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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4 章

  “年纪轻轻,但却眉目寡淡,难缠。”韩愈声音很轻,初见,他并不喜她,少女脆软又坚强,是个矛盾的人。

  “七月阳光足够炎热,看到你的瞬间,我就在想,你如果为难我,我该怎么办?”阿笙微微一笑,当时的心境确实如此,人生若只如初见,当时的韩愈,抛开身份不谈,只那么静静的坐着看书,无疑他是美好的。

  闻言,韩愈想起旧时光,因为纯碎,所以温暖,一时感慨万千。

  “韩愈,我想人与人之间的相遇,最初的时候一定饱经时光厚待,哪怕见面方式再如何糟糕,若干年后想起,必定会觉得那是一场最美的遇见,一如你我,一如你父亲和我姑姑……”

  握着她的手,一点点松开,有时候,突然涌出来的温情总会在现实面前缩在龟壳里,直到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

  10月31日下午,韩愈回到殡仪馆,离得很远,就看到了母亲和陆子初。

  走廊一角,两人背对着他,他们的神情,韩愈看不到。

  “阿愈。”韩老太太在不远处叫他。

  韩愈并未深想,迈步走向韩老太太,忘了这茬。

  也是在那天下午,阿笙回了一趟T大,508舍友都去上课了,但阿笙床上却留着一张字条:“急死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回来后,给我们联系。”

  纸条旁边,放着那晚她摔坏的手机。

  阿笙收拾了几件衣服,走到门口,又返身回来,拿起笔在便签上给几人留了一句话,很简短:“离开几日,过后详谈,勿念。”

  去办公楼请了假,教授见她脸上有细碎的伤痕,拧了眉:“跟人打架了?”

  阿笙笑了笑,从伤口上看,明显是抓伤,难怪教授会这么问了。

  “劝架,不幸祸及自身。”

  阿笙故意用轻松调侃的语气说话,教授闻言失笑:“听起来,似乎有些倒霉。”

  阿笙想,如果仅仅是倒霉,吃点亏倒也不算什么,事实上,现实远比“倒霉”更加残酷。

  下雨天打车难,再加上堵车,待阿笙赶回医院,已是下午四点半左右了。

  彼时,顾清欢早已醒来。

  在走廊里遇到特护,手中拿着热水瓶,阿笙和她慢慢往回走,浅淡细聊。

  听特护说,警察之前来过,见她精力不佳,就先离开了。

  又听说,常静也来过,在病房里和顾清欢呆了半小时左右。

  “两人发生争吵了吗?”阿笙有些担心。

  特护说:“没有,担心她们起争执,我专门守在外面,没听见里面有什么动静。”

  走近病房,听到里面传来谈话声,阿笙随口问了一句:“谁在里面?”

  “陆先生,刚来不久。”

  推门入内,阿笙微微愣神。

  顾清欢因为缺水,嘴唇干裂成了好几道纹络,陆子初正拿着棉签蘸着水帮她擦拭嘴唇。

  这些举动,看似家常,但依陆子初这样的xìng子,他能做到如此地步,实属不易,若不是把顾清欢当亲人来照看,又怎么能把这么尴尬的事情做得如此自然?

  听到开门声,顾清欢朝门口望去,看到顾笙,试图微笑,清浅疏淡,如同往日。

  陆子初穿着黑衬衫,外加一条石墨色长裤,身形挺拔修长,回眸看了一眼阿笙,倒也没说什么,俯身继续之前的动作。

  外面yīn雨连连,室内灯光洒落,阿笙看着他浓密的黑发,轻柔的动作,心从未那么安定过。

  “怎么身上都是水?”顾清欢躺在床上,虚弱的看着阿笙。

  “回了一趟学校。”雨很大,身上难免沾染了湿气。

  陆子初没抬头:“洗手间有毛巾,先把头发擦干净。”

  “哦。”

  阿笙先倒了一杯水静静放在桌上,方才走进洗手间,拿了一条干毛巾,把头发擦干净,这才走出来。

  阿笙在一旁看着,都是一夜未眠,陆子初周转两边,自是比她还辛苦,眉眼间隐有疲惫,但照顾顾清欢却很细致。

  只这么看着,心里竟已溢满了温情。

  顾清欢眼神在陆子初和阿笙之间打转,心下明了。

  细细想来,凌晨常静病房大闹,她因为身心俱疲,再加上意识有些恍惚,只知道陆子初护住了阿笙,当时未及多想,直到陆子初走进病房。

  年轻男子,冷静如斯,眼神平和,不热情不寡淡,好像生来如此,但对她却是饱含善意。

  实在不知该和这个年轻人说些什么,她在沉默中,察觉到了自己的言语究竟有多苍白。

  唇干,嗓子有一种撕裂般的疼。

  是他先开的口,看向一旁特护,似提醒:“盐水,棉签。”

  瞧瞧,他的话多么简洁,特护连忙准备了盐水和棉签,要上前帮顾清欢擦拭时,陆子初说:“我来吧!”

