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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6 章

  ,他渐渐平歇,双手却是始终钳握我的双肩,沉寂声中,他的唇,带着凉薄的冷寒,轻然划过我的耳廓,是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原来,朕,不过是你夜婉宁,手中的一枚棋子,一枚棋子,罢了。”

  他放开我,朝外走去。

  我缓缓睁开双眸,看向他的背影,浅笑呢喃:“我夜婉宁,何尝不是你皇家手中的一枚棋子?至少,是先太皇太后手中的一枚棋子。”

  人生如棋局,从最初的最初,我与他,便是无法选择。既是入局,也只得,尽力做好自己身为一枚棋子的本分罢了。

  只是,纵然身为棋子,终究是不甘心被命运摆布,亦是妄想,将他人亦是作为自己的棋子来摆布。

  于是,才有了今日的,我与他。

  怨不得谁。

  他在屏风处回身,我与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彼此对望。

  他看着我,依旧是那波澜不惊的帝王,道:“朕不再是当年被你牵在手心的nǎi娃娃。”

  我点头:“是的,您是帝王,天下至尊,雷霆皆雨露。”这一点,我从未否认。

  “如果朕愿意,四海九州,尽归朕所有。”

  “是的。您是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他盯着我:“朕不会做任何人的棋子。”

  我看着他笑,笃定道:“但是,总有一天,您会收服燕山之南。”只要凤钺灭国,于我夜氏族人,便是最大的jiāo待。我夜氏所有泉下亡灵,便是能够安歇。

  他看着我,似笑非笑:“是么?”

  那日之后,他便也不肯喊我“姑姑”,是的,我再也不是他的“姑姑”,我只是被他软禁寝宫的夜氏后人,眉心有着凰记的夜氏后人。

  暗风守在外面,寸步不离。

  我不外出一步,只在深深的寝宫或弹琴,或看书,或练字。

  是在我被软禁的第三日,暗风终究是于心不忍,趁着为我布膳的空当,道:“公主千岁……”嗫嗫嚅嚅的,yù言又止。

  我放下手中的书册,笑看暗风。

  暗风便是叹口气,道:“公主千岁,您还是向圣上认个错吧,只要认个错,圣上心头的气也变消了。”

  我摇头笑笑。认错?认什么错?说我自始自终,只是为了先太皇太后嘱托,待他,别无二心?说出来,我自己不信,他又如何会信?还是说,是的,我对他,确实是心有算计,这些年来,我对他,亦是算得尽心尽力?

  既是一开始便是心有算计的留在这深宫,对他尽心尽力与否依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对他,是有利用有算计。

  现下,我只希望,这场牵累,只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涉及不到莫寻。

  我问暗风:“莫寻可有被召回京?”

  暗风点头:“圣上前日下的圣旨,免了莫大哥的罪,召回京。”他终究是一言九鼎,说会免了莫寻的罪,召莫寻回京,便是真的一道圣旨。

  我从发间取下一直簪子:“暗风,可否请你帮本宫将这簪子转jiāo莫寻?”

  我又道:“你若是怕圣上怪罪,可先将本宫相托之事一五一十禀于圣上,再由圣上定夺,可否?”

  暗风闻言,也只得收下簪子。

  暗风问我:“若是圣上许可,公主千岁可有什么话,要卑职传于莫大哥?”

  我笑了笑,道:“那便替本宫问一声,可还记得当年西子湖边的许诺。”

  就在当晚,小小的澳儿被宫人送了来,小小的孩子,站在宫灯下,扑闪闪的圆眼瞧着我,只迟疑半响,便是蹒跚了两条短短的腿,张开ròu呼呼的短手臂,扑向我怀里,牙牙道:“皇姑nǎi……皇姑nǎi,抱抱……抱抱……”

  这宫里宫外,也只剩下这个孩子,待我,是始终如初的亲近了吧。

  我抱起他,将他搂在怀里,捏了捏他圆圆的脸蛋,道:“澳儿,想皇姑nǎi不?”

  澳儿扯了扯我的前襟子,咧开小嘴,呵呵的直是笑,只咿咿的:“皇姑nǎi……皇姑nǎi……”

  我叹了口气,只得作罢:“你啊,真是少了你父皇的那份儿生来聪明劲儿。”旋即,便是笑了起来,“如此也好,聪明人自有聪明人的烦恼。”

  那一晚,搂着澳儿睡觉,日子仿或回到久远的伏波宫,那时的烨儿,亦如此时的澳儿,只是个孩子。

  半夜时,没来由的被惊醒,内心一阵接着一阵的惊悸。

  我低声唤莫寻,换了两声,才惊觉,莫寻尚在回京途中。

  暗风悄然立于垂幔外,我隔着垂幔,问暗风:“宫中一切可安?”

  暗风迟疑了半响,道:“安。”

  我闻言,冷下脸子,冷声道:“安?”

