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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

  空翘着两条腿,摇头晃脑写字的小身影,晏殊楼的心都豁然开朗了,提着手中的食盒蹑手蹑脚地进去,将桂花糕放置一旁,屏退了宫人,静静地坐着等待晏昭其写完。

  晏昭其写得十分认真,晏殊楼足足等待了半个时辰,方等到他歇息的时候。

  看到晏殊楼到来,晏昭其哇地一声大叫,就丢下手中笔,扑到了晏殊楼的怀里:“皇兄皇兄,你何时来的,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作甚,让你偷懒么!”看着晏昭其手上的污渍,晏殊楼皱皱眉头,令宫人端来清水,给他清理了干净,“写个字都弄得一手脏,不会注意些么,我瞧瞧你写了什么东西!”说着就要去检查晏昭其的功课,但晏昭其却两只小手一环,抱住了晏殊楼的大腿,不让他前进:“画……写得不好,不给看不给看!”

  “画?”清清楚楚地捕捉到了他话中的信息,晏殊楼坏意一笑:“敢情你在这半天,不是写字,而是画画!画的什么,给皇兄瞧瞧!”大手一捞,把他抱起,清了前路,晏殊楼就一径往书桌上去。

  晏昭其哇地叫了一声,赶忙将两只小手按在晏殊楼的双眼上:“不给看,不好看!”

  晏殊楼哈哈大笑,将他的手掰开来放嘴边亲了亲,目光一扫,就落在了桌上的那幅画上。

  瞬间,他笑意僵硬了。

  ☆、第七十四章 ·良逝

  画是普通的画。

  上面画着晏昭其眼中的一家人。

  有贤妃,有晏殊楼,有杜明谦,有晏昭其自己,还有他们的父皇——天子。

  晏殊楼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这一家人的画像,孩子的画用成|人的审美来说,是毫无可欣赏之处,甚至遮住画中人所着的服饰,他压根就认不出谁是谁,便是天子也因面上无须而难以认出。

  可是,晏昭其却很细心地用黑色服饰代表了天子,用紫色代表了他,而白色代表了杜明谦。

  这细微的不同,表现出孩子的观察力,若非孩子对他们不上心,压根就不会去关注他们的服饰。

  对着这幅用心的画,晏殊楼却沉默了。

  他将晏昭其抱到了位置上,勉力一笑,指着上面的天子问道:“这是父皇么?”

  “嗯!”晏昭其甜甜地点了点头,小短手指着天子的服饰道,“父皇说他不喜欢穿金色的衣服,因此他常常偷偷地穿黑色的便服来看我。然后,”指向了天子本该长满胡须的地方,他笑眯眯地道,“以前父皇没胡子的,多好看,现在长了胡子,可扎人了,我就没画上去,皇兄皇兄,你觉得我画的父皇好不好看。”

  “好看!”晏殊楼笑颜一展,亲了亲晏昭其的脸蛋,“你画的都好看!”

  “当真?”晏昭其高兴地蹦了起来,扯着这幅画跳了下地,就往外跑,“那我送去给父皇。”

  晏殊楼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去,将活蹦乱跳的晏昭其捞了起来:“父皇正处理公务呢,甭打扰他,皇兄明稍后替你送去,你乖乖地在这儿做功课!”

  “不好不好!”晏昭其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我好久没见父皇了,皇兄,你便让我去见见他罢,好不好,好不好。”他撒娇地往晏殊楼怀中蹭,嘴巴扁成了一条线。

  晏殊楼一手掐住他扁扁的嘴巴,哈哈大笑,亲他一口便允了,但前提是他得将今日的功课做完,才能带他去。

  晏昭其立时从晏殊楼怀中溜下来,回了座位坐好,翻开书本就乖乖地学习起来,而晏殊楼则拿着他那幅画,定定出神。

  他从来不知自己的父皇喜欢穿黑色的衣裳,因为他不关心。

  在他所认为的一家人中,只有贤妃、晏昭其以及杜明谦,从来没有天子的存在。

  天子虽贵为他的父皇,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复杂又难以言喻,在晏殊楼眼中,天子便是君,他便是臣,两人只是熟悉的陌生人。

  他对天子并无好感,甚至还有怨气。前生的他便是因天子的多疑,而被圈禁多年,最终死在晏品城的手下。今生,他虽然在天子面前做戏,得其重用,但却是流于形式的表面功夫,内心里依然未曾将天子视为父亲看待。

  晏昭其却不同,从小得到天子的宠爱,什么东西天子都给予他,是以对他而言,天子是真正的父亲,是难以割舍的存在。

  晏殊楼矛盾的便在这里,对同一个人,他有怨,晏昭其有爱,这样的关系,该如何处之。况且在宫中,几位有能的皇子都不在了,他虽然不争,但并不代表天子不会怀疑他,若有朝一日,天子因不满他而对他动手……

  晏殊楼真不希望有一日,他同天子刀剑相向,让晏昭其在中间难做。

  “皇兄皇兄!”

