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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

  南月凌也知道自己说过分了,摸摸脑袋不多言语。

  一群人进了饼铺子,分两桌落座,桌友公子和桌友姑娘一桌,南月凌自发和无果豌豆一桌。两个抬椅的汉子放下人就走了出去。

  点了些吃的,味道不错,却没有冯娘子调制出来的各种芳香。兰生还好,饿就不挑,咬着饼就着粥吃了个七分饱,抬头却见对面的粥碗仍有大半碗,饼只吃一小口就放回了碟里。

  “公子挑食?”显而易见,但她还是问道。

  “不挑,只是不饿。”他看她吃就饱了,“姑娘胃口似乎挺好。”

  “有的吃就好。”兰生想都不想便答,却发现他眉头皱起有疑惑,又低声道,“远不及冯娘子的手艺,不过既来之则安之。”隔壁桌南月凌正跟豌豆说冯娘子粥饼铺的事,正好不用她多说。

  “桌友姑娘的想法独树一帜,倒让我觉得自己苛刻挑剔。”舌上的浓苦感只有冯娘子的一碗粥香能盖过。其他的,吃什么苦什么,宁可饿着。

  “桌友公子刚说自己不挑,我没好意思反驳。”承认就好。

  “桌友姑娘只管实话实说。”他无力睁眼,但心情愉悦非常,今日遇到她,大吉。

  “挑食也没什么,你是病人,有这个权利。不过,我生病的时候,会逼自己好好吃东西。”日出,晨风带露水吹开东市,街道渐渐繁忙起来,兰生目光晶亮。

  “为何逼自己吃?”谁敢逼他?

  “不吃好,就没有体力。没有体力,就不能抵抗病魔。自己不照顾好自己,又指望谁照顾你呢?”后面的话多余了,兰生哈哈道,“我不似公子——”

  呸!这算哪壶不开提哪壶?

  第77章 友来

  “不似我,病入膏肓,吃什么好的也无用。”愿意同她一桌吃饭,因听得到几句实话。不像他人,在他面前避讳说死,心里却比他更无望。

  兰生晶亮的目光缓缓从外面调回来,看了他良久,“公子听人把话说完。我不似公子,有豌豆啊红豆啊这些听着就心细的丫头们照顾你。秋风时,公子说自己不久于人世。这会儿冬风了,公子还能出门觅美食。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公子明明心里想要赖活着,就别嘴上老说要死了。心口不一,看穿了,我就会烦。烦了,这桌友便作不下去了。”

  细眼泄丝丝光,病公子在看她,“姑娘说的是。姑娘曾说我心如海,我说我久病狭隘,那是真话。生老病死虽自然,又有多少人能淡然。我今年未满二十,死对我来说,太早了。”

  兰生应,“是太早了,所以公子放弃死念,努力吃yào治吧。我还是那话,公子重病残根,不久会痊愈的。”善意的谎言若成真,没什么不好。

  “借姑娘吉言。”坦然了。

  兰生凤眸儿揉刁钻,笑也刁乖,“公子收了我的吉言,这饭钱——”

  病公子闻她笑声而跟笑,“桌友姑娘的吉言值二十九文,我记得的,剩下的却得由姑娘自己付。”

  “公子这么精明,肯定吉言能借好了你的病。”兰生挑起青眉,他可真是好记xìng,比她强多了。

  “为何?”病公子问。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兰生腹诽,但笑不语,只是叫了伙计来,指过南月凌无果和自己,问道,“算算我们三人这会儿吃了多少钱的东西?”

  公子一怔,随即低头,慢慢喝起了粥。削瘦的双肩有点上下颤。

  伙计答曰十八文。

  兰生嬉笑道,“小二哥再给我们三人上统共十一文的吃食来,一文不能多,一文不能少。”

  南月凌叫十一文能吃什么,让兰生连着几声皮球就不吱了。也是,他才瘦下一圈而已。

  豌豆不知道怎么回事,见公子抽肩,却看不到他的面色,赶忙问,“公子是否不舒服?”

  兰生却道。“你家公子没事。笑得开心呢。”她坐得离他最近。他藏不住。

  病公子就哈哈笑出声来,吓得豌豆跳过来帮他顺气,却让他推开了。他病重体弱,不能笑得剧烈。不一会儿就敛收了笑脸,只是苍白中融入一抹寻常温色。

  “桌友姑娘,今日多谢你,喝空一碗好粥。”要有胃口,原来还在于好桌友。

  豌豆一看,真的,粥碗空了。她立刻露出甜甜的笑,也对兰生屈膝作福说谢。只是,她家公子下一个动作再让她傻眼。她天下第一聪明的公子掏出一条洁白的帕子。将那只咬了一口的饼包了。虽然这回不是收进怀里,而是袖子里,不过每回当着这位桌友姑娘的面,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像宝贝一样收起来,她简直怀疑公子病糊涂了。要知道。公子爱干净,非常爱干净。