  陆子初已经挽起了袖子,简单的动作却被他演绎的洒脱而帅气。

  特护先是呆了呆,见陆子初不像是开玩笑,反应过来,先是“哦”了一声,却忘了把棉签递给陆子初,直到他淡淡的看着她,方才彻底清醒,清了清嗓子,把棉签递了过去。

  特护知道陆子初和阿笙的关系,但她没想到,陆子初会对阿笙的姑姑做到如此地步,难免有些吃惊。

  他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并不敷衍,也不是随便做做样子,顾清欢起先有些不自在,但他眼神太通透,以至于她在他眼里看到了满满的热诚,体会到了久违的感动。

  阿笙进来之前,顾清欢看着面前容颜清隽的晚辈,艰涩开口:“就这么来医院,你父母不说什么吗?”声音虚浮,不稳。

  “在国内,她除了你可以依靠,唯一能依靠的那个人只有我。”这话也算是间接回答了顾清欢。

  有些事情,既然发生了,就容不得退缩。

  韩永信死了,陆子初固然伤心,但身为男人,有时候需要担负的责任有很多,一边是舅舅,一边是阿笙,他们都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累一点,苦一点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两者权衡,不能寒了所有人的心。

  顾清欢不说话了,认识陆子初多年,jiāo往疏淡,平时甚少jiāo集,之前只看到他冷漠无情的那一面,却不曾触及他的温情。

  也许,那时候之所以未曾触及,是因为他的温情还不曾被阿笙开启。

  多么奇妙的缘分纠缠,犹记得,她之前叮嘱阿笙远离韩愈和陆子初,却没想到,命运齿轮转动,最终让他们的人生jiāo织在一起,难舍难弃。

  她想,她或许从不了解面前这个年轻人,他比她想象的更加温软良善。如此有担当,实属难得。

  如今,顾清欢觉得阿笙眼眸中的光,透露出熟悉的味道,有着似曾相识的旧模样。

  阿笙看陆子初,就像她看苏澜一样,每一次相见,似乎都饱经想念。

  若是陆子初真心爱阿笙,惟愿他们能少些坎坷……这么想着,顾清欢心里竟是狠狠一瑟,因为她的缘故,阿笙情路怕是不好走。

  第一次,她发现了自己的残忍。

  顾清欢看向顾笙,伸出手,阿笙走近,把手放在了她手心里,然后握紧。

  阿笙说:“如果身体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一句话,顾清欢坚强被瓦解,原来这么多年来,她想要的只是家人一句关怀的温暖。

  那天下午,顾清欢在病房里度过了一段安宁的时光。

  三人浅淡jiāo谈,因为顾清欢身体虚弱,声音自是很小,陆子初偶尔会凑近听她说话,耐心十足。

  他叫她“姑姑”,站在阿笙立场上,视顾清欢为亲人;因为是陆家人,保留“舅妈”称谓。

  并非四两拨千斤,而是对所有人的尊重。

  顾清欢因爱执拗经年,陆子初抛开个人因素,心存感佩,了解她的喜,她的悲,更加了解她的脆软。

  阿笙言语很轻,对姑姑,她有着诸多抱歉,曾经把那么多的不堪和坏情绪强加给姑姑,如今想来,竟是那般的不成熟。

  顾清欢注定无法长久说话,聊天时睡着了。

  陆子初起身,走到阿笙面前,挑起阿笙的下巴,盯着她的脸端详了一会儿,皱了眉:“脸上有伤,沾了雨水,也不怕留疤。”

  声音压得很低,怕吵醒顾清欢。

  阿笙跌进他漆黑的眼眸里,嘴角笑意浅浅。他这么轻声训斥她,她却心存温暖。

  陆子初眼眸中划过一丝宠溺般的无奈,拿起沙发上的纸袋,递给她。

  那是一支新手机,她还不曾置办,反倒被他放在了心上。

  还不待她说话,陆子初已经牵住了她的手:“姑姑一时半刻怕是不会醒,我带你先去酒店好好睡一觉,这里有特护在,不会有事。”

