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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6 章

  和盘托出,说完之后,他也竟然没有后悔。

  楚玉放下手炉。

  发觉她的动作,桓远终于忍不住抬起来眼帘,但是楚玉却将脸别向一旁,她的声音里有着细弱的颤抖:“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对于楚玉而言,桓远留后路的做法根本就无可厚非,她脑海里并不存在主从之间需要完全服从坦诚的概念,可是桓远最后的坦白,这分量却重得让她不能忽视。

  不仅仅是因为正好解除了她的燃眉之急,她知道桓远这一坦白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完全地袒露在她面前,她随时可以伤害他,他却不能反抗抵挡。

  不同于年纪小的流桑,也不同于没那么多心思的阿蛮,更不同于不在乎是否依附他人卑微存活的柳色,桓远的骄傲楚玉是见识过的,她也知道,他有多么的渴望自由,他曾经受过侮辱和伤害,他思路严密个xìng谨慎,不容易轻信人,也绝少这样毫无防备。

  但是他现在退让到了这么一步。

  在这个世上,在这个人身上,彻底的信任有多么可贵。

  楚玉从来不认为,别人为她付出什么是理所当然的,当有人真心地对待她,她也会感受到并记在心里。桓远这份心意沉重得难以想象,让楚玉的鼻子钻进一种酸疼的刺痛。

  积累下来,她已经亏欠他太多了。

  既然有桓远的后路支持,楚玉也便放心许多,她纵然是立即消失,其他人也可托付给桓远。只是如此一来,她欠下的更多,并且永远都偿还不了。

  接着便迎来了第二天。

  鸿门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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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九十二章 暴风的荒原(五)

  虽然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并且事先在心中排演了许多次,但是真到了下yào黑人的当口,楚玉还是止不住地紧张。

  望着已经来到房屋门口的天如镜和越捷飞两人,她胸口的心跳已经急遽得快要穿透她的身体,手指藏在袖子下微微颤抖,但是面上却依旧是一副无比冷淡的模样。

  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免得异样表现得太明显让两人发现蹊跷,随后才淡淡瞥二人一眼,目光冷淡地一扫而过便收回来。

  楚玉今天招待客人,用的是一间僻静的空置院子,幽深僻静,显得很是冷清,然而屋内摆设却大不相同,显出一派富丽之相。

  地面上铺着厚厚的毛毯,才一进门,越捷飞便感到屋内带着温软香味的热气迎面而来,冲散外面初冬的冷意,但是看着楚玉冷凝的神情,他心里又有些捉摸不定。

  越捷飞自然不会天真到认为,在他做出了背叛的举动后,楚玉还会对他和颜悦色,可是楚玉邀请他们来,却不知道是有什么用意。

  幼蓝引领着二人来到楚玉宴客的房间,这屋子比寻常待客的大厅小一些,就是一间单独的屋子,除了正门外没有其他出口。

  天如镜只在门口一顿,便抬步踏入,而越捷飞看到屋内只有楚玉一人,也微微松了口气,倘若花错或者容止在,他大概会考虑一下要不要进屋。

  屋子里分散摆放着二尺宽四尺长的黑漆矮几,楚玉坐在上首方,左右两侧则容二人相对坐下。

  楚玉冷漠地向二人打了声招呼:“两位请坐。”随后便自顾自地拿起放在身旁的书卷,佯作怠慢地看起书来。

  无事献殷勤。非jiān即盗,假如她在这个时候对二人的到来表现得十分欢迎和热切,反而会引起越捷飞和天如镜的怀疑。尽量冷淡,才是她应该展现出来地正常面貌。

  幼蓝领着几个侍女里里外外忙碌。将酒菜送进来,整齐地摆在三人面前的长几上,雪白的瓷叠衬着乌黑地桌面,菜肴精致,颜色鲜亮缤纷。站看上去甚是好看。

  等幼蓝等人最后换上新的熏香,躬身退出去了,楚玉才放下书册,看了一会同样沉默地二人,冰冷的神情稍稍软化,叹了口气道:“为什么,我们之间变得如此生疏冷落呢?”

  她话起了个头,越捷飞也想起来从前跟着楚玉的日子,虽然每天提心吊胆的担心会被公主看上。可是事实上公主并未染指于他,相反待他还甚是宽厚,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天如镜好好的一定要密告公主,一反常态地参与政事。逼得陛下与公主离心。

  他不知道天如镜和楚玉有什么内里纠葛。可是之前他们相处得不是还不错么?甚至天如镜失踪了,楚玉还特地亲自出城去寻找?

