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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主意了吧。”又或者,是她看出自己眼里的不舍,才会无奈地放弃原先的计划。而今日在用膳时故意说出那样的话,其实也是在试探——试探自己,亦是在试探他吧……

  原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不想却还是被她发现自己对他的情意——所以当时会那般惊慌失措……其实自己又怎会不知?南何,那个总是嘴硬心软的孩子,这么多年来,一直是最照顾自己的那一个啊!之所以会选择用慢xìngdú来取戚总管的xìng命,也是因为想留出更多时间来陪着自己吧……

  “对了夫君,那玄yīn乌针……”她的眼里流露出分明的担心。

  水沐清心领神会地笑了笑,“只要她不打你的主意,自会安然无恙。”

  眉玺的手指本能地蜷紧,脸色因惊惶而微微发白,“夫君不问?妾身其实是——”

  “你是我的妻。”水沐清柔声打断她的话,眼里盛着醉人的缱绻。是啊,他不管她有怎样的过去,只要现在,她是他的妻,还愿意唤他一声“夫君”,那么他更情愿包容她的一切。

  眉玺垂眸不再说话,青黄的灯火映着她的容颜,笼着眉间的忧愁也不曾淡去过。

  “眉玺……”水沐清轻唤一声,手指巧巧地拨过她耳下的银蛇耳坠,不知何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举动——不见轻佻,却尽是温情,“你真是个,深藏不露的女子……你其实……”他温柔笑起,笃定了自己的形容,“很明理,很贤惠,很……能干。”

  眉玺的脸颊又染上绯云,不禁掩唇轻咳一声,别过脸去,“妾身惶恐,夫君过奖了。”

  水沐清眯起眼睛促狭一笑,同时指上的动作亦不停顿,或捻或弹,乐此不疲地逗弄起那条银蛇,“那‘芙蕖’二字,若非你用墨迹给我提醒,我当真是看不出其中玄机的。”

  是呵!“芙蕖”亦是“荷”,夏季才开花。《咏春》诗里却见“芙蕖花开好”,分明是个纰漏。可惜他研究了那么久都未曾明白,反倒是被她一眼看破。

  而那日与南何嬉闹时她说的一句“过了”,看似极不经意,实质却是对南何的提醒——过多地暴露自己的长处只会陷自己于险境,所以后来被点穴时他更加确信是南何在模仿她的声音……

  明明也是这样聪慧过人的女子,却从来不会毕露锋芒——全然不同于妃夷。

  水沐清的指尖一顿,仿佛这才想起要细细注视起眼前这个女子——她细弯的眉,她清湛的眼,她温软的唇……他突然浑身大震!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从前那七分相似的容貌竟统统失了踪迹!她分明就是个完全陌生的女子——完完全全没有妃夷的影子啊!

  水沐清蓦地抽回手,“眉玺!”他唤得迫切,像是急等着对方来应他。

  “嗯?”眉玺略微困惑地对上他的眼。

  水沐清的眼神忽又温柔下来,深深凝望着她,“没事。”他笑着喃喃,心头豁然澄明,“我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很配。”四目相对,他眼里的柔情放得太多,太满,几乎要将这冬夜也一同融化了,“眉玺,是独一无二的。”

  太诗意的句子以及靠得太近的呼吸却令眉玺方寸大乱,慌慌张张地退步至床前,“时候不早,夫君也该回去歇息了。”她忙不迭地铺起了被褥,不敢回头再看他一眼。

  水沐清却是不动,“外面天气太凉——”他一副悠闲自在的口吻,“我今晚留下来,可好?”

  眉玺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去,睁大眼睛一脸煞白地望着他。写在她脸上的却不是羞赧,而是惊恐,是不安,甚至是——惧怕。

  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她露出这样的神情——每一次当他玩笑说想要亲进一步时,她都会变得这样惶恐不安。分明意味着,她其实很害怕两人的肌肤之亲……

  水沐清心头微漾,却又在下一瞬“哈”地笑出声,“你现在这样,很像……兔子。”他自说自话地加重了语气,“温顺,乖巧,甚至是惊慌失措的时候……都,像极了。”他笑得很是漫不经心,让她听起来像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哎,你不会真是属兔的吧?”