  清脆的声音将思绪打断,晏殊楼抬眼便见晏昭其的手在他面前摇晃:“嗯?作甚呢!”

  “皇兄,我写好了,看!”晏昭其笑容大大的,将手中的功课本jiāo给了晏殊楼。

  晏殊楼无心看,随意翻了几页便算作检查过了,掸掸袖站起,让宫人给晏昭其擦了擦手,就拉着他走了:“那走罢。”

  与其多想,不如走一步算一步罢。无论发生何事,他都要保护好晏昭其,不让其知道这背后的真相。

  到了书房,得到天子应允后,晏殊楼带着晏昭其入内。

  天子看到晏昭其,眉头都扬了起来,乐呵呵地朝晏昭其招手道:“昭其,来来来,父皇看看你。”

  晏昭其瞬间如同一条蛇,滑入了天子的怀中,扯着天子扎自己脸蛋的胡须,哇哇大叫:“父皇!好痒好痒,别扎了!”

  “哈哈哈。”天子朗声大笑,宠爱地揉了把晏昭其的脸蛋询问他功课如何之类的话,晏昭其也软软地回答他。

  晏殊楼始终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总觉得,自己便是一个局外人,永远也融不进去。

  后来,在晏昭其说到自己画了一幅画,并提到那幅画在晏殊楼手中时,天子才将目光放到晏殊楼的身上——那一刻,晏殊楼仿佛回到了从前晏品城还在的时候,那时的天子将他视为空气,不会在他身上多放一点目光。

  如今不也是这样么,在天子眼中,他不算什么。

  但是今日,似乎有些不一样。

  “初珩,你送来的桂花糕,朕吃了,很有你母妃的味道,日后你多带铭玉进宫,给朕送点桂花糕罢。朕一个人吃,也没有乐趣。”

  晏殊楼猛然抬首,看向正前方笑吟吟的父皇,突然觉得十分陌生,却又有几分熟悉。

  斑白的发间充满了沧桑,布满皱纹的眼角诉说着年老,这父皇,已经并非他所认识的了。

  “父皇……”

  话在嘴边,却不知如何表达。

  晏殊楼最终还是以点头,结束了对话:“谨遵父皇令。”

  “朕不是令你,只是朕老了,在宫中寂寞得紧,改明儿让你外祖也送点凝神香给朕罢,朕这儿的香快燃尽了。”

  晏殊楼怔然,刚想回上一句不是有良妃送的宁神香么,又想到良妃已经被打入冷宫,故又止住了疑问。

  似乎看出了他的怀疑,天子将晏昭其放了下地,拍拍他的后背哄道:“昭其,先去找嗷唔玩,父皇有些话想同你皇兄说。”

  晏昭其乖巧地点了点头,牵着于公公的手蹦蹦跳跳地走了。

  少了孩子童趣的声音,书房一下子寂寥许多,天子怅然一叹,负手站起行到晏殊楼的面前,恍然发觉自己当真是老了,孩子都长得那么高了:“初珩,你怨朕么?”

  惊异于天子问到这个问题,晏殊楼不知如何回答,怨?他不知是不是怨。

  “朕保护不了你母妃。”

  晏殊楼大怔,不知该如何续下去。

  “你的母妃其实是被良妃害死的。”

  天子说完这话时,晏殊楼立时识趣地佯作了一副震惊的模样,令天子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天子怀着深意扫了眼晏殊楼的表情,又继续道:“这是朕一直以来的心结。你母妃过世后,朕便令人去查其死因,可是一直没有下文,直到一年前,朕的人手忽然查到了你母妃之死,同废后有关,朕顺着去查,却只查到废后身上,便查不下去了。朕不傻,知道此事有异,便决定观察一段时间,后来,随着良妃渐渐地进入朕的视线,朕发觉事情有些太过不简单了。良妃同贤妃的相像,她对贤妃的致敬,以及对朕的关心……朕不得不怀疑她。”

  天子镇定地说完了这句话,看向晏殊楼,却只能从他脸上捕捉到惊讶的表情,其余做戏的神色都看不到,于是放心地继续道:“朕继续抬高良妃,朕想瞧瞧,她究竟想作甚,但那时朕还未打算动手。一直到昭其将一个玉质貔貅送给朕时,朕方知道事情的真相……”天子怅然一叹,将晏殊楼已经知道的良妃害死他母妃的过程道出,晏殊楼依然表情震惊,很好地表现出了该表现的神情。

  天子语尽,又是一叹,拍了拍晏殊楼的肩头,忏悔地摇首道:“朕保护不了你母妃,你怨朕么?”

