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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有阳谋

  楚玉xìng格果决坚定,片刻后微受影响的心情已经平复,她努力不去想容止刚才的话,道:“我只是看他才华难得,不忍心看明珠蒙尘罢了。”假如她猜测得不错,这个江淹,应该就是历史上那个写“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矣”的江淹啊,虽然地球上少了他照样能转,但毕竟是太过可惜。

  容止微微一笑,他神色虽有些不以为意,但是却没有说什么来反驳。

  在楚玉的授意引导和容止的配合下,很快的,六个将要放出公主府的男宠全部安排完毕,根据个人的情况,给于他们不一样的未来,其中分属带头的江淹与另外五人有一定的距离,等于被孤立了。

  由于楚玉手上有伤,推荐信以及盖印章等事宜皆由容止代劳。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楚玉总觉得,容止的目光,似是有意无意的扫过她被白纱包裹的右手。

  *************

  楚玉又一次在杏花林中开聚会,时间间隔不到两日,不少人都以为公主只不过静下来几日,又恢复到了以前醉生梦死的状态。

  但江淹心头却有不祥的预感。

  由于上次容止的告诫,桓远也来了,他数日不见公主,也不知道公主有什么变化,只有来亲自一看,眼见为实。

  席上,柳色与墨香都没有能坐到楚玉身边,他们两人望着首席的楚玉干瞪眼,却不敢上前,因为楚玉身边坐着一个容止。

  楚玉右手不便活动,倒酒和一些烦琐的小事都jiāo给容止代劳了,容止坐在身边,比起柳色墨香二人还有一个好处便是,他不会逮着机会就贴近抛媚眼色诱她,只会在适当时候领会她的意思给予帮助,这省了她不少心。

  喝了几杯酒,楚玉便以眼神示意容止可以开始了,后者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六封封了火漆的信件:“江淹,你上来。”

  江淹心头一沉,他来此之前,便已经直觉不妙,看见容止坐在楚玉身边,暗道难道容止不甘心受桓远威胁,先发制人将他们所密谋的事告诉了公主?

  步子几乎有千钧重,江淹慢慢的朝楚玉走过去,他只是一介书生,想要在这里动武强行逃脱根本就是痴心妄想,更不要说逃脱之后沦为被追捕的罪犯。

  不管将要发生什么事,他都只能坦然处之,坦然受之。

  不过三四丈的距离,江淹却觉得自己宛如走了一生,来到楚玉席前,他缓缓跪下,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心头却没有慷慨激昂之意,只是空落落的空得可怕。

  临到关头,江淹忽然有些后悔参与了桓远的计划。觉察到自己心里的变化,江淹又忍不住有些羞愧,可是慷慨赴死,并不是一件那么容易能做到的事。

  江淹的心理活动反映到脸上只是一片黯然,楚玉见他神情,也猜到了少许他心中所想,她仔细的端详江淹的模样,俊俏斯文的面容,浓黑如剑的双眉增添了些许英气,狭长的眼睛和紧抿的薄唇显得有些抑郁。楚玉看得专注,毕竟马上就要放他离开,今后应该没有机会再看到这个才子。

  历史名人难得一见,楚玉看得有点久,直到容止轻轻的在长几底下拉她的衣袖,楚玉才反应过来应该办正事了,她微微一笑,左手从容止手中拿过一只信封递向江淹,神情温和的道:“江淹,你来我这里也已经有了一段时间,我决定让你出府,这里有一封举荐信,你只要拿去求见建平王刘景素,便能够得到他的任用。”

  前一秒还以为将落入地狱,可下一秒睁开眼睛,却瞧见身边是天堂。

  江淹听着那一个字一个字的声音,每个字他都知道,但是合在一起,那意思却是那么的令人不敢置信。他震惊得甚至连手掌也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他梦想了那么久的,自由和前程,两样东西,同时呈在了他面前。

  唾手可得。

  伴随着醒悟一起来的是欣喜若狂,江淹狭长的眼睛里闪过热烈的神采,他伸出双手,就要接过楚玉手上的信封,他可以离开这个牢笼,他可以尽情的施展自己的才华……

  江淹脑海一片空白,他深吸一口气,就要镇重的接下那封信,可是这时背后却传来一声轻咳,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曾经与他探讨诗文,曾经与他密谋议事……心头好像蓦地打响一声霹雳,江淹脸色刷白,他看着面前含笑的楚玉,忽然明白了她这封信的用意。

  离间。

  他不动,楚玉也不动,就那么笑吟吟的手执信封,维持着递给他的姿态。

  她悠然微笑:你接还是不接?

