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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5 章

  劫持或是软禁我这帝姑?

  正想着,便是听有兵戈嘈杂声,从窗外传来,愈来愈清晰,愈来愈近。

  廿十僧人手中棍子便是齐齐一甩,气势甚是恢宏,我还未来得及赞叹一声,廿十僧人便是将我团团围在了中间,棍棒一致对外。

  瞧这架势,哪里是软禁或是劫持我,显然是护着我来着。

  土布幔子又是一晃,廿十持棍僧人严阵以待,我定睛一瞧,进来一位发须皆白恍若仙人的袈裟老僧,廿十持棍僧人瞧是自己人,也松了警戒,只听那先头第一个掀开土布幔子进来的年轻僧人恭声道:“寺内突来变故,惊扰神僧清修,甚是歉疚。

  老僧白眉一抬,眸光探月,瞧向当中的我,我回以礼节一笑。老僧便是双手合十,和蔼笑道:“善哉善哉,贵人多劫,焉知非福。”

  这话中“贵人”,可是说“我”?既是说“我”,这年轻僧人口中“寺庙突来变故”,岂非因我所起?

  我盈然笑道:“多谢神僧吉言。”

  神僧端摩我半响,半响后,,直是点头,好似将我当做一物件来品评,而结论是,非常满意。

  我已然能够听见兵戈打斗声中夹杂的人声,口口声声的,总结是让寺中和尚jiāo出江南第一山庄夜氏后人来。那应答之人,正是与我有几面之缘的相国寺方丈,回道,佛门清静地,岂容尔等放肆胡为。

  又是一阵打斗,檀香混杂了血腥味从敞开的窗外漂浮而来,而那血腥气是愈来愈浓烈。

  我叹口气,道:“为本宫一人,枉送一众人命,实是不该。”看向老僧,“是劫是难,是福是祸,该来总结会来,让外面打斗都停了吧,本宫出去便是。”

  那廿十持棍僧人稍有迟疑,神僧又道:“贵人这里,自由老衲护着,还有何不放心之处?”

  那廿十持棍僧人便是欠了欠身子,鱼贯入外去。

  人都散去,未几,窗外打斗声渐渐隐了去。

  我歇了口气,看来,该是我出场之时了。

  我抬步向外走,走过老僧身前时,老僧喊住我。

  我停住步子,侧身回望老僧。

  老僧只顿了顿,徐徐道:“贵人此番出去,当真是,是福是祸躲不过,可得想清楚了。”

  是在考量我么?我笑了笑,拾步入外。

  土布幔子晃了晃,我便是被老僧给提住。再带我回神,我已然身在暗道,情形像极了那一日走暗道回宫里。

  我身边也只得一个老僧,在前头引路。

  老僧见我不走了,便回头看我。

  我道:“可是要回宫里?”

  老僧点头,那檀越眸光只盯着我眉心处瞧,未曾移开视线。

  老僧问我:“贵人不愿回宫?”

  我笑,问他:“本宫想去何处,还有得了本宫么?”横竖是欺我不懂武,先是慕容凝,再是暗风,再后来是方为雄,现在又是这神僧,一个个的,都巴巴的,赶紧的,将我向宫里送。

  神僧忽而收敛神色,道:“老衲只是受故人之托,贵人此生,惟常处深宫,方可保一世安宁。”

  这话,怎是如斯耳熟?

  我眉心一跳:“那故人,是先太皇太后?”我的姨母。

  神僧点头,道:“她一生睿智,为皇室江山,可谓殚精竭虑。”

  这一点,我亦是深信不疑。

  “老衲知贵人非池中鱼,深宫大苑无法困住贵人的心。”神僧叹口气,“只因故人之托……”

  还能说什么呢?横竖,现下也只得先且回宫去,再走一步看一步了。

  回宫途中,我问及寺庙横生枝节一事,才知,我入住寺庙已有十日余,现下正式八月底。我心里暗生恼怒,也不知方为雄究竟给我下了什么yào,竟是能让我昏睡那么久。老僧却道,昏睡那么久,于我,只有利而无弊。我一时没听大明白,只专心听老僧谈及我入寺院这十余日来,也不知哪里走漏了风声,总之是,相国寺是百年来难得的热闹,时不时的便是有人夜探相国寺,今日这一些来历不明武功招数甚是奇异的蒙面人却是现有的大胆,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的来寺庙要人,老僧亦是猜不透那些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老僧说这些话时,始终盯着我眉心凤记,在快要走至尽头时,老僧停下步子,递给我一个锦囊,道:“这亦是故人所留,今日,老衲将锦囊物归原主,也算是了故人之托。”

  地道尽头,现出一道光来,老僧道:“去吧,去往他身边吧,也只有他的身边,才是贵人一生皈依所在。”

