”

  “等你哪天真扎死了人,我再听。”她还没看到过筮术的力量,说好听点,是比易经更需要天赋的大能,说得不好听,那就是迷信。

  眼见她那对恩爱的父母拜完陵上了车,兰生也坐入车内。以为一路畅通无阻能直奔金光闪闪的暄城,谁知又出乎她的意料,竟是走走停停,皆因这路上不少景致是她爹娘当年游玩之处,如今经过故地,没时间重游却也要看上一会儿。

  兰生在车里望着前头站高远眺的爹娘,到底忍不住要八一八,“这两人感情如此深笃,为何却不宠我?我究竟是不是亲生的,看来有待商榷。”

  “商榷什么啊?”有花双手趴在窗口,转过头来,“身为大国师和东海大巫一族的直系血脉全无天赋通感,要是像南月萍那般努力也还算了,你对易经一字不读,对筮术避如蛇蝎,叫老爷夫人如何喜欢得起来?而且,你命格带煞呢。”

  兰生笑着,“说得还真是一针见血。”没有爱屋及乌,只因为她是普通人,而且一出生就被算成煞命。那她是重生的,命应该不煞了吧?有机会,得找个高人看手相,她不信死而复生的命还烂。

  这时兰生没发觉,自己已经开始“迷信”了。

  有花努努嘴,神情仿佛在说知道就好,接着看窗外。

  夕阳西斜时,一行人的影子终于落在吊桥之上。桥下一条十来丈宽的护城河,河水无波,河面上数不清的圆纹晕开,好似雨点落入。

  此时出城回家的农人多,挑空担的乐呵,挑半担的平常,挑满担的愁眉。真要解出名堂,那是百样民生百样心思终脱不过一词生存。

  兰生望着,觉得只求丰衣足食的平民百姓比坐着豪华大马车的高门贵族更有自我和真实。而她,自我就成了没规矩,真实就可能犯错误,爹娘齐上来教育,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大国师的车驾上桥了!一个个不长眼啊!赶紧让开!都让开!”

  突然一声暴喝,吓得桥上百姓神色惊惶,晃篮摇筐贴到桥边去,越穿得破烂越拘谨胆怯。

  有花把靠窗望的兰生拉一把,将帘纱按实了,“夫人jiāo待,帝都不比瑶镇,出入不可像从前轻浮,别随便让寻常人看了真容。”

  “我在瑶镇不知道多踏实。”来只流浪狗会引发全镇热论的乡下地方,她还能怎么个浮法?“倒是提醒我要啰嗦你几句。今后出门别动不动说抠人眼珠子,我是大国师的女儿,你跟着这样的主子,更高调一点也无妨,直接一手拿小木人,说dú死你咒死你扎死你,多与众不同,还能光耀南月门楣。”

  啰嗦的有花被不爱啰嗦的兰生啰嗦懵了。

  第32章 余震

  大呼小叫让路的喝声渐渐平息,桥板咚响,整齐划一的脚步很快又收住,马蹄音独脆。

  “我回帝都之后还未及拜见恩师,想不到头一日披上守城将服倒能亲迎您,从此便不抱怨这差事苦了。”声音朗然如日。

  兰生本来东歪西倒的一把懒骨头立刻扶正了位。这匹狼还是将军?还是南月涯的学生?后来她知道是自己大惊小怪了。南月涯除了是大国师之外,还身兼太学博士,帝都一大半贵族子弟都听过他授讲。套近乎的,不爱套近乎的,见他面皆喊恩师或先生。

  “成大器者必要精心苦炼,冉殿下是大荣日后辅国之才,能者多劳罢。”南月涯笑答,让人听出很是欣慰的心情,长者语气亲切。

  兰生听了发笑,对有花道,“我爹原来不是不宠我,炼我呢。”

  有花噗一声,四个月下来,这么明显自嘲玩笑的调调好歹能听出来,但又觉得不该跟兰生“同流合污”,干咳着正经了表情,“那个冉殿下好像就是那晚道姑庵前请我们的什么王爷之子,居然称老爷恩师。说不定夫人是知道的,所以我说清原委她也不慌。我就说嘛,夫人是个好娘亲。”心里的郁闷找到了出口。