  心里想着。越捷飞不由自主地看向天如镜,却见他地小师弟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屋子里溢满了浓郁的暖香,香气之中那种懒洋洋的意味几乎要从呼吸渗透到心跳,那种醉人的余味令人不由自主地安定松弛下来。

  楚玉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藉由倒酒的动作稳定自己的手,即便是在熏香的舒缓之下,她依旧难以压制疯狂的心跳。

  很近了,很近了。

  她地目光装作不经意地扫过天如镜紫色衣袖下的手腕,刹那间变得火热期盼,但是她随即装作喝酒,掩盖住跃跃yù试的神情。

  尽管菜肴做得像花一样精致,但是楚玉并没有吃几口,她慢慢地自斟自饮,也慢慢地跟二人说一些从前地事情,她的声音里充满着落寞和惋惜,听得越捷飞也不由得恍神起来。

  “还记不记得我们一起在东山上喝酒?”楚玉说着忽然想起王意之,心脏陡然一沉。当初一起喝酒地人,已经不在身边了,而当初一起喝酒地心情,也再找不回来,她垂下眼帘,“那时候真的很好。”

  美酒,星光,一同放声大笑,肆无忌弹地歌唱。

  这样地日子,再也回不来了。

  有的人远走他乡,有的人不能相信,有的人彻底决裂。

  而她很快也将离去。

  从前繁荣的土地变成了荒芜的平原,荒原之中不会剩下一个人,只有无穷无尽的暴风呼号着席卷。

  越捷飞听着楚玉的话语,已经有了些绝望的颓意,他忍不住开口安慰道:“公主不必如此,你与陛下不过是一时不合,等过阵子,陛下气消了,自然便不会再怪你了。”听着楚玉的话,他觉得很不祥,她这个口气,简直就好像是即将死去的人一般。

  楚玉古怪一笑,瞟了眼天如镜:原来他没有将她必死的未来告诉越捷飞。

  如此也好。

  笑着摇了摇头,楚玉先自己满上一杯,随即从座位上起身,端起自己面前的酒壶来到二人身前,给他们分别斟了一杯酒,柔声道:“最后一次吧,我最后敬你们三杯。”随手放下酒壶,楚玉回到座上,斯文地端起酒杯,目光先后望过二人,“第一杯,我敬越捷飞,我谢你从前一直保护我,不遗余力。”

  楚玉给越捷飞倒酒的时候,他受了点惊吓,似乎不习惯楚玉做这样的事,但是还是没有阻拦,听闻楚玉的话,他神情有些难过,跟着举起杯来:“公主何必言谢?那是我职责所在。”

  楚玉抬了抬眉毛,举杯快速一饮而尽:“那是你的事,本公主还是要谢你。”纵然是职责所在,也不能否认越捷飞那么多次为了她刀光剑影出生入死。

  越捷飞先浅尝一口,接着也学楚玉的样子。仰头尽饮,却见楚玉的目光投往他对面的天如镜,天如镜看着酒杯。好像在呆呆地出神,越捷飞轻咳了一声。天如镜才怔怔地回过神来,慢慢举杯喝光液体。

  他不会看出来什么问题了吧?

  楚玉有些忐忑地想。

  不过她第一杯酒完全没有加料,就算天如镜疑心,也没办法发现什么。

  都已经做到了这一步,临时退缩也不是办法。

  楚玉咬了咬牙。这时候反而完全镇定下来,之前疯狂的心跳,颤抖的手脚好像全都是幻觉一般,她露出忧伤地微笑,继续起身,端起自己的酒壶,照例是先给自己斟满了酒,然后才走到越捷飞桌案前。

  弯下身子地时候,有那么一刹那。楚玉宽大的袖子罩住了酒壶,也就在那一刹那,她扶在壶盖上的手微微使力。转了个很小的角度,接着若无其事地继续给越捷飞倒酒。

  这只酒壶。是她陈述要求。让容止亲手加工出来的,乃是曾经在电视和小说中看过地鸳鸯壶。酒壶内分作完全隔绝的两半,一半酒没有问题,另外一半则混了迷yào。

  转动机关,便可控制从壶嘴中倒出来的是哪一半的酒。

  虽然已经做足了表面功夫,让越捷飞二人以为她这次邀请是来跟他们叙旧的,而且容止提供的迷yào味道也不重,混在酒中完全尝不出来,但楚玉还是怕他们小心防备,便故意用自己用过的酒壶给他们倒酒,并且自己先行喝酒,以表示酒中无dú,降低他们的警惕xìng。

  不仅如此,她第一轮斟上的酒还是完全没有加料地,更是为了解除对方的戒心。

  十分冷静地给二人斟满酒,楚玉又一次返回座上举杯:“这第二杯酒。”她转向天如镜,真诚笑道,“虽然你害了我,但我还是要谢你,谢你告诉了我一些事。”