  眉玺暗暗松了口气,并适时摆出温婉的笑容,“妾身生于乙巳年,是属蛇的。”

  “乙巳年……”掐指一算,水沐清面色微茫,“我……比你年长八岁。”

  “妾身知道。”眉玺抿唇莞尔。

  “不嫌我老?”水沐清扬眉又笑,话语却别有深意。

  眉玺怔忡地望着他许久,而后将眼帘掩下,轻轻地摇了摇头。

  水沐清这才满意地转身,转瞬便只留下模糊的背影,暖暖的杏色融入铺天盖地的银妆里,“我回书房了,今晚你好生歇息。”

  第六章 金梅·桃笺

  几日之后,去往淮南渊王府的行程皆已安排妥当。晨起时大雪方歇,凝妆初好。无论窗前檐下皆是纤尘不染的白,映着满庭韶华,将偌大府邸也填斥得亮堂许多,偶尔点缀着几枝红骨朵更是让人赏心悦目。

  水沐清走至萃倚阁外,轻叩门扉唤了一声:“眉玺。”

  “门没关,夫君进来便是。”里面传出女子温柔带笑的声音。

  水沐清应声推门而入,迎面扑来的不是以往的栖巧檀香,却是馥馥的梅花香气。便见雕兰小案上摆着一只双耳长颈瓷瓶,里面斜chā几枝刚采下的红梅,梅蕊还蘸着雪。

  “马上就要启程了,你这梅花采了给谁看?”水沐清好笑道。

  绯衣女子正对镜描妆,细毫笔端微抬,一朵金粉的梅花便开在额心,唇角温柔上翘,却并不回身,“怕这空闺耐不住寂寞,留几枝活梅陪着也是好的。”

  水沐清闻言失笑,“若非这话出自你口中,我定要以为是哪个怨fù说的。”他走至她身后,望着与平日不尽相同的落梅妆,“怎么今日画的不是红梅了?还有这——”他俯身下来,细细凝视着她眼尾处斜飞的红痕,竟是第一次从她的脸上瞧出了妩媚的神采——与她原本恬静的模样倒有些格格不入了。

  他略微失怔,似乎……妃夷从前便也是这样画的?但妃夷骨子里的骄纵适合那样的妆,而眉玺——“不适合。”他兀自摇头,“还是换回以前的那朵吧。”

  说罢就要伸手帮她拭去,却被眉玺急急地拦住,“夫君,妾身是要去参加渊王府的喜宴的。以前的红梅妆未免小家子气了些,妾身好歹也是水家的少夫人呀!”说罢干脆又用宽袖挡住自己的脸,藏着眼里复杂的神色,“妾身本非出自名门,没有千金小姐的气质,若没这金梅撑撑台面,怕是真要连累夫君被笑话了。”

  她的语气里有讨巧,有善意,好似通情达理得很,偏又藏着一种他读不懂的情绪……

  水沐清心头泛起异样的波澜,却还是依了她,“这一次,我听你的。”他笑着伸手抚上她额心的那朵梅花,“不过回来之后你就换回从前的,可好?”

  “嗯。”眉玺轻轻点头,云袖方巧遮住了眼底的悲凉。如果,还能回来的话……

  南方接连几日冬雪成灾,星云易位,为不详之像。生辰八字相欺相克,本不宜结缘,喜宴定会生事端,而她自己也会遇到主上——她的预感从来没有这样强烈过。但她不会躲,因为知道躲不开,该来的迟早会来……

  “我道——你究竟还要遮遮掩掩到什么时候?”水沐清忽然用劲拉下她掩袖的手,逼人的气息陡然近在咫尺——四目相对,瞳仁里印着彼此的倒影,了无尘隔。

  “……呀。”眉玺温吞吞地轻呼一声,无辜地眨眼看他,“夫君这是……”

  又被她藏起来了。水沐清在心底叹了口气,以为方才出其不意的瞬间就要看破她的真实想法,却不料她的心思藏得比自己更快……“我记得,马上要出嫁的人好像是某个乐坊里的姑娘,而不是什么杜家千金吧?”他气定神闲地调侃她道。

  眉玺面上一红,赶忙起身离开了妆台,“妾身已经准备妥了。”

  “等等——”水沐清忽又发现异样,“你的耳坠——”怎么不是从前那两条银蛇了?

  眉玺轻声叹息,而后从袖中掏出一只小巧的紫檀木匣子,递到他面前,“夫君看了自会明白了。”轻咳一声,她有些不大自然地将眼光移到了别处。

  水沐清依言打开,乍一见铺底软缎上那两条纠缠的银蛇还有半刻的惊愕,而后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呵,我只当凡人会动春心,不想连它们也有情难自已的时候。”

  眉玺垂着眼帘不说话,脸色却有些发白。

  “草木虫兽皆有情,果然不假。”淡淡一笑,水沐清将木匣递还与她,语气里竟有一丝莫可名状的失意,“许多凡人未必能如它们般恩爱吧。”他话里暗含的深意——聪明如她,又岂会听不明白?却不料对方答的竟是——

  “夫君和姐姐可不就是最恩爱的一对了?”她眉眼弯弯,笑得明媚而乖巧,更没有半点嫉妒、哪怕是歆羡的成分在,“呵呵,妾身时常听府上的丫鬟们这样说呢。她们都说夫君——”

  “眉玺!”水沐清忽然激动地打断了她的话,眼里升起少见的愠意。他气——气她的云淡风轻心如止水!他更恨——恨她的置身事外冷眼旁观!这一副平静到荒漠的口吻,就好像……她对他,根本没有半分情意在。

