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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5 章

  东宫只有一位公主,所以栖霞殿就让殷昭一个人住了,除了满院子的盆栽,另还有一屋子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都是我自己上西洋货店里淘回来的,”殷昭拿起一把画着东洋仕女的折扇来递给殷煦,说道:“我常常微服溜着出宫,你们住在榴子胡同的时候,我好几次从你们门前经过,那时你大着肚子,我还见过你。你想不到吧?”她漫不经心地笑道。

  她跟殷昱长的很像,而且像这样侧对着窗户站着的时候,窗外的雪光照亮她半边脸,将她映得越发明眸皓齿。她在锦绣堆里长大,偏又毫无小女儿态,举手投足充满了大气豁达。而她的笑容又总带着几分冷寂,好像天边的飘云,自在而孤单。

  “我跟鲁国公世子也是在外头认识的,那天街上人多,他在我后头踩掉了我的鞋,急得满头大汗,然后竟然要帮我穿上。你说他傻不傻?”

  殷昭笑道,“后来我讹了他十两银子,那二十两银子是他半个月在国子监的吃用花销,鲁国公对他挺严的,丢了钱便不补给他,结果他生生饿了十天的午饭。还是我让崔福去跟国子监的先生以他表现好的名义,赏了二十两银子给他,他才又欢天喜地的买起饭来。”

  谢琬也笑起来,“后来他知道了吗?”

  “不知道。”殷昭摇摇头,“后来我又借故跟他在街上见过几次,他还是那么傻乎乎的,我说什么他信什么,我说饿了他就带我去吃饭,我说渴了他就颠巴颠巴地买水,我说我家里哥哥下大狱了,他就急得要去找鲁国公帮忙。后来我就想嫁给他了,让父亲指了婚,他知道后倒是也高兴。”

  谢琬听得心里暖融融地,在太子和太子妃他们都沉浸在殷昱的事里时,无人放在心上的殷昭却给自己挑好了归宿,也许太子他们根本不知道女儿心里这么多故事吧?殷昭与她见面好几回,这是头一次有机会跟她这嫂嫂说话,而相识不久就与她说起这些私己,可见平日心里有多寂寞。

  而她嫁的是鲁国公府,鲁国公仍在五城兵马司任总指挥使,当初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结为亲家。看来为着被遗忘在深宫自生自灭长大的殷昭,她也得与鲁国公府多走动走动了。

  傍晚时回到凤栖宫,太子果然来过了,青琉正在收拾太子平日专用的玉盏。

  太子妃神色已然恢复了正常,见了谢琬来便扬手要抱殷煦,谢琬借口去洗手,在帘栊下招了留守在东宫的郡王府的太监吴士英近前,悄声问:“太子刚才来,怎么说?”

  吴士英今年才十四岁,说话声音如稚儿般:“太子罚了皇次孙抄《论语》,靖江王也受了连累。”

  谢琬默然无语。

  皇帝行事越发乖张起来,虽说殷曜此事有不正道之嫌,可是说到底也没多大事,再说这事是殷曜犯的,皇帝不斥殷曜反倒斥太子,当着众大臣来扫太子的脸面,恐怕不只是为着被揭了疮疤这么简单。难道是因为他窝了别的什么火在心头,故意拿太子出气?

  她挥了吴士英下去。

  夜宴比午宴还丰盛,但是人不如白日多,所以就在乾清宫设了二十围。

  饭后便是放焰火逛园子,皇帝总算情绪好转,还赋了几首诗,被宗亲们各自抢着拿回去收藏了。

  这夜谢琬和殷昱歇在东宫,因为凌晨还得去太庙祭祖。

  寝殿就在殷昱原先住的子观殿。

  下晌谢琬带着一众人在这里歇过午觉,所以早都收拾好了,殷昱见谢琬在妆台前揉脖子,便替她按揉起来,说道:“这凤冠霞帔什么的,顶着累吧?母妃头上那个更重,不过她戴了这么多年,也习惯了。”

  谢琬舒服地趴在榻上,问他道:“今儿在乾清宫,皇上为什么事跟殿下发火?”

  正文、329 为难

  殷昱呵了声,说道:“殿下给我找了内务府缎库郎中的差事,皇上心里窝着火呢。”

  谢琬听说太子给他安排了差事,倒是高兴,不过下晌才从殷昭口里知道皇帝为什么不肯立他为太孙,这会儿听说皇帝为这事又闹脾气,便就撑起身子来,问道:“皇上真的那么忌讳你,忌讳霍家?”

  殷昱给她按了几下,才说道:“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忌讳,但是事实显然如此,内务府是殿下管着的,他给了我差事,皇上也没理由责怪他。可是他又担心我有了职权后更加难以控制,所以只得借这个事跟殿下发火。”

  他扬唇笑了下,带着丝讥讽。

  谢琬坐起来,说道:“你说皇上会不会向你下手?”