  暗风犹豫不决的,终是开口,道:“圣上尚在御书房,已是连着三日的,不吃不喝,只是早朝,批阅奏章,处理国事……没人敢进言……”

  三日不吃不喝?

  我内心大骇,心中惊悸愈来愈深,赤脚下榻,掀开垂幔,只急声道:“开宫门,本宫要去御书房。”

  第四卷 漠北星陨局

  第七章 树大招风

  承烨并不在御书房。

  暗风心惊,守在御书房外的御前侍卫小沈将军亦是大惊失色,只道:“圣上当真是在的,就在前一时辰,还听见圣上扔折子的声音……”

  暗风急道:“还不赶紧的聚集人手去找。”

  我弯腰,捡拾起散落一地的折子,整齐放于案侧,喊住暗风:“不必去找,小沈将军请继续在御书房当值,暗风随本宫去御膳房。”

  从御膳房出来时,我提了食篮,径自走向伏波宫。

  深夜的宫廷,寂寥无声。

  示意暗风守在伏波宫外,我跨步入内,伏波宫内未曾点灯,幸得月满清辉,映着抄手回廊的柱子、石阶,秋虫幽鸣声中,我穿过手抄回廊,走过庭院,再穿过雅阁,便是剑室。剑室的门虚开,月光从窗棂子处透过来,洒落一地斑驳光影,清冷月光下,是少年持剑腾跃的俊雅身姿,剑势凶猛,招招凌厉,剑刃寒光刺目。

  寒光中,我看见艳丽的鲜红,在他的唇角逶迤。

  我咬牙,忍住心头一阵接着一阵翻滚的悸痛。

  那些年,为了抑制他体内蛊dú,我以血来精心搭配他每一餐每一食。他体内蛊dú成功得以抑制。而我,从此,亦是与他,血脉相连。恰如那一日,他身在漠北连城,我人在京城,他受伤,我亦是纵然远隔万里,亦是心在感应。

  剑势如风,瞬然停歇,他的身子顿然后仰,月光下,鲜血如烈刃,从他唇见喷薄而出,灼伤了我的眼。

  再也顾不得什么,我跑过去,接住他yù倒的身子,鲜红的血溅在我的前襟,袖角,艳如月下血樱。

  我惨白了容色,徒劳无功地为他擦拭唇边血渍,却是愈擦愈多,多竭力镇定心神,扶着他:“我这就去喊太医,这就去喊太医来……”

  他闭着双眸,却是握着我的手,不肯我起身去宣太医。

  我慌了神,愣愣地看着月色下,他苍白的容颜,深抿的薄唇,不断外沁的血渍。

  终是再也无法支撑,只紧紧地抱他在怀:“烨儿——烨儿——你别吓姑姑,都是姑姑的错,是姑姑的错……一切的一切都是姑姑的错,是姑姑不该利用你,不该骗了你这么多年……姑姑求你了。你别这样,你别吓姑姑……”泪水终是滑落,直到这一刻,我才知,不管我承认与否,十多年教养,他于我,终究是融入血ròu的牵念,是我在这世间无法割舍的存在。

  我听见他极弱极弱的声音,问我:“你在哭么?”

  我倏然愣住,怔怔地伸手,去抹自己的脸颊,满面泪湿。

  他倏然睁开双眸,仰面看我,薄凉的手指抚上我的脸颊,缓缓的,揩去泪痕,只虚无着嗓音,道:“从朕三岁起,这是朕,唯一一次,见你落泪。”

  是啊,我也会落泪,我也会害怕,也会恐惧。

  心,终究做不来全然的无情。

  他只慢慢的,点点滴滴的,揩去我颊边泪湿,那般细致,那般轻柔。许久,他慢慢的,坐直身子,是在冰冷的地上,他直面看我,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他说:“朕无法原谅你这些年来对朕的欺骗算计利用。”

  是的,若是换作我,我亦是无法原谅,何况是他。他有他身为帝王的尊严,冒犯不得。是的,他不肯原谅我,所以,他再也不肯喊我一声“姑姑”。

  我看着他,慢慢的,唇边溢出淡笑:“我知道的。”取过一侧食篮,打开,取出金碗,掀开碗盖,递给他:“快趁热喝了吧,好暖暖身子。”

  他默声不响地接过,调羹亦是不用,只端了碗,沿着碗沿,将羹汤慢慢喝尽。

  我伸手接过空碗,放在食篮中,对他恭然道:“时辰不早了,圣上请就寝吧。”

  yù起身时,袖子被他猛然拽住,身子吃不住地向后趔趄,便是跌落在他的臂弯间,食篮滚落在地,宁然的夜,传来金碗落地声,刺耳亦警醒。

  “圣——”当右手食指被他擒在唇内时,他温暖的口腔包裹住我微寒的食指,我所有未完的话音留在舌尖,只瞪大双眸,愕然看他。

  他低垂眼睑,月光下,葡萄紫的眸内光影重重,神色莫辨。

  他忽然重重一吸,食指上细细的伤口便是传来细锐的疼痛,我吃痛不住,拧紧眉心。终是明白,他是心有怨恨,是在以此对我施以小惩。

  他便是不冷不淡地道:“还知道疼么?”嗓音中,轻含冷笑。

  我垂眸不语,由着他泄心头怨恨。

  他又是捏了捏我的食指,便是撕了内袍一角,为我包了那极细的伤口。其实,是不必包扎的,也不过是小小的伤口罢了,不出两三日便是能够自愈。

  他感觉到我要抽回手指,便是冷声讥道:“夜氏后人的血,不是千金难求,绝世好yào么?活该你用来这般糟践?”