  一股柔韧劲道便是将我的身子推向前去,丝毫不由得我自作主张。

  当身子被一晃而来的明黄色身影接住时,那刻骨熟悉的气息便是弥漫了我所有嗅觉,没来由的,还是觉得一阵的心安。

  他亦不语,只是稳稳接住我的身子,旋即,轻然松开我,细长薄凉指节扣了我的手指,带着我,出了地道。

  还他的寝宫,宫内摆设,一切如旧。

  只是,再也不见小安子,心头难免涌起一阵酸涩。

  “先歇着吧,有什么事,回头再说。”当清冷如故的嗓音传来,我倏然抬眸,只见那修长俊拔身子隐于屏风处。

  我追至屏风边,靠着屏风,喊他:“烨儿——”

  他便是身形轻微一震,慢慢地停住脚步,仿若过了漫长的时光,他这才缓慢的,回身看我,依旧是那葡萄紫般的琉璃眸光,深深的冷寒与肃然。只是,他瘦了,容颜消减,愈显五官坚毅如玉琢。

  我不知,他知道多少,又都知道些什么。

  但是,我知,在这些时日里,总归有太多的事,再也不是我想掩饰,便是能够掩饰去的。一如我这眉心凰记,我又如何能够掩饰得去?

  都无所谓了。

  我现在,只想保一个人。

  我朝他,行跪拜之礼,低眉垂首,道:“篱落之事,错在篱落,与莫寻无关,请圣上网开一面,召回莫寻。”

  旷远宫室,寂寂无声。

  许久,他才不冷不淡不缓不急的道:“帝姑为他,只为一个他,便是可以跪求于朕。”

  我抬眸看向那坚毅无波的俊颜,咬牙,笃定点头,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宫室回旋,是那般的坚定,我说:“是的,篱落为他,求圣上。”

  “免了他的罪,并不难,朕亦是可以一道圣旨,召他回京。”他顿了顿。

  我面上浮上一抹笑,接口道:“只要有圣上这句话,篱落一切听凭圣上安排,永无二话。”他要的,不过是我的实话实说,我的推心置腹,我心中一切深藏的心思,那么,我便一五一十地告知于他,又有何难?只要莫寻能回来,能回到我身边来。

  织锦绣龙靴子慢慢的,踱至我身前,他俯下俊颜,迫我望进她的眸光深处,我听见他轻缓如烟云的嗓音,一字一句,道:“朕要你,永远的,留在朕的身边,直至老去。”

  我惊然看他,那一刻,是飘渺的声音从遥远的天际飘来,吹入耳膜,落入心尖子处:“姑姑,别离开烨儿,烨儿也只有你——”

  是梦吗?

  不是梦吗?

  我恍恍惚惚的看他,他唇角便是浮上一层浅浅的讥笑,直起身来,走至轩窗边,负手而立,道:“你应该知道,现如今的你,不比往日,朕别无选择,朕不能放你出宫。然则,朕放了你,朕的臣子放不了你,天下野心之士,放不了你。”

  我淡然一笑:“篱落明白,圣上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昭姓江山,圣上没有错。”

  他倏然转身看我,锐眸内,有复杂之光一闪而逝,我听见他近乎低喃的道:“不,你不明白,你如何能够明白。”

  我斩钉截铁,对他道:“只要圣上免了莫寻的罪,召回莫寻,篱落会对圣上,对朝中百官,对昭姓江山有所jiāo代。”

  他许久不语,就在我以为他要转身离去时,他道:“你要你的莫寻,朕要你的推心置腹。”

  我点头,问他:“圣上要篱落,从何处说起?”也许,他知道的,并不比我所说的来得少。他却还是让我亲自来说,这何尝不是考验我?稍有差池,连累的,不是别人,是莫寻。

  他走过来,扶起我,将我引至榻边,与我对坐一侧,道:“从姑姑的童年,那江南第一山庄说起,如何?”只见他修长如玉的手指,拈起矮桌上黑子,还是当日未下完的那副残局,“又或者,从更远的传说说起,比如,姑姑这眉心的彩凰印记,那上古的水龙珠说起?”黑子入棋,白子损失一片,他漫不经心的将白子吃掉,顿了顿,再道:“又也许,从姑姑这些年来,深夜梦魇说起,从姑姑身边的贴身护卫莫寻说起。”他波澜不惊的抬睫看我一眼,眸内浮上一抹笑,“不急的,姑姑想到哪里,便从哪里说起,朕有的是时间来听。”他默了默,笑:“就当是,重回年少时,姑姑在说故事来听吧。”

  我听他每说一个也许,我的心便是咯噔一下,他这何尝不是暗示于我,他所知道的,远比我认为他所知道的,要多得多,我掩饰不得,也不该对他有所掩饰。

  罢了,遇到这由我一手调养大的心思敏锐的少年帝王,我还能刷什么花招?为了莫寻,我也不能说谎。

  我淡然一笑,拈起一枚白子入局,道:“真要说起来,当真是一段相当长相当长的故事,既是圣上难得兴致,那便听篱落细细说来吧。”

  46第四卷:漠北星陨局 第六章:情深不寿

  沉香袅袅催人睡。明珠灿灿夺人目。

  就在这沉香暗浮,明珠夺目的旷远寝宫。

  九年江南梦,十五年深宫事,诉说之间,亦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隔着窄窄的棋桌,我望进他深远无波的俊眸内,我看见了自己的容颜,清晰地倒映在她墨玉般的瞳孔深处,那眉心彩凰凌然yù翔九天。

  我轻轻一笑,道:“圣上,还记得那日漠北边城,守官副将卫忠么?”