  随后又是满杯尽饮。

  这酒是什么味道的,楚玉一点都没尝出来,她现在地心思全在天如镜手腕上,不管吃什么喝什么,吃菜味如嚼蜡,喝酒也好像喝着白开水一般。

  第三杯酒,楚玉也是依样画葫芦,虽然容止跟她保证只要一杯酒的yào量便足以放倒一个人,但是为了保险起见,楚玉还是自作主张地加了一倍。

  “这第三杯,我敬你们二人。”楚玉平静地端起酒杯,面无表情道:“从今之后,恩断义绝,各不相干。”

  越捷飞一怔,面上随即浮现毫不掩饰地难过之意,但是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慢慢地拿起酒杯。

  天如镜倒是比他干脆,举杯,喝光,然后,身子一歪倒在地毯上。

  天如镜倒下地时候,越捷飞也终于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他头脑昏沉,四肢无力,见天如镜失去意识,他也刹那间明白过来。

  他一把摔开酒杯,极力维持清醒,勉强想要拔剑,可他的手才摸上剑柄,后脑上却忽然一痛,痛苦地晕眩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让他再也支持不住,意识陷入一片漆黑。

  楚玉站在越捷飞身旁,面无表情地丢开手中的酒壶,也不管壶中液体溢出来浸湿地毯,她弯腰摸了摸越捷飞还有气,才缓缓松了口气。

  怕越捷飞学过武体质强健提早醒来,楚玉扯出早已准备好的麻绳将他五花大绑,料理停当,她才一步步走向一直倒伏在对面的天如镜。

  终于倒了!

  可以上下其手为所yù为了

  发现虽然好几章用一个统一的标题很省事,不用多花时间想,可是一下子不需要想标题了,我竟然有点失落,总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orz……我果然是M体质么?

  下一章起还是恢复那种一章换一个的标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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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如镜番外——喜欢上一个人,那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假如没有遇到她,就好了。

  天如镜曾经不止一次这样想。

  假如不曾对她说话,假如不曾听过她的声音,甚至从来未曾见过彼此的脸容,那就太好了。

  可是假如那样,他也许会有另外一种后悔和遗憾吧,又或者,连后悔和遗憾都不知道,就那样单调空洞地活着。

  那样的话,是不是便不能感受到生命的丰沛和华彩?

  天如镜看过很多,知道很多,手环中蕴藏的东西使他比寻常人眼界更辽阔,他知道上下五千年的历史,知道后世会产生什么东西,也曾经观摩过那些会动会发声的影像,看过许多种人生。

  可是那是别人的,他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没有丝毫感触。

  就如同时常在身体周围保护着他的蓝光罩子一般,浑圆完美的空间没有半点儿缝隙,那个与旁人隔绝的距离,便是他的世界了。

  但是,她侵入了他的世界。

  在一个不恰当的时候,从一个没有料想的角度,闯入了一个不该闯入的人。

  因为她,呼吸里沁入了绵软的芬芳,眼睛里看到锦绣的华光。

  从前仿佛虚幻的心跳,头一次真切起来。

  但是这是不对的。

  她是一定要消亡的人。而寄托在一个注定消亡之人身上的思慕,也如镜花水月一般,终有破碎的那一天。

  可是已经投注出去的心思,收不回来,他只能克制。面上依旧没什么异样,心中却因为能见到她一次次地欢喜。..

  可是这真的是不对地。

  假如有一个人,从刚懂事有记忆起。便不断地被告知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使命,反反覆覆地。一遍又一遍在他的脑海中刻印,如同无形地魔咒,主宰他的意志和灵魂。

  头一次出手干涉政事,设计在皇帝和她之间设置出隔阂,是为了自己地职责。也许源于他心中对于未来的不安定的恐惧。

  他知道她会死的,并且那一天很快会到来,可是他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去面对那一日,只要稍微想象一下,便会难过得忘记呼吸,深切地憎恨着自己,可是却又不得不这么做。

  那之后每次接到她的邀约,他都又欢喜又害怕。欢喜是因为能再见到她,害怕却也是因为要再见到她,他想多看看她。可是他又害怕看到她伤心或者指责地目光。

  理智与情感将他割裂成两半,一半挣扎着思慕和痛苦。一般冷酷地坚守着职责。

  越是想要抽身而出。反而越来越泥足深陷。

  可是,越来越喘不过气来了。现在便已经是这样,他真的不知道,假如她死了之后,他应该如何度过漫长的岁月。

  直到他与师兄越捷飞同时赴约。

  去到公主府之前,他便觉察到有些不对劲,一直到对上她的视线,那是执拗的,不甘心的,甚至有那么一丝凌厉果敢的眼神……他之前怎么会以为,她完全放弃了抗争呢?

  她并不是那么容易便灰心的人啊!

  尽管她极力掩藏,可是又如何能逃过用心之人的目光?

  但是她要做什么呢?

  当她给他斟满了酒,心中也终于有了一丝了悟和恍然----原来如此。

  眼前地是美酒佳人,还是穿肠dúyào。

  原来她那么痛恨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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