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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初立马嫌恶地往后大退了好几步。天知道她最怕鱼腥味!

  “七姐不看?真是好大一条锦鲤!”枢念却执意要让她瞧个新鲜,而就在那木桶递至她面前时,忽闻“哗啦”一声——似乎是鱼尾扫出的水花满满溅出,方巧落在荀初的衣袖上。

  “你——”荀初的面色倏然变青,又在下一瞬作呕地捂住嘴,说不出第二句话便疾风般地跑回府内。

  “果然只有这个办法能治她了。”见她离开,枢念才敛了神色,朝眉玺歉然一笑,“七姐的xìng子冲了些,水家嫂子莫要见怪。”

  他虽不着锦衣华服,黑发齐腰也未想起要束冠,但那轻描淡画的一笑,便自现绝尘高雅,竟是任何光鲜的外表也比不上的。

  眉玺不以为意地摇摇头,笑望了一眼他手里的木桶,“里面没有鱼。”她说得肯定。而方才那看似鱼尾泼出来的水花——其实是他暗中用内力震出来的吧?

  “想亲眼见到枢念公子钓上来的鱼,这辈子恐怕是没那福气了。”水沐清好笑地扬眉。

  枢念闻言不置可否地笑笑,抬头望了一眼渐暗的天色,难得皱起了眉,“瞧这天——怕是又要下雪了。呵呵,这几日老天爷跟凡人闹脾气闹得凶呢,不止外面下雪成灾,恐怕连府里都不会太平。”

  别有用意的话语令眉玺浑身一震,抬眼时却只见枢念不动声色地吩咐家丁将水家马车安顿好,转而朝自己温煦一笑。

  “二位先进府吧。”

  悄步随着水沐清绕过渊王府内亭台楼榭,眉玺的脸色始终有些发白,“夫君,妾身方才可是又闹笑话了?”她问得轻巧,思绪却早已绕过了这句话,不知落在何处。

  “你若直接不睬她,兴许我会更满意。”水沐清笑着帮她将狐裘披风裹紧,意味深长道,“我心知你是想给她台阶下,所以情愿将自己置于弱者可欺之地,好让她心里痛快一些,可惜她未必知道领你的情。”

  眉玺抿唇莞尔,“说来也是妾身的失算,以为皇室贵族都好面子,没料到郡主是个爱憎分明的烈xìng女子。若早知如此,妾身当时便不答话了。”

  “你啊……”轻叹一声,水沐清怜惜地揽过她的肩,“总是想方设法替别人圆场,何时也会为自己着想过?不乐意便只管表现出不乐意的样子,何必还要强颜欢笑?”

  眉玺温声笑了笑,并不答话。暗自感怀于他的细致与贴心,连那些微不足道的小小心思都瞒不过他的眼……但其实,许多时候并不是自己强颜欢笑,而是已经忘了要如何生气了吧?就如同每每听见不想回答的话会自发过滤,只因为那些话是真的可以不上心啊……

  “心、静、如、水、了、无、奢、念。”她微阖了眼眸,一字一字念得极其小心。然而这样的境界,似乎已经离她越来越远了……有些茫然,有些不安,更多的却是欣喜以及从未有过的希冀,一齐汇成诗意的暖流梳淌到心尖上去……

  可惜清湖涟漪还未来得及蔓延开来,心头的悸念便被一个不悦的女子声音打断——“喂,十七,不是说好了今日会来乐坊的吗?”

  循声望去,便见一位青衣女子倚着栏杆往这边看过来。初看时只觉得她肤色极白,眉目细长很是讨巧,甚至唇角那朵若有似无的梨涡会让她看上去很和善,只是——

  忽闻“嗖”的一声,好大一只雪球就这么被丢了过来,伴着来人恁损良家女子形象的暴吼:“混蛋!今天乐坊里一点生意都没有,十七你还快不去牺牲点色相替姐姐我赚回本钱来?”

  雪球飞过来时气势汹汹,显然内劲十足。枢念却也不躲,只任雪球自己偏了方向不轻不重地砸在他右肩上,而后拍拍身上的雪花,好脾气地朝她笑笑,“西晷,客人来了。”

  他微微侧过身子,后面便站着眉玺,脸色煞白地盯着地上的雪花发怔。

  “啊,还有客人在呐,呵,呵呵呵……”被唤作“西晷”的青衣女子立马换上春天般的笑容,转眸看见眉玺时竟还两眼发直愣了好半晌,然后大咧咧地抹了抹嘴,“啊呀,瞧如今的姑娘家,真是越来越——那啥,国色天香,如花似玉了!”