  “不知道。”他无奈地挑眉,“如今我越来越看不透这宫城,我虽然觉得他不会杀我,可是对自己的感觉又没有信心。毕竟如果他执意要防我,而殿下又总是以不动声色地方式跟他作对的话,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除了我。”

  谢琬一颗心又吊了起来,不过垂眼默了会儿,她又说道:“他要是不能容你,那殿下也不会容他——这样闹将起来,真的有好处吗?我倒觉得他不会冲你下死手,但是得防备有心人借机生事。”

  想到这里她又无语起来,皇帝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现成的一个太平江山,非得弄出这么多空子让人家钻。关键是还不知道这日子得过多久,太子不登基,这日子一日也不会安宁。

  除夕夜的雪花在四处pào仗声里飘了满夜,到翌日早上就覆得有尺余深了,洁白的一片将旧年所有痕迹抹得干干净净。谢葳站在庑廊下,看着这满世界的整洁如新,呵了呵手。走到正房里去侍候曾密穿衣。

  因为三房有两位主母,谁住正院都扯不公平。于是当初广恩伯就判下让曾密住在正房,任如画搬到三房正院左侧的的丹桂院,谢葳搬到右侧的丹华院。平日如果曾密谁的院子也不去,早上便由谢葳负责料理起床更衣,晚上由任如画负责睡前之事。

  曾密已经起来了,披着袍子在薰笼前暖手。

  谢葳走上去从丫鬟手里拿过衣裳,替他一件件穿起来。穿好了衣裳又穿鞋袜,之后又替他梳髻簪发。

  她最大的优点也许就是能够接受现实。这是她从谢荣身上学到的,生活总有不平,看你如何面对。她不相信自己会一辈子落到跟另个女人平分一个丈夫的地步,就算此生曾密就是她的归宿,她也要尽可能地改善这个归宿,她不会输给一个人老珠黄的女人的,所以对于这般卑微地侍候曾密,她也能很平静。

  曾密也是习惯了她的寡言,所以并不在意。

  这里穿戴妥当,任如画走进来:“怎么还在这里?老太爷那边都等急了。”说着斜眼瞪向谢葳。满是指责之意。

  谢葳不理会,只将手上梳子扔向妆台,梳子碰上铜镜。发出砰啷一声响。

  曾密打圆场道:“不要争了,是我起晚了。”

  任如画愈发咬起牙来,却是又忍着不在他面前发,只沉脸道:“走吧。”

  曾密看着她出门,跟谢葳道:“大过年的,别拉着个脸。”

  谢葳脸绷着,好久才松下来。

  上正院里拜过年吃过饭,回到三房,任如画在庑廊下拦住谢葳:“别回房了。上我院儿里去,往各府里的年礼该送了。你走二十家。我走二十家,省得说我欺负你。”

  谢葳听说是为这事。便也就忍了下来,默默跟着她到了丹桂院。

  进了厢房,任如画从嬷嬷手头拿来一叠单子,递了给她道:“这是该你的那份,拿去吧。”

  谢葳接过来,翻了翻,翻到安穆王府这一处,她顿住了。

  自从去年开始,安穆王府四个字成了她心底里的一根刺。殷昱打败了季振元,当上了安穆郡王,而谢荣却因此一落千丈,在四品位上挣扎着,虽然上有皇帝的话压着,他官位尚且无虞,可是有靳永在,他想要出头也十分艰难!

  ……算了,谢荣已经说过不让她回娘家了,她还惦记着他们做什么?

  她努力地强压着心底的不适,可是目光一触到那几个字,心里那根刺又不停地跳动起来。

  她跟谢琬也可算是同根生,当初在清河时,谢琬是个人人瞧不起的丧fù之女,她是谢府里高高在上的大姑娘,可如今谢琬嫁给了皇长孙为王妃,而她呢?她不但给人做平妻,丈夫还是个半残!她走到这步都是谢琬害的,如今任如画竟然让她去安穆王府给她低声下气地送年礼?

  “我不去!要去你去!”

  她猛地把这单子抽出来,拍在桌子上。

  任如画也不想去见谢琬。她虽然还不知道谢葳嫁到曾家来是谢琬下的手,但是谢琬曾经伤害过任隽和任夫人的感情,这是令她深深在意的。而且,谢琬没挑中任隽,却挑中了殷昱,关键是殷昱还翻了身又成了正经的郡王,这是她无法接受的。

  但曾密如今伤好了,也该开始寻点差事做了,不然三房可就得完全被大房二房压下去。俗话说阎王和气小鬼难缠,虽然不指望安穆王府能提携曾密,可若是独独不去他们家,指定得罪他们,而殷昱现在跟各方jiāo情都不错,若是因着这事跟魏彬他们说点什么,曾密便不必指望有前途了。

  所以不但要去,还得跟谢琬把关系打好了,所以想到这层她就不舒服。

  她不去,而谢葳又这么想出风头,自然只能jiāo给她。

  看见被拍在桌面的礼单,她冷笑了声,说道:“你不去安穆王府,那就哪家也不要去。”她如今是三房的当家nǎinǎi,曾密虽然越发让她寒心,可她到底是原配,也有子女傍身,这点事上拿捏拿捏她,还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谢葳果然面沉如水,无言以对。

  嫁过来一年多,大半以上的时间她在侍候曾密,从来也没有出门应酬过,如果这次她不豁着脸皮出去,她就一辈子关在内宅里作个比妾好些的平妻!既然她不是妾,当然就要利用平妻的身份走出门展示展示自己!

