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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4 章

  她的面颊流下,被她淡然擦去,无人看得出她心中所想。

  然后,兰生道,“我也跟你开个玩笑吧——”

  嗒,嗒,嗒嗒,少女怔望着脚边的泥土被打湿,又感觉脸上滴到热液,禁不住痛叫一声,以为是炽沙落下。半晌后,却发现滴落的是清水。她一方面心里惊愕对方竟能做到如此神通,另一方面又打起鬼主意来。好人都是这样,说得狠,实则心软,而且千金小姐的出身,怎敢杀人呢?

  这么想着,少女向兰生跪爬过去,边爬边磕头,连喊姐姐饶命。眼看离兰生只有两步路,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兰生打出六枚金铃。铃是炽沙的咒引,哪怕一枚碰到对方身上,她就能再次施展咒杀。

  但少女睁大了眼,看六枚铃铛尽数被风卷高,落到水池里去。就在这时,红云在她头上隆隆作响,这回下起了血雨,从头浇下。血雨有她刚才的咒力,烫钻她每一处luǒ露的皮肤,立时捧脸滚地尖叫。她放开嗓子很大声,希望能惊动到任何人,只要看到这幅异象,就有走漏消息的可能。

  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她喊得声音都嘶哑了,这院里至始至终就只有三个人一只猴,而将她shè下墙头的箭好似是自己的幻觉一般。她满心惊慌,奋力抬眼去看对面那女子,张口吐出两个字——风者。

  兰生不答,看少女滚地的动作渐渐慢下,最后一动不动,全身还冒着赤烟。但等烟散,刚才少女脸上滋滋出来的那么多洞,竟是一个也不见了。少女除了满额头的汗珠子,黄白黄白的,就像大病一场的脸色,样貌并无损,五官仍秀美。而且,还在呼吸。

  “吓唬人的啊。”她撇了撇嘴,怒意全收。

  小扫跟兰生的神情如出一辙,也以为是,“四个都一样的孬,光会磨嘴皮子,没有真功夫。”

  其实,不是对方没本事,而是遇到了煞星而已。

  兰生自然知道另外三个是谁,此女与峡谷三姐妹师出同门,“你还不去看看这人有无同伙?”

  小扫就嘲笑兰生了,“有没有同伙干我屁事,我只负责清理你的周围。”

  门板砰地跳开,一人跌了进来,差点摔个狗啃泥。小扫咧嘴笑得欢,但兰生眯起了眼。这人一身布裙利落打扮,模样儿俏丽清亮,虽然完全改了仙女飘飘的穿衣风格,仍很容易认出来,正是许久不见的柳今今。

  她爹这一出诈死的计,难道遥空也旮了一脚?

  柳今今瞧着兰生,神情比较难解复杂,可至少没有从前那种唯我独尊的气质了。她快步朝兰生走去,却不是找兰生麻烦,而是将地上的少女拉了起来。

  “愣着干吗?帮帮我。”脾气还是不怎么好。

  兰生看看小扫,小扫咕哝一声,上前道声干什么。

  柳今今看一眼兰生,“你如今好大的架子。”她都不端架子了。

  兰生哼了哼,“我跟你很熟吗?要放下架子?柳大小姐忘了当初怎么对我,还有你那个师妹,下手也没留过情。那些毁脸催眠的小把戏可以不提,但你俩想买通伊姑娘dú害整个工地上的人,可谓歹狠。难道只因为你们跟了遥空大师,我就巴巴凑你亲近?别说你们是否洗心革面,就算真得改好,过去的事都可以不提,我们也未必就成朋友了。”

  她的处世哲学本来就很叛逆,明知个人需要依赖群体,却对他人很难建立信任,尽量靠自己独立生活。像柳氏姐妹,她知她们的无奈,但不敢苟同她们嫁祸于无辜者的做法。一个人的身世家境和遭遇的高低起落,应该自己消化,看别人好就眼红,幼稚还无聊。

  柳今今敛眸沉默,当初自己和师妹的所作所为确实过份,无法辩驳。

  门口又来了人,这回是邬梅,显然听到兰生的话,“过去的事既然可以不提,成不了朋友,也不用针锋相对,毕竟都坐上一条船了。”

  兰生不是听话的乖女儿,故意骇笑,“娘欸,您可想好了,到底是搭那条船,还是搭女儿的船。我怎么看,那条船极可能会沉,因为有人专爱凿底。”

  邬梅皱起眉,才道一声兰生,却让柳今今阻止。

  “梅夫人不用替我说话,是我推离的人心,自然由我自己拉近,来日方长,我相信自己已非从前不懂事的柳今今。”柳今今说到这儿,让小扫扶住少女双肩,手指撑开那对闭紧的眼皮,“梅夫人来帮我过过眼,此女四肢瘫软但呼吸如常,脉搏偏弱,目中无神,与之前大不一样。”

  邬梅也来看,又把过少女的脉,点头道,“看来除了杀魄和墨荼,那些人还有更厉害的杀手锏,今后若遭遇他们一定要份外小心,只不知这红烟有何名堂。”

  兰生一听,嘿,这两位到底在院子外看了多久的热闹?