  黄昏六点,酒店电梯间,数字逐层攀升,侧眸看着陆子初,觉察到她的目光,他移眸看她,勾起嘴角,揉了揉她的头。

  阿笙洗了澡,陆子初看着她入睡,方才离开。

  她没想到,他也没想到,有些噩耗,总会在人生里不期而遇……

  ☆、变故,信仰被摧毁【5000】

  时间倒回10月31日午后。

  陆子初从冯妈口中获知,30日深夜韩家有访客,是个中年男人,看起来略显潦倒。

  韩家几时有过这样的客人,冯妈下意识多看了几眼。

  韩永信似是极不欢迎男人前来找他,脸色当时很难看。

  他们在书房谈事情,不多时书房里就传来一阵争斗声,顾清欢担心韩永信出事,冲进了书房里钿。

  紧接着顾清欢惨叫声响起,冯妈吓了一跳,赶过去的时候,就看到那位中年男人惊慌失措的跑了出去。

  冯妈想报警,却被韩永信阻止,似乎有意包庇凶手。

  冯妈说那晚他们争执声很大,她担心出事,就离得近一些,隐隐约约听到一些话,似乎常静和那个男人认识匝。

  冯妈虽然毁了韩家临近几日的监控录像,但当夜为了以防万一,预留了一份。门口录像,画面中男人身影模糊,但走到韩家雕花大门监控区域时,面庞瞬间清晰无比。

  31日下午,陆子初把截取下来的照片jiāo给常静,让她确认一下,是否认识凶手。

  常静看了很久,却没有丝毫印象,看她表情,不像在说谎……

  ……

  常静确实对那个男人毫无印象,韩永信已死,唯一的知情人除了凶手,只有顾清欢了。

  31日下午,常静现身医院。

  常静说:“永信留给你的信,我看了,但我仍然无法原谅你,在你出现之前,我和永信夫妻感情很好,但自打你出现,我们夫妻感情一日不如一日,你敢说跟你没有丝毫关系吗?”

  “跟我没关系。”顾清欢呼吸浅薄,话音很慢:“但跟你有关系。”

  常静怒道:“血口喷人。”

  顾清欢平静开口:“你敢说你从未婚内出轨吗?”

  “胡说,你……”常静似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不敢置信的看着顾清欢。

  顾清欢扯了扯唇:“想起来了吗?1989年,你频频出没各种酒会和舞会,醉酒和别人发生了一夜~情,这个男人生来游手好闲,早就盯上了你。那夜过后,你惊慌而逃,以为无人获知,却不知,那男人早就拍下了你们的xìng~爱视频,当天就发给了韩永信。”

  “不可能。”常静脑子一片空白,仿佛有把刀子,刮割着常静的心,刹那间,剧烈的痛从伤口处弥漫开来。

  “你可知,那份xìng~爱视频每到那人缺钱时,就会邮寄给韩永信。从89年到05年,包括他临死,一直在为你默默善后,16年来,花费了大把金钱,试图堵住那个人的嘴巴,却助长了那个人越发贪得无厌。”

  常静眼前一黑,身形摇摇yù坠,竟是脸色惨白到了极点。

  原来,这就是他要跟她离婚的原因,原来这就是他不碰她的原因……

  顾清欢却兀自缓缓说道:“1990年,又是那一日,那人再次邮寄视频录像,韩永信被刺激的心脏不舒服,我刚扶起他,却被你误会我和他私下有染,你不问缘由,当场就给我一巴掌,韩永信当时抬手要打你,却最终舍不得,无从下手。当时的你看不到他内心煎熬,认为他抬手要打你,都是因为我……一时间,我和他在你眼中坐实了偷~情罪名。”

  这一次,常静仿佛被人打了一巴掌,脸上带着灼人的疼。

  “真不公平,16年后,你忘记了这个男人是谁?但韩永信每一年却要亲眼目睹自己的妻子和别人滚床单……你知道韩永信是怎么说的吗?他说,韩愈活着有两个信仰,一个是父亲,一个是母亲,前者信仰已毁,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韩愈对你有所失望。30日,你告诉韩永信,我和苏澜的过往,殊不知他早已知晓,同样是那一晚,那个人竟然找到韩家,再次狮子大开口,这一次韩永信拒绝了,他自知活不长久,担心那人以后找我,找韩愈要钱,所以打算彻底了断此事。那把匕首是韩永信的,原本想耍狠吓退那人,但那人不怕,嬉皮笑脸,言语yín秽,韩永信怎么受得了?常年积压的恨,全都发泄在了一把匕首上,他原本想刺那个人的……”顾清欢轻轻的笑,似苦似哀:“你知道我有多爱他吗?守护经年,怎么容许他亲手毁了自己?可我拼命保他,却最终还是失去了他……”

  那个他,是苏澜,还是韩永信,顾清欢不说,常静也没发问。

  病房很静,空气被压抑包裹,顾清欢似是说累了,躺在床上不再说话。

  常静心沉到了谷底,因为羞愧,死死的咬着唇。病房那么静,静到只有她们浅浅的呼吸声。

  只不过,这次深浅呼吸不再有较量,似是走到了天色尽头,两个伤痕累累的女人终于决定偃旗息鼓。

  ……

  离开医院,常静去了殡仪馆,守着韩永信,仿佛回到旧时,贤淑温婉,一派贤妻模样。

  她说:“我和你夫妻一场,竟从来都不曾了解过你。”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话,越说声音越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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