  这不是yīn谋,这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阳谋,就这么坦然的摆在明面上给他看,可是江淹偏偏无法拒绝。

  现在楚玉手上拿着的,是他梦寐以求的,只要接过来,他就不再需要冒险,能够平安的离开,平安的奔赴前程……可是这么做的前提是——

  背叛桓远。

  桓远的身份,他略微了解一二,假如按照正常的途径,桓远此生都不能脱离牢笼,因为这个理由,桓远才会冒险考虑反叛的事,他这么一走,等于在桓远毫无防备的地方,给他血淋淋的一刀。

  就算别人不知道,可是江淹自己却明白,他与桓远之间相知相惜心灵相通的情谊,虽然那日在公主面前是做戏,可戏是假,情是真,若不是两年深厚的jiāo往,又如何能做出那样逼真的戏来?

  看出江淹的动摇,楚玉温声的再加一把火:“你素来有才名,建平王应该会很喜欢,你曾经做过的诗文我已经派人给他送去了,只要你去,就能得到他的任用。”说着楚玉觉得有些好笑,觉得自己好像是拿着香甜的dú苹果引诱人的巫婆,不过这dú苹果对于江淹有益无害,所损害的,不过是另一个人的利益罢了。

  她并不太担心江淹最后会拒绝。

  一面是安逸的仕途与可见的自由,一面是已经可以算是失败的反叛,一面是无限风光,一面是崎岖坎坷,一面是锦袍加身,一面是流血死亡。

  利益得失是永恒的矛盾焦点。

  人皆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想起早亡的父亲,想起母亲对自己的期望,脸色像是纸一样的苍白,江淹的手指微微颤抖,从楚玉手上接过了重逾千钧的举荐信,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容止不着痕迹的微微摇了摇头,轻叹口气。

  楚玉满意的笑笑。

  第一卷 春日杏花吹满头,谁家年少足风流

  第十六章 刚极容易折

  江淹袖子里揣着沉甸甸的信件,脚步不是太稳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他一直不敢去看桓远,害怕看见他面上的责难,怨怼,指控,这任何一种情绪都会刺伤他。

  江淹之后,是另外五人,楚玉亲自把信jiāo给每一个人,十分温和的给予适当的勉励,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个宽容的上位者,没有得到举荐的,也在这其中看到了希望,有的甚至露出了跃跃yù试的神态

  可是席中一人,风仪古雅,面色却凄厉惨白,眼神幽冷似鬼。

  这个人是桓远。

  入眼是灿烂的春光,桓远却只觉得自己身处隆冬,满枝雪白的杏花尽作冰雪。

  他本以为就算被公主发现事败,也不过就是一个死字,却没料到楚玉采取了这样的手段,她不要他死,她要他众叛亲离被所有人背弃。

  他不在乎失败,可他在乎江淹。

  直至现在,他还记得,昔日在容止阁楼之中,他与江淹有一段时间同处一室,但彼此都不jiāo谈,直到有一天两人在找书的时候,不约而同的摸上同一本,看向对方,才忍不住开了口:

  “这位……”

  “兄台……”

  支离破碎片片飘零……全都一去不返了。

  **********

  安排好了六人,楚玉心情放松了不少,她端起酒杯,下意识的瞥向桓远所在的方向,想要看看现在他是何神情,目光触及桓远神情,楚玉愣了一下,虽然计划是她安排的,可她没料到江淹的背叛给桓远的打击那么大。

  虽然心头有些过意不去,但是假如再来一次,楚玉还是不会改变做法,毕竟此事不可不为,她并非真正的山yīn公主,暂时无法掌控全局从容布置,只能别辟蹊径分化他们。

  宴席散后,楚玉特地留下江淹,给他敬了三杯送别酒,微笑道:“建平王向来喜欢文章书籍,并且也是年轻人,你在他那里,一定能够如鱼得水,我在此祝你一路顺风。”

  此时人已经散去,留在楚玉身边的,只有江淹容止,以及不远处贴身保护的越捷飞。

  听着楚玉的话,江淹百感jiāo集五味陈杂,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对楚玉是憎恨还是感激,但楚玉给予了他恩惠和帮助,这是不争的事实。

  猛地灌下一杯酒,江淹脸颊上浮现两片飞红,他低头恳求道:“公主,我走之后,请不要降罪桓远,此人有惊世的才华,即便是我也远远不及,倘若……实在可惜。”他估计楚玉大概是知道他们密谋的事了,才会使出这样的手段分化他们,带着对桓远的愧疚之心,他向楚玉求情。

  楚玉微微一笑道:“这个可以放心,倘若我真想处置你们,根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你也看出来了,我今天故意在众人面前让你选择,逼迫你背弃桓远,这一点,你是否怨我?”