  小扫说不难,他来叫醒就是,当即出手,速点少女背部几处大穴,推掌运气。

  少女呻吟着醒转,无神的双眼慢慢聚起焦距,看见身上的道姑袍到处都是斑斑点点红渍,立刻想起了刚才发生的全部,然后握拳盯看眼前每个人,半晌之后开始号啕大哭。

  小扫马上跳开去,堵了耳朵,嘟囔着有毛病,而兰生抱起小黑,面色完全无动于衷,也要离开。

  “都是你!”丫头撒起泼朝兰生扑去,泪水飞出,变成了可怜的受害人,“你这张乌鸦嘴,还有邪能恶术,毁了我的通感,有本事杀了我再走!”

  有柳今今和邬梅挡着,少女当然连兰生的脚趾头都碰不到。不过,她这么一嚷,众人就明白了红烟的作用。邬梅在少女印堂一拍,又从随身香袋里拿出一颗yào丸,喂进对方嘴里,少女的目光又重新迷离起来。

  “今今,带她去遥空大师那儿,我明日一早就到。这丫头似乎知道不少事,或者我们能从她嘴里套出一些有用的东西。”邬梅叮嘱。

  柳今今点头,望进少女那双迷离之中,她的眼睛里却一片清澄。忽然莫名吟了一首短诗。但等她念完,松开手自顾自得走,到了门外,才念起同一首诗,本来傻愣原地的少女就跟了出去。

  邬梅见兰生张嘴yù言,以为女儿要夸人,就道,“我知你二人从前有旧怨,不过柳今今的变化还是挺大的,她的心术经过遥空指点也有了相当的长进。你别那么小家子气,跟她过不去。”

  兰生要说的话压根和夸奖无关,“柳氏姐妹一个比一个爱现。把人直接带出去就好,莫名其妙施展什么心术啊,嫌命太长吗?娘,你也瞧见了,这位柳大小姐就是炫给我看她的本事,表示她有能我无能。真是,没法喜欢她。”

  邬梅没好气,指尖点点兰生的太阳穴,“行了,事到如今你就别装傻了,不然你母亲我也没法喜欢你。”其实看女儿如此稳重沉着,她反而放了心。

  最怕一种肤浅的无知,以为拥有天能就无所不能,得意洋洋炫耀人前,大概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大荣建国以来,能族始终处于挨打被动的局面,正因天能并非万能,少数胜不过多数。能者要想与普通人共存,必须沉得住气,不显特殊,不让人们感觉威胁。

  “娘本来就是更喜欢爹,不然不会和他一起死遁。”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邬梅神情一黯,“你既出嫁,又有夫君照顾你,我这个娘能做的事已没什么了,倒是你爹——实在算不上死遁。用你爹的话来说,只不过早些时日先将葬仪办了而已。你爹和我这一走,你这辈子也极可能见不着我们了,与死无异。”

  “爹会好的。”她回想一下,迄今用得都是乌鸦嘴,如果按照“走马观花就道万物吉凶”的理论,喜鹊嘴也应该很灵吧。

  “就算你爹会好,我——”邬梅知道,她的能用尽之时,也就是她的大限。

  “娘也会长寿。”兰生连着道吉利,“我会照顾娘家十年,十年之后请爹娘回来向祖母敬孝,帮金薇玉蕊带带娃,给凌弟找媳fù。”

  “……”还有年限?邬梅感伤的心情略淡去,“最后这句不像话,十年后凌儿都二十好几了,还要我们给他找媳fù?”

  兰生正儿八经,“你们不回来,我就不让他成亲,作为家中老幺,又是男孩子,没有父母高堂,怎能娶妻?”

  可怜的皮球,一路狂奔赶回家,不但没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因为大姐胁他令高堂,要熬成大龄青年才能有贴心可人的好媳fù。

  第305章 随风

  邬梅唤来有霞无晚收拾院落。既然无需清场,兰生也乐得先走,但她一出门,却发现原来看客不止邬梅和柳今今,还有白岭师徒三人等在花园里。

  她刁俏眯眼,“桐师父既然来了,怎么没进来帮忙?我可不是施恩不用报的人,信奉互惠互利,有付出才有得到。当初如果桐师父没有将我藏起,待我有恩,我也不会循迹找你们,你们这会儿就是死人了。”

  火童霍晋瘪瘪嘴,“师父,我说什么来着,这位不值得我和师兄追随,没人情味,还小心眼。”

  兰生颇为诧异,随即似笑非笑,“桐师父,就算白岭让太子血洗,但天下名山大川多得是,要找清修的地方并不难,不至于走投无路要投靠谁。况且,我这儿更难些,绝不收留吃白饭的人。”

  追随?不必!