  兰生没多想,对傻呆呆看着的南月凌有点小得意。那意思就是,也不是就她会打包。

  五人吃完了,四十文。豌豆拎出一个鼓囊囊的钱袋,数了四十文出来,也是一文不多一文不少。

  “看来,公子真得很喜欢冯娘子的手艺。”那时给了一两元宝。

  “还好。”病公子却道。

  一两银子,当饵,实在便宜。那日在冯娘子粥饼铺里,听她和三宝闲说时就觉有意思,然后她忘了带钱时的冷静让他临时起意,jiāo待豌豆放了一两元宝。他故意的,他居心的,但她竟来攀jiāo,远超出他的预料。他本以为,她顶多让老板娘看在别人多付的份上免了她的饭钱,只要皮够厚。谁知,她好不志气,反是他卑鄙。

  又不好意思承认?兰生哪里知道自己咬了人的饵,只当他肯花钱买心头好。

  出了铺子,病公子要送兰生回西城。

  兰生谢过却拒了,“我想逛逛东市,公子有事自管去。”

  “我无事,可陪姑娘逛逛。”

  病公子这话让豌豆两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啥?她家公子要陪一女子逛街?还——还无事?火烧眉毛,热锅蚂蚁,还无事?!可她什么话也说不了,没见过公子这般有精神的模样,不忍打断。

  兰生也觉得很别扭,不为别的,怕逛一半这位挂了,“我也不知要逛多久。”言下之意,身体不好就免了。

  “拿自己腿逛的人不抱怨,坐椅轿的人就更不会抱怨。”言下之意,他不会坐着坐着挂掉的。

  这位不咳嗽之后,兰生觉得以她的口才有点难对付,只好随他,但趁着他上轿椅,和无果说悄悄话。

  “无果,你说他这么古怪,跟我给他那枝桃花簪有没有直接关系?”她都没敢说一个桃字,怕给对方提了醒。

  说她皮厚也好,说她没情商也好,她一般不太在意他人的想法,但不知怎么,这位桌友公子收簪子入怀安心拍的动作一直在脑海中盘旋不去。很古怪,太古怪。

  “什么?”南月凌滚圆脸,声音窸窣,也知道注意影响,“你跟他私定终生?”

  兰生眼皮一跳,瞪南月凌。

  无果及时,“小姐卖他簪子,银货两讫。”

  南月凌不买账,“好端端卖他簪子干什么?”

  轿椅上前来,谁也不好再说。街上人声嘈杂,兰生就地走,竹椅高大上,却仍静得无聊。她觉得仰头说话累,病公子大概是没气力自上而下喊。于是,看起来不像一道逛街的,只像偶尔并行的路人。

  后来还是豌豆,吃惊归吃惊,女孩子终归爱逛爱聊,又看兰生对胭脂水粉首饰这些摊子铺子一眼不瞄,就问了,“你平时爱逛哪些店铺小摊?我在东城长大的,这一片都熟。”

  兰生其实真想找个路人问,听豌豆丫头这么说,正好,“我听人说东市有匠人接活做的地方,你可知道在哪儿?”

  豌豆愣住,“匠……匠人接活?”

  轿上病颜枯苍的男子微微睁眼,望向兰生。他对人世已厌恶到极点,死反而是解脱了,但她还能令自己生出好奇心,算什么呢?

  豌豆问,“知道是知道,你不是想去吧?”

  兰生但点头,“是想去瞧瞧,烦请豌豆姑娘带个路。”

  豌豆皱皱小鼻子,不太愿意的表情,“那里又乱又脏,也不单只有手艺人,还有等活儿干的苦力工,来往都是男子,姑娘家最好别去。”

  “那儿有明文规定女子不能入?”得学豌豆女扮男装?

  “没有,那些工人也不尽是正经汉子,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容易遭贼惦记。”豌豆从来不靠近那块儿,“你要找人做活,让家中男子出面得好。”

  她不找人做活,她想给人做活,兰生心意不变,“咱们这么多人,小贼不敢惦记。”

  蚊子的声音在兰生和豌豆耳边飞过,却是病公子让人领路。兰生笑着抱拳拱手。病公子好似闭着眼没瞧见,却让南月凌连摇脑袋暗叹气,表示兰生又在丢人现眼了。

  穿过晨光洁净的东大街,七拐八弯后,豌豆指着一道旧冷的乌墙说后面就是。墙很脏,斑驳陈旧之外,还有刻意损坏。墙南角已少了一大块,仍有个穿着破落的老fù放篮子挖砖。北角坐了一老一少,衣衫褴褛,头靠头在睡觉,也不在乎缺口的瓷碗里一个铜板没有。

  南月凌捂住鼻子,眼神嫌脏,拉拉兰生的衣袖,“里面还不知有多少乞丐,走了。”

  兰生仔细瞧过那对老少,笑道,“那不是乞丐,旁边倒着相术士的旗子呢。你要不要上前请教一下?说不准是高人。”

  南月凌自然明白兰生是在嘲笑自己,没好气道,“说高人隐市我还信,隐成乞丐就是无稽之谈了。”他虽盼望有奇遇,还没迫切到向要饭人请教的地步。

  兰生正要绕到墙后去,忽听马蹄声。她对这类急搅存不良印象,连忙回头看,还好只是一匹青骢马。马上人中年,戴小帽,布衣卷白袖,却直落轿椅前,对病公子单膝跪地。

  “公子让小的好找。”

  豌豆松了口气,暗道来得好,“林叔,可是家里有急事要公子回去?”