  只要她人脉广了,对曾密有用了,别人背地里怎么说她有什么要紧?在嫁给曾密之前,她反正都已经被人说够了。

  她咬了咬牙,瞪了两眼任如画,把单子夺过来,起身出了屋。

  任如画对着她背影冷笑,回头想起早上曾密那般地护着她说话,却是又恨得揉起了眉心。

  谢琬一家三口初一早起祭过太庙,再回乾清宫给皇帝祈了福,又回东宫陪着用了早膳,便就打道回府了。

  初二带着殷煦回枫树胡同谢府吃了饭,平哥儿已经能傍着凳子站起来了,穿着小长袍,像个小福星。商量好下晌去齐府,才知道原来齐如绣也携武淮宁回来了,将会在京住上段日子,因为二月里正好要参加会试。

  因着家里出了个王妃,谢府如今上门拜访攀jiāo的人也多了起来,谢琬看谢琅应付得游刃有余的样子,问起洪连珠:“四叶胡同可还有往来?”

  洪连珠嗨了声道:“上回煦儿洗三,还有你们搬家的时候谢荣不是没来吗?你哥哥就发狠要跟谢荣彻底断jiāo。我看谢荣大概也没有再跟我们来往的意思,反正父母的灵位也接过来了,如此断了不是更好。将来他们那边有什么事我们也不去了。”

  谢琬听闻,点点头,“既如此,那将来王氏过世咱们也不必理会。”

  若是不出谢荣拿谢棋来害殷昱这事,王氏过世他们也还得顾着几分情面,过去尽尽孝,如今看来,这么做完全是多余的。谢荣是个明白人,相信他也知道有了谢棋这事,双方的仇已经浓得化不开,自然亦是没指望他们了。

  下晌到了齐家,齐如铮的妻子何氏原来也有了身孕,余氏眉开眼笑的,声音都比往日亮了几分。齐如绣的女儿福姐儿已经快一岁,才学会走路,看见殷昱便抱着他腿不松开,想来是因为他十分高大,把他当成牢固的铁柱子了。

  殷昱抱起她,给了她两个金锞子。谢琬因为没准备,便顺手从殷煦的胖手腕上褪了只金镯子给她。殷煦见到自己的东西被娘亲掳走,扁着嘴要哭,福姐儿走过来,小手指从旁边蜜汁凤汁上沾了点蜜汁到他嘴里,他顿时又咯咯笑了。

  为了招待殷昱,齐嵩特地让宁大乙派了个厨子来办席面,宁大乙亲自带着大厨过来,见了殷煦便让人搬了一张镶着各色金玉的小弓还有十支金箭上来送了给他。谢琬斥他破费,他搔搔后脑勺:“魏暹都送了,我可不能落后!”

  说完又吞吞吐吐的想要说什么,见着洪连珠进来,便又打住了。只说道:“改日我去王府给你请安!”

  晚饭后回到王府,才送着殷煦回了他的房间,孙士谦就迎了上来:“禀王妃,广恩伯府的三nǎinǎi递了拜帖来,说是明儿早上过来给您请安。”

  谢琬听到广恩伯府几个字,心下动了动,说道:“哪个三nǎinǎi?”

  正文、330 愤怒

  从初三开始,王府里就开始有人络绎不绝地上门了。

  早饭后谢琬正接待荣恩伯夫人与世子夫人宁氏,孙士谦就引着谢葳到了中门。

  谢葳站在宽阔的中门楼下,打量着前院。只见四面廊柱皆漆成朱色,围栏上黑底描花,近两丈高的廊柱顶着绘着各式图案的飞檐与画梁,廊下垂着一色高两尺的八宝琉璃宫灯,皆以西洋玻璃为正身,周身八条大红穗子,底下挂着米黄色两串流苏。

  顺着庑廊往前,廊下每隔二十来步便站着有太监,两名太监之间相隔站着一名持qiāng的盔甲武卫。

  谢葳抿着双唇,垂头进了中门楼,只见庑廊还是那样的庑廊,那些武卫却不见了,院中间一道汉白玉雕的九龙壁,当中双龙龙头伸出,口中吐出两注清泉,而清泉正落入壁前半圆形的水池,哗啦的流水击碎了水面的冰层,几尾火红的凤尾鱼露出半条身子来。

  院里左右都有几道回廊宛转延伸,看不出层层叠叠有多少重,只知道那百转千回之间,时而有同样服饰的侍女来来往往。太监将她引到穿堂处,便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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