  火童竖眼,“谁吃白饭啊?你不知道我们的本事吗?能者稀有,愿意跟着你,是你的荣幸。”

  兰生但对桐真吾道,“瞧,不听话的,我就更不能收了,可不想自找罪受。”想她身边当初有多少唱反调的,有花和小扫至今还唱呢,但她年纪“大”了,嫁入多事多非的天家,还要经营事业,没心力没时间再chā手能族事务,包括收留这些让人盯上的猎物。

  桐真吾却做出了令人出乎意料的动作,双膝一屈竟要跪地。

  兰生的声音却及时到,“你跪不下的。”

  火童和霍国惊讶看着师父的双膝浮于地面一寸,无论师父如何压,始终不能触地。要说峡谷那场能战。虽然师父将胜利归功于兰生,两人也从头看到尾的风生异象,但事后回想,并未见到兰生施展能术的动作,而且后来还加入了一个神秘的土行者。所以又产生了无头绪感。

  今日,他们只是凑巧看到邬梅,而师父正要找梅夫人,这才跟来。一靠近院子,师父的脸色就变了。即便没有师父的修为,两人也感觉到了异样。想上墙探看究竟,却根本攀不住墙头,绕了一圈都无处下手,院子好似让一个巨大的碧纱罩笼住。更奇得是,明明能看到门前的邬梅。却只见她动嘴,听不到她说话。直到突然间,罩子撤去,门弹开,邬梅走进去的时候,他们才看清院中是兰生。师父动容,一字曰等,于是站在花园里等人出来。

  到了这时。又一次亲眼所见,再怀疑兰生的风能就属自欺欺人,可她到底如何施展的。实在成谜。火童心中戏想,难道是一语成真?说师父跪不下,师父就真跪不下了。

  火童不知自己居然蒙得有点靠谱,只要气流能形成的力,兰生可以用心念发出,不过在小范围内。说念比心念快得多,与咒有些像。只是说咒同时需要祭品。兰生不用。她不但是风族的纯血,更是纯血中的最者。运风调水是自然之母赠与她的天赋。

  桐真吾没奈何,只得重新站起,“能者存亡岌岌可危,我西域族先数百年前的大错令母族覆灭,真吾自觉无脸求母族后人保护,倒也无惧死亡。但真吾这两名弟子能力罕见,未曾受dú侵害,禀xìng纯良,是上佳的苗子,若让那些人诛杀,真吾实在无法听之任之。兰大姑娘——”

  “你是他们的师父,无法听之任之是常情。”兰生打断他。

  “兰大姑娘是风族的唯一后人,天下能者出风族——”桐真吾甘愿听从金薇的安排躲进国师府,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再见到兰生。

  兰生呵笑,凤眸敛冷,“桐师父,我是我。”连她娘都不让她背负东海那笔仇债,几百年前就灭亡的风族跟其他能族的母系关系更与她八竿子打不着。

  桐真吾哑了哑,却也不容易放弃,“兰大姑娘,那些人猖獗如此,若有一日灭尽能者,你能否独善其身?你这般紧张抱着你的宠物,可曾想过下回它也许不能死里逃生。那些人可不管你是谁,只要你具有天能,就是他们要除掉的目标。兰大姑娘是天选之人,幸存能者的唯一希望,如果冷漠待之,任他们将我们个个击破,等到的却也是你的终日了。”

  兰生知道桐真吾说得都对,但她亦有自己的想法。能者特殊的力量令普通人感到害怕,尤其是当权者,不会允许这群特殊人类壮大,而受到数量的限制,能者很难让多数人拥戴成为当权者,因此注定他们无法统治这片土地。就算有能者成为王者,估计也得装平常,否则必受攻击。所以,身为能者的一员,她自觉藏妥了特殊xìng,以普众xìng生活。

  可是,她看其他能者就没有这种想法,强调能族和自身优越力为主,以能术为一技之长显耀于世,即便隐居清修,都塑造出高人一等的形象。他们不能,或者也是不愿,将能术藏在普通人的生存技艺之下。如她爹,身居国师位,高调用能窥探国运和天道;如她娘,东海夫人,代天下苍生祈雨求安;如遥空,知吉凶卜未来,是大师神人;即便隐世的桐真吾,一开口就说自己是符师。但凡她知道的能者,就是能者,几乎没有以普通人的常态生活着的。说到底,能者骨子里确实认为自己优于普通人,这种认知导致野心,野心又导致内斗,如今还不改,才是走向末路的真正祸根。

  “师父,别再说了。”火童可不想看师父求人,哪怕风族之后的强大天能令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震撼,“你去哪儿,我和师兄就去哪儿,一起赴黄泉也无惧。”

  兰生的一张嘴坏起来不留情,“桐师父,既然你的徒弟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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