  我闻言,内心颇多忿忿。

  若非是他,我又何须一而再再而三地舍了自己的血?

  真当我夜婉宁是傻子,还是圣女观世音?

  却也只能在心里忿忿罢了,终究是自知理亏在先,不敢再多言。

  他替我包扎了伤口,拉我起身时,碰到那落地金碗,甚是孩子气地踢了一脚,金碗便是骨碌碌地滚至角落处。我瞧着,到底是没能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

  他便是低头问我:“笑什么?”

  我忙忙忍住笑,低眉垂首:“没什么。”

  他便是不再言语,朝前走了几步,倏然停了下来,我煞不住脚步,一头撞在了他回转来的胸前,自小练功的身子,犹如是铜墙铁壁,我只觉眼花鼻疼。

  他走至隔壁宫室,他少时在伏波宫的寝室时,点了宫灯,漫不经心地道:“算着日子,你那贴身护卫,还未接到回京旨意吧……”

  我摸鼻子的手便是僵住,他是在威胁我,是的,是在威胁。

  果真,他再回身时,轻飘飘的声音便是传入我耳际:“方才,为何而笑?”

  我悻悻地跟在他身后,只得如实相告:“圣上幼时,但有不顺心,亦是喜欢踢这些瓶瓶罐罐的小东西来撒气。”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身上,终究是有意无意间,还是保留了少时的一些小小的习惯。而这些小小的习惯,总也是让我忍俊不禁。曾经,总是期盼着他能够长大,能够快些登基;现如今,才发现,自己有多么地贪恋那些他少时的岁月,如果可以,甚而是,希望他永远不必长大,只是我牵在手里的小小少年,仰眸看我,全心依赖。

  宫灯下,他扬眉看我,容色尚且苍白,薄唇却是松了松,在榻边坐定,道:“几更天了?”

  我向外看了看:“三更了吧。”

  他问我:“可是困顿了?”

  我摇了摇头:“许是白日的睡多了,倒是不觉困顿。”

  他闻言,便是嗤笑一声:“你倒是随遇而安得紧。”

  其实,我并不是随遇而安,而是,心有笃定,他终是不会真个将我怎么样。缘何而来的笃定,我并不知,只是,直觉便是觉得,在他身边,不管我如何的引得他发怒发狂,我终究是安全无虞。

  我走过去,为他放了帘子:“圣上若是困顿了,早些就寝吧。”

  他便是张了张手臂,一如他少时,寒冬时节,他赖床不肯去读书,非得我亲自去喊醒他,他便是撒娇地张开手臂,趁机道:“姑姑给烨儿穿衣。”

  我走过去,帮他宽了外袍,眸光落在明黄袍子溅落的斑斑点点血渍时,还是有些微的愣神。

  伺候他躺下,看着他慢慢地,呼吸匀称,我叹口气,伸出手,细细摩挲他的眼眉唇鼻,苦笑一声,轻道:“真是眨眼,烨儿都这么大了,长成这般出色的少年帝王了。”

  而我与他的姑侄情分,亦也不过是眨眼,便是在他心头,烟消云散了去。

  “烨儿,姑姑欠你的,总有一日,姑姑会全数还了给你。”轻轻的,将五指chā入他五指缝隙处,将脸颊埋在他心窝处,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总有一日,姑姑会给你一个jiāo待,相信姑姑,好不好?”

  “姑姑原以为可以云淡风轻地面对你,却是,终是心疼你的怒你的恨。”

  “也许,真是姑姑前世欠你的吧。罢了,姑姑认了,谁让,你是姑姑看大养大的那个烨儿呢。”

  再看着他的睡颜好半响,这才松开握着他的手,yù起身时,却是发现,自己的手被他紧紧握住。我拧眉,抬眉顺眼去看他,他却是睡颜恬淡。

  横竖是扯不开他,也只得趴在他床榻边将就到天明了。

  睡意朦胧时,我听见承烨在喊我,我迷惑应着。

  他问我:“以后,再也没有欺骗与算计,好不好?”

  我笑着应他:“好。”

  “不管你要什么,你想做什么,都直接告诉朕,朕帮你实现,好不好?”

  真是美梦,我自是乐得应好。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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