  然而再度望进那双平静无波的眼,他又陡然挫败下来。他根本……没有恨她的理由。

  “妾身可是说错什么话了?”眉玺竖指掩唇,一副惊慌失措的神情。

  “没有。”唇角僵硬地勾起,水沐清揉着额心往后退了几步,笑容里透出漠漠的自嘲,“你没有错,一点、半点也没有。”

  眉玺咬唇沉默了半晌,才低低地开口:“妾身以后……再也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视线落到窗外,水沐清笑容轻淡,“我说过你没有错。”

  “可我……并不喜欢。”眉玺缓缓抬起眼,对上他的视线,“我原以为……我还可以像从前那样,无yù无求,凡事逆来顺受,便可以心平气和地说出那样的话——”她茫然摇头,“可我现在发现,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回到从前的心境了。”

  “眉玺……”水沐清眼里有了欣足的笑意以及藏在心里太久的话还未来得及道出,便被窗外一个恁不解风情的声音打断——

  “大少爷,再不动身马蹄子都快冻僵啦!”

  狭长的眼睛危险眯起,里面跳跃着漆黑的火焰。言忌,言忌,逢言需忌,忌时勿言。看来本少爷还应该多教你识几个字才好……

  皑皑冬雪时降时歇,马车一路驶来却是风平浪静得很,不足半个月的时间便已顺利抵达淮南渊王府。

  待渊王府的家丁一通报,最先迎出来却是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声音清亮如珠润:“姓水的,这次怎么没让我八抬大轿请你了?”

  眉玺下意识地抬眸望去一眼,那公子论模样只算得上是清秀,但眉心的那股英气却令他看上去神韵极佳。乌髻束了玉带,挑出几撂写意垂于额前,看得出发色极美。

  只一眼,眉玺心下已有了数,而后恭恭谨谨地欠身行礼,“眉玺见过荀初郡主。”

  精心扮成的男装被轻松识破,荀初先是一讶,而后不悦皱起了眉,视线却始终紧盯着水沐清,“你告诉过她我喜欢扮男装?”忍不住又低啐了一句,“自作主张的家伙。”

  水沐清不急着答她,却先伸手将眉玺扶起,而后才朝她客气一笑,“我好像——并不记得你有这个癖好。”简单一句话,便已将两人的关系撇得清清楚楚。

  “三年没见,你还是老样子。”荀初见怪不怪地哼了一声,转过眼,似乎这才想起要细细打量起眉玺来,越看却越是止不住唇角泛冷的嘲笑,“水沐清,你还真是痴情啊——真不知道你究竟是痴情于那个人,还是痴情于那张脸?”她故意凑近了眉玺的耳畔,“瞧瞧这张漂亮的面皮,还真是——分毫不差嘛。”

  闻言,眉玺只是温吞吞地笑了笑,似猛然察觉不妥,慌忙颌首道:“眉玺惶恐,眉玺身份卑微,岂能比得上郡主金枝玉叶?”她低眉顺目极是诚恳。

  她这一答,却让荀初听得脸色大变!这叫什么回答?没有听出她话中的关键,反倒是拣些细枝末节入耳——以为自己是夸她好看呢?

  愈想愈是怒火中烧,一双眼睛死瞪着水沐清,“水沐清,七年前你准备了十里红妆百抬大轿去迎娶杜妃夷——哈!确实,她杜妃夷才貌双全文武兼备锋芒毕露——她是全苏州城第一才女她巾帼不让须眉,就连我荀初也输得心服口服!”荀初的脸色激动得泛红,“可如今——你怎么竟娶了团棉花回来?”她忽然粗暴地伸手抬起眉玺的下巴,“除了这张脸,她根本不及杜妃夷的十分之一!”

  所以她恨——恨他宁可娶一个半死不活的替身也不肯接受自己的心意!当年的杜妃夷妙笔生花倾倒才子无数,遗世而独立是怎样的风华绝代?与他水沐清又是怎样的天作之合人见人羡?可如今——这个叫杜眉玺的女人根本配不上他!

  “呵呵七姐,你若真喜欢水家嫂子那张脸,我认识一位易容大师,可以将你的脸也易成那样。不过到时候若水兄依旧不娶你,你可再不能怨天尤人了。”

  听见那道温和的笑声,水沐清骤变的脸色也渐而恢复了平静,转而望向正背着钓竿提着木桶,竟还不减翩翩风雅地往这边走来的蓝衫公子,朗声笑道:“都快成新郎官的人了,不去陪你的未婚妻,反倒陪起鱼儿来了?”

  “枢、念——”被说中痛处的荀初恶狠狠地瞪了来人一眼,“要么滚回河边去钓鱼,要么滚回你的乐坊抱老婆去,少来这里瞎掺和!”

  枢念却不急也不恼,依旧笑得和和气气,“我钓了条锦鲤,七姐要不要看看?”

  “拿开——快拿开——”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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