  太过轻佻的话语以及与那张秀致的脸蛋很不和谐的痞痞的笑容——令水沐清的眉头微微蹙起,同时下意识地伸手揽紧了身边的人儿。

  乌黑的眼珠子不安分地在两人身上溜达了几圈,嘴巴一抿,忽又嘿嘿笑了,“啊呀呀,看来三天后的喜宴是越来越——那啥,百花齐放,精彩纷呈了!”西晷脸儿灿烂地走过三人身边,“得,十七你就安心陪你的客人吧。姐姐我自个儿回去,不听曲儿,睡大觉去了。”她掩袖打了个哈欠,似乎觉得冷了又赶紧将双手jiāo叠藏在袖中,哼着小曲优哉游哉地走了。

  眉玺的手指藏在袖中颤抖起来,手心的那张桃花笺几乎被自己揉皱——便是方才西晷在扬袖障眼时不着痕迹递过来的。

  桃花笺上写着两行小字:潮涯乐坊,主上已候你多时。

  是夜,大雪晚停,雾霰揽着月影似迷醉更婆娑。潮涯乐坊,灯火已近阑珊。由湖心牵延至坊牌的红纱缦也平添三分倦意,缦尾撩拨着湖中雪漪,半掩着玉人冰肌浮浮晃晃。

  墨烟冻石的台阶前,有袭绯衣跪身于地,低眉顺目,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石阶上斜躺着一个浓妆艳抹的……男人。于这样凝冷的冬日里却只是单衣裹体,且上身露了大半,倒像是故意朝人展示他平滑的曲线——以及过分细腻的肌理。厚施的粉黛将他原本的容貌遮去了七分,只剩了眼底的一抹恨意真真切切。

  是了,他恨——恨的是眼前的这个女人,且这恨意好似已经根深蒂固了千万年之久。但那冷厉的唇角却在转瞬突兀地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眉玺,你爱上他了?”

  眉玺垂眸默不作声。

  “便是默认了?”男人的眉梢斜斜上挑,语气竟有一丝说不出的愉快。

  眉玺始终低着头,并不答话。其实他心里早已有数了不是吗?从她烧掉那支金钗起——她若不爱那个男子,又岂会心甘情愿受一辈子的寒dú之苦也不舍得伤他分毫?

  “那他——有没有爱上你?”说话的瞬间,男人的容颜已经近在咫尺,眼尾处画了一只火红的凤凰,将他的笑容也染成了炽烈的红色,他扣起眉玺的下巴逼她望着自己的眼,“告诉我,眉玺。”轻巧的几个字,便夺去了她继续沉默的权利。

  “纵然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眉玺笑容温淡,坦然的神色并不见一丝惧意,“主上明鉴,眉玺虽为他的妻,但他始终心念旧情,相思成茧。这三年来,眉玺与他相敬如宾,平日里打了照面也无非是些琐事寒暄,他并不曾碰过眉玺。”

  向来言简意赅的她鲜少说出这样长得近乎繁琐的句子,因为心知唯有这样的答案才足以让这个敏感多疑的男人信服。

  不会忘记两年前——当他用同样的神情问出同样的问题,而自己简单的两句“没有”换来的两记巴掌以及他瞪红了眼眶嘶喊的那声“我不信!”正因为她答得太过简练干脆,便给了他足够的理由认为那是敷衍,他听不出里面的诚意。

  即便心细如她,却也没有办法猜透这个男人的心思,唯有吃一堑长一智。但她心里有数,对于水沐清的一切,他似乎更想知个详尽彻底,甚至更希望她爱上他——是一种……近乎报复般的心理。

  显然满意于她有条不紊的回答,男人的唇角上勾,笑容越发显得深不可测,“你道,究竟有没有人能够取代杜妃夷在他心中的地位?”

  “他至爱杜妃夷,亦唯爱杜妃夷。”眸光清明,眉玺的语气听不出半分虚妄,“眉玺以为,杜妃夷在他心中的地位,永远没有人可以取代。”

  是呵!平心而言,她亦从不曾奢求过要去取代杜妃夷在他心中的地位——倘若还能唤他一声“夫君”,倘若还能看着他温柔的眉眼,倘若还能为他绾发梳髻,便也……够了。

  “永远……”男人的声音竟有刹那的飘忽。好似餍足,又好似……迷惑。他蓦地加重了指下的力道,眼睛紧盯着她,“既然你爱他,难道就不曾怨恨过?”

  眉玺抿唇轻笑,“眉玺自认配不上他。”她吐字温软,与她眸中的一点哀色糅合得恰到好处,“且眉玺以为,除了杜妃夷,已经再没有第二个女子能够配上他。”

  男人闻言“哈哈”大笑而起,细锐的笑声更为他浓脂厚粉的脸平添了几分癫狂之色,“眉玺,眉玺,你真真是取悦我了。”他稍一提劲便轻而易举地将她拥进怀里,luǒ露的胸膛紧贴着她的脸,“还记得我以前是怎样教你去取悦男人的吗?”

  他捉住她颤抖的手,笑容妩媚而残忍,“你的手,应该放在哪个位置才好?”