  天真的孩子,让她娘卖了会抢着数银子,兰生道,“人前人皮,羊前狼皮,他要真当我是恩师之女——”哪来后面乱哄哄的事?有花没在,她也不想翻不愉快的记忆。

  泫冉声音再度传来,“谢恩师教诲,容我送您入城门。”

  车马又动了,缓缓朝前行进,兰生透过纱帘上巨大的暗影,大概目测正过城门。不知南月本家会摆出何种态度对待被放逐多年的母女,她兀自想着,便不太在意外面的“老熟人”了。而且,毕竟南月涯的面子摆着,一声声恩师老甜,总不会再招惹到她。

  但,人要皮厚,在哪里都会厚。

  “恩师,后面马车我瞧着有些眼熟。您应该听说了,前些日子与堂兄弟们西山围猎,偶遇您的长女。”因为轰动的三皇子马车事件,认证南月兰生绝非假冒伪劣某家女儿。

  “正是这孩子的马车。她从小体弱,不得不在外养着,如今身子骨大见好转,便接回来了。你此时要务在身,改日你俩再正式见礼就是。”南月涯道。

  “是。”泫冉沉声应了。

  作为皇家贵胄,泫冉尊师重道之礼作到完美。兰生才这么想,但见纱上突显一个投影。

  “那日不知真是南月小姐,得罪之处多包涵,别影响今后你我兄妹之情。”调侃之声从纱孔丝丝渗入,无声无形,但笑意泛滥。

  “不知殿下说什么。”拿过扇子呼拉扇,将自己的回答送出去,还能保持淑女优雅,兰生十分猾骄,“那晚我在梨冷庵,听得一夜狼嚎虎啸,仅此而已。”

  车轮轱辘过去,帘子骤亮,好一会儿,突闻放肆笑声,至少扬了半空高。

  “今后要离此人远远的,没半点正经。”歪头叹口气,有花替泫冉害臊。

  兰生唇角下弯,抿成一线,举双手表示支持这个明智的决定。如果可能,有花的希望成真就最好了,因为到目前为止,她想离家出走没走成,她想整小霸王没整成,她想离开道姑庵却被逮个正着,似乎皆半吊子,应该沮丧。

  但万事都讲究一个时机,时机不到或过了,你就只能让它过去。倒也别心急,大约你快不记得的时候,它指不定又到你面前来了。兰生重生前大四快毕业,休学两个学期赚取学费生活费,已经二十五岁。从十四岁虚报年龄开始打工,历经十一年沧桑冷暖,比同届毕业生心理年龄沉熟得多,早就是在精神上和物质上都相当独立的社会人。这样的人生遭遇,让她沉得住气。

  约莫半个时辰后,赶车的无果说到国师府外了。有花掀起门帘,兰生便看到外面的景象。

  土红墙,版褐门,庑殿式屋顶,挑飞燕尾。墙上成排直棂窗,墙内应有绕廊。墙高覆瓦,看不到里面,门上牌匾镶三个字——南月府。匾上还雕图案,类似压地隐起的雕刻手法,层次深浅浮沉,与南月涯车驾上的纹案如出一辙。门下无基台,车马可进出。

  从瑶镇出来,沿江沿官道走,途经之处虽让兰生见证了不少古建筑的聪明构造,也许是因为赶路而不是游山玩水的缘故,她还真没看到多豪华多了不得的宅邸。到了大荣帝都,一道金边城墙虽亮眼,刚才过吊桥时近看了却也不过如此。土坯,不见砖型,城门上造了城楼,两角却无角楼,从防御的出发点来说,是很大的缺陷。不过到了家门口,看墙看门看顶,精致不少。这种门墙的构造自汉朝起沿用至唐宋,在大荣,看来也受贵族名门的喜爱。

  进了前庭,看到外墙下果然有走廊,走廊成回廊,接到庭正中。高台基白石阶,上造一间悬山叠顶的大屋,正面无墙,一排方柱斗拱架突檐,柱侧各一扇木格斜棂门。大屋左右有阙,阙用长廊接起,往宅邸纵深。