  “当然不怨,父皇已经替母妃报仇了!”晏殊楼郑重地回道,脸现忠诚。

  天子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开了,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微笑道:“你不怨便好,朕便放心了。只是朕有一心结依旧难解……”顿了半晌,看晏殊楼脸上燃起兴趣,续道,“良妃当年害了如此多人,还害到了朕的头上,其论罪当诛,可朕多年来又亏欠于她,而三儿目下也正镇守边疆,若将良妃处之,易造成不利的后果,初珩,你认为当如何处理?”

  晏殊楼本来对天子还有几分好感,但在看到天子眼中的期待之色时,顿时在心中冷笑,天子不愧是天子,说了这么多,打了那么多煽情牌,归根究底,其实是想借他的刀杀人啊。

  天子都这么说了,晏殊楼当然会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表示自己身为儿臣的一片赤子之心。

  “儿臣定会妥善处理的,父皇请放心罢。”

  天子脸上生出了笑意,会意地点了点头,又闲扯到贤妃去了,好似方才那笑里藏刀的人并非他一般。

  离开书房时,晏殊楼的唇角瞬间挂上冷笑,他的好父皇啊,果真是不可信的。

  当夜,一个香包送到了良妃的手里。

  良妃看着这熟悉的香包,双目恍惚,握着香包低声垂泪。泪水融入香包之中,散出了一股与香包气味不同的味道,她疑惑之至,小心地将香包拆开,赫然发现其中夹杂着一张镶金的字条。

  上面用着刚劲的字体写道:血债血偿!

  她顿时大惊失色,这竟然是天子的字迹!

  良妃蓦然跪倒,双手捂着眼睑痛哭失声。

  当夜,良妃悬梁自尽,待翌日一早,方被人发现,而她人已死去多时。

  这发现她自尽之人,不巧,正是得了天子应允,带着晏广余所给的香包去寻她的晏殊楼。

  ☆、第七十五章 ·避暑

  良妃的死因成为了众人心中的一大悬念。

  她的妃位未被废,在冷宫中也没有受到亏待,再有齐王晏广余帮她撑腰,为何她就突然想不通自尽了?

  这匪夷所思的自尽原因,天子不知道,晏殊楼也假装不知道。

  天子以为晏殊楼是先逼死了良妃,再送香包以让人知道良妃自尽之事。但他却不知,晏殊楼先一步将模仿天子字迹所写的纸条送给了良妃,将逼死良妃的罪名嫁祸到了天子身上。

  天子无情借刀杀人,晏殊楼也不必同其讲求道义。

  晏广余所赠的香包还在晏殊楼的手里,送到良妃手上的不过是个仿制品,但孰真孰假都无所谓,只要知情人知道,良妃是在看到一张以天子的字迹而写的“血债血偿”的纸条后,方想不开自杀的便好。

  当然,为了笼络晏广余之心,天子很明智地封锁了良妃之死的消息,将知情人秘密斩杀,并安排了一个模样形似良妃宫女入住冷宫,代替良妃生活,以免被晏广余发现。而晏殊楼也趁此机会,向天子请命,请其允许自己将良妃带出宫外火葬。

  天子既然默许了晏殊楼逼死良妃的行为,自然不希望良妃的尸首被人发现,因此允了晏殊楼的请求。

  晏殊楼亲自秘密将良妃的尸首带出了宫,瞒着所有人将其秘密火化,其骨灰放入坛中,挑了一处日日见阳的地方,掘了一个无字碑,将其骨灰坛安葬入内。

  对于良妃,晏殊楼说不上恨也说不上喜欢,但既然母妃之死同她有关,那他便不能轻易放过她。其实说到底,“血债血偿”虽然是他所为,但逼死良妃的还是她自己。

  身在宫中,晏殊楼早已收敛了那些仁慈之心,将良妃葬在宫外能见日光的地方,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不过,考虑cāo控人心避免矛盾的因素,晏殊楼也决定瞒着晏广余,时而还让杜明谦模仿良妃的字迹以及口气,偷偷给晏广余送去密信,安抚其心。

  这样的处理方法,很好地规避了晏广余同天子的矛盾,也避免晏广余因怨恨而造反。

  但良妃死后,天子依旧未立新后与太子。晏殊楼也不急,一直以一个普通皇子的身份,规规矩矩地在宫中活动,不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他每日按时上下朝,看望晏昭其,回府后便同杜明谦卿卿我我,让天子想挑他一些错处都不成。

  就这样,彼此间相安无事地过了两年,不知不觉,夏日的暑气拂来,就到了废后故去的第三年。

  这两年间,晏广余屡获大功,将边境的外敌驱出境外,安抚流民,在当地百姓口中口碑甚好。

  而晏殊楼只在朝中活动,口碑倒是一般,既不好既不坏,倒也中规中矩,没啥大错。

  但比起风生水起的晏广余以及庸庸碌碌的晏殊楼,天子对朝政却越来越力不从心,办事时时常出错。

  他病了。

  在一年前御医说他劳累过度,对身心造成极大的损伤后,天子便知自己这条命快折腾到尽头了。

  他每日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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