  “正是,来了一批隆山客,上好的古香木,货量又大,小的不敢做主,还请公子回去定夺。”林叔瞥一眼兰生,心想这刁俏的美姑娘是谁。

  豌豆呼啦扇手招不远处慢跟的马车,“那可耽误不起,快大年关了,隆山客赶回家过年,转头卖了别家如何是好。公子,走吧。”

  抬竹椅的汉子一动不动。

  兰生再望上去,对椅上死气浮面的人淡笑,“公子既有要事,就赶紧去吧。”

  “我与姑娘当了两回桌友,也许今后再不会相见,但劝一句——”这日才是清晨,他的体力已透支,竭力放亮了嘶哑声音,“此墙之内,切莫逞强。”

  但兰生眼里的光太亮,这话一只耳进一只耳出,只是客气应一声,转身绕到墙里头。

  迷蒙的视野中那道纤丽缤纷的身影已不见。够了,他对自己说,继而沉冷病面,吩咐上车。

  第78章 同行

  奇怪的桌友走了,兰生反而心安。虽是她自己攀上的,但当时情况特殊,也没有深jiāo下去的意思。她已经孤独习惯了,却不必再找一个孤独的人作伴。孤独加孤独,不是热闹,是更凄凉。热闹得起来的,都是伪孤。

  这么想着,墙后的景象却让兰生将那位桌友瞬间抛开了。

  破墙之内,不是破象。挺宽,却不大的一条巷子,两排屋子相当老旧,但店铺挤得满当。铁匠铺,木匠铺,石匠铺,砖瓦店,石材店,木材店,各种匠铺各种材店,造屋造林造器造具,应有尽有。

  兰生感觉就像掉进兔子洞的兔子,找到自己的世界了。而且这里并非如豌豆所说,还是有女子走动的,不乏年轻媳fù,只不过普遍穿衣贫窘,看得出生活所迫。

  南月凌一边揉鼻子,一边抱怨,“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老喜欢和工匠打jiāo道?”上回闯到别人家里还不算,这回找到老窝来,“到处都是怪味,臭死了。”

  兰生照样不理他说什么,单逛左边的铺子就花了一个时辰,最后来到巷尾。这是死巷,一墙封尾,墙下三面或站或坐着一些穷哈哈的汉子,个个身材却很结实,是等活干的工人。

  他们先对兰生瞧直了眼,个别表情不老实的显出嬉皮笑脸,哟哟唤大妹子小娘子。但无果把竹板里的剑锋一露,这些人连眼神都不敢和兰生接触了,只问南月凌要不要雇人。

  南月凌当然说不要,却见兰生站墙下和人聊天呢,顿时翻白眼。

  兰生瞅准一个面相老实的,问道,“你能干什么活?造不造房?”

  汉子没跟这么好看的姑娘说过话,低着脑袋木讷答,“我砌砖,也能搭梁上瓦。”

  “一般怎么结算银子?”她先了解行情。

  “活干完就给,看活大活小。一个月的活儿三钱五钱,半年的活儿三五两银,包吃住就能更便宜些。”汉子偷瞧一眼四周,又忙低头,压着嗓音,“姑娘找人干活不?我一天吃一顿的,只要不下雨,一条被子就地能睡,工钱还可以再商量。”过年难找活做,只图吃顿饱饭。

  有花拿二两的月钱。自己吃顿醉蟹还要一两多。相比之下。工人干活辛苦。所赚却少得可怜。兰生来不及唏嘘,听到有人大着嗓门说话。

  “没活给咱们干,就别在这儿跟地鼠精似的,这儿可没油偷。”

  兰生一看。对面墙下本来三三两两站蹲的汉子,这会儿站成了一团,为首说话的汉子红麻子脸,叉腰叉腿,有些气魄。他刚骂完地鼠精,身后大汉们立刻大笑。

  “娘子哪来的?懂不懂规矩?你就算想找人干活,可不能随便抓人问东问西,要先报上主家名来,再说什么活儿。要多久完工,出得价只包人工,还是全包的。接不接,或谁能接,这可不是你挑。而是照我们这行的规矩来。”红麻子脸长一对凶恶三角眼,对兰生的态度十分瞧不起。

  骂过兰生,他又骂跟兰生说话的汉子,“娘的,就说南来的家雀只顾自己吃饱,老子忍你一回了,你要再敢给自己拉活儿,老子让你在帝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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