  “马车不能往里走了。”无果通知。

  兰生下车,看到廊下匆匆跑来一些人。带头给南月涯行礼的是个长者,岁数约摸五六十,八字灰胡浑沌乌眼,像鬼头鬼脑的帐房师爷。

  邬梅淡笑,“肖总管,十多年过去,我都老了,你的样子却一点没变,真是老当益壮。”

  肖谷是南月府大总管,也是去瑶镇报信的凯叔亲大哥,自然最早得了邬梅回来的消息,因此神情间毫无诧异,低下脑袋,躬背弯腰,“老仆见过梅夫人。”

  “兰生,过来认人。当年肖总管待你十分周到。你说要买面人,他亲自跑了五条街。看你还记不记得。”邬梅这时不会忘记女儿。

  肖谷不抬头,但道,“那是老仆应该做的。”

  兰生磨蹭着,竖走两步横走一步,她是娘眼中的问题女儿,不制造问题反而会让人疑心诈尸。

  第32B章 暗战

  邬梅才蹙了眉,南月涯就开口生威,“这点路还跟蚂蚁爬似的——”看兰生立刻拎裙小跑,还到跟前笑眯眯的,全然没了淑女模样,他一口气再噎到胸闷。

  邬梅也心领神会,一手抚上南月涯的臂膀,侧头低语,“你放心,如今回家来,这孩子会像原来那般乖巧的。她从前最尊敬的人是你。”

  兰生两岁认字三岁读书,为讨他喜欢,确实曾经很用功学习。想到自己缺席父亲之位多年,也不好一昧怪女儿不能听话懂事,南月涯忍住不发脾气。

  这一场小小横拧让肖谷抬眼来看兰生,神情仍无波动,“女大十八变,兰生小姐跟小时候很不同了。”

  咦?这倒是新鲜说法。兰生暗道。

  肖谷又道,“老爷也知道,梅夫人从前住的院子给了三小姐用。新加盖的小院子太小,且您说了给四小姐住,四小姐已经都收拾好了。而之前梅夫人说要守一年陵园,只有管事小子们先来,所以暂时安排到外仆院落住着。如今要怎么安排,老仆还请您示下。”

  这位老仆声色不动说明:一,想住以前的地方不可能。二,新盖的地方没你份。三,守一年怎么今天就来了。四,我不得罪人主子你决定。

  兰生听得眼都不眨,只觉才进家门就起风。她也同样好奇,在这个看上去住房无比紧张的宅邸里,她爹要如何安排她娘和她的住处。

  南月涯想都没想,“二夫人自然是与我同住,兰生——”略顿就道,“也与我们同住便是。主院最大,二夫人也不爱摆排场,腾出两间空屋不难。”

  乍听起来,是个不错的解决之道。

  肖谷却有话说,“大夫人刚过世不足双月,梅夫人就住进去,恐人说闲话,还要顾着些大小姐二小姐的心情。再说,兰生小姐已经成年,该有自己的院子。”

  “那要如何安排?难道还让她们娘俩住到外头去不成?”南月涯就跟大荣朝其他已婚男人一样,不太管家里的事,但没用的主意还是很多,“萍儿莎儿还小,让她们搬到自己娘亲院子里住,二夫人就能住原来的屋子,也不至于陌生。兰生住新院子。这么大的宅子还没有家里人住的地方?”

  “这个……最好先问问雎夫人和蝶夫人。老夫人发话,说家里的事由两位夫人分管,老仆不敢自作主张。”换句话说,南月涯也不能自作主张。

  南月涯骂声老刁奴要来气,却让邬梅劝住。

  邬梅道,“这事怎能怪肖总管?我说不进城,你非要拉我回来,但既然回来了,就该照家里的规矩,不然我成白长岁数的了。不如这样,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我和兰生去拜老夫人,再跟两位妹妹商量住哪儿。如你所说,这么大的宅子总有我娘俩能安置的地方。”

  南月涯不走,拉着邬梅入纵深的后宅,“把你安顿好就是我今日的要紧事,走,我同你一起见母亲。”

  有花在兰生耳旁咬小声,“太好了,老爷这么宠着夫人,今后这家里谁不让咱们三分?”

  兰生经历过职场商场学场考场,唯一没有身处过大家族的场景。但她读一本红楼梦,狭义上来解,也是一本宅斗史。小辈们好的热热闹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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