  他淡然看我,眸光愈发邃远,只道:“记得,他死了,万箭穿心而死,而你,大病一场。”

  我笑:“是的,大病一场,却还是活着。”

  他的眸光,在瞬间,倏然一紧,削薄唇角紧紧下抿。

  我低头,拈起白子,断然落子,淡淡地道:“在他尚且不是边城守官副将卫忠前,他是名满江南的侠士,夜氏十大护法之一,我的小十叔。前一时辰,方方相逢识得,后一时辰,便是天人永隔。”

  “也许,身为夜氏女儿的我,命中注定,必得看着亲人在我眼前一个个的远离我而去。”我唇边漾起浅浅的笑靥,“我的父亲,就在我眼前,流尽最后一滴血,万箭穿心;我的母亲,将我推出火海,就在我眼前,一步一步地走进火海之中,不肯回头看我一眼;我的师兄,为了那些火海的族人,纵身重入火海,他让我乖乖的,去漠北之地等他,他会很快就来找我;十大护法,以他们的命,拼出一条血路,只为留下夜氏最后一点血脉。我的命,是太多族人以命换来,这条命,早在九岁那年,便是不再属于我夜婉宁一人。”

  “圣上,您说,背负着我夜氏族人希望活下来的我,能忘记我夜氏灭族之恨么?”

  我咬牙:“我不能忘,千年万年,亦是不能忘。若非如此,我夜婉宁,又何须苟且偷生至今是今日。”

  我对他笑:“圣上,有时,生比死,更需要勇气与承担。死,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他手中的黑子,瞬然化为斋粉,从他指腹慢慢的洒落,落于残局之上,灰蒙蒙一片。

  我抬眸看他,他那双眸子越发的深黑,只一瞬不瞬的看我,许久,他启唇,嗓音一如往常的凝缓无波:“你可以选择告知朕,让朕与你一同承担。”

  我似笑非笑的看他,却是不语。

  他的薄唇动了动,半响,垂睫,拂去指腹残余斋粉,淡淡的,道:“是啊,朕怎是忘了,无情最是帝王家,既是身在帝王家,唯一可信可赖之人,也唯有自己。”

  “朕既是皇家人,姑姑又如何肯信赖分毫。”他薄唇边浅露意味不明的笑痕,“这些年来,姑姑教朕养朕,也不过是,为了朕哪一日的一统山河,收复凤钺吧。”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便是将这些年来,深宫中,我所有对他付出的心血与用过的心思,铁板钉了钉子,也只是“各取所需”,“心有算计”罢了。

  我垂眸,看他修长指节,道:“圣上英明睿智。”

  下巴倏然被他探过来的薄凉手指给钳往上抬,他迫我看进他无波的眸内,只贴近我,一字一句,深冷气息扑打在我的脸颊:“朕要你,亲口说,这些年来,你对朕,所做的一切的一切,都有着怎样的心思。”

  我叹口气,事到如今,答案早已在他心中,我还能说什么?

  我不闪不避,看着他,静静的,道:“是的,一如圣上心中所想,只是利用,从始至终。”

  足有半柱香的沉默,沉默过后,倏然的,他甩袖而起,宽大的袖角拂落黑白棋子,零落满地,余音经久。

  “好一个夜氏后人。好一个夜婉宁。好一个朕的姑姑。好,好,好。”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他连说三个好,便是仰面大笑。

  那是我记忆中,第一次见他如此狂怒至心,继而大笑出声。夜氏唯一的一次,见他那般怒形于色。

  心,便是如千万只蚂蚁,随着他的笑声噬咬着一颗早已麻木不仁的心。还是会疼,涩涩的疼,却是,不知,为何而疼。

  笑声中,他紧紧的拉过我,一张年轻的容颜,从来都是波澜不惊的容颜,是极致的怒,亦是怆目的悲凉。

  他说:“纵然是条狗,纵然是一只被你养了十四年、陪了你十四年的狗,你就忍心……忍心……好,你无情……无情至深……”

  再说什么已是多余,我紧紧闭上双眸,淡淡道:“圣上不记得了么,无情则刚,情深不寿。”

  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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