  江淹神情迷惘道:“我不知道。”

  楚玉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此时的酒度数不高,加上又是温和的果酒,她纯粹就拿来当果汁喝了:“你很诚实,假如你立刻说不怨我,那就是胡说八道了。我这么做,有我的用意,你是否还记得当初你遭人诬陷入狱,虽然是那人不对,可是你有没有反省过自己?”

  江淹立即就有些不痛快:“我没有过错,为何要反省?”

  楚玉叹息道:“为什么那人不诬陷别人,偏偏诬陷你?而且你从前的同僚,没有一个为你周旋,难道这不是你平时做人太失败的缘故么?”

  见江淹发愣,楚玉继续道:“有一个词,叫做刚极易折,太过刚硬了就容易折断,我绝不是让你和贪官污吏同流合污,可是你在保持自身高洁品格的同时,也要懂得一些委婉周旋,没有几个官场上的朋友,你的仕途很难顺利的。”她安抚一笑,“我并没有想说服你什么,只是希望你在一些时候能想起我的话,有时候低头和妥协并不可耻,太过在乎一些不必要的东西反而会害了自己。”

  江淹凝视楚玉许久,才镇重举杯,道:“多谢公主教诲。”虽然并不认同楚玉的话,但是他能够感受到楚玉说话间情真意切,确实是为了他好。

  楚玉笑一下,举起杯子来,却发现杯中的酒不知什么时候空了,让容止倒酒,但是酒壶中也是涓滴不剩,便索xìng放在一旁:“我今天这么做,其实是想磨一下你的锐气,这样今后你再碰壁,受到的挫折会少一些。你才气惊人,有大好前程,更美好的在今后,往日都可视作尘烟。”这么说,虽然一开始是存着一点收买人心的意图,但是她也确实不忍心让这个才子因为过于刚强的xìng格遭受打击才说的那番话,劝到后来,却是诚心诚意了。

  尘烟?

  江淹有一些惘然的看着前方枝头飘落的杏花,在这里的一切,真的都可以当作过往尘烟么?

  话说到这里,该说的该劝的都已经做齐了,楚玉慢慢的站起来,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偏头看着江淹,轻轻的念道:“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越捷飞不懂得诗文,但是容止和江淹听了,先是不由得一愣,奇怪楚玉为何说出这样的话,可是两人暗中拿这话在心里一揣摩,心中皆是一动。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这话乍听起来浅白,却道尽了别离之意,有些东西,第一个说的人是天才,第二个说的则是跟风,从前从未有人这样形容过别离,因此二人听来,都觉得耳目一新,却不晓得楚玉不过照本宣科。

  江淹自己就是个很会写文作诗的,鉴赏品味也十分的不错,他将这句话细细琢磨几遍,神情越来越惊讶,这句话太合他心意了,不知怎么的,无端便有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胸中有什么隐隐约约的要萌发出来,却又好像少了些什么。

  可是他也能确定,自己从未见过或听过这句话。

  楚玉说出这句话,本意是想试探一下,最后分辨一下这个江淹是不是历史上那个,说出来后瞥见二人神情,她忽然想起个忽略掉的细节,暗叫一声糟。

  就算这个江淹就是那个江淹,以他现在的年龄阅历,也写不出来这句话,换而言之,她把今后江淹要写的句子给剽窃过来了。

  哎呀呀,真不是故意的。

  楚玉耸耸肩。

  不过事已至此,反正都已经剽窃了,她也不能说这是你今后会写的诗文我提前说出来还给你,只故作镇定微笑着,任由江淹放眼打量。

  第一卷 春日杏花吹满头,谁家年少足风流

  第十七章 翻覆真小人

  喝完了送别酒,楚玉让人带江淹去收拾离开路上需要的东西,自己却留在杏花林中,靠在一棵杏花树边,未受伤的手拿起空了的酒杯随意把玩。

  “你看我处置如何?”她凝视着杯缘,口中话却是问一旁的容止。

  容止笑道:“很高明,我从不知道公主是这样好口才的,一番话,不费吹灰之力就淡化了江淹心头的不快,他日若有缘相逢,他也会记得今日公主的恩惠。”

  楚玉扯扯嘴角。其实她并不是很耐烦留在公主府内算计一帮男宠的事,但是既然继承了山yīn公主的身体,也应理所当然继承其他的一切,处理这些事,是她的义务。

  不一会儿,便有一个相貌英气勃勃的少年走回来,他站在杏花林边,犹豫着要不要接近,倒是楚玉先发现了他,让他过来说话。

  这少年也是是男宠之一,楚玉记得他好像姓沈,名字却是忘了,少年走过来,神情似是有些不安挣扎,最后才终于下定决心的跪下,道:“公主,沈光左有十分重要的事,向你禀报。”

  楚玉手指一紧:来了。

  容止淡淡的笑了笑:“他倒是见机得快。”

  沈光左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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