  ……

  “啊呀啊呀,那yīn阳怪胎真是越来越yù求不满了。”

  离坊牌不远处的古槐树边,西晷正以手作枕躺在雪地里,嘴里叼着不知从哪寻来的长茎野草。她半阖着眼说得极是轻漫,甚至唇畔还漾起一朵浅浅的笑涡。

  身边有人暗暗捏紧了拳头,“哼,要不是知道那鬼东西没那个能力,老子现在就要他好看!”常以“老子”自称的,自然就是不久前寻来这里的南何了。

  “哟,小鬼,连你都知道那种能力了?”细长的眼儿粲然一亮,西晷大咧咧地伸手就要去捏南何的脸,却被对方毫不客气地拍开——

  “给老子把嘴巴放干净点,谁是小鬼?”南何凶神恶煞地瞪她一眼。

  “喂小鬼,你很偏心呐。”西晷翻身把脸托起,一面说着话,一面管不住眼里的流质四处溜窜——意味着她本就是个极不安分的女子,“从来就只对眉玺一个人好。好像姐姐我待你也不差吧?”她嘴巴一抿,说得郑重其事。

  南何冷冷一笑,“整个上古倾昙里,除了眉玺,哪一个不是心怀鬼胎的?”她眯起眼睛,“八年前,主上之位莫名其妙地传给了教外之人,还是个整日喜欢涂脂抹粉的变态男人,那群女人们会甘心?蓝茗画公然叛教就不必说了,还有东唯和北鸢——同样是觊觎那本秘笈很久了。”她又淡漠地斜了西晷一眼,“包括你——西晷,如果不是因为那另外半张血符,你难道还会留在这里?”

  被她戳破心思,西晷竟也不慌不乱,二郎腿照样跷得悠闲自在,“那你自己呢,小鬼?”她笑嘻嘻地将眼帘垂下,藏住眸底的一抹银华,“除了保护眉玺,一定还有什么别的目的吧?”

  “杀了那yīn阳怪气的鬼东西!”瞥向红纱缦里的一幕,南何又开始磨牙。

  “不算。”西晷竖起食指摇了摇,“这只能算在保护眉玺的途径里面。”

  “让七年前玷污眉玺的臭男人消失在世上!”

  “不算,不算。”西晷眼儿弯弯。

  “治好眉玺体内的寒dú。”

  “还是不算啦。”西晷脸上的笑意逐渐扩大。

  “……”南何深深吸口气,小脸涨红,“老子想长大!”

  “噗——”西晷终于忍不住放声笑起,完全忽略了对方额头上蠢蠢yù动的青筋,“哈哈……小鬼你……你实在太可爱了……哈哈哈……”她揉着肚子就差在雪地里打起滚来。

  南何的眼里杀意瞬现,“西晷,不要逼——”

  话未说完却见西晷忽地坐起,谨慎地与她对视一眼后两人同时飞身跃至树上。

  远远的地方传来两个男人的对话声——“奇怪,也不知这丫头上哪去了……抱歉,还请水兄稍等一会儿。”

  “呵呵,无妨。”

  “糟糕!”西晷眉头一皱,望向不远处的纱缦春色,“只能用这招了。”说罢两掌相合,掌心凝结真气积旋,再霍然破空而出——“水、潋、御、界!”

  霎时万道白光聚,汇成一道逶迤的水幕将乐坊与外界隔开,水幕里是鲜艳的红纱缦影影绰绰,白雪覆水却再不是从前那般清泠,连着湖心中央也泛起妖谲的浓蓝之色。

  “啪”的一声,是谁给了谁的巴掌?细微的嘤咛以及男人尖锐的嘶喊:“装什么纯贞?别忘了你早就不是处子了!”隔了这潋滟水幕,统统都,听不真切……

  第七章 蚕衣·蛇纹

  乐坊主子的木屋就设在离坊牌不远的地方,屋内几盏薄灯消酒瘦,朝南的两扇窄窗还未阖上,说巧不巧地背对着湖心之景。

  没有见到西晷,枢念便领着水沐清至木屋小憩,“灯还点着,没准是寻她的姐妹玩乐去了。先等等她吧。”

  “呵,你那未婚妻的人缘倒真是不错。”水沐清笑道,揽了衣摆朝窗而坐。早就听说连渊王爷本人都极喜欢这未来的儿媳fù,难怪她今日进出渊王府这般自如。

  枢念淡淡一笑,明白了他话中用意,“想必水兄也已看出她身份特殊了。”

  “那雪球内劲不弱,砸在身上也该是个伤,你竟也不躲。”免去了主客之谨,水沐清悠闲地为自己沏了杯茶,一面嗑着桌上摆着的小盘瓜籽,一面自得其乐地品着雪中的月色,“我是否该感谢你帮眉玺挡去这一击了?”

  枢念的面色转为柔和,“她就那古怪脾气,见到高手总要探探对方的武功底子。原是想看水兄如何护妻的——呵呵,水兄莫要见怪才好。”他笑容煦煦,始终不温不火的调子倒是与她有几分相似了。

  思及此,水沐清的神情又多了几分眷恋,“枢念你道,眉玺与妃夷究竟有几分相似?”他忽而问出这么一句。

  “论模样有七分。”枢念不觉莞尔,“但两人的脾xìng却相差甚远。”

  便拿今日七姐的苛刻刁难来说——若换成是杜妃夷,定是不会让七姐占任何便宜的。许久前便是如此了,杜妃夷不仅有才有貌,连武艺也丝毫不输男儿,偏七姐又好强得很,便总想与她比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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